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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烦死了。   通道尽头的会议室,行政助理小王探出半个身位,大声叫嚷:“萧红,就差你了!”   萧红,是林眠的笔名。   老牌杂志社的编辑系统内每个人都有笔名,用来自矜身份。   她是趣可传媒旗下《cute》杂志生活版的主编,行内熟人一般直呼“萧红”,不熟的会寒暄一句“林老师”。   没人喊“林主编”或者“萧红主编”,就像没人喊“X影帝”一样。 第002章 什么客户非要今天见!   林眠推开会议室大门走进去,环视四周,发现座无虚席。   平时该轮休的居然都到了,可真新鲜。   接过签到表,她顺势挨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抵着膝盖在最后一行签上大名和时间,然后把表交还给小王。   见人到齐,温总开始喋喋不休。   总编辑温慈是她的顶头上司,爬到这个级别,基本都刷脸,笔名就成了摆设。   温总开会效率奇高,按照惯例,差不多15分钟内结束战斗。   林眠低头计时,3点40。   凤城的晚高峰一般5点开始,8公里而已,应该赶得及。   于是她滑掉短信界面,按灭手机,专心开会。   与会人群冷不丁爆发出掌声,经久不息。   林眠小声问身旁同事:“刚说了什么?”   “温总说本年度广告任务提前完成了,等下个月底开完明年广告会,每个人最少涨薪8%。”   嗯,最少,就是说有可能更多。   林眠顿时提振精神,带头鼓掌。   温总远远瞟她一眼。   林眠莫名心慌。   这才意识到,行政助理定的并不是19楼的集团大会议室,而是平常开选题会的地方。   她不禁想起林建设刚才问户口本的那通电话。   立马翻查钉钉消息,来回看了三遍,始终没找到会议通知。   她心头隐隐不安。   如果是温总临时起意,那轮休人员怎么知道有会要开,难不成心有灵犀?   林眠被自己气笑。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来——大家都知道,却没有人告诉她。   这不正常!   冷气强劲,林眠打个冷颤。   -   趣可传媒旗下两本杂志,生活版和时尚版。   各版本采编团队独立运作,除此之外,美编校对、市场广告、法务财务、行政后勤等部门都是共用的。   现在参会的是生活版全体采编人员。   林眠仰头找了一圈,没发现市场总监和广告总监。   也就是说,今天是个针对自己人的“闭门会”。   散会时一看挂钟,四点零五分。   林眠心不在焉,根本没留意温慈后来又说了什么。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事要一件一件办,饭要一口一口吃。   冲回办公室,她左手操作打外出卡,右手径直捞起neverfull,包带勾住小臂,在空中划了个自带离心力的弧度。   “噗”一声闷响。   包包迎面怼在总编办公室出来那人身上。   林眠顾不上细看,扬一扬手机:“不好意思,我客户等着急了……”   “什么客户非要今天见!”温慈腹诽,操作通过审批。   出电梯后,林眠百米冲刺奔向邻座大厦的停车场。   新图大厦车位稀缺,非收费车牌一概不得入内,她只好把林建设的车临时停在直线距离一百米的隔壁。   明明快到deadline,她不忘翻下遮阳板,对着镜子狠狠端详。   4点15分。   -   同一时段。   司机小孙频频从后视镜扫向后座,时不时露出姨母笑。   谢逍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细窄,矜贵孤傲,看着就性冷淡,真不愧是近来全集团的话题人物。   空降的35岁的年轻总裁。   私下疯传不孕不育。   临出发听其他司机闲侃,董事局本来预备下午给谢逍接风,法国空运的生蚝刚上桌,却被人给婉拒,说今日有约改天再说。   他入职默乐司机班三年,头一回开总裁办的车接送谢逍,居然是去民政局。   小孙握着方向盘激动不已。   敢放董事局鸽子,逍总对未来谢太一定是真爱。   不知道这位谢太长什么样。   老公这么帅,有生殖障碍又怎样!   “绿灯了。”谢逍提醒。   他有强迫症,排在第一个等红灯时,变灯后必须第一时间踩油门。   小孙收回视线。   十分钟后,车稳稳停在区民政局门口。   驻车,却未熄火。   小孙扭过身打算请示,正对上谢逍眼光,他识趣噤声。   谢逍:“你去买杯咖啡。”   小孙秒懂,立马下车回避。   车内,谢逍百无聊赖把玩着戒指盒。   按母亲的意思,钻戒的款式和大小还是让林眠亲自来挑,但是领证不能没有仪式感,勉强先用对戒“凑合”一下。   谢逍说好。   其实,第一次和她视频,他就认出了她。   这股兴奋帮他撑过无聊而漫长的回国航程。   他记得她以前不叫“林眠”。   可惜,她并不记得他了。   谢逍不喜欢等人。   他拨通林眠电话,听完一整首《感官先生》。   4点45分。   谢逍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自我麻醉。   来早了? 第003章 我也刚到   民政局门口栽种一排梧桐树。   小孙咂着烟,绕到树后用力咳出浓痰,视线始终落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上。   他POLO衫的领围逐渐汗湿。   谢太一直不出现,逍总一直不下车。   车没熄火,油表不停跳。   集团司机班有规定,出用车必须记录地点和前后公里数。   这趟来回撑死不到20公里,怠速空转1小时,里程数和油耗明显对不上。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小孙哀怨望向黑色轿车。   车内,谢逍刚听完第四遍《感官先生》。   嗯,几乎能跟唱了。   林眠的手机依旧无人接听。   他眉头微微皱起,把戒指盒揣进西装口袋。   鬼使神差打开手机导航,查看附近的交通实况。   有部分路段出现红色,但没有事故。   一道阴影划过。   谢逍抬头,对面车位多出一辆日产轩逸。   林眠勾过副驾驶的手袋,再次确认户口本和身份证。   熄火下车。   她绕过车头,从副驾驶这边拿出高跟鞋换上,接着翻出太阳伞撑开,然后原地举目四望。   停车场很空旷,迎面停着一台没熄火的迈巴赫。   “林老师。”谢逍下车走过来,声线透出教养和疏离。   林眠的遮阳伞朝他那边偏移,“对不住对不住,久等了。”   “我也刚到。”   谢逍没有拒绝,也没多说,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并肩往民政局大厅走。   林眠推了推墨镜腿,回头扫眼迈巴赫。   你管这叫家庭条件还不错?   -   临近下班,登记大厅几个办事员无所事事。   基于俩人溢出屏幕的不熟,保洁大姐错指了离婚登记处,等搞明白原委,忙不迭道歉,气氛越发尴尬。   也不能怪别人。   一个黑超遮面,另一个目光清冷,确实和喜庆不沾边。   大厅有民政自助拍照系统,类似古早的大头贴,立等可取。   林眠率先钻进拍照仓,就手把包放在脚边。   里头空间不大,座位又窄又短,活像老式的脚踏船。   等谢逍坐定,林眠留意到他的大长腿,膝盖局促顶着操作台下沿,余光扫到谢逍清晰的下颌线,他的喉结分明滚动了一下。   她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太暧昧了。   机器没有反应,二人面面相觑。   “稍等,我忘了扫码。”   付款码贴在靠内侧的屏幕旁,谢逍掏出手机,绷直的右臂擦着林眠的鼻尖对准二维码。   林眠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像午后晒在花园里的清甜。   有亿点好闻。   “开始拍照!”电子音响起。   保洁大姐听见动静,热心的过来指导,弥补刚才的无心之失。   “你们客气的呀,离近点嘛,这中间还能再坐个人呦!”   “男方开心点,这拍结婚照呢!”   “女方不要憋气,不然不上镜。”   “小夫妻头往中间靠一靠呀……”   太社死了。   终于,赶在民政局下班前拿到了结婚证。   林眠把属于谢逍的那本给他,身份证碰巧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拾,无意间瞥到地址,手顿了一瞬。   开发新区紫宸玫瑰园。   凤城市最贵的楼盘,没有之一。   据她所知,那里的业主非富即贵,地价寸土寸金,属于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房子。   三年前,她曾受邀报道一个新成立的专科医院开业庆典,恰好有个采访对象就住在玫瑰园。   林眠回神,不动声色将身份证举在他眼前。   “你住得真远。”   “嗯?”   谢逍用湿巾擦净拇指的红色印油,双手一抖,翻折到干净的那面递给林眠,然后捏起身份证揣进里兜。   “谢谢。”   还是不熟。 第004章 领证了,但不熟   走出民政局,晚霞红如火烧。   林眠暗中打量谢逍。   夏天不穿都嫌热,他居然还穿西装。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   要不是介绍人实诚又可靠,林眠真要报警了。   不然就凭她一届非酋,能摊上个人帅钱多的老公?   开什么玩笑。   正想着,忽然凑过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举着拍立得,另一个朝林眠扬了扬白色的头纱,边走边推销。   “美女帅哥拍张纪念照吧,本来20块钱一张,我要收摊了,便宜你们,10块一张,道具免费用……”   林眠想到受保洁大姐支配的恐惧,摆手婉拒,快步绕开。   笑死,和他又不熟。   很快走到车前。   小伙晃动着成像中的照片递给谢逍,然后殷勤地掏出收款码。   “怎么还强买强卖呢!”   林眠带上车门冲过去理论,那边谢逍已经扫码付款。   “祝帅哥新婚愉快百年好合!”小伙边跑边挥手。   “不是钱的问题!”林眠说。   谢逍低头看相片:“挺有意思的。”   林眠将信将疑,接过拍立得。   画面中,谢逍刚好微笑回望,树荫刚好挡住林眠的额头,光影的氤氲特别像天然的头纱。   不得不说这个抓拍很有感觉。   结婚证领了,但不熟。   二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林眠随手将照片夹在轩逸的遮阳板,从户口本里取出身份证,连带结婚证,一同塞进neverfull的子袋里。   手机突然振动。   又是林建设。   “我!你快点回来,我要用车!挂了!”   回到锁屏界面,5个谢逍的未接来电,最近一通4点50分。   开会时设置了静音,走得急忘了关。   林眠见迈巴赫还没动,走过去敲开车窗:“谢谢。”   谢他不喜欢迟到却肯迁就她。   谢逍滑下车窗,举起簇新的结婚证:“应该的。”   自从发现林眠是开车来的,他就后悔打那几通电话。   区民政局这条巷子路窄车多,路口也多,机动车和非机动车道混乱又拥挤,开车接电话难免分神。   幸亏她没接。   谢逍将结婚证揣进衣兜,被硌了一下,忽然想起戒指还没给她。   他忙拉开车门,轩逸飞驰而过。   算了,来日方长。   -   晚高峰如期而至。   林眠难得借车,林建设的催命电话响个不停。   电动车乱窜,她不敢分心。   这种老款轩逸纯纯考验技术。   就连加装carplay也要小两千,林建设嫌贵,粘了个手机支架凑合导航。   转上大路后,消息叮呤咣啷一条接一条,全是林建设。   她设置了不显示消息详情,可不用猜也知道内容。   离小区还有一个红灯,林眠远远望见林建设蹲在道沿抽烟。   “不是说好7点,你急什么?”林眠归还车钥匙。   “你懂个屁!”林建设飞身上车,又探头抱怨,“没给我加油啊!”   林眠摆摆手,头也不回。   -   默乐资本楼下。   谢逍接过用车登记簿大笔一挥,忽然察觉哪里不对。   “等等。”   用车地点那栏赫然写着——养老院。   ??   他盯着小孙,露出个“你可真行”的眼神。   小孙狗腿的点头哈腰,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谢逍随口问:“你贵姓?”   “孙大胜,逍总您叫我小孙就成,仲樵总的司机老王是我师父。”   谢逍哦一声,没多说。   他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母亲”。   “老二,鳜鱼今天晚上你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嗯。”   谢逍秒懂。   母亲实际在问他证领了没,如果没有,就不用回来了。   他和林眠的这桩婚事,其实是母亲谢挽秋撮合的。   从安排相亲,到定下日子领结婚证,一气呵成。   本来他要在华盛顿多待两个月处理事情,结果被母亲一张机票拽回国,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   哪家的公主这么稀缺?   谢挽秋原话:“我儿媳妇如果被人抢走,你就别回来了!”   好吧,草率了。 第005章 不回复就默认收到   洗完澡,林眠包着湿发去客厅拿吹风机。   六斗橱上原本摆放母亲相框的地方,有一小段位移。   她果断用指腹划过桌面,借着灯光反射,上面一层浮灰。   林建设扯淡!   他根本就故意在找户口本。   林眠想了想,打开鞋柜把户口本胡乱塞进去。   让你翻!   收拾完家,她拿软布擦拭干净母亲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把相框放回原位,又给旁边的假花瓶子里添满水。   母亲去世十三年了。   家里属于母亲的东西越来越少。   看着相框,林眠眼眶一红:“妈,我今天结婚了。”   相片上的赵红笑容温婉,眼神坚定,似乎在回应女儿。   林眠顺着她视线,环视四周。   这是个不到50平米的老式住宅,户型一室一厅。   厨房和卧室各有个3平米的小阳台,刚好是一张标准双人床的尺寸。   林眠就睡在卧室的阳台上,平时拉上帘子,和林建设互不打扰。   根本也没机会打扰。   母亲去世后,他们父女俩就一直各过各的。   林眠朝九晚六,林建设跑夜班滴滴,从晚上8点到次日凌晨6点,收车有事再耽误一下,时间差刚好见不着。   主打一个野蛮生长。   所以像今天这样能见上面,其实很罕见。   月光洒下。   林眠拉上围帘,推开小阳台的窗户,靠着窗台发信息。   领结婚证就为了办这件事。   【林眠:王哥,老员工分房福利给落实一下呗。】   趣可有条秘而不宣的单位福利。   凡是工龄满十年,且婚后无住房的职工能分到一套房。   相当于社里的廉租房政策。   即将到来的8月11日,她入职趣可杂志社整十年。   王哥是负责政策落实的人。   林眠打算钻规则漏洞。   先领证,搞到一套房搬出去再说,回头再离,就不信领导还能查离婚证!   五分钟过去,王哥没有回消息。   不应该啊,这还不到10点。   林眠志在必得,补了一张结婚证的正面照片发过去。   秒回,还是一段20秒的语音。   “我靠我靠我靠!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林眠你真的假的!!说领证就领证了!我靠!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你可真行。”   【林眠:我不刑,伪造国家机关证件咱可不敢。我明天什么时候找你合适,上午还是下午,我都可以。】   又不回消息,十五分钟过去。   【林眠:不回复就默认收到,我下午找你,睡了。】   秒回,还是一段语音。   “哎哎哎哎你别着急啊我打游戏呢。男方家哪儿的你俩怎么认识的有车有房嘛,哎你怎么说领证就领证了我靠我真不敢信(甘心)。”   最后那两字听不清,识别出来也不对。   满嘴八卦,绝口不提正事。   小样!等老娘明天早上去办公室堵你!   -   高山流水别墅区。   谢逍低头换鞋,顺手把西装交给门口来迎他的勤姨。   “啪嗒”,戒指盒从衣兜里掉出来。   谢挽秋笑意戛然而止,揶揄:“老二,你东西掉了。”   “忘了给了。”   “没带就是没写!没给就是没结!”   谢逍扶额。   他转身要回西装,展示结婚证信息页。   谢挽秋翻到最后一页查看编码,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连忙拉着儿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还想问点要紧的。   比如什么时候办喜事。   勤姨给谢逍倒了一杯温水,把戒指盒和谢逍的车钥匙摆在一起,然后悄悄关上门去院子里浇花。 第006章 讨厌做选择   谢挽秋把结婚证照片发进家庭群,配文:琴瑟和鸣。   谢逍冷不丁扫到,一口水呛得他猛咳不止。   裴家长辈陆续刷屏。   群里率先回复的是谢逍三叔。   【裴叔耕:恭喜大嫂,恭喜老二。】   附带转账信息,金额9999。   谢逍先点击收款,正编消息时,裴叔耕回了一句:【给我侄媳妇的,你抢什么!】   看着林眠的头像,谢逍还是决定先征求下她的意见再拉入家庭群,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先收下三叔心意最重要。】   不一会,裴叔耕又发来一条转账,还是9999:【替你二叔发的,他痛风发作,已休息勿回复。】   谢逍想起董事局的接风宴,特地在群里感谢二叔破费,然后很自然点击收款。   家庭群回归平静。   没说话的基本没时间看手机。   “温慈退出家庭群了?”谢挽秋问,“又和老大闹别扭?还是为生孩子?”   “大嫂说想一个人静静。”   谢逍习以为常。   大哥两口子这半年来频繁吵架。   他不喜欢管闲事,既然大哥说要保密,还给了一块七位数的手表当封口费,他自然乐得缄口不言。   “你记得把我儿媳妇拉进群。”   谢逍点头,掏出手机修改“林老师”的备注。   明天中午得约媳妇吃个饭。   戒指还没给呢。   -   新图大厦19层。   林眠提前下电梯,她特意多买了一杯冰美式,打算去王哥办公室堵他。   王哥姓钱,单名一个王,趣可20年老员工。   说来也怪,趣可的职能部门离职率极低,80%以上都是十年起步的老家伙。   这帮人的最大特点,把公司当家。   离9点上班还有大半个钟,党群办的朱老师已经提两电壶热水了。   “找谁这么早下来?”朱老师也看见了林眠,指着她的冰美式习惯性数落,“大清早就喝冰的……”   林眠笑道:“来向您取取经,好落实工作。”   老家伙好奇心都重。   她避重就轻,房子没到手必须保密。   朱老师使了个眼色,端着热茶踱进里间。   “你预备期满了,回头找我聊转正程序。”   啊啊啊啊啊啊!   绷不住了!   熬了一年的预备党员终于要转正啦!   别回头啊,不如咱现在就聊。   朱老师看透她心思,玩笑着送林眠到电梯间,就在电梯关门的刹那,她说:   “小钱这两天外出学习了。”   阿西!这厮居然会反侦察!   整个上午,林眠无心工作。   给钱王连发四五条消息始终没回复。   到手的房子要黄,搁谁也不能忍。   行政助理小王隔窗瞧见主编无精打采,借签字之机刺探情报,然后躲在茶水间聊八卦。   快到中午时,林眠接到谢逍的午餐邀约电话。   林眠带着公司简介和广告报价出门。   到约定餐厅的时候,谢逍已经等了一会。   “谢总。”   “叫我谢逍就可以,不要加总。”   行吧,爱谁谁。   林眠不再说话。   这顿午饭吃得谢逍一脸懵逼。   他特意托人选了家预约制的私人餐厅。   人少,方便说话。   一见面本想调剂气氛,谁知她心不在焉。   二人更像拼桌,沉默地各自吃完。   林眠起身:“多谢谢总款待。”   潜意识里还是生疏。   谢逍一噎:“林老师客气。”   得,戒指又没送出去。   林眠翻开日程本,下午要开选题会。   于是她顺手又买了杯冰美式提神。   够钟开会,她拿上笔记本电脑去会议室。   小王居然还没来放投影!   手机忽然响起。   【钱王:你早上来找我了?不是说下午?】   笑死!你还有脸问!   林眠拨下静音键,迅速敲回去:【只要王哥赏脸,我随时有时间,您看都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推进还得靠自己。   【钱王:我半小时到公司。】   林眠看腕表,啪啪被打脸。   选题会5分钟后开始,每次至少开俩小时。   好烦。   讨厌做选择。 第007章 对事不对人   裴仲樵痛风请假,默乐资本董事局会议延期。   与此同时,总裁办的诸位同仁都收到了电子邮件,发件人来自新任总裁谢逍。   一封是正常的近期工作安排。   另一封居然是要严查集团司机班的出车记录。   众人大惑不解。   新官上任三把火,裴家老二果然不走寻常路。   趣可杂志社这边,林眠逐渐焦躁,她在会议室干坐了10分钟。   无故缺席,这帮人是要造反的节奏!   【Ada:姐,温总说这个月选题会推迟,具体时间待定,你不知道吗?】   林眠一愣。   为缓解尴尬,她借打电话夹着笔记本回到办公室,握着手机,透过玻璃隔断向人摇摇头。   【温总还说近期会有新变动。】   【姐,你昨天下午没来吗?】   【都是我不好,没提前跟你说。】   Ada连发数条。   她是林眠一手培养的首席编辑,心腹,老实但不够聪明。对管理层来说,这样的人最好用。   林眠用力捶捶额头。   选题会延迟,那就办正经事去。   钱王的办公室在党群办里间。   玻璃门反光,这厮正在横屏打游戏。   林眠顺手拉过椅子坐下,无声静候。   15分钟后,钱王起身关门,经过林眠身后,拍拍椅背,叹气:“这事不好办啊。”   不好办又不是不能办。   林眠会意:“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哪家单位分房,笑话!公积金都不一定给交。外面大形势不好,单位也没办法,你作为老职工得体谅社里的难处……”   “我这两天外出学习,下午专程回来见你。我一向对事不对人,并不是有意针对你,再说了,你这十年不也还没到嘛。”   就是不给办呗。   老东西就会打官腔!   林眠克制的微笑,指着桌面上的相框问:“王哥,你看这是什么?”   “合照呗,20年社庆,你忘啦!”   “错!”   “??那是什么?”   “我的青春。”   钱王讪笑。   朱老师在隔壁小笑。   林眠笑不出来,她看着那张周年庆合影陷入沉默。   《Cute》杂志,中文名称“趣可”。   1992年成立的女性杂志,创立之初就横扫全国期刊界,曾创下单月发行量突破两百万的辉煌战绩。   林眠大四来趣可实习,她入职那年,正赶上创刊20周年。   合影上的她,青涩稚嫩。   十年荏苒,她已经是钱王口中的“老职工”了。   适时的消息打破尴尬。   【Ada:姐,温总来了。】   一秒后电话铃响。   行政助理小王公事公办:“萧红,温总找你。”   林眠深呼吸,一路小跑上楼。   她忍住恶心给钱王发消息:【王哥,等您忙完咱聚聚。】   福利房必须拿下。   -   总编辑办公室。   林眠敲门,沙发上有位女士和她对视。   她以为是温总客户,转身要走。   “等一下,”温慈叫住林眠,“来认识一下,这是新来的——主编助理。”   什么鬼title。   她愣了几秒,很快恢复平静,追问:“哪个版的?”   “拜托!时尚版在上海,你说呢?”温慈不满。   “林主编你好,我叫关乐乐。”   林眠和她握手:“你好,叫我萧红就行。”   “萧红主编好。”   林眠笑而不语。   温慈开门见山:“关乐乐是F大的新传硕士,今年刚毕业,以前在大厂实习,以后就是你助理,你多带带她。”   关乐乐跟上表态:“谢谢师姐赏识,我会好好努力的。”   呵呵。   原来这就是Ada说的近期新变动。 第008章 我买单!   在趣可杂志社,总编辑温慈出了名的高冷,这回她却破天荒地领着关乐乐到处参观。   带新人参观本来是行政助理小王的工作范围。   很自然的,大开间里的每个人都get了温总的态度。   林眠第一反应是背刺。   她在趣可十年,换过两任主编,也没听过谁有用过助理。   新title空降,在这个办公室还是头一回。   饶是时尚版女魔头TarcyWu,也没有所谓的“主编助理”。   关乐乐到底什么来头,区区一个F大新传硕士又怎样,这年头水硕遍地都是,趣可每年校招非研究生还不要呢。   关乐乐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温总这样力荐。   学姐照顾?这理由林眠是不信的。   首席编辑Ada也是F大毕业的,也没见温总另眼相看。   林眠咬着嘴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关乐乐作为助理如果干得不好,是她林眠的锅,主编没有尽心培养;如果干得好,随时有可能过河拆桥,分分钟接替自己。   好家伙,这哪儿是给她招个助理,分明是放个炸弹。   她自认没有哪儿得罪过温总啊,何必,何必赶尽杀绝。   林眠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她翻出集团HR李的联系方式,决心八卦一下。   职场十年,谁还没个仨兄俩弟的。   -   临近傍晚下班,默乐资本总裁办一片忙碌。   谢逍回复完最后一封电子邮件,秘书小唐正好拿来他下午上班前要的财务报表。   谢逍边看手机,交代:“下次不要卡点。”   小唐一窘:“好的,逍总。”   总裁不苟言笑真渗人。   谢逍晚上和大哥约好7点去看二叔裴仲樵。   昨晚收了见面礼,不露脸说有点不过去,何况二叔是海鲜吃多才痛风。   出门前,他看了眼戒指盒,径直套上无名指。   另一只对戒安静地躺在盒子里,还得早点送。   谢逍给林眠发消息:【晚上方便见面吗?】   “发送失败,显示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被删了??   谢逍五味杂陈,翻出通讯录补发一条短信。   他盯着屏幕看了会,没回。   彼时,大哥的车已经到楼下,他揣兜上车。   -   晚上六点多,趣可杂志社,大伙陆续准备下班。   关乐乐忽然提高音量:“各位好!今天是我入职第一天,我在隔壁茶餐厅定了包间,一起吃个晚饭吧。”   喧闹的大厅里有两三秒沉默,然后收拾东西的依旧我行我素。   林眠从办公室出来,好巧不巧被关乐乐拦下。   关乐乐撒娇:“萧红主编,赏个脸呗。”   林眠扬扬手机:“实在对不住,我约了人。”   关乐乐抬起俊俏的下巴,话中有话:“你不给我面子,总要给温总面子吧。”   这话一出,众人八卦的视线立马集中过来。   关乐乐神情笃定。   “你吃好喝好,我买单!”林眠微笑,威胁老娘你还嫩点,说完,她迈步走进电梯。   透过玻璃墙倒映的朦胧背影,她看不清关乐乐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喜欢下班聚餐,林眠腹诽。   她今晚确实约了人。   谁都不能影响她分房。 第009章 我们好着呢!   福利房这事,林眠琢磨良久。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她不可能被钱王两三句话就吓唬住。   更何况,房子是集团的,又不是他钱王的,同样符合条件,给谁不是给。   林眠决定投其所好。   钱王爱打游戏,她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秦北望。   秦北望是林眠的发小,正直但嘴贱。   比她大两岁,电台主播,万年单身,身边不乏美女投怀送抱,却号称宁缺毋滥。   最重要的,他人脉广,游戏打得好。   -   凤城的晚高峰简直就是地狱。   网约车冷气足,密不透风的车厢,林眠直干呕,她一坐电车就头晕。   路口等红灯,她抢时间发消息:【秦北望你下次再约这么远我就不去了!(附带一串敲头的表情)】   将要点发送时她缩回了手。   今晚有求于人,态度必须端正。   删掉,重新发。   【秦北望你】   司机的起步猝不及防,她还没打完就发了出去。   对面秒回:【我???】   网约车七拐八拐到达目的地,是一家高端私人会所。   林眠报上包厢号,服务生打电话上去,很快有人领着她上楼。   会所装修别致,设计师巧妙的用棱角分隔了墙面,再加上灯光折射,营造出一种机械冷酷感,无形中也加重了林眠的眩晕。   “别说话让我缓一下。”   秦北望吩咐服务员端来一杯温水。   林眠仰头喝了一半。   她登录游戏,找到好友列表里的钱王,点开资料,“你看看他什么级别?”   秦北望斜扫一眼:“垃圾。”   “垃圾是什么级别?”   林眠的一本正经气笑了秦北望,他嘲讽:“这种段位还需要哥出马??”   “你的余热不能只发挥在姑娘身上。”   林眠不打游戏,她花了一下午下载和研究,终于让她发现钱王卡在这个等级反反复复。   “你就是我克星!”   秦北望点开游戏搜索钱王。   几局终了,钱王已经加上了秦北望好友,二人开始称兄道弟。   看到钱王的级别火箭般蹿升,林眠满意地点点头。   “你先打着,我还是有点晕车,先回了。”   秦北望放下手机,“哥送你。”   游戏里传出钱王的声音:“兄弟,花木兰兄弟,你掉线了吗?别啊!正开团呢!”   林眠扶正他手机,摆摆手。   不惜一切力量抓主要矛盾。   她喝掉剩下的半杯水,悄悄带上门下楼。   明天上班就有房了!   噢耶!   -   从医院出来,谢逍和大哥裴遥谁都不想回家。   谢逍是戒指还没给,回去太早谢挽秋肯定会碎碎念。   裴遥最近和温慈冷战,他宁可多看几集宫斗剧,也不想看媳妇的冷脸。   弟兄俩一合计,得,还是先去会所熬一会,反正离医院也不远。   林眠一直没回信息。   吸取上次的经验,谢逍没敢再打电话。   裴遥见他整晚心神不宁地看手机,颇为感慨。   “强扭的瓜不甜,还得是自由恋爱好,知根知底的,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反正我不看好。”   谢逍转着戒指:“我们好着呢!”   裴遥一笑。   “我可跟你提前打预防针,咱妈心脏不好,你别让她着急,不然老爷子真敢把你吊起来打。”   谢逍不回应。   “老二你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之前叫你相亲,死活都不去,这回倒好,没见两面先把证领了。”   “谁家公主啊,这么紧俏。”   谢逍开口:“咱俩上高中最怕谁。”   “温慈?”   “那是你!”   “……”   谢逍眼神变得温柔:“是赵红老师的女儿。”   “居然是她……”   二人同时陷入回忆。   -   高中时,谢逍疯狂迷恋《古惑仔》。   陈浩南、山鸡、靓坤……他如数家珍。   羡慕铜锣湾扛把子的兄弟义气,中二的他也纠集起一帮小弟惹是生非,搞得学校鸡飞狗跳。   省重点又当又立,既舍不得裴家的投资和人脉,又想除掉害群之马。   赵红身为谢逍的班主任,扼住不良风气责无旁贷。   多亏赵老师,替谢逍找回人生方向。   后来得知赵老师去世,他特意赶回凤城参加葬礼。   从此,每年教师节,谢逍总会去墓地献上一束鲜花,风雨无阻。   他常常想,如果不是赵红,他真就玩物丧志了,就像那个骚包一样。   -   车开进停车场,服务生殷勤地小跑上前。   谢逍收回思绪。   凤城地方邪,不敢背后说人。   一眼瞅见秦北望的荧光黄色的跑车。   只有骚包才会改这种骚情的颜色。   顺着视线,谢逍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林眠?” 第010章 你想先听哪一个?   林眠手机界面是打车软件。   解决了钱王,她决定回茶餐厅给温总面子。   Ada刚发消息说气氛尴尬,请求速来救火。   林眠没留神叫她,闷头往前走。   裴遥听见,挑眉笑谢逍,眼神里充满质疑。   谢逍喉结滚动:“林眠!”   再不回应就要打脸了。   “谢总?”林眠回头。   各论各的。   裴遥似笑非笑,仿佛在说:“这就是你们好着呢?”   谢逍介绍:“裴遥,我大哥,亲的。”   林眠收起手机,礼貌:“裴总好。”   逍遥,还怪好听的。   咦,怎么不是一个姓。   谢逍自然地站在林眠身边:“我老婆,林眠。”   裴遥看出林眠疑惑。   “弟妹有所不知,是遥远,不是逍遥。老二有八百个心眼子,嫌裴远不好听,实际就为了占我便宜。”   林眠礼节性微笑。   跟你弟都不熟,何况你。   到底啥时候才能走,车要到了。   屏幕亮起。   【Ada:姐你啥时候来啊啊啊啊啊,绷不住了要。】   林眠点颔表示歉意,飞速盲打:【路上。】   弟妹的无名指没有戒指。   裴遥眼尖,笑得意味深长。   “钥匙。”谢逍伸手。   他指着荧光黄跑车,安排:“你找他回。”   “谢谢裴总。”   拒绝显得矫情,林眠径直拉开后车门。   裴遥神情更加古怪。   谢逍一脸黑线。   上车后,林眠报上地址,操作取消用车,然后偏头欣赏飞驰而过的夜景。   她还有些头晕。   谢逍从后视镜观察,他点开音乐,降下两寸后车窗。   凤城四季分明,立秋后有了早晚,风凉凉的吹在脸上,很舒服。   林眠眯上眼。   与其尬聊,不如保持沉默。   谢逍扫一眼后视镜。   人在装睡时呼吸频率会比较高,身体也会刻意保持一定的姿势。   “你把我拉黑了。”谢逍说。   林眠睫毛一抖,“什么?”   借等红灯,谢逍翻到聊天界面,递手机给她。   事实胜于雄辩。   刺眼的红色问号映入眼帘。   还有一条发送失败的【晚上方便见面吗?】   林眠尴尬。   她当时只想爽了再说。   -   那是她和谢逍相亲的第一面。   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半。   林眠睡眼惺忪,接到大洋彼岸的视频通话。   信号很差,对方好像在机场,叽里呱啦很吵,没聊几句就掉线。   离大谱!   就这态度还相亲??   林眠顺手就把谢逍删掉了。   -   “谢总对不起,我马上把您加上,马上。”   “叫我谢逍就可以,不用加总。”   林眠一愣。   这话有点耳熟。   递还手机时,她瞥见聊天框顶部的名字:老婆。   耳根一热。   他可真自来熟。   终于到地方。   谢逍驻车,叫住她:“等一下。”   林眠松开拉车门的手。   谢逍掏出戒指盒:“暂时先戴这个过渡一下,钻戒选你喜欢的,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   他是说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随叫随到。   林眠这才发现谢逍无名指的戒指。   见他一直盯着,她反应过来,左手套上戒指,在谢逍眼前比了比,“谢谢谢总。”   林眠嘴瓢,懊恼下车闪避。   谢逍滑下车窗:“再等一下。”   “还有事儿?”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鼎悦我有卡,报我名字记账。”   林眠指着马路对面的茶餐厅,“我去那儿。”   笑死。   鼎悦是凤城地道的本帮菜餐厅,人均2000起步。   她早看出来,谢逍手腕上那块表7位数。   生活版第四期拍封面曾向品牌借过。   谢逍这种身价,说鼎悦肯定比茶餐厅好使。   果然。   【谢逍:到家发个信息。】   很好。他消息成功发送。   -   关乐乐相当能喝。   Ada说他们十来个人点了三件啤酒,一共36瓶,关乐乐就喝掉三分之一。   “萧红,这杯酒我敬你。”   “客气。”   林眠右手接过啤酒杯一饮而尽。   孺子可教,关乐乐终于明白笔名后面不需要加职务。   午夜散场,夜风吹拂。   林眠刚拧开门锁,消息进来。   【秦北望: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011章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谢逍今晚心情不错,又开车折回会所。   路上特意电话裴遥别乱说。   他直觉领证这事儿,林眠并不想声张。   刚才他抽空翻了翻林眠的朋友圈,除了分享音乐,几乎全是例行公事的宣传,只有一张没人的风景照,发布于四个月前。   得知林眠在趣可工作,谢逍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当年赵红老师带他回家辅导功课,回回见林眠捧着《cute》杂志如痴如醉。   知道他要学医,她嗤之以鼻。   “拿手术刀有什么好,学新闻才是硬道理!”   “喉舌,你懂不懂。”   命运真的很神奇。   年少时的子弹正中眉心。   她不仅成了趣可主编,还是他的妻子。   谢逍嘴角难掩笑意。   他决定尊重林眠的意见,她想公开再公开。   -   秦北望的消息让林眠不安。   她拉上围帘,试图寻找安全感。   连做几个深呼吸,她忐忑敲下:【好消息。】   秦北望秒回:【哥超额完成任务,那老小子今天晚上打嗨了,你看看那段位,那牛|逼闪闪的战绩,绝了!】   【坏消息呢?】   足足等了两分钟,秦北望没回,屏幕上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林眠心头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北望:他打嗨以后贼嘚瑟,牛|逼轰轰,我找了俩职业级选手陪他打,把他干抑郁了。】   【??所以呢,他怎么样?】   【不知道啊,有一说一他那么大年纪承受能力太差。】   靠!!!   林眠哭笑不得。   本来找秦北望带飞钱王,想趁他心情大好,分房手续就水到渠成,结果过犹不及。   没有房子,就得继续睡阳台,离搬出去又远了一步。   她情绪down到极点。   林建设从不收拾家,母亲的相框从没移动过,那细微的差距只有林眠熟悉。   联想到户口本,林眠回过劲儿来。   林建设是要二婚,还是要卖房,还是要在房本上加谁的名字??   不行,钱王还得争取。   -   第二天清早,林眠被Ada的信息吵醒,提醒她今日有体检,记得要空腹。   她在楼下买了煎饼果子,掐着点拐进19楼办公室,果然看见朱老师提着热水过来。   朱芳华总说饮水机不干净,非要去开水房。   林眠:“朱老师,我忘了今天上午体检要空腹,要不您受累,别浪费了。”   “就当帮你的忙,”朱芳华说着接过去,“其实我不爱吃这个……”   林眠替她把热水壶搁在门口的矮桌上,寒暄:“钱老师学习还没回来啊……”   “没呢,还得两天。哦对了,你得写个预备党员转正的申请材料,具体内容你上网查,得自己写,不能抄哈。”   啧啧。   多亏这个煎饼果子。   她都不知道还需要书面申请。   入党的喜悦短暂冲散她分不到房的阴霾。   -   体检的医院离新图大厦很近。   正是三年前开业她去采访的那家耳鼻喉专科医院。   趣可的团检体量大,今天轮到编辑部。   林眠到时,采血处已经排起长队。   她百无聊赖摇晃着体检单,四处张望。   忽然看到个似曾相识的身型,穿着白大褂,她不敢认。   “嗨~”裴遥走过来,和林眠打招呼。   她留意到他胸前姓名牌:默乐耳鼻喉医院行政院长。   “裴院长好。”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裴遥微笑,她颈间多了一条素链,吊坠很面熟。   他记起昨晚谢逍的叮嘱,闲聊两句离开。   Ada神秘兮兮凑过来:“听说这是温总的老公。”   林眠傻眼。   她不爱八卦,也鲜少打听人隐私,同事多年关系只流于表面。   搞了半天谢逍是温慈的小叔子?   她成了温总的妯娌?   就离了大谱了!   Ada又补充:“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眠震惊,却抱臂赞同。   这些年纸媒低迷,趣可也不能幸免。   然而作为一本拥有30年创刊历史的杂志,《Cute》出刊的时代价值远大于它本身的商业价值。   说白了,期刊界需要它来装点门面。   但对集团本身来讲,为维持运作,编辑部除了正常出刊,也得负责对接各种商业合作。   温慈手头有不少大客户资源。   林眠升任生活版主编不过两年,可用的资源不多,但积累的人脉不少。   以前她专注搞业务,现在还得分心搞商务。   -   结束上午的体检,回公司后温慈找她。   骤然得知从上下级变成妯娌,林眠不适应。   在趣可,办公室恋情会被清退的。   那办公室亲情呢?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温慈公事公办:“那什么,常熟有个期刊政策学习班,三天,派你去。”   “好的,温总。”   说是学习,实际就是互通有无。   小王雷厉风行,参会回执表、来回车票已经办妥。   说走就走,还真是趣可一贯作风。   出门前,林眠留下字条给林建设,分别贴在浴室镜和电视屏幕上。 第012章 我们主编忙着呢   高铁上,林眠打开电脑,搜索预备党员转正申请材料怎么写。   行程漫长。   因为检票时才发现,小王买的竟然不是直达车!   她要先坐7个小时到苏州,然后再坐1个小时网约车才能到常熟。   懒得追究小王是不是故意的,浪费时间。   她留了个心眼,但愿后续行程不要再出幺蛾子。   到苏州将近晚上9点。   林眠给常熟负责会议接待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全是圈内熟人,那边表示不着急,路上安全最重要。   都是成年人,客套话别当真。   林眠提前叫好车,走出高铁站时,车刚好到。   司机胡子拉碴,热情打招呼:来玩的嘛妹妹,我们苏州好地方哦。   林眠:“局里派我办个案子。”   司机一路沉默。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   高山流水别墅。   谢逍和他爸裴伯渔同时进门。   吃过晚饭,裴伯渔拿起谢逍的结婚证,仔细端详一番,掩饰不住的喜悦,连连点头。   “这周末我不出门诊,邀请小林来家里吃顿饭吧。”   谢挽秋接过勤姨的果切,放在茶几上,“请客容易邀客难,你不出门诊就非得按你时间嘛!”   裴伯渔一笑:“是是是,还是谢老师妥当。”   谢逍正打算给林眠发消息,听见这话,罕见地坐在沙发上参与话题。   父亲最近医院工作忙,好几台大手术排着,有聊天看手机的时间,一定是在回复患者信息。   “老大说默乐有个鼻咽癌手术周日要转院,万方那边你不接吗,裴教授。”   裴伯渔:“这事我知道,是季读的熟人,他们都安排好了,你操心操心财务报表吧。”   言下之意你别瞎打听。   谢逍噤声。   老爷子时刻保护病人隐私。   这就是职业操守。   -   裴家三代学医。   裴母是国内顶尖的妇产科专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九十二岁高龄依然活跃在一线,每周至少还有一天门诊。   裴家四子,取名按“伯仲叔季”“渔樵耕读”排序。   老大裴伯渔,凤城顶级三甲万方国际医院耳鼻喉科主任,素有“北方第一刀”美誉。   “默乐”是裴家的品牌,占据大健康半壁江山,涉及医疗、金融、传媒甚至私募基金等各个行业。   旗下有投资公司、高端私人医院、耳鼻喉专科医院、药厂等等。   命运的齿轮,从谢逍高二开始转动。   高中短暂的荒诞,赵红的帮助,意外成就了谢逍。   学医的有两类人,一类是懵懂的学渣,另一类是无敌的学霸。   谢逍是华西临床医学出身,比利时根特大学博士,子承父业专攻耳鼻喉科,顺便还读了个金融硕士。   如果不是二叔裴仲樵身体不好,他应该空降默乐医院,而不是默乐资本。   -   “吃饭不着急,我先问问我媳妇。”谢逍揣着手机上楼,“我们主编忙着呢!”   谢挽秋和裴伯渔相视一笑。   本来还担心他牛心古怪,听他这样讲,二老放心不少。   孩子们好就行。   谢挽秋趁热打铁:“几时搬去玫瑰园那边?老二你心里要有数啊。”   二楼跃层传来谢逍的回应。   “好。”   -   晚上十一点。   谢逍脱下上衣,犹豫了几秒,折回去拿手机进浴室。   给林眠发消息:【这周末你有安排吗,没有的话,一起吃个饭?】   没指望秒回。   他视线转移到浴室镜中。   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精壮的麒麟臂,性感的人鱼线,还有八块腹肌,块块分明。   谢逍自恋地凹了个造型。   屏幕亮起。   林眠发来一个酒店定位。   他还没看清,消息就被撤回了。 第013章 追求刺激看短视频就好了!   按照Ada的说法,林眠人还在高铁,关乐乐就迫不及待想篡位了。   【Ada:姐你刚走她就召集我们开选题会,还说是温总同意的,她是不是故意把你支走啊。】   就有点难评价。   懂的都懂,说出来就显得多余。   林眠已读未回,因为实在顾不上。   会议酒店定在常熟郊区。   奇葩的是,开会和住宿并不在一起。   林眠签到完得知,回住地还得坐大巴。   什么脑残会务组。   洗完澡,林眠打开电脑处理工作邮件。   关乐乐效率不输温慈,几乎卡着点她到常熟发来选题表。   点开附件,关乐乐表格做得炫到飞起。   嗯,就是缺点什么。   她翻到和Ada的聊天记录,质问:【她就是这样开选题会的?】这跟会议记录有什么区别。【没人告诉她这是12月出刊的吗?】   林眠生怕冤枉关乐乐,又逐字逐句审阅一遍。   更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年互联网挤压下的纸媒,手捧纸刊的那种归属感,对关乐乐来说很陌生。   杂志浓烈的油墨香,沉淀着成长岁月,在碎片化时代留下深度思考,才是一本杂志的使命。   林眠有点难过。   很快,Ada解释:【姐我们都劝了,苦劝了,不行啊,她说现在年轻人就喜欢看快节奏刺激的,死活不肯听,非要这么搞。】   林眠无语:【追求刺激看短视频就好了,还花钱买什么杂志。】   【姐你说得对,你啥时候回来啊,等你主持大局!】   林眠苦笑,看了眼漆黑的窗外:【给你看看我有多苦逼。】   她顺手发了个定位。   哪知谢逍的消息同步跳出来。   手一滑,发给了谢逍。   吓得林眠慌忙撤回。   等了五分钟,谢逍没动静。   林眠松了口气。   没发现。   万幸。   -   谢逍彻底睡不着了。   他是外科大夫,目光敏锐,尽管消息撤回的快,可他还是看见了“酒店”两个字。   爆棚的占有欲折磨着他。   谢逍良久盯着手机,想问却不好意思。   撤回消息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发错了;二是她欲擒故纵。   谢逍宁可相信林眠是二。   如果是一,那她本来打算发给谁?   她可是他老婆!   谢逍翻身坐起,凭借微薄的记忆在导航搜索可能的字眼,大海捞针啊。   他本打算给岳父打电话,忽然意识到没有手机号。   想起从相亲到领证,她从未提及岳父,一定有内幕,切不足以“外人”道。   可咱也不是外人呐。   林眠热爱工作,有个人肯定知道。   谢逍抓起车钥匙出门。   跑车声浪突兀,裴伯渔站在二楼吼他:“还睡不睡觉了!”   -   一路疾驰,谢逍刹停在紫宸玫瑰园C4。   独栋的东南角书房泛起柔黄的灯光,裴遥还没睡。   他倚着引擎盖点了支烟,仰头注视烟圈飘散,全然没留意到驾驶位的手机屏幕亮起,又很快熄灭。   还是张不开嘴,大哥绝对会笑。   抽完一支烟,待烟味散尽,他掏出手套箱的湿巾擦手。   屏幕再次亮起。   谢逍一把抓过,是林眠的消息,两条未读。   【林眠:不好意思,我这周临时出差,下周吧。】   另一条是个定位,常熟酒店。   谢逍目光慢慢挪向远处,自嘲一笑。   有点太敏感了。   他心情忽然变得明媚,钻进车里点开音乐,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敲了好长的内容又删掉,怕孟浪,怕给她压力。   最终只有一句:【注意安全,回来了联系,早点睡。】 第014章 谢总会读心了!   风水轮流转。   这下换林眠睡不着。   撤回定位的瞬间,她就懊悔手太快,既然已经发出去了,何必多此一举。   确实在出差,确实很苦逼,可现在,确实说不清了。   林眠等了5分钟不见回复,生怕他误会,又补上定位。   对方一直在输入中,林眠忐忑,生怕来个讨伐的小作文,结果等来个终结一切聊天的“早点睡”。   想解释但没给机会,谢逍八成是生气了。   谢总心思真难琢磨。   -   第二天起床林眠眼圈泛青。   出差还要忙工作,尤其是给关乐乐擦屁股。   她可不敢直接提交那份选题表,违背职业良心的事干不得。   林眠修改了第一备选,主题为“年终策划:是不是别人都过得比你好”,算是既成全了关乐乐的野心,也给了温总面子。   剩下学习班的会议就简单许多。   第一天是政策法规宣讲,林眠和大多数同行一样,在台下昏昏欲睡。   正讲到正确的价值观引导,有个念头迸出。   【林眠:我有个小建议,可能不成熟,还请谢总斧正。】   【谢逍:?】   一个问号,真没必要回。   林眠叹气。   她不喜欢小作文,开场白后立马接上:【我们可以每天互通一下有无,类似日报那种,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   【谢逍:嗯。】   嗯什么嗯,林眠无语。   这无异于你问老板yes or no,老板回复or。   谢逍秒撤回,【好。】   好家伙,谢总会读心了。   -   会议第二日,会务组贴心安排了常熟周边游。   提前看过日程表,刷新林眠对特种兵旅游的认知。   去沙家浜风景区的大巴上,她按昨天的约定互通有无。   先汇报一下日常。   【今天会忙,我们先把流程走一遍。】   【早,睡醒了吗,吃午饭了吗,在干嘛,忙不忙,有应酬吗,吃晚饭了吗,加班吗,今天开心吗,晚安。】   消息发完,大嗓门的导游号召放下手机,林眠照做。   任务完成的快感袭来。   同一时刻,默乐资本总裁办公室。   司机小孙偷摸张望一圈,壮胆拦住倒茶的小唐,局促问:“唐秘书,逍总叫我有什么事儿啊,方便透露一下不。”   小唐摆手,总裁办生存第一条,“不知道啊。”   正说着,谢逍推门而入。   他面容冷淡,戴一副细金边眼镜,笔挺的白衬衫挽到手肘,露出小臂饱满的线条感,眼神始终落在手机上。   小孙留意到,谢逍嘴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像那天后视镜里的笑。   谢逍:“孙师傅请坐,别客气。”   孙大胜半个屁股悬在沙发外,惶恐又讨好地表态:   “您叫我小孙就行……逍总,民政局那事儿是我做得不对,求您再给我次机会,我保证按制度办事,绝不再犯。”   谢逍不接话茬:“你有亲戚在趣可杂志工作?”   “啊?”孙大胜茫然,几秒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啊!是我堂妹,首席编辑孙雅文,不过现在都没人看这种师奶杂志了。”   “师奶杂志?”谢逍眉峰微蹙。   “啊,可不嘛,挺老一个杂志社,这年头都刷短视频,谁还看杂志!”   “是她吗?”   手机显示着一张合影,孙大胜率先找到孙雅文,紧接着视线平移,C位笑容灿烂的那个人,不正是民政局门口看到的那个?   堂妹的直属领导是谢太?!   真想大嘴巴抽死自己,孙大胜舔嘴唇,盘算着怎么找补。   谢逍转着戒指:“养老院的事下不为例。”   “是是是,我一定保密,”难得总裁不计较,孙大胜有眼色的满口应下,“我绝对不会泄露雅文的领导就是您太太。”   “?”谢逍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逍总您放心,这个锅我堂妹背了!”   “?”   谢逍扶额,内线叫唐秘书进来给孙大胜介绍工作。   孙师傅哪儿都好,就是太有眼力见。   他切回和林眠的聊天窗口,再看,依然哭笑不得。   原来她昨天说的日报是这样。   创意不错,但不够严谨。   谢逍强迫症又犯了,示范正确方式:【早。睡醒了。已到公司。预计两小时以后吃午饭。其余待定。】   透过孙大胜这层关系,谢逍决定主动出击。 第015章 全是坏消息   林眠回到凤城,已经是周日晚上。   望着手里的虞山绿茶,她心口像塞住一团棉花,呼吸困难。   这一趟差全是坏消息。   钱王最近的上线时间,始终停留在和秦北望开团那天,发给他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最让林眠难过的,还是这趟学习本身。   好几家同行相继表示明年停刊,其中不乏趣可多年的老朋友。   尚湖度假区的农家乐里,《老友》总编苏总灌下半斤白酒,借着酒劲泣不成声。   《老友》与趣可,相杀相爱,亦敌亦友,多年来竞争生活类期刊的头把交椅。   骤然得知它12月刊还没下印厂就仓促停刊,林眠沉默。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不算幸灾乐祸,只好举起一两的小酒盅,一饮而尽。   都在酒里了。   老苏总红着眼,眼底透出不甘。   创刊近30年的杂志,几代人的心血,说没就没了。   “萧红,还是趣可有远见,听说又有新的业务线了,恭喜啊!”   “希望你们踩着吾辈们的肩膀,继续攀登!”   大伙陪着苏总推杯问盏,热烈寒暄。   林眠眼眶泛酸。   她到趣可时,已经是后金融危机时代。   高码洋杂志率先倒在了资本面前,纯本土杂志在经历短暂的、如同回光返照的恢复期后,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行业夕阳。   媒介迭代,杂志江河日下,纸媒信仰轰然崩塌。   每个人,都是时代洪流里的一粒沙。   -   冰冷的电子音拉回林眠思绪。   编审系统提示,总编辑通过了她的选题。   “是不是别人都过得比你好。”   有点讽刺,又有点心酸。   林眠长长吁出一口气,揉了揉眼角。   结果,右眼隐形给揉不见了。   她闭上右眼,中指在眼皮上熟练打圈,不一会,镜片从眼球后头揉出,可能是劲儿使大了,下意识一眨眼,镜片不偏不倚掉在地上。   两眼清晰度不一样,这让她很难受,索性把另一只也抠掉。   近视300度而已,不至于看不见,只是看不清。   -   凤城是个知名的旅游城市。   晚上十点的高铁出站口熙熙攘攘。   霓虹闪烁,在近视的林眠眼中,是巨大的色块,仿佛置身四维空间,很不真实。   她随着人潮走向广场外的地铁站。   行政助理安排了接站司机。   林眠提前和刘师傅通过电话,说到站太晚,就不耽误他休息,还能给社里省油费。   瞅瞅这觉悟和高风亮节。   不用出车,刘师傅少了麻烦,林眠得了口碑。   谁让他住着趣可的福利房,又跟党群办同一间办公室。   做人呐,不能死心眼。   辽阔的站前广场,林眠一手行李箱,另一手提着礼品茶。   她不敢叫车,万一接单的是林建设呢!   正出神,短促的鸣笛声在背后响起。   她以为挡路,往里侧让了让。   鸣笛声急不可遏。   林眠眉心紧锁,站下脚步。   来来来,你急你先过。   副驾驶车窗滑下,林眠黑着脸扭头,她看不清车牌。   “林眠!”谢逍俯身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这里不让停车。”   他迅速下车,接过行李放进前备箱。   林眠一阵恍惚,木然扣好安全带。   谢逍衬衫松着两粒纽扣,露出锁骨的阴影,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不记得跟他说过回程时间啊。   林眠余光瞟他,边翻找聊天记录,故作镇定:“麻烦谢总了。”   “应该的。”   谢逍目不斜视,拨动换挡拨片,然后点开歌单。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016章 我喜欢的歌!   车子飞驰,外环高架宛如灯带。   近8个小时高铁,林眠累得眼皮疼。   听到熟悉的旋律,她睫毛一抖,也太巧了吧。   车一直开,歌一直换,每一首都听过。   林眠兴奋睁开眼:“全是我喜欢的歌!”   谢逍:“对,都是从你朋友圈拷过来的,我把它们弄成了一个歌单,这样开车的时候就会想着……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吗,林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注视着他侧脸的轮廓,有小小的火花在心头迸开,像夏夜高燃的篝火,炽热而放肆地燎向深邃的宇宙。   捉襟见肘的空间,她耳根迅速滚烫。   随之而来是短暂的尴尬和沉默。   -   对林眠来说,相亲就像找公厕。   开门第一间没纸,第二间有屎,第三间没纸还有屎,再想回第一间,发现里面有人了。   差不多就行。   她为分福利房而领证,以为他也急于交差,本来是友好的合作关系,他怎么还假戏真做。   林眠呆呆注视着右边后视镜。   金海心在歌里唱着:“反正一个人能凑合,两个人也不嫌多……”   -   车子停在林眠家的马路对面。   她松开安全带,疑惑地看了谢逍一眼,“你很熟悉这儿啊……”   谢逍手搭在方向盘上,解释:“我高中在旁边那个中学念书。”   林眠小小的震撼。   没看出来他还是个学霸。   旁边那个中学,他说得云淡风轻,她泛起波澜。   常二中,知名省重点,凤城top0级别的高中,高考人均重点线以上,清华北大每年录取人数高达40%。   就为这惊人的上线率,连带林眠家这个老破小的整体房价水涨船高。   母亲生前是常二中的特级教师。   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依然心如刀绞。   林眠用手背擦眼角,欲盖弥彰:“我没带眼镜,看不清。”   突如其来的一股悲伤漫延。   谢逍咽下原本想说的话,变戏法般从后座拿出外卖纸袋,沉甸甸的。   “里头有现做的粥和点心,可以少吃点。太晚吃东西容易加重肠道负担,影响代谢。”   林眠一怔,谢总还怪体贴。   她低应接过,将一盒虞山绿茶搁在中央扶手上。   冠冕堂皇的礼尚往来。   “常熟特产,不知道买什么,一点心意,请谢总笑纳。”   “谢谢。”谢逍没有拒绝。   直到目送林眠拐进小区,那疲惫的小身板完全看不见,谢逍才长舒一口气。   她还是那么客套。   明明可以将烂事交给他的。   事实上,抽调孙大胜来总裁办司机班前,谢逍找人调查过林建设。   林眠对岳父闭口不谈的态度,引发了他的好奇。   柴律师在邮件里汇报,林建设周五下午曾短暂出现在市房产交易中心,随身携带户口本和房产证,身边还跟着一个半老徐娘,看上去关系匪浅,一同咨询房产证加名事宜。   “文件显示,林建设目前这套住房的产权所有人是他,并没有林眠女士。”   “另外,常二中周边老旧小区已明确拆迁,消息尚未对外公布,目前项目施工招标已近尾声,不出意外将由青山集团承建。”   律师柴乐,默乐资本的法务总监,人称“凤城必胜客”。   谢逍没想劳他大驾,刚好周六同在鼎悦吃饭,顺带提了一嘴。   他摩挲着绿茶包装盒上的篆刻,给柴律师去电,声线平静道:“不管林建设办什么业务,想办法先拖住他。”   得找机会告诉林眠。 第017章 户口本不见了   林眠不习惯在高铁上吃东西,眼下显然已经饿过劲儿了。   她取出粥和点心的包装,原封不动放进冰箱,顺手将纸袋搁在门口。   视线扫过六斗橱上的相框,居然又有一小段偏移。   林建设绝对不可能动,他是个但凡能躺绝不坐着的性格,等他好心收拾家,比彩票中五百万还难。   环视四周,电视屏幕上贴着的字条还在,浴室镜的没有了。   林眠鬼使神差拉开鞋柜。   户口本不见了!   她像哈士奇拆家,仔仔细细翻了个遍,依然没有发现户口本。   林眠不自觉咬住嘴唇,双手紧攥,神情紧张且不安,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建设有情况!   有陌生人短暂来过。   到底是谁,会挪动母亲的照片。   她带着疑问入睡,梦里解了一夜数学题。   第二天早起头昏脑涨,挤上地铁,才留意到昨天半夜HR发的消息。   【HR李:亲爱的对不起,我这几天集中培训不让看手机,回复晚了别介意哦。我查过了,主编助理关乐乐是温总面试,走校招渠道特批,没有不正常。】   【悄悄告诉你,她姨妈是咱们党群办朱老师。记得保密哦~】   难怪关乐乐这么嘚瑟,林眠茅塞顿开。   原来是上头有人!   【谢谢亲爱的,等你回来吃饭。】   -   林眠照旧卡点来,却在楼下偶遇朱芳华。   知道朱老师和关乐乐的亲戚关系,林眠谨慎不少。   朱芳华寒暄:“小林出差回来啦!”   社里没有秘密,只有八卦。   这拨等电梯的全是广告部的人,她礼貌打过招呼,丝毫不多话。   电梯里,广告部的同事肆无忌惮地聊是非。   “大厅保安大爷闹情绪,听说新图老板亲自来劝都不行……”   “人家大爷说了,咱们24层新来的小姑娘不尊重他,一会指挥他拿外卖,一会指使他取快递,一天到晚事儿特多!”   乍听提及编辑部,林眠眼皮一跳,低头盯着地板。   “大爷那么好差遣的嘛,人家大儿子在税务局,小儿子在纪委,新图没盖大厦前,这块地还是人家单位的呢!”   电梯内一阵哄笑。   “哪个傻缺不长眼?”   “叫什么乐乐,哎,朱老师,您党群办也不给人事把把关,这都招来什么牛鬼蛇神啊!”   吃瓜吃到当事人身上,林眠余光扫向朱芳华。   “确实,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   朱芳华一脸平静,仿佛在谈论陌生人。   该不会姨甥关系不好吧。   那可太好了。   林眠又留了个心眼,打算闲了试探一番。   周一人齐,开过例会各自忙碌。   选题会拖延,后续工作势必受影响。   排期是定死的,印厂也不能等,为确保万无一失,只能主动加班赶进度。   老苏总不甘的眼神总浮现脑海。   林眠宛如打了鸡血,这一整天陷在会议室就没出来过。   午餐自然没时间去顶楼餐厅,Ada似乎开了窍,居然知道提前定好盒饭。   临近傍晚下班,小王说温总有请。   -   这是林眠第一次用弟媳视角端详温慈。   印象中,温总对香奈儿情有独钟。   妆发一丝不苟,浓淡恰到好处,深蓝色套裙是这季最新款,腕表也是,小羊皮的CF中号手袋被她随意扔在沙发上。   3万、6万、7万,嗯,全套至少得15万。   林眠紧挨手袋坐下。   温慈罕见地主动走过来关门。   难不成温总知道了她俩的关系?   林眠心里打鼓。   入党就差临门一脚,她可不想被辞退,不然宁可和谢逍断绝关系,也要保住光荣的预备党员称号。 第018章 有萧红厉害吗?   温慈关上门,拉下百叶窗,就近坐在单人位的沙发。   林眠是生活版主编,撑起新的业务线责无旁贷。   “你的出差报告我看了,这一趟我相信你对大环境更能感同身受,接下来社里针对生活版会有新的调整……”   终于来了。   趣可十年,她早被磨平棱角,习惯有话不直说。   林眠克制情绪,紧咬后槽牙,露出得宜微笑,点头倾听。   “你不用紧张,这个调整不牵扯内容,以前主编专注做稿件,现在集团对主编的要求是需要兼做商务合作。”   “趣可90年代的风光你是知道的,集团打算复刻,迎合时代嘛,具体情况这几天集团上会决定,下个月广告会差不多会公布。”   “有什么消息我提前通知你,行了,忙去吧。”   “好的,温总。”   不该问的绝不打听,林眠知趣的退出来。   她有些口渴,想起水杯还在小会议室,又折回去。   关于调整林眠心中有了雏形。   温总口中的复刻辉煌,实际就是高端相亲。   趣可当年横空出世,除了首创的美女封面让人眼前一亮,第二个杀手锏要数它主打的相亲交友信息平台。   那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啊。   听朱芳华说,当时全国每天涌向杂志社的信件以麻袋计,邮递员一天跑三趟,社里为此特设了拆信岗,专职拆收读者来信。   据说,集团董事长张总,就是当年的拆信小妹。   想的有点远了。   林眠苦笑,一推门看见等在会议室门外的Ada。   “姐,你晚上加班吗?”   林眠点头,斜眼扫向挂钟:“你有事?”   “我堂哥约我吃饭,我今天能不能早走一会。”   “你看着办,不耽误进度就行。”   不明确表态,也是管理层的必修课。   她是主编,又不是家长,只要能按时交稿,一切好说。   大开间一派繁忙,无人下班。   林眠去茶水间接了杯冰水,刚抿一口,手机响了。   【Ada:姐,你回办公室别太闹心。】   林眠满头雾水,盯着对话框看了几秒。再抬头时,关乐乐出现在她眼前。   “有事儿?”她拉开椅子,喝净半杯水。   “没事,”关乐乐照直坐在林眠对面,“我也加班。”   关乐乐翻开笔记本电脑,连串的薄膜键盘敲击声传来。   林眠听得心烦,敲敲桌面提醒。   哪儿凉快去哪儿。   “我是主编助理,自然要离主编最近。”   关乐乐停下打字,摸出耳机插上电脑,露出屏幕后的半张脸,莞尔一笑补充说:“萧红你别生气,是温总安排的,我也没办法。”   可真绿茶。   林眠捏着手中的签字笔,配合地微笑:“服从组织安排。”   出差三天,变化还真不小呢!   挂钟指向晚上9点。   关乐乐伸着懒腰放松,忽然,她如同发现新大陆,死盯着林眠颈间的素坠。   “你这个吊坠,应该是个戒指,让我看看吧。”   林眠正目不斜视,戴着耳机沉浸式改稿。   “嗯?”她抬头瞬间,一道阴影落下,关乐乐右手已经掏了过来。   林眠只觉脖颈一阵短促的火辣,才抚上锁骨,链子应声断开。   “哎呀!”   关乐乐惊叫,捡起戒指托在掌心,委屈巴巴望着她,“我不是故意的。”   林眠错愕。   大开间的同事嗅到八卦,纷纷凑上来。   关乐乐急得脸颊涨红,手足无措地向其他人展示戒指。   “我,我只杂志上见过这款,还没见过实物,萧红,你不会怪我吧。”   有人耐不住好奇围观。   “这个好像是意大利设计师的同款,时尚版今年有一期问品牌借过,结果品牌嫌咱咖位小,没搭理。”   关乐乐又扬起她俊俏的下巴,环视一圈,然后准确报出设计师名字,“那是旧款,这可是最新款!”   众人咋舌。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萧红深藏不露啊,品牌借不来的,你居然戴上了!”   有人幸灾乐祸。   “这让Tarcy知道不得气死!”   关乐乐问:“Tarcy是谁?”   “开玩笑吧,你来趣可不知道Tarcy?”   说话的是资深编辑苏西,年初从时尚版异动而来,很瞧不上生活版。   关乐乐并不看她,反问:“有萧红厉害吗?” 第019章 别无事生非   我的妈呀!   你可快闭嘴吧!   林眠揉揉太阳穴,连哄带吓打发掉看热闹的同事,关上门背对关乐乐。   她正色警告:“我不管你和温总有什么交情,既然你是生活版的人,我希望你尊重组内同事,别无事生非。”   “实话实说也算无事生非的话,主编你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关乐乐不服。   “论职位,我是主编助理,苏西区区一个资深编辑,我还需要给她面子?”   “再说了,她如果在时尚版做得好,温总会把她从上海调回来?”   关乐乐越想越不平衡。   她是211F大新传一级荣誉毕业,研二进入互联网TOP0的洪量引擎实习。   要不是研一那年父亲胃癌等钱用,她就能去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交换一年。   趣可抛出橄榄枝前,洪量给到20万年薪的offer。   说不动心是假的,可她却嫌弃程序员太low。   尤其听师姐温慈透露,明年趣可会开辟高端相亲业务线,有背靠国企的老牌杂志背书牵线,质素不比程序员强百倍?   温慈答应她,主编助理只是过渡,一旦新业务上马,她就是总监。   签劳动合同前她私下打听过,师姐婆家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裴家。   在凤城,裴家产业遍地,无人不知。   关乐乐甚至幻想,裴家指缝里随便露出一点,也够她吃一辈子了。   总之,跟着温慈,一定不会吃亏。   有师姐珠玉在前,关乐乐钓金龟婿嫁入豪门的欲望爆棚。   “什么研究生学历、留学背景、大厂工作经历,不过是挤进上层社会的敲门砖。”她不止一次跟闺蜜这样说。   -   林眠抵着门把手,见关乐乐不做声,以为她听了劝,长舒一口气。   关乐乐伏在桌面上,撒娇:“萧红,Tarcy到底是谁?”   好家伙,还在纠结!   林眠绕到她身后,从文件柜取出最新的《Cute》,翻到版权页。   吴友之。   “她,她不是——”关乐乐失语,“她居然来趣可了?”   她对外人设时尚达人,忽然被打脸,面子挂不住。   林眠没兴趣看她装震惊,指尖轻点桌面,提醒她看职务。   大名鼎鼎的TarcyWu,《Cute》时尚版总监。   没错,时尚版不设主编。   因为吴老师说不够Fashion.   行政架构层面,总编辑温慈在TarcyWu之上,但杂志圈,TarcyWu才是公认的元老。   趣可人尽皆知,吴友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据说当年合资的高码洋杂志停刊,趣可提前收风,董事长亲赴上海挖人,不仅整建制吸纳了Tarcy的采编团队,还专为她改革了编辑系统。   苏西就是那时跳槽过来的。   好几年形成的“一南一北”互不干扰,偏偏今年初,温慈借学习时尚版经验,故意抽调苏西回凤城。   大家都说这是温慈正式向吴友之宣战。   林眠如履薄冰,只想维系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尽量避免参与斗争。   她惹不起温总,更不想得罪Tarcy。   毕竟,有资源才有话语权。   当然,林眠不可能跟关乐乐说这些。   她只强调一点:“没事不要去招惹苏西。”   关乐乐随口答应,她摊开掌心,眼睛像焊在戒指上,又问:“这到底真的假的?”   林眠抓起戒指塞进裤兜,“假的,网上买的。”   “我不信,你堂堂一个主编……”关乐乐小声嘟囔。   林眠自嘲:“主编和主编可不一样。”   “有链接吗,我也想买一个,还别说这做工确实挺好的,都能以假乱真了!”   关乐乐打开手机,“哎,我还没有你,加我一下呗,以后我有好的也推给你。”   呵呵!大可不必!   林眠虽腹诽,却还是点开二维码递过去。   绿茶恶心,可还要共事。   谁让她是钦定的主编助理呢。   关乐乐一顿操作,忽然轻飘飘说:“你有两个未读语音,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哈。”   林眠胸腔犹如沸腾着一锅热水,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不接话茬已是尽力忍耐了。   关乐乐合上电脑屏幕,背上包,拉开办公室门。   她朝林眠狡黠一笑,用外面都能听到的声音,刻意娇俏问:“主编,谢总是谁呀?”   林眠正收拾桌面的手一顿,挎上手袋挤出办公室。   路过关乐乐身旁,她扯出个笑。   “前夫。”   关乐乐惊呆:“真的假的!”   大开间众人哄堂大笑。   谁都知道林眠单身已久,偏偏她还装傻追问。   大家眼神交换。   不约而同想到关乐乐和保安大爷的纠葛,又是一阵乐不可支。   关乐乐讪讪的,站在门口咬嘴唇。   “大策划的组稿今晚必须完成,否则我让温总扣绩效!”   大开间哀嚎四起。   她得意洋洋走进电梯。 第020章 咋,总裁不爱吃烤肉?   电梯下行,林眠习惯性地点开语音转文字。   等待中,她开始后悔为噎关乐乐而那么说谢逍。   就该直接说是客户,一了百了。   不然指不定又凭空多生出多少事端。   唉,怼人又没发挥好。   谢逍一共两条语音。   第一条是快下班那会发的,内容是汇报日常。   第二条是十五分钟前,询问她什么时候下班,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工作多年,林眠养成了能打字绝不发语音的职业习惯。   她稍加思索回复:【我刚下班。太晚吃东西容易加重肠道负担,影响代谢,要不算了吧。】   将要点发送,秦北望的消息跳进来。   【老小子上线了!】   林眠急忙切出去上游戏,果然显示钱王开局5分钟。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能继续玩游戏说明钱王情绪好转了,房子还有戏!   林眠边走出电梯,边回复:【再失手你就谢罪吧!!!】   峰回路转。   她看谁都很顺眼。   切回谢逍的聊天框,删掉那段话,重新输入:【吃烧烤吧!】   想想没头没尾的,立马补充:【我刚下班。】   林眠找了个座位,等谢逍回话再决定目的地。   凤城夜风微凉,吹散夏日烦躁。   她突然特别想念老张家的烤肉。   肥瘦相间,滋啦冒油,孜然和干辣椒面包裹,再配上一大杯扎啤,唇齿间的肉香与麦香混合,一口满足!   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如一杯酒痛快。   等人百无聊赖,林眠鬼使神差点开识图,一番搜索后,惊得她眼珠子要掉下来。   什么戒指要40万一只?!   铂金而已,又不带钻,还不含税。   难不成就因为是镌刻的定制款?   有钱人的韭菜果然很好噶。   等等。   林眠掏出戒指,开了闪光灯怼近看,戒指内圈有一排阿拉伯卷曲花纹的字符。   Per aspera ad astra.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她的心忽然被子弹击中。   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句谚语。   -   赵红早年是常二中高中部语文教研组长。   常二中变态又霸道的清北高录取率,人们津津乐道。只有经历过,才知道荣耀背后的艰辛。   Per aspera ad astra,以此苦旅,以达天际。   这句拉丁谚语,是赵红给所有毕业班打气的座右铭,不然那些至暗时刻,等闲熬不下来。   母亲去世后,林眠将它纹在了手臂上。   岁月冗长,从此再难相逢。   -   手机亮起,打断林眠的回忆。   她揉揉鼻子,滑开屏幕,【谢逍:八点钟方向上车。】   路灯下,那辆眼熟的迈巴赫缓缓驶来。   上次拉后车门裴遥笑得古怪,林眠径直走向副驾驶,开门落座扣安全带一气呵成。   谢逍清冷的声线自身后传出,“想吃哪家烧烤?”   靠!   你居然还有司机?   我岂不是坐了秘书位?   林眠尴尬别过头。   谢逍看破她心思,明灭的车灯下笑得温柔,带着二分慵懒,八分宠溺。   孙大胜一直盯着后视镜,精准捕捉到逍总温存的笑。   林眠转移话题:“去公路局后门那家吧,肥瘦正经,巨好吃。”   见谢逍不懂,孙大胜抢先道:“可以可以,公路局老张家嘛,确实可以。”   “对对,就是它家!”   起步前,孙大胜望向后视镜,他是谢逍的司机,该请示还得请示。   谢逍喉结一动:“嗯。”   -   凤城晚高峰已过,很快到达城南的公路局巷口。   巷子狭窄,烟熏火燎,各色路边摊林立。   孙大胜才刚找到个临停车位,点烟的手还没离开打火机。   就见谢逍一脸黑线走来。   咋,逍总不爱吃烤肉? 第021章 什么意思   关乐乐点开林眠的朋友圈,随着食指快速滑动,她逐渐丧失兴趣。   “无聊!”   和林眠不同,关乐乐特别喜欢在朋友圈分享生活,她很享受好友点赞的快感。   夜色如银,霓虹璀璨。   关乐乐找好角度,拍照不忘露出新图大厦的金色灯牌。   她一边走,一边点开修图软件,瘦脸大眼补发际线,技术娴熟。   切回朋友圈,配图:今天也是努力工作的一天!   几秒钟后,收到十几个点赞,评论一水儿女神亲亲抱抱举高高。   关乐乐嘴角微微上挑,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忽然,她笑意一僵,视线所及之处,林眠坐在咖啡馆的露天藤椅上。   她放慢脚步,掏出手机,打算偷影一张逗逗主编。   取景框里,远处驶来一辆挂黄色牌照的黑色轿车,只见林眠起身张望,然后径直走向副驾驶,轻车熟路地坐了进去。   手机发出咔咔咔咔的连拍声。   关乐乐拨了拨额前散乱的刘海。   好你个萧红深藏不露啊!   目送车子离开,她连忙放大照片,噪点有点多,车牌没拍清楚。   不要紧,黄牌迈巴赫凤城就没几辆。   关乐乐看了眼她的卡地亚蓝气球,晚上9点半。   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又不着急回家,何必打车浪费钱。   没走出几步,脚下一硌,低头顿时乐了。   居然是萧红的戒指!   关乐乐谨慎地东张西望,捡起戒指,顺势套上无名指。   地铁里她喜不自胜,频频伸出左手欣赏。   腕表有些碍眼,假的就是假的,A货再真,也不如真货香。   关乐乐垂着眼帘,扫视其他乘客的手袋或手表,然后鉴别真假。   这是她坐地铁最大的乐趣。   -   公路局以前是个老家属区,人口稠密,生活便利。哪怕近几年周边陆续拆迁,高楼鳞次栉比,夜市的烟火气丝毫不受影响。   老张烤肉离林眠家不远,她是老主顾,一吃就是七八年。   去年夏天商业街改造,老张拓宽了门脸,食客更多。今年四月,有个过气的港台明星来光顾,被人发上了网,老张家就成网红打卡店。   眼下正值上客高峰,几十张小台满满当当。   林眠走位风骚,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边和老板寒暄,边找了个离烤肉炉很近的座位,肥瘦肉筋啤酒三两下点好。   她传授经验:“不能坐太远,不然有的等。”   谢逍正襟危坐,掸掉雪白衬衫上的一只花蚊子,瞥她一眼。   “晚上喝啤酒容易引起胃食管反流,你最好也不要吃这么多肉。”   等肉间隙,林眠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听罢这话,含在嘴里缓缓咽下。   “我今天高兴。”   刚刚秦北望发来前线战况,钱王异常生猛,十排十胜,这回他学乖了,没再要求打职业级。   谢逍解开领带,松了两粒衬衫纽扣,低垂眼眸,摩挲着腕表,一言不发。   林眠有些味同嚼蜡。   嘲杂喧闹的夜市,谢总仿佛自带屏障,浑身涌动着冷淡与疏离,与周遭的市井之气格格不入。   一错眼,谢逍正审视着自己。   “有事儿?”林眠问。   神烦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上周五下午,林建设去了趟市房产交易中心,咨询房屋产权证加名事宜,有位女士同行。今天下午三点半,他带着同一位女士再次出现,要求办理产权证加名业务。”   不等林眠回话,谢逍点开录音。   “逍总,林建设提交的资料齐全,窗口我们打过招呼,暂时以网络维护为由拖住了他,具体要不要办,等您进一步指示。”   谢逍按灭手机,手肘搭在膝盖上,给林眠思考的时间。   -   常二中周边的老旧小区拆迁在即,其中也包含林眠家的小区。招投标结果显示,青山集团负责施工承建。   谢逍了解过,青山集团计划按产权人给予拆迁补偿,具体数额未定,但肯定会是近几年相当给力的政策。   他派人盯了几天,林建设的骚操作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同时也确认房产证加名这事,林眠并不知情。   谢逍很好奇林建设怎么得来的内幕消息。   但他更在意地是,既然要加名,为什么不加林眠,难不成亲闺女还不如半路夫妻?   他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一五一十告诉林眠,她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外柔内刚,有主见又很敏感。   谢逍担心贸然提起会起反作用,没想到林建设心急,倒让他很被动。   -   林眠一口气将剩下的啤酒喝完,憋着劲儿不让酒嗝打出来。   她带着朦胧的醉意,注视谢逍:“什么意思。”   什么是等您进一步指示,你算老几。   居然派人调查我。   谢逍见她红着眼,理解为她不懂术语着急,解释说:   “房产证上加名,就意味着加名的人成为该房产的共同所有人之一,律师说的资料齐全,是指三证完备,身份证、房产证和——”   谢逍一顿,“结婚证。”   他以前从没见过赵红老师的先生。   直到调查林建设,才得知他是厨师,除了文化水平不高,没事喜欢喝几杯,倒没什么其他嗜好。   林建设曾受雇于知名火锅品牌,手握一张炒火锅底料的秘方,最近这两年才开始跑夜间滴滴。   房产交易中心陪同的女士叫朱梦华,身材玲珑有致,风韵犹存,资料显示她和林建设上周五刚领结婚证,年底才满45周岁,比林建设小整十岁。   同为男人,谢逍理解林建设中年再婚的不易,可站在林眠的角度,林建设这种只顾自己的做法,实在操蛋。   他护短,忍不了,捡日不如撞日。   来不及与林眠通气,只好先下手为强,叫人拖住林建设。   -   林眠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重复:“什么意思。”   她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湮灭。   谢逍与她对望,林眠的半张脸笼罩在昏黄的灯影中。   一瞬间,他心跳乱七八糟。   如果柴乐下午不打这通电话,他肯定不会选择今天告诉她,他甚至人为制造了一次拖延的机会。   孙雅文同步过她的日程,不到九点那条约饭的消息,是他的试探。   如果她婉拒,他就会让柴律师想办法继续拖延,然而,她居然主动说要吃烧烤?   科学的尽头果然是玄学。   她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   成年人的世界,潜台词特别多。   谢逍垂下眼睫,喉头一动:“对不起。”   林眠哂笑,总觉得这句对不起太讽刺。   孩子没了奶来了,鼻涕流嘴里想起甩了,事做尽了知道错了?   她是林建设的亲闺女,她会不知道亲爹有古怪?   出差贴的字条,当然是计算好位置的。   电视屏幕的还在,浴室镜的没了,说明林建设曾带人回家,用了洗手间,却没有看电视。   母亲的相框总有位移,鞋柜的户口本不知所踪。   她不问,是成全父女俩仅有的体面。   结果,他轻易扯破她缝缝补补的人生。   她像夹在汉堡里的生菜,既不干脆,也不柔软,所有负面情绪翻涌而上。   任何一段关系,尊重是第一位。   谢逍越界了。   果然,相亲市场的优质大龄剩男都不正常。   林眠不想和他争吵,没意义,更何况生气容易乳腺增生,生闷气会子宫肌瘤。   她对谢逍没感情,本来就是合约婚姻,各取所需,等明天房子到手,立马离婚。   林眠喊来伙计结账,眼角剜他一眼,冷漠而平静地往反方向走。   公路局巷子东西贯通,五光十色的霓虹点缀着夜色,林眠迎面没入汹涌人潮,头也不回。   她宁可沉默,也不争辩。   谢逍望着林眠的背影,第一次兵荒马乱。 第022章 这回不一样   孙大胜跳着脚捻灭烟蒂,迎上去开车门,盯着后视镜中的总裁。   谢逍:“回玫瑰园,明早董事局开会,你早点去接二叔,今天晚上算你加班。”   “收到。”   谢逍滑下车窗,闻到轿厢中似有若无的烟味,他强迫症又犯了,灵敏的嗅觉发出抗议,“你下次,不要抽大观园。”   孙大胜点头。   总裁真牛X,居然闻得出爆冰南京。   夜风拂面,谢逍仰面放空。   林眠今晚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内,唯二的意外是,她比想象中更敏感,她的沉默瞬间拿捏住他的心。   谢逍目光微微一动,嘴角含春,她真不愧是老牌杂志的主编,区区四个字,就表达出万千情绪。   女人还是要哄。   他拨通唐秘书电话,“这两天有没有什么节日?”   突兀送礼太冒昧,最好有个由头。   电话那头,小唐太阳穴突跳,她说不出口,七夕刚过,最近的是中元节。   “算了,没事。”谢逍兀自收线。   今晚的教训,林眠应该不会喜欢突如其来,不管是礼物还是其它。   -   凤城的夜生活多姿多彩,车流如织。   关乐乐走出地铁站,路边摊的烤面筋香气四溢,付钱时发现朱梦华的未接来电,她连忙回拨。   十几秒空响,然后变成“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关乐乐头皮发麻,再拨,依旧无应答。   她急得直转圈,母亲很反常。   自从父亲查出胃癌,她妈就不对劲,伺候穷途末路的癌症病人,相当熬人。   朱梦华瞒着全家把老家房子卖了,结果钱还没到账,老关先走一步。   兄妹三人要钱,她妈一口咬死全看病了,填完外账一分不剩,老朱家没有省油的灯,一朝撕破脸闹上法院,亲人成了仇人。   尤其姨妈朱芳华,恨老关更恨她,认定是关乐乐挑拨她妈霸占他们老朱家的财产。   关乐乐很无语,朱梦华精明市侩,主意比她还大,还用她撺掇?   她思忖着,拨了个电话,被告知没和她妈在一起。   刚挂断,朱梦华就来了消息:【我在梁阿姨家打麻将不回来。】那是她妈老年大学的姐妹,麻将搭子,常在一块跳广场舞。   关乐乐心塞,她最新的通话记录,赫然显示:梁阿姨。   -   同一时刻。   林眠的胃里翻江倒海,平时一扎啤酒根本不算事,今天喝得太急,有点上头。   借着酒劲,她拨通林建设电话。   回家路上的夜风一吹,林眠清醒不少。   谢逍态度虽然不行,话却中肯,种种迹象表明,林建设八成已经领证结婚了。   她住的这套房子,是当年常二中奖励给母亲的,表彰赵红老师荣获国家级特级教师称号。   母亲过世后,林眠一度痛苦到中度抑郁无心高考,更别提关心什么产权变更。   但是,这回不一样。   谁也不能觊觎母亲的东西。   林建设手机始终无人接听,林眠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像个绷满劲的弹簧,越不接越打。   一阵恶俗彩铃过后,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显然是被人挂断了。   继续打!林眠不信邪。   几声响铃,林建设终于接通:“啥事!快说,我忙着呢!”   林眠隐约听出一丝不正常的喘息,故意放慢语速:“你开车呢?”   林建设不耐烦:“这不是屁话嘛!你有事说事!”   “你确定在开车?”   不等回话,通话猝然中断。   林眠醉意全无。   林建设确实在“开车”。   -   月光洒下,林眠蜷缩在围帘里。   明明是盛暑,她却格外寒冷。   林建设的利己主义一如既往,这回甚至变本加厉。   这些年他有过二婚的机会,不管好不好,他至少也会跟林眠商量。   但不知从何时起,父女俩无牵无挂。   挺好,林眠唇角扯出自嘲的笑,起码还来得及。   她翻身坐起来,给谢逍发消息:【林建设的结婚对象叫什么,资料你肯定有,麻烦发我一份,谢谢。】   林眠是天蝎座,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条。   【那女的为什么着急加名,你肯定知道,如果不涉及商业秘密,我想知道原因,谢谢。】   肚子忽然咕噜几声,林眠放下手机,去厨房找吃的。   拉开冰箱门,剩菜剩饭一堆,唯独不见鼎悦logo的粥和点心。   林建设是厨师,从来不吃外卖,自打她记事,就没和他在外头吃过,甚至母亲丧礼后的白事宴,也是他下厨操办。   看来这女的挺会挑哈。   林眠翻出一根黄瓜,洗洗咬上一口,还挺脆,她边吃边等回复。   她不觉得此时找谢逍有什么不好意思,她主动,仅仅表示她乐意。   而且从利益角度出发,问谢逍要资料才是最快的。   她才不会蠢到只从情感角度考虑问题。   林眠相信谢逍也是这样。   -   开发新区紫宸玫瑰园F区19楼,平层大宅,谢挽秋一手操持的婚房。   与裴遥住的C区不同,F是高层,开盘价比别墅贵3倍。   谢逍的19层是楼王,独栋电梯直达,景观无与伦比。   因为建筑师精心计算过高度,甚至每一扇窗的角度,确保业主能够欣赏到凤城南湖最迷人的夜景。   流光溢彩,夜色撩人,车如流水马如龙,描述的正是谢逍的窗景。   日日可见的风景,为什么无数人趋之若鹜,他不理解。   谢逍站在朝北的巨大落地窗前。   他今晚不想回别墅。   明天董事局会议,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几天他研究财务报表,默乐的利润表,好看得如同开了美颜。   规章制度形同虚设,一个司机能随意篡改出车记录,足可证明形式主义积弊已深。   二叔大概是年龄大了,迂腐保守,连带董事局那帮人也倾向于因循守旧,善于打感情牌。   他是默乐未来的掌舵人,必须时刻保持理智。   忽然,手机响了,几秒后又是一声。   谢逍蹙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回家前,他在各种群里都打过招呼,今晚不要发消息给他。   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   等了一会,谢逍才反应过来。   他很少回玫瑰园住,只有勤姨每隔两天来收拾屋子。他下意识以为在高山流水,还正等着勤姨递手机给他。   谢逍端着水杯,去沙发上拿手机。   他的强迫症,包括消息提示的红点必须点掉,不然不舒服。   林眠?   谢逍错愕,然后喜出望外。 第023章 我不要房   翌日,清晨的风微凉,吹得林眠胳膊直起鸡皮疙瘩。   恍惚睁眼,她看了眼时间,然后盯着通话记录陷入沉思。   林眠像一条晒久脱水的红薯干,瘪着脸皱眉,呆呆发怔。   好家伙居然断片了!   平时半斤白酒的量,居然会被一杯扎啤放倒?   林眠盘腿枯坐。   完全不记得昨晚跟林建设说了什么,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打电话。   然后是秦北望半夜的几条未读语音,每条都很长,她懒得看,敷衍着回了个“狗听了都上吊”的表情包。   还有谢逍的,两个PDF文件,一条消息:【别看太晚,早点睡。】   林眠逐渐回过神来。   昨天没等到他回消息,她就先睡过去了。   要命。   早高峰地铁拥挤,自从常二中接入换乘站,林眠每天至少要等三趟车才能勉强挤上去。   羡慕住福利房的同事,早上能搭司机刘师傅的顺风车,既不花钱,还有座位,省事省心不是一点点。   每每这时,林眠对分房的渴望就达到高潮。   希望今天钱王一切顺利。   -   新图大厦楼下,自动连上趣可wifi,林眠率先打了卡。   她只顾着思忖谢逍给的文件,全然没留意朱芳华打招呼。   “小林晚上干嘛去了,精神头儿不高的呀。”   在趣可,最讲究相亲相爱一家人,老家伙把同事当亲戚,最爱八卦鸡毛蒜皮,常常是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   “想什么呢你!”   见林眠不回应,朱芳华又问一遍。   “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加入党组织呀朱老师。”   不是没听见,而是纯粹不想搭理。   正事没有,闲事嘴快。   她才不想成为电梯里的谈资。   朱芳华的尴尬一闪而过,立马转头和其他人搭讪。   聊到敏感话题就回避。   真是老奸巨猾。   目送朱芳华出电梯,轿厢门缓缓关闭。   电光火石间,林眠猛然回过味儿来。   从常熟出差回来后,几乎每天上班都能“偶遇”朱芳华。   这不正常。   -   办公室里,关乐乐的手袋在座位,倒没见人。   林眠放下包,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接水,路过大开间,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看来大家昨晚加班到很晚了。   据说十几年前,趣可编辑部是不坐班的,一周五天,只有周一开例会需要到岗,其余时间自由支配。   林眠来得晚,正赶上温慈大刀阔斧改革编辑部,多了规矩,少了惬意。   不过万幸,其他该有的福利倒是没变。   一杯冰水下肚,林眠宿醉的恶心消减不少,连带脑子也清醒几分。   她远远瞥见关乐乐的身影,自大门一闪而过。   林眠五味杂陈。   谢逍半夜发来的那两份pdf文件,绝了。   其中一个是林建设二婚的结婚证信息页,登记时间上周五,女方姓名——朱梦华。   她右眼皮跳个不停。   党群办的朱芳华是关乐乐姨妈,也就是说,这个朱梦华,肯定也和关乐乐有亲属关系。   四舍五入,她居然和这帮人沾亲带故了?   艺术果然源于生活。   烦,脑壳疼。   林眠又接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往办公室走,她不想面对关乐乐。   正想着,Ada说钱老师找,就现在。   房子要来了!   管它关乐乐什么亲属,有房就是爹。   林眠喜出望外,一路小跑下楼,笑眯眯敲开门。   让了座,钱王没关门,还是一贯的熟络。   他手机放在一旁,开门见山:“福利房这事儿,你的资料我看了,确实各项指标都没问题,但是——”   就怕说但是,林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钱王向外间党群办探了个头,朱芳华朝林眠点颔打招呼。   几个意思?   她心下狐疑,却还是客套摆摆手。   钱王显然早有准备。   “但是——这好事儿,不能全让你占了。”钱王说。   林眠不理解,什么叫好事不能全占了,还有什么事。   她往后靠向椅背,略抬颔望着钱王。   钱王:“这几天我陆续收到消息,说林老师近来春风得意,又分房又入党的,双喜临门啊。”   编,现编。   “企业入党有多难你应该知道,你作为预备党员的自觉,是不是应该把房子让给更需要的人呢?”   什么强盗逻辑。   入党和分房也不冲突啊。   道德绑架谁呢!   朱芳华听见对话,适时端着保温杯走过来,顺手带上门。   小办公室不通风,哪怕清晨,也让人憋闷。   朱芳华:“小林啊,你分房这事,小钱上下都打点过了,你是社里的老员工,确实应该分给你的,可是集团这几天不是在开会嘛,这本来不是大事,但是让上头知道了呀。”   “社里最讲究平衡,你这样一搞,让其他人怎么想,更何况事情一旦上纲上线就不好操作了。”   “我相信小钱不是故意为难你,你也听我一句公道话。”   “分房和入党,你二选一。”   林眠错愕。   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上头知道又怎样,流程正规材料齐全,怎么就成难为了。   什么叫上纲上线就不好操作了,怎么就非得二选一了。   正常走程序就好,还需要“操作”什么。   林眠心里拼命输出,但就是嘴上不说。   她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当然听得懂画外音。   张总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这种小事,八成是有人眼热,见不得别人好。   鉴于林眠的沉默,空气逐渐凝固,气氛愈发尴尬。   钱王靠在铁皮文件柜前,给朱芳华使了个眼色。   “小林啊,这些年社里对你的培养,我们都看在眼里,也要体谅社里的困难。”朱芳华动之以情。   “这老话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你是堂堂大主编,应该懂的。”   “我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能力强,又长得漂亮,这是你的优势,可你也得时刻团结同事,注意大局嘛。”   朱芳华话里有话。   意思很明了,就是有人给上头打了小报告。   朱芳华的提醒是善意的,趁现在还有得选,否则只怕越拖越被动。   显然,今天的主导并非钱王,谈话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林眠喝净纸杯里的水,表态说:“我选入党。”   朱芳华和钱王震惊。   “这是大事,你再仔细考虑再说。”   “我要入党,我不要房。”林眠摇头,再次强调。   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党的不尊重。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朱芳华与钱王眼神交换,写满了“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行吧,那你记得尽快提交思想汇报,月底准备开转正大会。”朱芳华说。   林眠点头。   盘算了好些日子的福利房,还专门为它闪婚,结果被朱芳华一句轻描淡写的二选一就妥协了。   说到闪婚,林眠回过劲儿来。   她下意识去掏口袋,忽然心下一沉,头皮发麻。   “戒指呢?”   不会是昨天断片丢了吧。   要命! 第024章 我姓谢   今天这事疑点颇多。   房是死的,又不会跑,保不齐将来还有机会,只要能熬。   入党名额可不一样,主管单位一年难得批下来一个。   在趣可十年,支部发展的正式党员屈指可数。   谁更金贵,显而易见。   只是一旦放弃房子,失去退路,又该继续住阳台了。   回办公室后,林眠盯着电脑屏幕发怔,忍不住长吁短叹。   说不失落是假的。   煮熟的鸭子飞了。   听朱芳华的意思,她如果不二选一,最后很有可能鸡飞蛋打。   看俩人反应,似乎是一早就猜到她的选择,铺垫一堆,是引导也是试探。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谁给上头打了小报告。   又是谁,要和她争趣可的福利房。   林眠现在没有思路,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头疼。   当初为分房而领证,既然没了房子,和谢逍的合作婚姻就失去了存续的意义。   看来,离婚该提上日程了。   可是一想到丢了戒指要赔出40万,林眠一阵肉疼。   这种疼,和房子没了的疼不一样。   房是求而不得,没有的话,自己也不会损失,顶多不爽一阵子。   戒指没了,赔得可是真金白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想就好心塞!   林眠丧气地胡乱揉搓着头发,双手虎口卡在两侧太阳穴,正好吊起眼角,整个一生无可恋。   手机响了,消息自动在电脑上同步。   林眠没精打采扫过,是Ada提醒她关乐乐又去总编办公室了。   再往下看,居然还有一条谢逍的未读消息,一小时前发的。   【谢逍:早上好,我到公司了,今天全天开会。】   还在汇报日常,谢总真有毅力。   林眠强颜欢笑。   当初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才会想出这种“幼稚”的伎俩。   她三分钟热度,只执行了一天。   万万没想到,谢总当真了。   林眠想了想,在外设的机械键盘敲下:【资料很有用,谢谢。(附带一个玫瑰花的表情)】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未免夜长梦多,离婚的事宜早不宜迟。   都是成年人,打直球就好,何必拖泥带水。   敲下回车,她才留意到谢逍前面说的是“全天开会”。   那估计应该没空吃饭。   算了。   林眠顺手点了撤回。   然后她又挑了个表情包回复Ada,是一只柴犬,上头写着“好心态决定女人的一生”。   -   默乐资本38层的会议中心,长条会议桌分隔南北。   南面是落地窗,一水的默乐老派高层,各个神情严峻,端着茶杯不苟言笑。   北边背靠门的一排位置,坐着相对年轻的几个面孔,转着笔玩世不恭。   秘书小唐推门出来,心有余悸地回望一眼。   这间会议室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剑拔弩张。   路过隔间的吸烟室,正巧有人拉门,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小唐蹙眉,紧走几步。   “逍总,按您的吩咐,冰咖啡已经送到。”小唐汇报。   谢逍嗯一声,转过高背椅,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签字笔转得飞快。   今天这场仗才刚开了个头,这群人就哭爹喊娘,可想而知往下推进的阻力更大。   小唐站得笔直,她在等谢逍发话。   这个新来的总裁什么都好,人帅话少脾气好,准时上下班,连那双手也漂亮,既修长又骨节分明,一看就没受过社会的毒打。   唯一的缺点,总裁有强迫症。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抽烟,如果没有,我再强调一遍,不要抽烟。”谢逍突然开口。   看吧!凤城果然地方邪,怕啥来啥。   天爷呀冤枉啊!就为总裁的强迫症,她连香水都不敢喷,可不能让他误会。   “逍总,我——”   谢逍打断:“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后继续开会,如果还有要吸氧的,管够。”   开会开到吸氧,滑天下之大稽。   默乐之前都是一群什么人在瞎搞。   听到总裁额外提出几个要点,小唐忙掏出本子记录。   说话间,谢逍手机响了。   总裁原本清冷禁欲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姨母笑。   这太诡异了。   “还有事?”谢逍敲着桌面问。   “我马上去办!”   小唐迅速收回视线,逍总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真闪亮。   -   谢逍憎恨聊天软件的“撤回”功能。   同样的坑,他绝不会踩第二次。   打猎需要耐心和运气,等林眠的消息也是。   她约饭的消息一闪而过,他看到了。   因为他开启了通知显示消息详情。   谢逍盯着屏幕,唇角含春,眼神透出点小得意。   详情显示虽然不方便,但为了林眠,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就像今天。   否则,岂不是又错过了。   林眠一共发了不到20个字的消息,还撤回一条,可就是这寥寥数语,如同春雨滋润大地,恰到好处的安抚慰藉了他阴郁的情绪。   昨晚发的资料也没个回复,本来还担心林眠是不是闹情绪不高兴。   她居然主动约饭,聊天头一回带表情,谢逍喜滋滋的。   看来,昨晚不欢而散的确又是他多心,或许林眠就是需要独立思考的空间呢。   媳妇就是通透,就是与众不同,谢逍一顿脑补。   无事发生,天朗气清。   他点开林眠的朋友圈,感慨我们主编确实文艺,连个性签名都如此别具一格。   Beyond good and evil.   然而很快,他回过味来,就不那么开心了。   林眠的个性签名,是尼采《善恶的彼岸》的英文原名。   这本书有一段话最出圈——“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翻译成人话:不和烂人计较,不与破事纠缠。   这不是扎心了嘛!   谢逍神色紧绷,喉结微动,扯了扯领带。他心里的焦躁像蔓延的野火,燎得人浑身难受。   原来,她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不是不计较,而是没必要和他计较,他根本不配占用她的情绪。   她果然不一样了,不仅换了名字,也换了心肠。   “逍总,时间到了。”小唐敲门提醒。   谢逍起身,西装下摆掠过桌角,“咔嗒”带倒了什么东西。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他低头回望一眼,伸手扶正那盒虞山绿茶。   谢逍顿悟。   她约饭只是礼尚往来,谢他提供的资料;她撤回消息,大概也是活得通透。   不行,他是她的合法丈夫,不是别人,更不是空气。   谢逍强迫症又犯了。   -   明亮的长廊,谢逍又恢复先前的冷峻,迈着大长腿走向电梯厅。   今天开会是恶战,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专梯还是留给吸氧的人吧。   默乐资本千余号人,谢逍空降不久,见过他的人少。   谢逍高大挺拔,矜贵自带气场,他单手插兜,安静排在队尾。   乍然有个帅气的新面孔闯入,等电梯的同事眼神交接,窃窃私语。   电梯到了,人群依次走进轿厢,里头挤得满满当当,谢逍站在最外侧。   “帅哥去几楼呀?”有人壮胆搭腔。   周遭好几个女生心照不宣,笑闹不止。   谢逍没搭话,伸手按下38层的按钮。   笑声戛然而止。   顶层是默乐的会议中心,闲人免进。   其中一个女生怔了怔,“你,不会是新来的裴总吧?”   默乐早传开了,裴家二少专门回国接手公司,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   “裴总好。”   电梯里的问好声此起彼伏。   轿厢门开,谢逍走出去,回身站定,“我姓谢。”   嗯,总裁强迫症又犯了。 第025章 我需要一个解释   上午给谢逍发完消息后,林眠忙工作,头昏脑涨的,完全没空理会其他。   直到快下班,才看到他的回复。   【谢逍: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搞文字工作,林眠是专业的,她一眼看出字里行间的细微差别。   这条消息是陈述句,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和谢逍以前约饭的口吻不一样。   他的笃定,让她多了几分好奇。   林眠盯着屏幕,捡日不如撞日,那就坦白局。   上天的安排,最大嘛!   她敲下一个字:【好。】   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咚咚”骇人。   “萧红,你出来一下!”   来人阴沉着脸,眼神在关乐乐后脑勺停留片刻。   林眠会意,不动声色揣起手机跟出去。   有种不详的预感。   来人叫赵晓宁,趣可杂志的校对主任,四十来岁,行事一丝不苟,以严苛到极致的校对要求享誉业界。   据说当年赵晓宁科一满分,系统判定作弊,她气不过,轴劲上头,刷刷刷当场连答三遍,次次满分,震惊驾校。   赵晓宁走得脚下生风,穿过大开间,径直出了编辑部大门。   出校样阶段最怕校对突袭,林眠忐忑不已。   赵晓宁用力推开电梯井旁边的防火门,消防楼梯间空无一人。   “强调过无数次,不要使用网络用语,你们怎么回事啊!”赵晓宁质问。   林眠:“什么网络用语?”   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不滥用网络语言是纸媒组稿底线。   别说她升任主编不久,就是刚进杂志社做编辑,她也从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赵晓宁亮出校样照片,“我需要一个解释。”   林眠狐疑着接过,眉头越拧越紧。   见鬼了!   这篇稿子,并不是她提交终审的那版。   核红后的稿件她记得,唯独没有这篇。   兹事体大。   “破防!这个词每次开会都强调,不要用不要用,你看看这篇稿件,一共八百字,每隔两百字就会出现一次!”   “你们怎么审的?”赵晓宁措辞十分谨慎。   林眠语塞。   媒介迭代,短视频迎来井喷式增长,杂志的出刊却更加严格。   四年前,趣可调整了编校流程,由原来的“三审二校”变成“三审三校”。   定稿后初校改红核红,主编完成复审,二校再次改红核红,然后提交给总编辑温慈终审,之后进行三校。   生活版的复审阶段由林眠负责。   面对质问,林眠一时毫无头绪,赵晓宁私下找她,怕也是有所怀疑。   “晓宁老师你放心,明天中午前,我一定给你答复。”   必须先稳住校对主任。   “明天九点,你来找我!”赵晓宁说。   林眠猛点头,再四感谢。   -   默乐那边,谢逍今天的会议进度非常不顺利。   没说几句,财务总监借心脏病犯了想尿遁,谢逍掏出一瓶丹参滴丸,那家伙又说他腿肿,各种借口,就是不想开会。   还有好几个高层,明里暗里表达了对此次会议的抵触。   亲侄与战友,裴仲樵左右为难,他吸着氧苦劝。   “老二啊,你看看现在这情况,我们老弱病残的,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大家精神放松了,会议也能继续了。”   这大侄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近人情,过分刚毅。   见谢逍不接话茬,以为没戏了,裴仲樵与众人眼神交换,轻轻摇了摇头。   默乐背后真正的话事人是裴伯渔,大哥的面子,不能不给。   裴仲樵深呼吸,预备拔掉吸氧管。   “可以。”谢逍突然松口。   大伙震惊。   裴仲樵脸上又惊又喜,大侄子居然肯听劝了?   谢逍摩挲着婚戒,起身走出会议室。   跟媳妇学的,不和烂人计较。   吃过午饭,谢逍破例没有午睡。   他打开google搜索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撤回消息。   好家伙,仿佛土狗进了大观园。   高赞的答案是——发出,撤回,是不想打扰,可心里又放不下。   是嘛?   谢逍望着林眠的头像,想起常熟酒店的定位。   他似乎有点理解,原来林眠这是不好意思。   谢逍一顿脑补,决定给点回应,好接住媳妇的“别扭”情绪。   昨晚没吃好,今天必须补上。   于是他让孙大胜找孙雅文对日程,安排接林眠下班。   -   林眠心事重重,回到办公室,关乐乐罕见的准时下班了。   卷王终于服软,她很感慨。   笔记本电脑下方露出半截牛皮纸信封,还有Ada留的字条。   林眠打开信封,抽出一张A4纸,是朱梦华给的预备党员转正流程。   【Ada:姐,刚朱老师来找你,她直接把那张纸放你桌上,我怕关乐乐又问东问西,干脆找个信封装起来,你记得看。】   林眠欣慰不已。   Ada眼力见儿大涨,工作越来越细致了。   【林眠:respect!继续保持!】   本来自在独立的办公室,自从关乐乐搬进来,林眠和她面对面,每天上班犹如上坟。   之前短暂离开座位,能说走就走,现在得先锁屏,她不习惯,好几次粗心大意。   上个班而已,还上出了谍战片的体验感。   -   手机振动,谢逍言简意赅:【下楼。】   林眠提着笔记本电脑,老远瞥见那辆黄色车牌的迈巴赫,她皱了皱眉。   过分高调了。   吸取前两次的教训,林眠拉车门的手犹豫了一下。   谢逍说的是他来接,她理解为字面意思,拉开副驾驶门。   “姐!”   林眠点点头,后排没有人。   原来是我派司机来接你。   林眠扣好安全带,闭目养神,没问去哪里。   车子发动,司机过分自来熟,一路东拉西扯,喋喋不休,和昨晚送谢逍时判若两人。   “姐,我是雅文堂哥,我叫孙大胜,雅文在家常跟我们说起你。”   林眠茅塞顿开。   难怪从常熟回来能遇见谢逍,Ada居然在她眼皮底下玩起了无间道。   林眠笑笑,话里含了个软钉子,“都说我什么?”   孙大胜听出潜台词,双手攥紧方向盘,余下不再多话。   不多时,车子拐进停车场,没等熄火,呼啦围过来五六个服务生,一字排开,点头哈腰地候在车外。   有人替林眠拉开车门,接着又换了个人引她上楼。   林眠四下巡看,直到棱角墙面和射灯映入眼帘,她才后知后觉。   这是那个私人会所。   “林老师,逍总在隔壁还有个会,预计还有二十分钟。逍总吩咐了,您如果饿了,想吃什么直接点,不用管他。”   会所经理客气地引她落座,各种进口水果的果盘,现做的各式小点心变戏法般摆满   林眠:“谢谢,不急,我不饿。”   笑死。   说的一起吃饭,先吃是几个意思。   开会开到私人会所,也是绝无仅有。   于是,超豪华的大包间里,林眠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打开笔记本忙工作。   刚刚在车上,孙晓宁如约发来了那份“破防”的稿子。   林眠记忆犹新。   关乐乐写的,那是她加入生活版的第一篇稿件。   水得一塌糊涂。 第026章 不引荐一下吗?   会所三楼的超大包厢,烟雾缭绕。   默乐那班高层们觥筹交错,各个喝得脸红脖子粗,闲话不断。   酒是投名状,只有豪饮才算尽忠敬业。   包厢另一侧的休息区,没有开灯,与不远处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谢逍靠着真皮沙发,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细框的眼镜,目光疏离淡漠,晦暗不明。   这场会,准确说是这顿饭,从下午三点一直持续到现在,整五个小时。   会议桌和酒桌,差别有这么大吗。   谢逍不理解。   包厢门被推开一条窄缝,会所经理闪身进来。   看着谢逍矜贵斯文的脸,再看看酒桌上那脑满肠肥,会所经理再次感慨世界的参差。   “逍总,林老师到了,就在楼下。”   “嗯。”   昏暗灯光下,谢逍的侧脸棱角分明,像极了一副标准人像素描画。   20分钟倒计时。   盯着不远处的热闹,谢逍若有所思,眼里全是审视。   他抬腕看表,不想让林眠多等,单手发个消息:【三分钟,等我。】   闹钟响起。   谢逍起身,端起二两的小酒盅,从容不迫走向酒桌,强行打断嬉闹。   “各位!今天到此结束,先走一步。”   谢逍的眉心透出凌厉,浑身散发着一种压抑而强势的气场。   他一干而尽,用力掷下酒盅。   众人像被点了穴,假笑僵在脸上,许久无人发声。   -   包间冷气强劲,林眠打了个喷嚏。   关乐乐的稿子很水,无脑小白文,按照趣可的审稿标准,铁定被毙。   本着鼓励新人,卖温总的面子,林眠特意让苏西做责编,给关乐乐润色。   那年编校流程修调整,修订了一个趣可存在多年的bug,严格区分了作者和编辑。   也就是说,一个人不能既拿稿费,又拿编辑费。   林眠相信苏西尽力了,改了几稿,始终达不到要求,只能放弃。   纸媒和网文不同,关乐乐还得适应。   翻查完全部的定稿,一审一校没有任何异常,她提交终审的稿件也没有问题。   有点烧脑啊。   林眠看着散乱的稿件陷入沉思。   会是关乐乐干的吗,就为了那几百块钱稿费?   写稿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上稿机会大把,何必急于一时。   林眠想不通。   既然要换稿,为什么不在三校换,卡完流程直接下印,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被校对主任抓个正着。   除非,还有别的目的。   林眠想到一个可能——陷害。   故意在三校前换稿,一旦出事追究,根据编校流程,自然是复审的锅。   事故和失误不同,没下印前,顶多算失误,可是赵晓宁做事原则性强,肯定不会轻纵。   扣罚奖金事小,书面检查事大。   月底就要开预备党员转正大会了!   卡在这个当口出事,入党怕也是要黄!   林眠惊出一身冷汗。   谁这么有心机。   她揉了揉眼睛,去洗手间洗把脸,好清醒清醒。   水声哗哗,林眠依稀听见外头有响动,也没太在意。   她对着镜子,挑掉鬓角的几根白头发。   才30岁啊,居然早生华发。   想到那些破事,林眠叹了口气。   烦死了。   转回到用餐区,冷不丁吓她一跳。   谢逍坐在圆桌旁,手肘搭在桌上,定定注视着她。   “谢总好。”林眠镇定自若的打招呼。   他看她的眼神与平时不同,涌动着霸道强势的味道。   林眠打横走过,尽量避开他视线,去角落的茶台收拾笔记本。   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叫我谢逍,不要加总。”   “好的谢总。”   社畜当久了条件反射,林眠笑得心虚,登时悔得直打嘴。   “不要加总。”谢逍又说一遍。   林眠瞥他一眼,战术性沉默,转头收拾散乱的稿件。   她有点尴尬,也有些不高兴,看谢逍那双眼迷离的样子,显然是喝大了。   本打算见面跟他提离婚,现在看来,八成是谈不了了。   他安静坐着,她假装收拾。   谢逍不说话时,整个人充满生人勿近的高冷感。   林眠就那点东西,翻来覆去地叠,他还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明明是他约的饭,现在喝大了算怎么回事!   谢逍忽然开口:“你整理了四遍还没有对齐边角。”   林眠手下一顿。   敢情他一直盯着她。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既然无话可说,就别浪费时间。   明早还要给赵晓宁答复,她才刚有些眉目,还得再琢磨琢磨。   房没了,入党不能再黄了。   林眠拎起包和笔记本电脑,径直往包厢门口走。   “林眠!”谢逍踉跄跨到她面前,长臂一伸,手掌抵住门边。   林眠仰起脸看他,露出个“你还有事”的表情。   谢逍低头与她对视,喉结滚动,挤出一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他眼神灼热。   林眠从他深邃的瞳孔中看到自己,下意识后退一步。   生什么气,为什么要说“还”,她不懂。   谢逍背过身,往前进一步,面对她站定,“为什么撤回消息。”   当然是怕留把柄啊。   笑死。   上过班的都懂,这有什么好纠结。   林眠懒得跟喝高的人掰扯,敷衍着哄他,“好好好以后我不撤回。”   说着,她拉开包厢门,外头传来一声惊呼。   有点耳熟。   “哎呦,主编今天加班啊,吃饭了吗?”秦北望问。   林眠提着笔记本,又从谢逍的专属包间走出来,秦北望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来见客户,倒并不意外。   他顺手接过林眠的笔记本,谙熟的做主,“没吃就吃点,哥陪你,然后再送你回去。”   林眠知道秦北望误会了,又觉着错有错着,就没多话。   秦北望抬手向谢逍打招呼,“哥,我先送她回去。”   谢逍站得挺拔,“不引荐一下吗?”   “对对对,忘了忘了,”秦北望揽过林眠肩膀,骄傲地介绍,“林眠,林老师,我发小,大名鼎鼎的趣可杂志社主编。”   他和林眠相识近30年,彼此知根知底,是货真价实的发小。   秦北望不是学习的料,当年谢逍纠集小弟,他是其中之一,结果,高中上到一半被家里送去美国念书。   回国后不想继承家业,倒是歪打正着,凭实力进了省电台,有秦家人脉加持,秦北望混的风生水起。   同在媒体圈,纸媒不好做,他了解林眠的困境,所以只要有机会,总会不遗余力给她介绍资源。   难得遇见裴家老二,这大冤种,哦不,大金主,嘎嘎香。   “这位青年才俊,谢逍,默乐资本的新总裁,我师哥,以后有合适的业务,师哥你可得多想着点我们。”秦北望说。   谢逍神色清冷,露出得体的微笑。   林眠挤出假笑,坦然与谢逍对视。   二人心照不宣。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   秦北望嗅到一丝荷尔蒙的味道。   他急得跳脚,一个劲儿给林眠使眼色。   “没见过帅哥啊,你怎么回事,赶紧递名片呀我说,机不可失。”   林眠依然没动。   秦北望搓搓手,“那要不,哥你加一下我们林老师,咱总不能让女士主动吧。”   林眠垂下头,盯着地板强忍笑意。   谢逍前迈一步,挤进秦北望与林眠中间,面向秦北望。   “重新介绍一下,”谢逍清了清嗓子,“我,林眠老公。”   “啥玩意?你再说一遍?”秦北望愕然。   谢逍唇角微勾,笑的得意,然后举起左手,亮出婚戒。   绝杀。   秦北望:“我靠!”   谢逍伸出手。   秦北望哀嚎着,将笔记本递给他,摊手向林眠感慨。   “哥还能说什么。”   一直听她念叨结婚分福利房,还专门为此讨好公司管事的,一听事没办成,人都要抑郁了。   林眠你是不是傻。   和谢逍结婚,还要什么福利房。   你可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谢逍看出林眠有话要说,瞥秦北望一眼,提着笔记本折回包厢。   “我等你。”谢逍说。 第027章 我把你拉进群里?   谢逍眼神里的占有欲爆棚,秦北望不寒而栗,他立马安排了一个小包间。   总不能站在走廊上聊天。   还没坐定,林眠抢先开口:“我可没有故意隐瞒,我确实就为了弄套房。”   秦北望反问:“那货知道吗?”   “当然。”   这话不假,但也不全真。   两个月前,和谢逍相亲的第二面,相约凤城南湖。   正经人谁会选在景区见面。   熟人说是小谢定的地方。   林眠秒懂,原来他也不情愿相亲,估计是家里催太紧,任务重。   南湖是个AAAAA景区,风光旖旎,相传唐朝时,李世民曾在此游幸。   坐游船赏夜景,谢逍定在晚上七点,林眠卡点到,还是迟了一刻钟。   她候在湖边,满头大汗,等远处的画舫靠岸。   约莫十来分钟,谢逍走下船,客套又礼貌地解释,“林老师久等了,管理处不让画舫临停,我只好先转一圈,风景不错。”   林眠望着三层楼高的豪华画舫,只有一个念头,太浮夸了!   谢逍邀她上船,二人端坐船头,吹着晚风,身后是南湖璀璨绚烂的夜景。   有种出巡的既视感。   湖中小踏板船的游客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还有吹口哨起哄的。   “小船憋屈,画舫宽敞,这样赏景才痛快。”谢逍说。   林眠无语。   她听熟人说,谢逍不排斥相亲,每次都是规规矩矩去。   得到的反馈是,他像招聘,不像相亲。   今天搞这么大阵仗,确实挺劝退。   再后来就是约定领证时间,期间没再联系,为完成任务一拍即合,别的她都不在乎。   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都不能占用她的时间和精力。   林眠始终牢记八字箴言: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   “你就为了个破福利房假结婚?”秦北望不理解。   既然要领证,何必找别人。   林眠纠正秦北望的措辞,“房没办成,我打算离了。”   她点到为止,没往下说,秦北望知趣的没有追问。   “不要告诉别人。”林眠叮嘱。   秦北望点头,他也有私心。   林眠敲开包厢门,朝谢逍点颔示意。   自从谢逍不让称他“谢总”,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叫。   谢逍微微点头,起身拉出一张椅子,“那货走了?”   林眠想笑,他俩对彼此称呼还挺一致。   谢逍把一份PDF推在林眠手边。   “文件你看过了吗,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问。”   林眠一眼扫过,避重就轻,“这算商业秘密吗?”   这是昨晚谢逍发来的另一份文件,几十页,青山集团常二中周边小区拆迁补偿政策,红头文件上方印有“机密”二字。   谢逍:“能发给你的,自然不算。”   他是说,她是他的人,当然不算别人。   谢逍的眼神坚定平静,和刚才判若两人,林眠意会,原来要聊正经事。   林眠拿起手机,放大文件,把她上午标黄的那部分内容指给他看。   “既然要按产权人补偿,是不是应该有相应的界定时间,否则就会出现朱梦华这种后加名,图谋补偿款的行为。”   “当然了,如果开发商要当冤大头,那算我没说。”   人与人讲究气场相合,只要不排斥,可以相处看看。   就像她和谢逍。   可朱梦华不一样。   虽然没见过真人,但结婚证上的一瞥,朱梦华眼角眉梢透着市侩算计,她天然反感。   林眠的话不无道理,谢逍溢满欣赏之意。   “你指出的这个点非常关键,青山的法务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界定时间?”   林眠脱口而出:“按原始产权证算。”   她早考虑过这个问题。   “朱梦华资料齐全,系统故障拖不了多久,房产证加名只是早晚问题,既然她想要拆迁补偿,那能不能拿到,还要看符不符合补偿政策。”   林眠举一反三。   小办公室里朱芳华提点她的话,此刻正好用上。   谢逍脸上写满了“你很懂”的表情。   “那你呢?”   “我?”林眠一怔。   谢逍看向她,眼中笑意温存,唇角微微上扬,嗓音懒懒的,“对,你那份呢?”   他才不在乎谁分多分少,那点钱还不够在鼎悦吃一星期的。   但他护短,该她的一点也不能少。   “顺序继承理应有你的一份,哪怕现在的房产证上没有你的名字。”谢逍说。   林眠坦然一笑,“只要朱梦华得不到就行。”   她善于抓主要矛盾。   接着,林眠又指出几处细节上的疏忽,还是同样的标黄,看上去清晰明了。   “如果可以的话,在文件正式公布前,最好还是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一下,确保开发商利益。”   林眠一边演示,一边对比文件,郑重其事的模样,活像公司的年终汇报。   谢逍慵懒靠着椅背,托起下颌,眼神逐渐清澈,藏不住的宠溺喷薄而出。   他解下领带,松开衬衫的一粒纽扣。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羽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   林眠的话越说越多。   仿佛是借由这份文件,发泄她连日来的委屈和不满。   正说着,林眠突兀地一阵咳嗽。   她满脸涨红,眼眶瞬间蓄满眼泪,卡着喉咙弯下腰,咳得说不出话。   应激性咳嗽反射?   谢逍神情微变,腾地站起,俯下身将她揽在臂间,用力拍打她的背脊。   好半天,林眠终于缓过劲儿来。   “谢谢谢总。”她嗓音沙哑。   谢逍下意识要纠正,转念一想,谢总就谢总吧。   他喉结一动,“你口水呛到气管了?”   林眠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是大夫,你不知道吗?”谢逍反问。   相亲见面时给她介绍过,没想到林眠完全不记得。   比起看财务报表和开马拉松酒会,谢逍还是更喜欢拿手术刀。   “我是耳鼻喉科的大夫。”谢逍补充。   难怪他排斥被叫“谢总”。   林眠会意:“谢医生好。”   “拿手术刀有什么好,学新闻才是硬道理。”谢逍试探。   林眠理解为他的场面话,自然联想到关乐乐的“破防”稿,无奈地扯出个笑。   “学新闻有什么好,执着的都在牢里,外头也水深火热的。”   “大家都去刷短视频去了,和我们同时期的好几本杂志年底就要停刊了,也不知道我们能坚持多久。”   林眠眼里的亮光一点点黯淡,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谢逍听出她话里的落寞,静默两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臂,“一切都会好的。”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赵红老师去世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   谈起新闻,她眼中再也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了。   林眠身子一僵,他可能误会了。   好歹趣可也算头部期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虽然难,但不至于死。   一时无人说话。   林眠沉默无言,假装喝水。   今晚谢逍特意给她分析拆迁补偿的问题,还答应会转告青山集团,又出力又费脑子的,这时候和他说离婚,太像泼冷水,时机不对。   还是改天,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谢逍的眼神就没从林眠身上挪开过。   林眠被盯得头皮发麻,她飞快瞥谢逍一眼,“谢大夫有事?”   谢逍滑开手机,故作随意问:“我把你拉进群里?”   关于她儿媳妇林眠怎么还没进家庭群,谢挽秋问好几次了。   领证前林眠和他约法三章,只领证,不同居,处不来就离。   谢逍并没当回事。   她以为是合作关系,他可是蓄谋已久。 第028章 没空就抽空来   谢逍洗过澡出来,发梢还带着水汽,他半裸着上身,径直去餐厅接冰水喝。   家庭群里的消息不少,谢逍站在落地窗前,从最初的聊天记录往下翻。   二叔裴仲樵吐槽今天的开会,劝他给默乐老人面子,连发好几条。   三叔裴叔耕两边忽悠,劝裴仲樵多替年轻人想想。   许久没有露面的小叔裴季读立场坚定,完全倒向谢逍。   然后,他看到了母亲谢挽秋问林眠怎么还没入群的消息。   因为并没有@他,谢逍理解为这事母亲故意岔开话题。   然而很快,他收到了母亲私发的消息,【谢挽秋:这周末约小林来家里吃饭吧。】   言下之意,你搞不定我来。   谢逍:【她忙,过段时间,睡了。】   他简单粗暴的结束聊天,把手机扔在一旁。   刚刚,林眠婉拒了他的请求。   -   走出地铁站,林眠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着小区周围走了一圈。   青山集团的机密文件上说,拆迁工作将在国庆节后启动,预计年底前完成拆除。   这意味着,她很快会失去母亲的全部念想。   林眠心口像堵着一块棉絮,呼吸不畅。   挫败感犹如潮水,汹涌而来。   她恨林建设。   如果不是他非要生个儿子,母亲也不会因为羊水栓塞去世。   母亲进产房前,还拉着她的手,嘱咐功课不要落下,还开玩笑地说孩子叫“有用”,正好呼应她的名字。   手术室外急促的脚步声,看不到尽头的漆黑长廊,无能为力的医生摘下口罩,轻声说“抱歉”。   林眠红着眼,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跪在门外祈求上天,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母亲的命。   那天,平凡得如同生命中的每一天。   然而那一日,母亲却没有走出产房。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母亲就那么毫无征兆地仓促离开了。   此后每一天的日升日落,都是来自于人间无尽的想念。   从那天起,她和林建设就开始各过各的。   眼不见心不烦。   林眠仰起头,擦干眼角的泪水。   如果不是想尽快搬出去,她也不会和谢逍领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要离,何必还要加他的家庭群。   “回头再说吧。”林眠说。   谢逍是聪明人,应该听得出她的潜台词。   -   第二天上午,林眠如约去找赵晓宁。   她其实也没有实质证据指名就是关乐乐干的,只是关乐乐嫌疑最大而已。   替换稿件需要登录编审系统,得有密码,职务不同,权限也不一样。   IT部门没有秘钥,唯一的管理员账号在总编手里,总不能是温慈监守自盗吧。   林眠特意问过IT部,她的账号并没有另一端口登录的痕迹。   如果是关乐乐,估计是趁她不在座位上,私下偷换。   可惜办公室没有摄像头。   20层的消防楼梯间,林眠偶遇赵晓宁。   “有结果了吗?”赵晓宁问。   林眠点头,又很快摇头,“只是有个嫌疑,我也不确定,毕竟不好冤枉了她。”   “朱芳华外甥女?”赵晓宁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她无视林眠的惊讶,“我们都怀疑是她。”   所谓“我们”应该是说全体美编,林眠忐忑,看来这事注定捂不住了。   “会怎么处理?”   赵晓宁摸了摸下巴,露出公事公办的表情。   林眠手心出汗,她和赵晓宁交情不深,没有立场请她高抬贵手,何况赵晓宁这个人本身就很轴。   赵晓宁反问:“你有什么好建议?”   林眠秒懂。   “就按正常程序走,只是时间上能不能稍微晚一点,下印前大家伙都忙忙的,既然及时发现了,不如留出时间差,咱们也能继续追查,您看呢?”   只要能拖过转正大会,万事好商量。   “好,下不为例。”   “感谢晓宁老师,我保证没有下次。”   目送赵晓宁上楼,林眠长舒了一口气。   她欠赵晓宁一个人情。   后来的一个星期,一直到正式下印,林眠全程盯紧稿件,生怕再出纰漏。   “萧红,你干脆搬到美编办公室去吧,跑上跑下的累不累啊!”苏西打趣她。   大伙跟着笑。   林眠装傻,“年终刊嘛,谨慎点好。”   关乐乐倚着门框,傲娇地扬起下颌,“我们主编这是对工作认真负责,责任心这种金贵东西当然不是人人都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苏西姐。”   苏西瞥林眠一眼,板着脸怼关乐乐,“你什么意思!”   关乐乐莞尔,“我知道你压力大,我是说我好笨啊,这点事都做不好,还好有我们主编。”   二人眼神碰撞,其余同事嗅到火花,恰到好处的安静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苏西太敏感了。”关乐乐委屈巴巴望向林眠。   你可闭嘴吧!   林眠烦得抓心挠肝,之前嘱咐过她的话完全没听进去。   “我和萧红说话,你插什么嘴!”   苏西合上笔记本上盖,腾地站起来,她脾气火爆,又有TarcyWu撑腰,从来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关乐乐咬着嘴唇,眼睛忽闪忽闪的,“主编,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在针对我。”   林眠添上笑,拉着苏西坐下,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行动表明一切。   关乐乐红着眼眶,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正僵持间,温慈从外头回来,路过大开间,她一眼看出空气中流动的尴尬,扬扬手,“乐乐,来我办公室。”   关乐乐应声而去。   “她也太茶了!”苏西握拳。   林眠放开手,她刚紧紧摁下苏西准备跳脚的膝盖。   惹不起,都有靠山,谁都惹不起。   林眠手机响了,有一条谢逍的未读消息,还有一个林建设的未接来电。   点开详情,谢逍依旧每天按时汇报,事无巨细。   为了让赵晓宁感受到诚意,林眠这几天狠盯着稿件,忙得很,也没空和谢逍联系。   其实是她不知道该回什么,还不如已读不回。   自从那晚林建设挂断她电话,林眠就没再主动联系他。   看着两秒的响铃呼入,林眠哂笑。   林建设就是这样有话不直说,连打电话也是,先响两声,然后迅速挂断,目的是提醒她有电话了,要给他拨过去。   还给你脸了!   我偏不回拨。   林眠顺手按下静音键,把手机揣进裤兜。   前几天,谢逍告诉她,说青山那边修订了拆迁补偿政策,还说那边为表示感谢,本周末想邀请她赏脸吃个便饭。   林眠没当回事。   她一个外行都能挑出来的疏漏,青山集团的法务难道是吃闲饭的?   保不齐人家一早就看出来了,她要是去吃这顿饭,那才是班门弄斧了。   嗡嗡,嗡嗡,手机蜂鸣声不断。   是林建设。   林眠只当没看见,任由它兀自振动。   关乐乐从温总办公室回来,看见桌上手机原地打转,眼睛一亮。   不等她目光聚焦过来,林眠一把捞起电话,侧身走出办公室。   “明天周末,出来一起吃个饭。”林建设安排。   他从不考虑林眠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他只管自己舒服。   林眠警觉:“和谁?”   林建设抠门,而且他自己就是厨师,很看不上外头饭馆的味道。   这顿饭,搞不好是个鸿门宴。   “有空就来,没空就抽空来。”   林建设语气生硬,林眠习以为常。   “几点?”   “我发你消息,挂了。”   不一会,林眠收到信息:【林建设:明天下午2点,味美小馆。】   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字多余。 第029章 叫什么阿姨,叫妈!   谢逍自律,从不加班。   可是这个周末,他却罕见地出现在总裁办,搞得小唐和其他高级秘书措手不及。   总裁有强迫症,他最满意的那个厨子家里临时有事,本来周内要请假的,考虑到谢逍就爱吃他炒的菜,特意让人家挪到周末。   结果,总裁居然来加班了!   谢逍的挑剔,总裁办人尽皆知。   呈递的文件但凡有一页纸没对齐,秘书的穿搭但凡有一点不和谐,甚至是泡茶的茶叶但凡多取了一丢丢,他都会递来犀利的眼刀。   小唐苦着脸,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她本想挑个谢逍心情好的时候,可今天打一进门,他脸上挂满风雨欲来的阴沉。   幸好这一上午,谢逍安静如鸡,没有任何吩咐。   眼看表针指向11点半,小唐如坐针毡,既希望总裁叫她,又害怕总裁叫她。   其他高级秘书陆续下楼吃饭,小唐几番挣扎,决定实话实说。   豁出去了!   谁让总裁来加班也不通知一声。   小唐抬手正要敲门,谢逍推门出来,见她视死如归的表情,他先是一愣。   “我出去一趟,”谢逍理好西装,想想补充一句,“下午不回来了。”   “逍总慢走。”   小唐如获大赦,破例没问总裁是私事还是公事。   直到谢逍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想起忘了备车,连忙拨通孙大胜的电话。   “喂,唐秘书,逍总说不用我送,你不知道吗?”   -   下午两点,林眠准时到达味美小馆门外。   她忽然犹豫要不要进去。   林建设这是预备摊牌了,可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谢逍是吹哨人,她却掉链子。   眼下饭点已过,五六个服务员端着碗,围坐在厨房门口的长桌上,边吃边聊。   “这是我闺女,林眠。”   林眠想起上次谢逍率先向她介绍裴遥。   远近亲疏一览无余。   她好久没见林建设了。   他两鬓微白,眼角攒出深邃的皱纹,细窄的小眼睛闪烁出狡黠的光,像极了炒菜时多放的油花。   林建设指着他身旁,双眼放光地介绍:“阿华,我媳妇,朱梦华。”   朱梦华一头波浪垂肩发,比照片上显得更加年轻,她媚眼含羞,身姿傲人。   林眠礼貌而尴尬的打招呼,“朱阿姨好。”   “叫什么阿姨,叫妈!”林建设使眼色。   林眠收起笑容,转头看向朱梦华,是婉拒的意思。   “林哥说什么玩笑话,孩子大了,哪儿能这么轻易就改口呐!”   “可怜我们赵老师走得早,没见到闺女长得这么漂亮。”   “多处处就好了,不急着改口。”   朱梦华的刻意强调,林眠听得刺耳。   她暗怼:“朱阿姨看着真年轻,您还不到四十吧。”   朱梦华笑得像朵花,连连自谦,“哪里哪里,我都快五十了。”   “是嘛,真看不出来,你林哥都快六十了,配您真是糟蹋了……”   朱梦华眼珠一转,看出父女俩没沟通好,借故上洗手间躲开。   林眠冷脸:“你二婚怎么没跟我打招呼。”   “你头婚也没跟我说。”林建设嘬着牙花子,皮笑肉不笑。   “我哪里——”她刚想反驳,猛然记起轩逸遮阳板上的拍立得照片。   林建设抬起下颌,心领神会点头。   “要不是阿华眼尖,你还打算瞒着你爸多久!”   原来是朱梦华。   就知道林建设没那个反侦察的智商。   “我是为了单位分房,随便找了个人,下礼拜就离。”   林建设将信将疑,刚要张口,朱梦华甩着湿漉漉的双手,冲过来扼住林眠肩膀,大声嚷嚷道:   “离什么离,你知道那是谁嘛!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林眠抬手就挡,皱着眉别过头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林建设一斤白酒下肚,毫不在意自己闺女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逮住不松口:“是谁啊?”   见他饶有兴致的样子,朱梦华紧忙挨着林建设坐下,神秘兮兮说:   “我老年大学的一个学员说,那人是默乐集团的二少爷。”   “哪个默乐集团?”林建设追问。   “还有几个默乐!当然是咱们凤城首富,又开投资公司又开医院的那个默乐!”   “你没听人说嘛,在凤城,天上掉下一分钱,那都得姓裴。”   “咱俩的这个女婿我打听过了,一回国就接手了公司,那身家几百亿上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给咱们,够吃一辈子了。”   朱梦华语速飞快,吐沫星子乱蹦,活像一杆机关枪,笃笃笃的火力全开。   她瞥见林眠的不屑,理解为不相信她的话,索性换到林眠身边坐下,继续输出。   “你看看你爸,把你养这么大,一点福都没享,现在老了老了好不容易能过好日子了,你忍心把他往火坑里推嘛!”   林眠越听越不对劲,勉强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她眼风扫过林建设,哪成想林建设兀自低下头,回避与她目光相接。   见状,朱梦华亲昵地挽上林眠胳膊,“我们做长辈的,当然希望儿女们好好儿的。”   林眠推掉朱梦华的手,骤然超过社交距离的亲近让她恶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眠质问。   她算看出来了,饭局是林建设替朱梦华约的,朱梦华的目的并不单纯。   朱梦华搓了搓手,面上局促,却在桌下轻踹林建设一脚,“你爸有事求你。”   林眠哂笑。   朱梦华还是不了解她林哥,林建设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求”这个字。   果然,林建设纹丝不动,闷头喝酒。   “你跟我怎么说的!你倒是说话呀!”朱梦华又踹他一脚,小声提醒。   林建设这才仰起脸,居高临下,欲言又止,朱梦华陪在一旁,露出假笑。   俩人拙劣的演技,林眠实在没眼看,她甚至怀疑林建设忘了她已经30岁了。   林眠:“都是一家人,何必兜圈子。”   “就是就是,咱们都是一家人。”朱梦华附和。   林眠给林建设的酒盅斟满酒,另取来一只新杯子,添上半杯茶,伸过去碰杯,又重复一遍,“想说什么就直说呗。”   “咱家小区要拆迁了,你找找人,让你妈把拆迁补偿也享受上。”   林建设瞄着朱梦华,轻描淡写地安排。   林眠的目光从林建设脸上一掠而过,落在朱梦华身上。   一个理直气壮,一个一脸坦然。   她被气笑了。   整整一分钟,林眠说不出任何话。   很快,朱梦华反应过来,她先坐回去,一边抚着林建设后背给他顺气,一边找补。   “眠眠,你爸喝多了,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我清醒得很!阿华,你和我结了婚,你就是她妈,由不得她认不认!”   这话一出,林眠知道林建设喝多了。   反观朱梦华,却是抽回手,眼角似乎有泪花闪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演,继续演。   忽然,头顶一抹阴影划过。   林建设拍案而起,酒盅与桌面猛烈撞击,飞溅起无数细碎的玻璃渣子。   林眠下意识抬起胳膊挡脸,一片碎渣擦着她手臂划过。   “让你找人,你装什么傻!”林建设借着酒劲怒吼。   前几天,他和朱梦华又去了趟市房产交易中心。   这回系统终于不故障了,加名顺利办妥。   可还没高兴多久,朱梦华抱怨说拆迁政策变了,加了名也分不到钱。   林建设倒很豁达,也没多想,顺嘴就问她想怎么办。   朱梦华市侩,算准了林建设会这么说,于是撺掇他找林眠想办法。   “你闺女瞒着你结婚,女婿还那么有钱,一个女婿半个儿,该是你用他们的时候!”   “你养她三十年,彩礼一毛没见,拆迁的钱我多分一份,咱俩往后日子也好过点。”   朱梦华的枕边风吹过,林建设备受蛊惑。   林眠无动于衷,害他在新婚妻子面前丢面子,林建设气不打一处来,扬手砸了酒盅。   乍然发出异响,后头正吃饭的服务员连忙跑来查问。   林眠咬牙强忍尴尬,替他解围,“对不对,老头手滑了一下。”   “眠眠,不生气,不生气哈。”   林建设把朱梦华按在座位上,大着舌头颐指气使。   “少他妈给老子矫情!给你妈道歉,快点!”   给你脸了还!   林眠就手端起半杯茶,泼向林建设。   “眠什么眠,你知道我这名字什么意思嘛!林眠,长眠的眠!”   朱梦华愕然。   林建设震惊。   味美小馆门口,谢逍预备推门的手一顿。 第030章 你怼人挺犀利的   味美小馆在林眠家附近,主打一个性价比,是林建设难得认可的川菜馆子。   林建设是熟客,偶尔半夜跑滴滴饿了,会专程拐过来吃顿宵夜。   和他一起跑网约车的同行也会光顾,然后三五人围在一起,打打扑克。   选在味美小馆见面,他熟悉又自在。   所以,当林眠那杯茶照直泼来时,他完全没有防备。   在林建设心里,林眠还是当年产房门口,只知道嚎丧的小女孩。   “操!”   林建设从震惊中惊醒。   闺女敢泼亲爹,还反了天了!   最要紧的是林眠害他在新媳妇跟前丢了面子!   二两黄汤下肚,林建设怒火中烧,他抡起手背,径直抽向林眠右脸。   “咚”一声闷响。   林眠整个人撞向墙壁。   林建设常年颠勺,手劲极大,哪怕他喝高了动作略显迟缓,林眠有了格挡的机会。   却也被这股饱含发泄之意的蛮力重伤,不受控制倒向一侧。   “反了你了!敢跟老子叫板!”   “你有毛病吧!”林眠红着眼,不甘示弱。   就林建设这个烂德行,酒品差没文化,朱梦华这种半老徐娘怎么会看上他。   林眠不理解。   “小林,林哥好歹是你爸,他言语失当,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你就当给我面子,别闹了。”   朱梦华站起身打圆场,她拉不动林建设,只好改劝林眠偃旗息鼓。   “我哪里闹了!今天的饭也不是我约的,恶心的话也不是我说的,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你说呢。”   笑死。   你算什么玩意!   林眠瞥朱梦华一眼,她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   明显是把她和林建设划在同一个阵营,颇有同仇敌忾的意味。   而且看朱梦华的行为举止,她似乎有意卖乖,装着很怕林建设的样子。   为什么。   林眠想不通。   “好好好,既然闺女要态度,我这个当后妈的就给你个态度,你想让我怎么做。”   朱梦华眼眶泛泪,扯了几张纸巾抹眼角。   她一句话就把林眠架起来了。   “阿华!你跟了我,是我的福气,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林建设喘着粗气表白。   “你也不行!操!”   林建设粗壮的指头杵上林眠脑门,他提着劲一戳,推得林眠一个趔趄。   “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还!”   林眠瞳孔骤然紧缩,眉心全是厌恶,她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   既然给脸不要脸,大家都别好过。   “林建设!你知不知道我今年31了!我妈为什么没的你心知肚明,你为什么不敢去看她,你心里有鬼!”   “你以为地球围着你转,世界为你独尊,你照照镜子吧,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你不是让我找人嘛,我还就告诉你,那拆迁补偿还就是我发现的漏洞,我就专门不让你好过,你满意了吧!”   这话一出,俩人再次震惊。   林建设喝高了反应迟钝,朱梦华脑子转得飞快,眼底精光一闪,登时明白原委。   “又不是分你的钱,有我一份,那不也是老林家多一份嘛,你干嘛和钱过不去。”   “赵老师走得早,你爸拉扯你长大,供你读大学,给你找工作,不求你回报,你总不能害他吧。”   朱梦华很擅长偷换概念,明明是她觊觎拆迁款,却变成林眠吃里扒外。   这些话,听得林眠心惊肉跳。   朱梦华的每句都扎心,林建设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说了多少。   林眠有种被人扒光的恐慌。   “你居然学会算你亲爹了!”林建设终于回过劲儿来。   他露出鄙夷的神色,“阿华,你看到没,这就是我养的闺女!算计我!”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不办,老子就和你断绝关系!”   “那快点断吧,我好明天就改姓赵。”   林眠一字一顿:“我叫赵尽欢!”   “你滚!滚!!”林建设怒不可遏,恨得牙根发麻,闷雷一般低吼着。   林眠表情没有一丝起伏,扔掉手心攥烂的纸团,抽身就走。   在她身后,传来朱梦华数落林建设的细碎声。   “怎么能断绝关系呢,不能呀,林哥你可千万别冲动,我再跟她谈谈。”   多听一耳朵都恶心。   林眠脸上写满疲惫,重重吁出一口气,垂头推门出去。   饭馆门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   林眠一使劲,撞进谢逍怀里。   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她的头顶抵着他下颌,他柔软的嘴唇羽毛般擦过她发丝。   谢逍微微一怔,低头看她,眼里笑意缱绻,怕她摔倒,他下意识张开手臂环住她。   林眠贴着他胸膛,又闻到谢逍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像午后晒在花园里的清甜。   谢逍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他微热的气息从她耳畔传来。   林眠在他怀里显而易见地抖了一下,她瞬间绷直肩线,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身子向后退开一小步。   二人近在咫尺,静静对望。   空气中涌动着不露声色的暧昧。   林眠哽住,略过打招呼,径直问:“你怎么在这儿?”   言下之意是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逍:“路过。”   林眠别过头,无奈苦笑,“我是不是傻。”   “没有,你怼人挺犀利的。”谢逍说得一本正经。   你还不如不说。   林眠目光闪过局促,尴尬得脚趾抠地,显然谢逍从头听到尾了。   这餐馆门脸不大,一条笔直的通道,两侧各摆着四五张桌子。   外边门头下方,随意堆放着烤肉炉和折叠桌椅,方便晚上摆夜市。   林眠确信,以谢逍的身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来这里。   “换个地方说话。”谢逍提议。   林眠点头。   谢逍让出身侧的通道让她出来。   她背对他时,谢逍不动声色,朝里头抬手,浅浅打了个招呼。   -   几天前,林眠婉拒了他的加群请求。   “回头再说吧。”   这五个字铿锵有力,谢逍看着,随时能脑补出林眠说话时的表情。   回头是多久,改天是哪天,下次是哪次。   谢逍感慨,还得是主编,这把社交潜台词玩得炉火纯青。   起初,他挺生气。   她既然当面说她不生气,为什么婉拒入群。   就那么喜欢玩欲擒故纵?   但很快,谢逍自我攻略出一个完美的事实——她在乎他。   林眠拒绝进家庭群,是因为她还在生气。   她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她在乎他。   没错,就是这样。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谢逍还是照常汇报,哪怕林眠不回消息。   他一概脑补为,这是老婆大人对他的考验。   何况,他还有孙雅文和孙大胜,能时刻同步林眠的消息。   可以说一切尽在掌握。   丝毫不慌。   孙雅文说林眠最近特别忙,正好默乐这边也是一团乱麻,他倒不用分心。   直到青山集团正式对外公布拆迁补偿政策,才让谢逍找了个借口,好约林眠吃饭。   结果林眠已读不回。   太在乎了好像也不行。   谢逍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底下人发来林眠的约会地点,谢逍看着眼熟,等到地方顿时乐了。   林眠走在前头,她显然不相信谢逍是路过。   “这么偏的馆子你都能找到?”   谢逍慢条斯理地理着衬衫袖口,“我跟你说过,我在常二中念的高中。”   她确实有选择性记忆,只记得在乎的人。   林眠哦一声,转身望着他。   再走就回家了。   路边一辆黑色库里南的车灯闪烁。   谢逍替林眠拉开副驾驶车门,脱下西装顺手扔在后排。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031章 我们离婚吧   汽车一路向南,飞驰在环山公路上。   大片大片葱郁的绿色掠过,仿佛凤城转瞬即逝的夏日。   座椅的头枕饱满柔软,林眠坐在副驾驶,身体不自觉地发抖。   其实从味美小馆出来,她就有这种感觉,麻麻的,像触电一般。   等红灯间隙,谢逍留意到她的不寻常,调小了空调,又降下两寸车窗。   林眠攥紧双拳,深吸一口气憋住,企图扼制这股邪气。   谢逍靠路边停车,打开双闪,然后替林眠松开安全带。   逼仄空间内,蔓延着茉莉与黑皮革混合的香气,丝丝温润中,隐约透出雪松的清冽。   和谢逍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   “我这是不是被林建设气的?”林眠问,她双手和双腿还在发抖。   谢逍没有回答。   他瞥见林眠左下臂有一道血痕。   三寸来长,周围血渍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应该是划痕伤。   谢逍微微蹙眉,点按着旁边的皮肤,“你感觉不到疼吗?”   “不疼,我就是发抖。”林眠摇头。   谢逍俯身,拉开副驾驶的手套箱,取出碘伏,麻利撕开瓶盖,然后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根棉签,与她对视。   林眠怔愣片刻,原来谢大夫这是要给她清理伤口。   她往中央扶手箱靠了靠,高抬手臂递在他眼前,“麻烦谢总了。”   谢逍乌眸看向她,淡淡应了一声。   碘伏凉凉的,谢逍手法娴熟,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三根棉签,消毒三遍,他还不忘把医疗废物装进黄色垃圾袋。   “不需要包扎吗?”林眠问,血痕目测还挺长的。   谢逍的身体稍稍靠近,他的黑色衬衫紧贴胸口,衬衫最上头的一颗纽扣松着。   他今天没戴眼镜,眉眼间的情欲蔓延,看着她又深又认真。   谢逍忽然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他指尖温热,林眠的呼吸微微一滞。   “浅表划伤,创面不大,现在是夏天,包扎了反而容易感染,回去注意别碰水,过几天就好了。”   谢逍将伤口那面展示给她看,“嗯,说不定晚上就看不见了。”   他故意逗她。   林眠会意,有点尴尬,垂下眼帘别过头。   人外科大夫都发话了,她还能说什么。   听大夫的呗!   “你身体发抖,是因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肌肉处在兴奋状态,大脑为了自我保护,当肾上腺素飙升至临界点时,会让人暂时忽略疼痛。”   谢逍重新靠回座椅,一边抽出湿巾擦手,一边讲解。   “所以我不是被气的,也不是害怕,我是兴奋?也就是说我很能打,是这个意思吗?”林眠反问。   林建设摔酒盅时,她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全身血气上涌,手脚冰凉,周遭声音全变成噪音,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谢逍明显一愣。   这个理解简直是企业级。   “你可以理解为肾上腺素飙升会降低你的痛感,提高你力量的反应速度,这代表,你身体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   林眠醍醐灌顶。   好家伙。   原来我是天选疯批!   “我刚就应该干他的!”林眠攥拳挥向空中。   完蛋!吵架又没发挥好。   车子重新发动,谢逍沿着环山路直往东拐,一脚油就上了黑虎塬的盘山路。   凤城龙脉绵延千里。   黑色库里南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中穿行。   60度的陡坡,接连好多个发卡弯,对向错车时,车子擦着绝壁呼啸而过。   会开车的人坐副驾驶总会很焦虑。   林眠不怀疑谢逍的车技,可她右手依然紧紧抓着顶棚扶手,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手腕内侧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谢逍忙里偷闲,不时拿余光瞟她,上扬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她大臂好像有一圈青色的纹身。   几公里山路,海拔由500米骤然升到1200米,不多时,车在山顶最高处停稳。   谢逍熄火,绕过车头,替林眠拉开副驾驶车门。   林眠下车。   这是一个人工修葺的弯道观景台,能停下三四辆小车,峭壁上篆书阴刻四个大字——蓝桥古道。   凭栏眺望,可以俯瞰整个凤城。   谢逍:“古时候这里是关隘,号称三辅屏障,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林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夕阳下,霞光万丈。   最远处层峦叠嶂,群山起伏,山间沟壑腾起云雾,阳光折射下闪耀着五彩的光。   向北远眺,黑虎塬与凤城交相辉映,郁郁葱葱,实在让人身心舒畅。   林眠深呼吸,忍不住张开双臂。   野风温柔地拥抱着她。   谢逍点燃一支烟,懒懒倚着引擎盖,他眼角带笑,遥遥凝视着她背影。   “林建设!!你这个死老登!!”   林眠突然歇斯底里。   尾音久久回荡在山谷中,飘飘扬扬传出去好远好远。   乍听这话,谢逍无声笑了笑,手上的烟没夹紧,险些烫到。   他望向她,目光炙热赤诚,蕴满无穷的宠溺,带着侵略性却又温柔如水。   “好——爽——啊!”林眠高声呐喊。   谢逍忍俊不禁,掏出手机,拍下林眠张牙舞爪的背影。   他深深地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晚风拂过,连同他的隐忍一起飘散在风中。   一支烟尽,谢逍取出湿巾擦手。等身上烟味散尽,他才上车调转车头方向。   “你吼那么大声嗓子不累嘛,来喝点水。”谢逍扬声。   林眠对着山谷狂吼了五分钟,经谢逍一提,确实有点渴了。   等她转过身来,顿时愣了。   她认识库里南,但这种尾门带观光座椅的版本确实没见过。   有钱人真他大爷的会享受,这座椅还带靠背!   谢逍拧开保温杯盖,递给她,“来坐,坐着吼,不累。”   林眠手一顿,她没接,转脸询问:“有冰水吧,我想喝冰的。”   保温杯这么私人的东西,她可不好意思用。   谢逍看出她的顾虑,也不勉强,伸手拿出一瓶矿泉水,习惯性拧开瓶盖,再次递给她。   常温是他的底线。   “谢谢。”   树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林眠和谢逍分坐两边,视线不约而同望向远方。   她安静喝水,他也没有多话。   沉默。   震耳欲聋。   八月下旬的傍晚微凉,林眠肾上腺素终于回归正常,她的理智再次占领高地。   林眠抬眼看谢逍,“我们,离婚吧。”   她完全不给谢逍插话的机会。   “我家破事太多,你今天见识到了,手臂的伤是我爸砸酒盅划伤的。”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我跟他扯不清,但是我不能拖累你。”   “谢总,您,我高攀不起。”   何止是高攀,林眠心虚。   她搜索过裴家,用软件查过默乐,密密麻麻的股权信息和关联公司看得她眼花。   说好的父亲是市医院的大夫,结果人家是凤城顶级三甲的科室大主任,国内的耳鼻喉大拿;   说好的母亲在公园教唱歌,结果人家退休前是知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   林眠当时就萎靡了。   她只是想找个不排斥的人合作领证,分套福利房,这都能歪打正着?   林眠反诈意识贼强。   嫁豪门又不是买白菜,说捡就捡。   所以,她始终保持着相亲前的认知。   但凡谢逍是个正常男人,他就不会35了还没结婚!   可通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她还是片面了。   谢逍确实挺好的,他情绪稳定,有钱、长得帅、学历高、身体好,除了有点强迫症,但那都不算事。   她就是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   哪怕掉,也绝不会掉她嘴里。   所以她心虚。   她怕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良久,谢逍都没有说话。   林眠余光瞟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眼皮一跳。   “那个,戒指我弄丢了,我知道这个理由挺荒谬的,过于戏剧化了,但是它确实是事实。”   林眠攥紧矿泉水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知道它很贵重,我可以写欠条,然后分期还给您,或者您有其他想法都可以商量。”   广袤无垠的黑虎塬,明明惬意又舒展,可此时的气氛却如同凝固一般。   谢逍坐得端正,身型挺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眠每说一句话,他眸光就黯淡一分,像平静无波的海面,余烬下翻涌着惊涛骇浪。   “咱们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摸金校尉,合则生分则死的。”林眠尬聊。   谢逍战术性沉默。   林眠如芒在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第032章 想怎么罚我都认   谢逍从她手中接过矿泉水瓶,投入车载垃圾桶,又递给她一张湿巾,然后替她拉开车门。   “下山吧,起风了。”谢逍说。   林眠攥着湿巾,反倒有些坦然,有点听天由命之感。   他没回应,林眠理解为谢逍需要思考的时间,就像那天他向她突然提及林建设去房产中心一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怕再突兀,也得消化和接受。   谢逍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翻山越岭,沿着另一边下山。   凤城风景多,蓝桥古道本就不算什么出名景点,尤其到了傍晚,更是人烟稀少。   车胎高速驶过黄土路面,发出阵阵急促的摩擦声,树枝自绝壁攀缘而下,拍打着车窗。   谢逍单手把着方向盘,进入弯道时,他掏、搓、回、打动作行云流水。   林眠的目光,在前方路况与他方向盘间不住徘徊。   他哪里是开得快,分明是飞得低。   错车不减速,林眠的膝盖紧紧并拢,这一次她却没有紧抓顶棚扶手。   二人相对无言。   直到驶出八九公里的崎岖山路,重新回到平坦的环山路,谢逍换另一只手握方向盘,林眠轻轻吐出一口气,盯着远方。   谢逍在等她继续往下说,林眠在等他阶段性表态。   他俩谁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回应,于是,离婚这个话题就很奇妙地戛然而止。   回到凤城时,已将近晚上七点多。   日落将云彩染成艳丽的金黄,火烧云美得像一幅油画。   两人都无心欣赏。   下午和林建设大吵一架,不知道他晚上还出不出车,林眠心里没底。   万一,他不出车窝在家里,俩人岂不更尴尬。   林眠忍不住叹气,咬着嘴唇生无可恋。   蓝桥古道有几个弯道、哪里坡陡,谢逍门清,因为他走过无数次。   下山这一路,他都在偷瞄林眠。   什么高攀拖累破事多,他一点不觉得,他巴不得呢。   更何况对谢逍来说,花钱解决可比动用人情轻松多了。   他直觉那不是林眠的真心话。   -   周末,华灯初上,导航里深红一片。   自从凤城提倡“车让人”后,景区附近的交通就堵得一塌糊涂。   车子由南向北行驶,正路过凤城南湖。   霓虹璀璨,流光溢彩,林眠想起让她社死的豪华画舫,眼光碰巧与谢逍相交。   这一眼心照不宣,恰好打破沉默。   “到饭点了,一起吃点吧。”谢逍提议。   林眠点头。   然后车子拐进南湖旁边一栋仿古建筑,黑黢黢的,没有门头,也没有招贴。   两个穿制服的保安迎面走来,远远斜扫一眼车牌,到跟前后敲了敲车窗。   “您好,游客停车请去对面的景区停车场,这里是私人会所。”   话虽客气,语气却透着几分不耐烦。   谢逍滑下车窗,露出那张清冷矜贵的脸,想刷脸。   一个保安打量他,“开个豪车尿得高啊!这里不对外,要停车请去对面!”   “我们吃饭。”谢逍的声线清冷,透出教养与疏离。   “跟他费什么话!”另一个保安闪身挡在车前,把引擎盖砸得咣咣响,喝道,“赶紧走赶紧走!”   僵持中,不远处一个大背头四下瞭望,发现了门口的异常。   大背头西装革履,眯了眯眼,猛然一个箭步飞奔出来,“啪”地站定,鞠了个90度的躬。   “裴公子您来啦!您快请,快请!”大背头让出身位,方便车进来。   谢逍轻点油门,车子怠速行驶。   大背头碎步跟着车,“您新换的这库里南真霸气,怪我怪我,是我工作不够细致,您换车了我们怎么也没及时录入新车牌呢,您想怎么罚,我都认。”   车行几米,谢逍下车,理了理衬衫袖口,“刘经理言重了。”   “小刘,您叫我小刘。”大背头毕恭毕敬相迎。   谢逍摆手,迈着长腿绕过车头,发现林眠已经候在车旁。   他一愣,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绅士手邀她进会所。   库里南还没熄火,大背头会意,麻溜跳上车给人停好。   “你是不是瞎!是不是瞎!他来了你没看见嘛!”大背头低吼,“这会馆都是他家的,你踏马还让他去对面!”   搭话的俩保安都快哭了。   南湖游客众多,停车位向来紧张,错停乱停的事情时有发生。   来会馆主要看车牌。   重要客人的车牌保安倒背如流。   刚打眼一看车牌没见过,第一反应又是瞎停的,他是真没留意谢逍。   再说了,既然是太子爷,他怎么一点也不嚣张,这不科学。   大背头猛扇他后脑勺,“踏马你就等死吧!”   -   点菜,吃饭,寂然饭毕。   谢逍左手拿茶杯,婚戒与杯壁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林眠放下筷子,打算把话说完。   “那个戒指,我知道它很贵重,是我保管不善。我可以写欠条,然后分期还给您,或者您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商量,我全力配合。”   40万的戒指。   青山集团的拆迁补偿款不到20万。   她工资奖金都算上,一年15万。   世界参差,林眠如鲠在喉。   谢逍抿一口茶,“刚好。”   林眠:“?”   “丢了就再买。”   谢逍轻描淡写,褪下戒指,随意放在桌上。   难怪没见她戴,原来她一路就盘算这些?   “钻戒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就先暂时凑合一下,明天去买你喜欢的。”   林眠沉默。   仿佛离婚一说完全不存在。   笃笃笃。   包厢外响起敲门声。   得允后,大背头闪身,借机偷瞄谢逍表情,见他神色如常,才放心大胆地说:“裴公子,老爷子在隔壁房间。”   谢逍:“我一会过去。”   林眠假装喝水。   大背头说的“老爷子”应该就是谢逍的父亲。   传说中的裴教授,国宝级大夫,大名鼎鼎的“北方第一刀”。   毕竟是长辈,于情于理都要去请个安,于是她随谢逍来到隔壁包间。   每逢周末,裴伯渔照例要见他两个跳槽单干的学生,讲讲病例,问问近况。   俩学生还没到,显然是堵车了。   谢逍推开门,“爸。”   林眠虽然不社恐,但面对这种大咖级别的教授,她还是有点怯场。   裴伯渔没转身,林眠也就没开口。   谢逍见他一动不动,走上前询问道:“您做什么呢?”   裴伯渔低头,他拖鞋背上蜷了一只睡着的小奶狗,他声音很低,“可能是地上凉,我也不敢动,就让它先卧着吧。”   我靠!   这就是学术大佬的赤诚之心啊!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林眠想到这首诗。   谢逍介绍林眠,裴伯渔循声看过来。   “小林!”   “裴老师!”   一老一小脸上写满惊喜。   久别重逢的惊喜。   这是什么鬼缘分!   林眠被自己逗笑,蹲下抱起小奶狗,熟络地拉着和裴伯渔落座。   “裴老师好久不见了,您身体还好吗,您可千万别笑话我啊,我才知道您就是赫赫有名的北方第一刀。”   裴伯渔深耕耳鼻喉四十余年,病人无数,他可能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但是一看片子,他就知道是谁。   这种断病识人的底气,使得他一眼认出林眠。   裴伯渔问:“你的耳石症后来还发病吗?”   “多亏有您帮我复位,不然铁定耽误大家旅游,一直想请您和谢老师吃饭,又怕打扰您。”   “你也是去旅游的,倒让你跑前跑后的照顾我们,大伙也得感谢你,说起来,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小林你说是不是。”   “哪里是缘分,明明是我的福气!”   一老一小聊得热火朝天,旁若无人,林眠整个人完全处于放松状态。   她和父亲居然比跟他还熟。   谢逍有点吃醋。   他走到林眠身边,衬衫擦着她鼻尖划过,单手托起小狗从她怀里捞出来。   林眠顾着聊天,全然不觉。   甚至谢逍伸手过来时,她还习惯性地拨开他胳膊,分明是嫌他碍事。   谢逍招呼服务生把狗安顿好。   再回过来,这边已经开始互加微信了。   林眠抬高手机,“我扫您,我扫您。”   裴伯渔打开他的二维码,“有了有了,我给你置顶上。”   “裴老师,有了您,我这好友列表瞬间上了个档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裴伯渔笑得爽朗。   谢逍在旁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除了自己的病人康复,裴教授几时像今天这样高兴。   她可真会聊天。   裴伯渔修改完备注,切回聊天窗,一边发红包,一边说:“我把你拉进家庭群啊。”   系统提示音响起。   林眠收到一笔转账,金额100001元。   个十百千万靠! 第033章 你还有小号?   裴教授大手笔,林眠不好意思要,搞得她加好友就为了收门槛费似的。   她当然没表现出来,却轻轻呀了一声。   只顾着聊天,狗什么时候不见了。   “你们领证以后,我让老二请你来家里吃饭,他回回推脱。”裴伯渔吐槽。   “您误会了。”   林眠不忍心告诉裴老实情,也不想得罪谢逍,她随口编个理由,替他打圆场。   “我们杂志社正赶年底出刊的稿,大家近来一直加班。”   “忙就直说,这没什么!老二忸怩的,还不让我们见儿媳妇了。”   裴伯渔指着谢逍,顺着林眠的话数落他。   谢逍当然知道原委,既然她没点破,他自然要配合。   “我们下周末回家,不过裴教授,你八月可都有特需。”谢逍提醒。   “可以协调。”   谢逍记得上回讨论这事,父亲专挑不上特需门诊的日子约饭,今天见了林眠,居然万事可商量了。   教授你这么双标,患者知道嘛。   出诊安排林眠不懂,但话内机锋她心领神会。   “裴老师,我听您安排,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得来。”林眠表态。   稍后又闲聊几句,大背头报告说裴伯渔等的人到了,于是二人知趣地退出来。   -   会馆楼下的小花园,林眠和谢逍并排,等人把车开过来。   还不到九点,正是凤城夜生活鼎沸的时刻。   会馆地势低洼,谢逍仰头环视,远处高层的霓虹闪烁。   他挽起衬衫袖管,露出半截手臂,又把腕表从左手换到右手,“要不,上我家坐坐?”   “不太方便吧。”林眠二话不说婉拒。   谢逍抬手,“非常方便,你看。”   林眠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最高处,一栋楼遥遥如灯塔。   会馆隔壁是一条东向双向的街道,地势西低东高,与南湖相接,蜿蜒而上。   因为街道两侧的美式建筑错落有致,在夕阳下拍照特别出片,吸引了不少本地人和游客前来打卡,人称“凤城曼哈顿”。   紫宸玫瑰园就在长街的最东边。   林眠斜他,“你有事儿啊?”   谢逍低低应一声。   “行吧。”   在保安闪躲却讨好的眼神里,车子顺利驶出会馆,不到一分钟,丝滑拐进玫瑰园的地下车库。   -   因为这栋楼地势最高,哪怕只有十九层,也如同住在太平山顶。   谢逍摆正崭新的拖鞋,一边招呼林眠随便坐,一边去餐厅给她倒水,礼貌地询问:“想喝什么?”   “冰水。”林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可真是天蝎座。   谢逍拉冰箱门的手一顿,随即拿着一盒常温牛奶走过来。   “家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你如果一定要喝冰水,只能委屈你。”   委屈你用我的。   这个大平层谢逍之前很少回来住,因为他不想做饭。   留学多年确实把厨艺锻炼了,导致他回国后完全提不起兴趣。   勤姨隔天来打扫,生活用品理论上是齐全的,只不过他懒得翻找。   林眠并不坚持,下巴一点,“晚上喝牛奶挺好的,助眠。”   谢逍家的走廊满满当当全是书,打眼扫过,书籍堆叠整齐,一尘不染,她顿时生出一种走进书店的错觉。   拐过长廊,豁然开朗。   一扇超大的全景落地窗,伴着窗外泼墨的夜色,犹如一幅生动立体的油画。   林眠从没在这个角度欣赏过南湖,她多看了两眼。   谢逍以为她感兴趣,介绍说:“这个窗口能看见游船和焰火,卧室那边能欣赏到龙吐水。”   卧室可太敏感,林眠没接话。   突如其来的安静。   谢逍后知后觉,她肯定以为他有企图。   “嘭,嘭,嘭……”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此时的尴尬。   窗外,五光十色的烟花争相跃上夜空,交织成绚烂的图案,炸开又腾起,照亮整个南湖。   凤城果然地方邪,说什么来什么。   烟火持续了十分钟,终于回归平静。   林眠转身把牛奶盒放在茶几上,坐在靠窗的沙发一角,“有事说事吧。”   谢逍坐在沙发另一头,“为什么想……”   他不想提“离婚”这两个字。   林眠没有回避他视线,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反问,“买猪看圈,你听过吗?”   什么东西。   谢逍无声低笑,抬手摸了摸下颌,“愿闻其详。”   “门第阶级、交际圈子、生活习惯还有父母层次,我跟你都不一样。”   “你心虚?”谢逍问的直接。   “你——我——”林眠指指谢逍,又拍拍她心口,“杀猪盘不做尽调吗?”   谢逍轻笑出声,嘴角勾了勾,“你反诈意识还挺强。”   林眠:“……”   “你有没有听过杨绛先生的一句话。”谢逍问。   林眠学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绛先生说,嫁人的时候,如果被有钱人看上了,一定要嫁给有钱人。”   “杨绛什么时候说过?”林眠一脸怀疑。   谢逍:“anyway,这不是重点。”   林眠:“别拽文!英文也不行!”   谢逍:“……”   对话居然莫名其妙跑偏。   谢逍起身倒水,回来时手里多拿了一个水杯,递给她。   林眠接过,触碰到杯壁的刹那,她仰起脸瞥他一眼。   有冰水不早拿出来!林眠腹诽。   然而短暂几秒后,林眠放下水杯,重新拿起吸管扎开牛奶盒,“谢谢。”   谢他不喜欢打破规则却肯迁就她。   “应该的。”谢逍微微眯起双眼,漫不经心的喝水。   她强调的那些外部条件虽多,却从没说过不喜欢他。   这点很重要。   不排斥就顺其自然,人总要相处一下看看的,谢逍曾经蛊惑介绍人这样劝林眠。   知晓她的底牌,谢逍眼神变得明亮,他换了个姿势靠着沙发。   手机响了。   谢逍抬起下颌提醒她,“你的。”   林眠滑开解锁,是个入群的系统提示。   她表情由狐疑瞬间变得很不自在。   谢逍很好奇,长腿跨过来探身偷瞄,然后就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家庭群名。   他喉结动了动,手指抵着下巴,静默数秒,翘着嘴角,酒窝里荡漾着调侃,“你还有小号?”   系统:“裴伯渔”邀请“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加入群聊。 第034章 这个颜色克我   裴家有两个家庭群,大群几十人上下,里头全是各种亲戚,刷屏经常消息过百。   温慈和裴遥冷战退了群聊,小群目前就只剩裴伯渔夫妇和谢逍哥俩。   谢逍向来屏蔽家庭群,不爱聊天,也不喜欢爬楼看消息,一般谁找他会直接@他。   裴家亲戚很传统,领证那都不算结婚,非要坐下吃个席才算礼成。   他看清父亲拉林眠进的是小群,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林眠小号的昵称。   谢逍挑着眉,哭笑不得。   这都是什么鬼。   重点是她居然还有小号?   而且还是他不知道的小号!   谢逍占有欲爆棚。   他干脆挨着林眠坐下,手肘碰碰她,递二维码过去。   “加我。”他语气不容置疑。   “有一个不就行了……”林眠朝旁边挪了挪。   她嘴上不情愿,却还是打开扫一扫。   “加了。”   瞅见谢逍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林眠撇撇嘴,无奈摇了摇头。   谢逍这人高冷孤傲,强势霸道,不说话的时候简直生人勿近。   尤其是他骨子里透出的教养与自信,总给人一种天然的距离感,如同一幅屏障,将林眠隔绝在外。   就是不熟。   林眠对着群聊窗口放空。   消息陆续跳出来。   【弟妹好久不见!看来还得是我们教授出马!弟妹这名字有趣得紧啊,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咱们老二缺心眼,以后就靠你了(龇牙)】裴遥率先发现林眠入群,怕她觉得冷场,开开玩笑活络气氛。   裴遥对林眠的第一印象不错。   尤其是体检那天,她一句极有分寸感的“裴院长”,让他好感倍增。   他是自由恋爱和温慈结的婚,可轮到老二时,母亲坚决反对谢逍自由恋爱。   她精心安排上一周两次的高频率相亲,谢逍不胜其烦,一张机票回了美国。   裴遥见过谢逍以前的相亲对象们,各种类型,还有不少小网红。   论长相和身材,林眠与她们不分伯仲,但气质,林眠完胜。   那些莺莺燕燕就差把“我要嫁进裴家”写在脸上了。   林眠不同。   她的眼神干净,坦荡,几乎和赵红老师一模一样。   【谢女士晚上有课,这一会子估计没空看手机,弟妹随意就好,咱们主打一个自由自在。】裴遥又发了一条,专程解释母亲没有回消息的原因。   五分钟前。   裴遥接到凤凰池会馆小刘的电话,给手下俩保安说情,求他帮忙劝太子爷高抬贵手。   说保安刚来的,今晚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谢逍。   一句话的事,裴遥顺嘴应下。   他正预备给谢逍发消息,碰巧看到了林眠进群。   半晌,群里无人回复。   老二没吱声正常,那货不爱参与群聊。   弟妹不应该啊,她那么灵性的人,怎么好意思冷场。   裴遥拿着手机,从书房溜达到厨房,无意间发现山顶谢逍客厅的灯亮了。   秒懂!   原来俩人在一块呢。   那确实没工夫回消息。   裴遥露出姨母笑,迅速敲下五个字:【你俩早点睡。】   -   山顶客厅。   没收到这条消息之前,气氛还算融洽轻松,起码相对不尴尬。   但是现在,搞得谢逍语塞,仿佛他早有预谋。   林眠比他磊落,一脸平静地望向窗外。   她内心挺悲观的。   这和母亲的骤然离世有关。   林眠坚信能量守恒,命运也一样。   她固执地认为,必然她哪里得到了太多,老天爷嫉妒,她才会失去母亲。   其实,她不讨厌谢逍,只是恐惧命运。   领了结婚证,她没得到福利房。   如果接受谢逍,天知道命运会让她拿什么筹码交换。   是工作,还是入党名额,林眠不敢想。   所以,对她来说,太多意料之外的好东西,她承受不起。   林眠抬手揉了揉眼角。   她背影单薄,落在谢逍眼中,忍不住想给她依靠。   “心理学有个名词叫配得感,当一个人配得感过低,她会逃避上天送她的礼物。”谢逍望向窗户上她的倒影。   骤然被他点破心思,林眠一愣,“我是不是特别拧巴。”   谢逍单肘倚着沙发,整个人面向林眠而坐,另一手抵住膝盖,他勾了勾唇角。   “你心理负担太重,不要觉得你不配,你不好,你要勇敢接受所有的好,因为你值得!”   “life is a wilderness,not a track。”   林眠白他一眼,揶揄:“杨绛说的吗?”   “普罗米修斯。”谢逍扶额。   会开玩笑说明她听懂了。   同时,也表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拧巴的人生不是一蹴而就,有他在,早晚会让她不再拧巴。   谢逍又是一顿脑补。   -   “你不回点什么吗?”谢逍提醒她看手机,另起个话头。   林眠注视着聊天框,打了个呵欠,敲下:【晚安。】   好家伙!   好一句晚安。   直接把他给整不会了。   谢逍一把拽脱领带,黑色衬衫衬出他挺拔的肩背,敞开的领口露出饱满胸肌的阴影。   他颀长的身型遮住灯光,单腿微曲跪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向她逼近。   林眠感受到一束跳动灼烧着的调皮火苗,她下意识后仰。   突然,消息不合时宜地响起。   “你的。”林眠提醒他。   谢逍站直身子,俯身捞起沙发上的手机,不自在地滑动屏幕。   他后背绷得很紧,胸口没有起伏,骨节分明的手暗暗使劲。   他居然克制自己憋气!   林眠的屏幕亮起,还是裴家的群。   【裴遥:@谢逍晚安!】   就很难评价。   -   “我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林眠往门口走,丝毫不带犹豫的,仿佛后头有狼撵她。   两个超大的专属电梯停在顶层。   “我送你。”谢逍带上门。   玫瑰园安保森严,谢绝访客,地库有专梯直达,上下需要业主刷脸。   林眠没拒绝。   看他衣衫不整,她理解为送她下电梯。   林眠没住过豪宅,不理解为什么有钱人喜欢给自己添堵。   几部电梯,居然没有一部能直达一楼。   她不理解。   直到和谢逍到了地库,才醍醐灌顶。   有钱人都开车,没人走正门。   原来B3是私人车库。   约莫四个篮球场那么大,放眼望去全是豪车,不乏限量版的跑车。   谢逍按下车钥匙,角落里一台香槟色欧陆GT的车灯亮起,他把钥匙给林眠。   “见面礼,裴遥送的。”   “不合适。”林眠又把钥匙还回去。   “哪里不合适?”谢逍反问,他喝了酒,又不想叫孙大胜。   刚说过让她坦然接受,心安理得,何况,不就一台车而已,没什么不合适。   通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林眠了解他说一不二的个性,浅浅一笑。   “这个颜色克我。”   “?”   谢逍轻咳一声,忍俊不禁,露出个“你可真行”的表情。   他没说话,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抿在唇间,然后转身单手拉开柜门。   两排车钥匙,整整齐齐躺在深蓝色的丝绒软垫上。   谢逍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他下颌一抬,嘴角含春,做了个请的手势。   “挑吧,挑个不克你的。” 第035章 你是不是有把柄在人手上   车子照例停在林眠家马路对面。   谢逍从副驾驶下来,和林眠交换座位,眼里写满惊喜,“技术不错!”   林眠见他没有要开车的意思,“还不走?”   “我等你进去。”   林眠没多说,转身过了马路,背身摆摆手。   谢逍滑上车窗,犹豫片刻,一脚油掀起狂野声浪,切入夜色。   -   林眠拧开门锁,家里黑着灯,林建设的拖鞋东倒西歪。   没见轩逸的车钥匙,满是茶渍的大玻璃杯也不在。   吵架归吵架,各过各的作息不能乱,林建设还算有点良知。   洗完澡,林眠擦拭着母亲的照片,她怔怔出神,眼泪无声滑落。   “妈,我好想你。”   -   月光洒下。   林眠重新登录软件。   置顶的几个工作群安静如鸡。   生活版的群里,提示关乐乐@她,说自己明天早上外勤不开例会。   钉钉里,并没有关乐乐的外出申请。   她赫然发现,请假流程那栏,关乐乐的直属上级变成了温慈。   这让林眠很难不多想。   -   玫瑰园,山顶大宅。   望着林眠坐过的地方,谢逍魂不守舍。   他早把林建设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和林眠互不打扰的生活规律,比如晚上八点才出车跑滴滴,诸如此类的。   临时去会馆吃饭,见裴伯渔,甚至邀林眠上家里来坐坐,都在他计算内。   他的确特别想请她过夜。   爱与不爱,身体不会撒谎。   爱根本不是克制,爱一个人就是想和她发生关系。   欲望难消。   谢逍睡不着了,满脑子回荡着林眠那句“这颜色克我”。   他翻个身,滑开手机找到“八百个心眼子”,【不要拒绝我,我不克你。】   忽然,他发觉账号的头像很特别,是个手绘的卡通小女孩。   直觉似曾相识。   -   新的一周恰逢月底,异常忙碌。   关乐乐出外勤,编辑部例会没人唠叨,十来分钟就结束战斗。   大家伙脸上都喜滋滋的,因为今天发工资。   趣可杂志前身是事业单位,转企改制后,有些习惯顺带保留了下来,比如当月工资当月发。   收到工资条,林眠照例截图,因为行政部设定了阅后即焚。   用过午饭,三四个编辑围在茶水间消食,各个神情凝重,一脸不高兴。   见林眠来接水,讪讪噤声,心虚地逃也似的离开茶水间。   “怎么回事?”林眠问苏西,她倒是坐得稳,还翘着二郎腿。   苏西哂笑:“还不是某个人,想揽功揽疯了吧!”   “她又出幺蛾子了?”林眠头皮直发麻。   这关乐乐什么时候能消停点啊。   “她跟上头建议,把编辑部的下午茶撤了,改到奖金里,但是你看,我们到手的工资也没变化,然后下午茶也没了。”   林眠看向苏西,“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完全没有印象。   “你去常熟出差那会吧。”   林眠抓狂。   直到快下班,关乐乐始终没有出现。   始作俑者缺席,丝毫不影响大开间里不满情绪的积聚。   【Ada:姐,怪我,我不知道她给温总提下午茶这事,现在怎么办。】没有及时给林眠通风报信,孙雅文非常自责。   林眠垂下双手,仰头靠在椅背里冷静。   中午吃饭碰到朱芳华,闲聊得知社里暂定下周二开转正大会。   因为时间刚刚上报主管单位,还在等报批,所以还没正式对外公布。   林眠来到大开间,招呼编辑们先暂停一下手里的工作。   Ada会意,起身去关编辑部的玻璃门。   林眠:“以后下午茶的钱,找我报销。”   所有人瞠目结舌。   “萧红可真大方!”苏西阴阳怪气。   “团结!团结最重要。”林眠转过身补充,然后回办公室。   -   忐忑好几天,周三上午,党群办终于发布了召开党员大会的通知。   朱芳华特意在集团的大群里@林眠,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准备。   集团大群很敏感,有趣可的第一话事人张延亭,她是董事长也是社长。   还有一堆股东,旗下各个分公司的总经理,财务总监,TarcyWu和温慈。   趣可向来是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一堆大佬神仙打架,林眠卑微社畜瑟瑟发抖。   林眠回了条稳妥的场面话,就退出聊天忙工作。   直到周四下班。   她才看到那天她说完之后,温慈紧接着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林眠没回。   她居然无视了温总。   真要命。   -   整一个星期,谢逍如同凭空消失。   没有再发来消息,也没有打过电话。   要不是结婚证真实有效,林眠只当是见鬼了。   看来,谢逍终于知难而退了。   林眠莫名松了口气,入党,应该稳了。   至于林建设,大言不惭地说要和她断绝关系,断就断呗。   拆迁补偿的事她没理会,早出晚归也没见林建设,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   周五下班前,行政助理小王通知临时开会。   小范围的内部会议,总编辑温慈主持,主编助理关乐乐做会议记录。   流程出人意料,没有提供签到表。   议题一出,所有人目瞪口呆。   居然是关于九月中旬召开的广告会。   “广告会不找广告部,找编辑部做什么,搞笑了吧!”   “自从来了她,搞笑的事情还少嘛!”   底下人交头接耳,遮住嘴巴窃窃私语。   林眠照旧挨着靠门的位置落座,她也想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席间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说涨薪了吗?!”林眠刚才走神,没留意说的什么。   旁边编辑讪笑,“你是不是有把柄在温总手上。”   什么意思。   “温总说这次广告会由咱们生活版负责。”   林眠震惊。   -   大家陆续下班,喧闹了一天的编辑部,逐渐安静下来。   林眠双手支撑着额头,在办公桌前发呆。   Ada礼貌地敲敲门,将手机放在桌上,示意让她看聊天窗口。   消息一条接一条,刷屏刷得眼花缭乱。   【笑死,我看咱编辑部药丸,那个瓜逼出的逼主意!】   【温总是不是强攻姐姐,为什么对绿茶妹妹情有独钟。】   【我红姐没发话你们都是弟弟。】   【格局小了!格局小了!】   【有一说一这事咱能不能不接,泥马影响钱途啊!】   【我们都是牛马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眠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实在跟不上刷屏速度,揉了揉眼睛。   这是编辑们私下的吐槽群,林眠也曾是群内骨干,升主编后就主动退了群。   “姐,你看这怎么办,大家都挺抵触的,本来也不是我们擅长的,万一给集团丢人怎么办。”   九月广告会策划筹备由生活版全权负责。   林眠也很头疼。   温总管理风格一向保守,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尝试。   看八卦分析,很有可能是关乐乐撺掇蛊惑。   温慈一直卯着劲和TarcyWu权斗,广告会的确是个好时机。   只是苦了她们这些具体执行的人。   她也好想进小群一起吐槽啊。   处理完手头的杂事,林眠和Ada一起下楼。   聊起堂哥孙大胜,Ada却说他近来夹着尾巴做人,不知道集团怎么了。   林眠不好打听,礼貌地笑了笑。   刚出电梯,林眠手机振动,一个陌生的座机,她果断拒接。   林眠反诈意识确实很强,不认识的号码从来不接。   可是,这个电话确实也很执着,响个没完。   她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率先开口:“您好,请问是林眠女士吗,我是东光路派出所王警官,你父亲林建设涉嫌打架斗殴,请你马上来一趟。”   “你神经病吧?!” 第036章 直接拘留吧   “你神经病吧!”林眠脱口而出。   林建设又不是血气方刚,他今年五十五快六十的人了,会打架斗殴?   说出去谁信。   就很离谱。   林眠二话不说挂断电话,还不忘跟Ada吐槽现在的诈骗电话真搞笑。   等车间隙,她不放心,还是查了一下那个号码。   瞬间打脸。   还真是东光路派出所的电话。   林眠厚着脸皮回拨过去,诚恳表达歉意,“王警官您多包涵,我没遇到过这事儿,,一着急就说错话了,实在对不住。”   “年轻人反诈意识强是好事,但也不能因噎废食,行了,你抓紧过来吧。”   挂掉电话,林眠和孙雅文对望,匆匆赶回家取车。   路上,她想想不太放心,还是得叮嘱Ada:【你就当没听见,不要告诉别人。】   入党转正迫在眉睫,林建设打架斗殴可不能让社里知道。   孙雅文选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表情包,又用三个感叹号表达她的郑重:【姐你放心!!!】逍总是姐夫,应该不算别人。   -   今天是周五,凤城堵得一塌糊涂。   没直接去派出所,她留了个心眼,先回家翻找林建设的银行卡。   结果,不出意料的没找到。   林眠警觉。   导航显示,从家到东光路派出所,还得半个小时。   路上一片深红,一百米的路走了十分钟。   林眠右手握着方向盘,空调拧到最高档,她依然无比烦躁,手心不停地冒汗。   和王警官的约定时间晚了20分钟。   路口红灯,林眠一把右拐进去,抄个近道。   靠!   居然是条单行道。   林眠耐着性子走走停停,不远处的警灯闪烁,她滑下车窗探头出去。   交警正拿着酒精测试仪查酒驾。   完了!   她忘了这条巷子是知名的酒吧一条街,夏天晚上经常有临时查酒驾的。   林眠又没喝酒,她是嫌耽误时间。   交警敬礼,“您好,请吹气。”   林眠配合地铆足了劲,测试合格,交警预备放行。   林眠点头致谢,刚要滑上车窗,忽然,手电筒的强光一闪而过。   “您好,请出示你的驾照、行驶证。”交警拦住她。   林眠被恍得直眨眼,顾不上多想,翻出证件递出去。   “你的车交强险到期了不知道吗?”   “啊?”林眠一脸懵逼,她完全不知道这事,下意识问,“过期了多久?”   这台老轩逸一直是林建设开,林建设保养,交强险和审车也是他负责,林眠从不过问。   偶尔借车还得给他加满油,有加油的钱,她不如打车,所以开得更少。   交警看了一眼资料,“没多久,半个月吧。”   林眠这口气还没顺畅,只听交警又说:“但性质是一样的。”   交警的皮肤压迫感十足,林眠慌张不已。   “交强险到期未续按规定是要扣车的。”   “交强险我等会就补,您能不能让我先开走,我家人出事儿了正在派出所等着我过去呢,求您行个方便。”   她咬着嘴唇,装着可怜巴巴望出去。   交警瞥她一眼,神情略有缓和。   后头排起的长龙,尾灯红艳艳的蔓延,一直排到林眠右转的路口。   “不扣车可以,你行驶证留下,补缴好罚款和交强险,来交警队领证件。”   林眠连连道谢,胡乱揣好驾照,直奔派出所。   -   东光路派出所门外,人来人往。   户籍科室已经下班了,林眠忍不住扫过一眼,上回来是给母亲销户。   见面后,王警官讲述了大概的事情经过,林眠越听越心虚。   简单说就是,林建设请弟兄们喝酒,说朱梦华不嫌他穷嫁给他,结果,邻座的小混混嘲讽他老树发新芽,老黄瓜刷绿漆。   林建设酒精上头,和人打了起来。   “严重吗?”林眠手心冒汗,能闹到派出所,肯定不是小事。   王警官横她一眼,“你父亲一点毛病没有,来所里张牙舞爪的,先给扣在后头了。”   “您误会了,我是问对方怎么样,要紧不要紧。”   “你说呢!那么大的酒瓶子,往人家头顶一砸,血流了一脖子,人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林眠眼前一黑。   林建设科真会给她找事。   “王警官,您说我现在,要,要怎么办?”林眠话里开始磕绊。   手脚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股麻麻的触电般的熟悉感,再次来袭。   她没处理过这种事,但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看对方的伤情情况,先协商,如果调解不成,就按《治安管理处罚法》,该处理处理,该拘留拘留。”   “拘留会留案底吗?”林眠追问,千万不能影响她入党。   见她焦虑又紧张,王警官笑了笑,宽慰道:“一般不会。”   林眠二话不说松了口气,“谢谢警官,那不用麻烦了,直接拘留吧。”   王警官目瞪口呆。   他在派出所三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家属,可像她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来所里以后,一不问人在哪里,二不提人好不好,三居然让直接拘留?   沉默震耳欲聋。   林眠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道歉,理由自然是关心则乱。   王警官心有余悸,没跟她多说,简要介绍了一下后续的流程,其中着重提到了伤情鉴定。   “如果鉴定结果达到轻伤以上,可能需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一旦入刑,那就得留案底了。”   林眠如梦初醒。   她本来想不管林建设,好给他个教训,可目前来看,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跑不了。   烦死了。   林眠脑子一团乱,隐形眼镜戴久了眼睛干燥,她总低头揉搓。   王警官看在眼里,以为她着急犯难,偏偏他是个热心肠,见小姑娘孤身一人也没个帮手,不免起了恻隐之心,给林眠出主意。   “打架斗殴这种事很常见,你不用太担心,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对方怎么想,公了还是私了,你们可以先谈,我要是你啊,就先去医院看看。”   王警官刑侦出身,老警察,他看出来林眠完全不在意林建设,所以话里话外就再没提过。   林眠通晓人情世故,听出潜台词,一个劲儿道谢,直接忽略见林建设。   月色如银。   从东光路派出所出来后,林眠茫然地站在马路边,车来车往,熙熙攘攘。   她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是王警官写给她的,上头有对方的联系电话和名字。   王警官还提醒她,如果要和解,可能得多准备点钱,对方看着挺难缠,因为他非要去最贵的私立医院检查。   晚上十点,路上交通的拥堵稍稍缓解。   林眠疲惫地点开导航,输入目的地:默乐医院。 第037章 睡一晚   东光路派出所周边,方圆五公里内,有两家公立大三甲医院,一个是老牌的部队医院,另一个有百年建院史。   默乐医院虽说离派出所也不远,但绝对不是正常人受伤后的第一选择。   起初,林眠对王警官的话将信将疑,直到她拐进默乐医院停车场,醍醐灌顶。   保安身穿黑色西装,身型高大魁梧,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指挥林眠停车入库。   锁车后,保安刻意又看了看车头。   林眠狐疑,随其望过去。   好家伙。   偌大的停车场,一字排开全是豪车,完全和谢逍家地库有一拼。   轩逸夹在豪车中间,相当突兀。   林眠想起王警官的话,不由盘算起她银行卡的余额,上楼梯时险些崴了脚。   这得什么家底才能来这儿看病。   夜间急诊大厅,灯火通明,空气中飘荡着清冽的味道,和公立医院的浓郁消毒水截然不同。   越是这种好闻的气息,越让她不安。   林眠四处张望,导医殷勤上前。   她一怔,这导医打扮得可真像银行柜员。   说明原委,报上就诊人的姓名和电话,导医客气引着林眠前往夜间诊疗中心。   “林女士您好,您的朋友张先生受了外伤正在清创,请您稍等片刻。”导医将林眠领来沙发区,请她落座。   林眠还没坐定,又上来一个相同打扮的导医,用极其标准的播音腔问她,“林女士,晚上好,您想喝咖啡还是橙汁?”   “不用了,谢谢。”林眠摆手。   这哪里像个医院。   等人间隙无聊,林眠百无聊赖绕着大厅闲逛一圈,视线落在医院形象墙上。   双语介绍。   形象墙C位,正挂着裴伯渔硕大的领军人物照,荣誉和奖项密密麻麻。   操作间外,工作人员推着轮椅出来,上头坐了个黄毛,头顶罩着纱布网。   林眠冲过去打招呼,“您好好治伤,其余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   黄毛仰脸瞟林眠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前后比了比,“负责?这话是你说的!准备50万,少了免谈。”   “多少?”林眠怀疑她听错了。   黄毛拉住轮椅的刹车,“老子头上缝了8针!8针!这踏马是轻伤!不拿钱就等着坐牢吧!”   林眠的指尖颤抖,如同过电一般微微发麻,她用力攥拳,试图控制住身体。   黄毛目露凶光,露出一口黄牙,“怎么!你也想打我?!老子踏马是受害人!”   “这不是在跟您协商嘛。”林眠尽力保持笑容。   她心里没底。   王警官是说过得多准备点钱,可问题是,准备多少才算多。   黄毛:“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杂志的主编,我见过你照片。”   林眠挤出假笑。   黄毛眼中精光一闪,“你要协商是吧,行,你推我过去。”   林眠和工作人员对视,接过轮椅扶手,推黄毛到最里头的沙发区。   黄毛:“你低一点,老子头晕。”   林眠照做,半蹲在轮椅跟前。   黄毛眼神贪婪,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恶意,在林眠脸上流连。   视线顺着她光滑的脖颈,一路向下漫延,然后定格。   林眠不动声色,换了个蹲姿,顺势将手袋挡在胸前。   黄毛:“老子明着告诉你,这缝了8针至少也是个轻伤二级,你爸,至少三年以下。”   “大哥,伤情鉴定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您既然清楚门道,咱们不妨好好协商。”林眠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哄着黄毛说点好听的。   “你要好好协商是吧,那就好好协商。”黄毛握着轮椅扶手,半晌没说话,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林眠蹲的小腿发麻,换了个姿势,耐心候着。   “你长得挺好看,不说前凸后翘吧,倒也还凑合,你看这样,我也拿出我的诚意,你让老子睡一晚,我给你出谅解书,怎么样。”   “睡一晚?”林眠有点懵,这可是法治社会。   黄毛摸上她手背,用力抓握几下,“划算得很,一晚上省50万,咱俩都不亏。”   “你疯了吧!”   林眠瞳孔急剧收缩,她眼前一黑,浑身全部血液瞬间集中在指尖。   她扬手照黄毛头顶劈下。   纱布的网格仿佛成了定位辅助线,协助她一掌精准劈中伤口。   黄毛龇牙咧嘴,疼得从轮椅上弹起来,鲜血顺耳流下。   “操!你踏马找死啊!”   “睡一晚!50万!睡一晚!”   林眠脑子嗡地炸开,颤抖如筛糠。   她抡起手袋,径直朝黄毛头顶砸去,黄毛捂着后脑勺乱跳,林眠紧跟其后。   包包半敞着口,林眠只顾追打,手机唇膏门禁卡散落了一地。   她大脑一片空白,眼眶飙泪,黄毛逃窜的背影在意识中被放大,她听不见周遭的呼喊,盯着黄毛头顶鲜血渗出的殷红,她如同一只杀红了眼嗜血的豹子。   他越逃,她越兴奋。   接连不断用包包砸向黄毛后脑,有种骨折也无所畏惧的冲动。   “杀人啦!杀人啦!”黄毛杀猪般哀嚎。   周围工作人员闻声赶来。   两个导医排成人墙护住林眠,门外冲进来两三个保安,手拿锁腰防暴钢叉,径直朝黄毛后背一攮,直接将其掀翻在地。   林眠头发散乱,鼻涕眼泪交织,喘着粗气,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攥着手袋,任凭导医怎么劝她松手,甚至上手硬来,就是没办法掰开她手指。   “放开老子!你们踏马看清楚!是谁打谁!”   保安训练有素,黄毛被抵着后背反身摁在地上,头顶的伤口崩裂,渗出鲜血,流了一脖子,黏腻的贴着衣服。   “老子认识你!老子马上叫人找你公司!你给老子等着!”   黄毛半张脸被攮得变了形,气急败坏蹬踹着双腿,仿佛老鳖晒盖,滑稽异常。   导医扶着林眠就近坐下,她后槽牙直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受控制地颤抖。   两架防暴钢叉控制住黄毛,保安正要问话,没成想黄毛脚下一软,如同一滩烂泥,当即不省人事。   保安面面相觑两秒,登时反应过来,高声呼叫急诊。   值班医生应声冲过来。   脑供血丧失,紧急抢救。   黄毛被推进抢救室。   林眠心脏依然处于狂跳不止的状态,她能听见富有节奏的咚咚声,一下比一下激烈,就快要迸跳出来。   其中一个导医给她倒了杯热水,林眠手打颤,完全握不住纸杯。   导医贴心地放了一根吸管,挪到她嘴边,林眠轻轻吸一口,嗓子一痒,猛烈咳嗽起来。   猝不及防间,水杯打翻,泼了她一身。   俩导医训练有素,丝毫不慌。   一个起身招呼保洁清理地面,另一个拿软布替林眠擦拭,还不忘附上一条薄毯。   几分钟后,林眠稍稍平复。   虽然仍有酥麻的过电感,但起码神志清醒不少。   “林女士,您松松手,我们需要替您检查一下手上的伤口。”   护士走过来,托起林眠的右手,死死抓着手袋的右手。   手腕稍稍抬起,痛感就蔓延全身,犹如数万根钢针狠狠扎进来。   她的手背像被灼烧一般,整个掌心浸满黏腻的鲜血,与包包的手柄融为一体。   不远处,黄毛被摁倒的地上,保洁正在清理一大片血渍,忽然,保洁朝林眠这边看了看,拿出双氧水喷壶,往她右手边的大理石地板喷了几下。   淡淡的微酸,混合着腥涩的味道蹿入鼻腔,林眠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惊醒。   林眠拎的是LV的speed25,包身自重很轻,也很能装。   附送一只精致的小锁,为了好看,她把锁挂在了皮牌上。   锁是黄铜质地,重40克。   此刻,她的手袋正滴着血。 第038章 要不再来点?   午夜已过,喧闹渐渐回归宁静。   发送机嘶吼,声浪粗暴地撕开夜色。   默乐医院门口,一辆银灰色跑车甩尾,传来刺耳的急停声,路面留下一道长长的刹车印。   谢逍心跳漏了一拍。   他踉跄着,一把推开急诊大门。   子夜宁静。   大厅昏暗空旷,只留了一盏射灯。   不远处的灯晕下,勾勒出林眠模糊的轮廓。   她仰面靠在沙发上,手臂自然下垂,胸口轻轻起伏。   谢逍站在原地,习惯性看腕表,然后盯着林眠。   一分钟计时结束。   嗯,睡着了。   还是深度睡眠。   谢逍长出一口气。   谁踏马说林眠打架斗殴进医院了。   -   三个小时前。   Ada孙雅文和林眠从新图大厦楼下分开。   主编接听的奇怪电话,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一回,孙雅文不打算保密。   她立刻通知孙大胜:【哥!林眠姐出事了!】   孙雅文一向对林眠言听计从,社里甚至有人八卦,说她俩沾亲带故。   不然,就凭孙雅文那拉胯的业务能力,怎么可能做得了首席编辑。   半天没等到堂哥回复,孙雅文不敢耽搁,接连几个电话拨过去。   无一例外全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   等孙大胜看到消息回过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今天临时去凤城底下一个区县送人,孙雅文来电话时,他还在高速上。   隧道里信号差,通话断断续续,孙大胜只抓到了三个关键词。   “林眠、打架斗殴、派出所”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孙大胜当机立断,一个电话拨给总裁。   -   玫瑰园那边,谢逍洗过澡,靠在卧室床头继续看报表。   孙大胜电话进来时,他明显不悦地蹙眉。   可能是抵触,也可能是生气,电话兀自响了好几遍,谢逍就是不接。   【孙大胜:逍总!我姐打架斗殴进派出所了!】   谢逍漫不经心瞥一眼屏幕。   头皮发麻。   还有几个姐。   当然是说他老婆林眠。   自从孙大胜向林眠自爆,他就随孙雅文称呼,把林眠叫姐。   谢逍没有一丝犹豫,翻身从床上弹起。   他随手捞起一件家居服,抓了车钥匙飞奔下楼。   打架斗殴进派出所?   林眠干的?   没看出来她还真能打。   谢逍的手也有点抖。   林眠电话关机。   孙大胜电话不在服务区,他没有孙雅文的联系方式。   宁可错信,不能错过。   地库,谢逍扣上安全带,同时拨通柴乐的电话,“柴律,帮我查个人……”   -   急诊大厅,候诊区空无一人。   谢逍悄悄坐在林眠身旁。   她发丝凌乱,眼角泪痕已干,凝结成细小的纹路,她右手缠着一圈纱布,无名指和食指的美甲突兀地断成两截。   脚边,放着一只LV的手袋,蜜色手柄处,清晰可见暗红色的斑斑血迹。   屏幕亮起,柴乐的电话进来。   谢逍转身走到医院形象墙那边接电话。   低低的说话声惊醒林眠。   她眉心微蹙,眼皮微微颤动,腰肢梆硬,脖子酸麻,她挣扎着直起身,有些茫然地左右张望。   还在医院。   刚才黄毛被拉进抢救室。   黄毛说陪他睡一晚就算私了。   林眠意识逐渐恢复,大脑渐次清醒,右手擦伤的针扎感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远处人影闪动,隐形眼镜干涩,林眠看得并不真切,她使劲揉了揉眼角。   等人影走近,她认出谢逍的脸。   一贯的清冷矜贵,从容不迫,然而衣服却出卖了他的心。   谢逍穿了一套墨绿色的真丝家居服,随意敞着胸口,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肌。   “吃亏了吗?”谢逍单膝跪地,平视林眠,轻抚她微曲的膝盖,“坐好。”   知道她“打架斗殴进派出所”,谢逍只想弄死对方。   从东光路派出所,再到默乐医院,这一路上,他脑补了无数个见面时的说辞。   她始终当他是外人,是别人,遇到问题从来没想着找他。他打算质问她为什么电话关机,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欲擒故纵。   然而候诊区看见她睡着,谢逍松了口气。   人没事就行。   林眠勉强抬起右手,扯出个笑,“谢总没说错,我确实挺能打的。”   “别逞能,一切有我。”   这一夜兵荒马乱,看到谢逍匆忙赶来,说没点触动是假的,她又不是石头。   林眠眼底霎时晶莹一片,她连忙借打呵欠别过头去,“我没事,肾上腺素护着我呢!”   她没说原委,谢逍心照不宣,没有多问。   刚才柴乐已经汇报了具体情况。   “走吧,我送你回家。”   谢逍就手拎起脚下的包包,下意识伸手搀她,林眠身形一顿,他不动声色松开手臂,与人前后走出医院。   -   谢逍坚持要送林眠上楼。   屋内逼仄,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人来,林眠从前没发现沙发的必要性。   进门有一张小的正方形茶几,随意摆着两个矮凳。   笑死。   不能让总裁坐马扎吧。   林眠想了想,拉开小阳台的围帘,理了理床盖,让谢逍坐在她的小床上。   “我真没事,您不用特意送我上来。”林眠倒水给他,然后去洗手间卸隐形眼镜。   这个“您”一下拉开了距离感。   比“谢总”还让他难受。   谢逍无所事事,喝着水四下打量。   林眠家很小,一眼望到头,还没他玫瑰园的书房大。   斗柜上只有个相框一尘不染,谢逍走过去,赵红老师的脸,映入眼帘。   一切还是高中时的样子。   谢逍站直身子,退开两步,深深鞠了一躬。   不多时,林眠洗过脸,翻出一包湿巾预备去擦包包的手柄。   不经意瞅见他背影,怔愣一瞬,旋即想起谢逍说过,他在常二中读高中,那估计见过母亲。   见她出来,谢逍又老老实实坐回小床,没话找话说,“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给林眠打了好几个电话,全是关机。   这话提醒了她,林眠在包里翻找手机。   果不其然,手机黑屏了,背后的钢化玻璃炸开,前屏左下角缺了一块。   应该是追打黄毛的时候从包里甩出来了。   那会谁还顾得上手机。   只有打死他一个念头。   这下亏大了。   “没事,我回头换个屏就行。”林眠不以为然,把手机搁在一旁。   她动手能力特别强,这个手机的内存,还是她自己扩容的。   见状,谢逍拆下他的手机卡,“先用我的。”   内部渠道拿来的最新款,还没上市,他用了不到一星期。   谢逍深知林眠这句“回头”是托辞,所以坚持递给她。   “旧的,不克你。”谢逍调节气氛。   “我修好就还你。”林眠没再假客气,点头接过来。   “回头再说。”他浅浅一笑,学她的措辞。   又是一阵沉默。   谢逍安静喝水,林眠见他水杯见底,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起身添水,“要不再来点?”   言下之意就是赶客了。   “好。”谢逍递杯子。   林眠:“……”   “开个玩笑。”谢逍放下水杯起身。   林眠送他到门口,猛咳一声激活声控灯。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筒子楼,没有电梯,走廊昏暗。   谢逍拐过一层楼梯,没听见关门声,仰头瞅见林眠靠在门框上,他轻点下颌,“回去吧,早点睡。”   林眠说好,破天荒补了一句,“小心开车。”   闻言,谢逍险些脚滑。   他抓住楼梯扶手,轻吐出一口气,脚步轻快下了楼。   楼下,谢逍数着找到林眠家窗户,看到灯灭了,他才往小区门口走。   夜风微凉。   谢逍喜滋滋的。   林眠让他小心开车。   她开始关心他了。   他把着方向盘,打开天窗,风灌满车内,他上翘的嘴角这一路就没垂下来过。   电梯间,他想到柴乐的那通电话,下意识去摸手机,忽然记起刚给了林眠。   回家又翻出一台,刚插入手机卡,柴乐电话进来。   “逍总,查清楚了,朱梦华不在凤城,三天前去上海旅游了。” 第039章 不心动吗?   后面两天是周末,林眠忙工作,无暇顾及其他。   编辑部全体总动员,在会议室里憋了两天,依然没有想到“合适”的广告会策划方案。   所谓“合适”,林眠理解为既要预算合理,又要推陈出新。   笑死。   隔行如隔山。   搞不好这回真的影响仕途了。   中央空调呼呼作响,会议室里人手一杯冰美式,仍然无法释放连续开会的烦躁。   焦虑写在所有人脸上。   “打起精神来家人们!温总不打没把握的仗,她一定是相信咱们的能力。”林眠给大伙打气。   “开完广告会涨薪啊,8%啊家人们,不心动吗?”林眠继续忽悠。   事已至此,她得保住团队向心力,人心一散,队伍更不好带。   “只要工资不扒瞎,趣可就是我的家!”有人调侃。   众人哄笑。   “时尚版不是前几年搞过嘛,苏西你传授传授经验呗。”有人挺聪明,想借鉴一下。   苏西用眼角余光瞟那人,她一向看不上生活版,此时大有看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意味。   “办是办过,可我们完全没有靠自己好不啦,Tarcy直接对接了4A公司哦。”苏西眨眨眼,“要不,我把广告公司的电话给你?”   揶揄的意思谁都听出来了。   话题又被打断。   林眠长出一口气。   广告会每年一次,算趣可集团的头等大事,各路头脑均会出席。   她有幸参加过那次广告会。   确实非同凡响。   苏州拙政园旁,四天五晚,开会游玩一条龙,大客户交口称赞。   那是她升任编辑部主任不久,和TarcyWu的第一次见面。   “把你的卡通头像和昵称换掉再来加我。”吴老师说。   往年的广告会一直由市场部承办,行政部协助,虽然缺乏新意,至少四平八稳。   林眠深谙职场潜规则。   好心态决定好出路。   这事既然是总编辑温慈交代的,她肯定了解手下人的实力,多少有个心理预期。   省得到时候赶鸭子上架丢人现眼,对她的口碑也会造成负面影响。   温慈和TarcyWu搞权斗,她们都是炮灰。   “你们大家为难的话,就交给我吧。”关乐乐忽然出声,众人视线向她集中。   苏西不屑一顾,冷哼道:“兹事体大,主编助理可千万不要勉强。”   “我们都是一个编辑部的,帮主编解决困难,难道不应该吗?”   关乐乐抬起她俊俏的下巴,环视在座,扬起她引以为傲的天鹅颈。   这话林眠不爱听。   什么叫帮主编解决困难。   这个绿茶又拉仇恨。   林眠假装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以前在洪量主导过类似的会议,洪量的体量众所周知。”   众人哂笑。   关乐乐时刻将洪量引擎挂在嘴边。   起初,大家还比较配合,后来觉察到她有意卖弄,渐渐都不接话茬。   无人搭腔。   问题最后又推给了林眠。   “行吧,既然你有经验,就先拟个初稿吧。”林眠松口。   她心烦黄毛的伤情,还有东光路派出所里的林建设。   午饭时,她给默乐医院和王警官分别去了电话。   医院说黄毛的各项身体指征平稳,就是还没醒,等醒了,第一时间通知她。   王警官那边,林眠老实交代了昨晚的经过,王警官后来说的话,让她生无可恋。   “小林你怎么能打他呢!他再挑衅,你也不该出手,这下有理都变没理了。”   “他张口就是50万,他怎么不去抢!”林眠恨得牙痒痒。   王警官身经百战,被她逗乐了,“协商调解肯定会来回扯皮,讨价还价的呀。”   “不然这样吧,你抽空多去医院看看他,人心都是肉长的,服个软,回头再来所里我们给打打边鼓,应该也差不多。”   林眠秒懂。   就是恶心自己,成全别人呗。   “感谢主编信任,那我就全权负责了。”关乐乐表态,将林眠思路拉回来。   林眠点头,“别闭门造车,有好想法随时知会大家,我们是一个团队。”   她话没说死,以防将来有人以此做文章,指责她不尽管理义务。   -   结束马拉松会议,已经是周日傍晚。   林眠早上叫了个闪送,给黄毛送去一束鲜花,试探下虚实。   护士刚才回过电话,说张先生还没醒。   行吧,不着急。   最好下周二以后再醒。   回到办公室,林眠靠着椅背冷静片刻。   关乐乐闪身进来,神秘兮兮凑上前。   “你看这是什么!”关乐乐摊开掌心,“是你丢的吧,多亏是我捡到了哎!”   林眠瞳孔地震。   她的戒指。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谢了,”林眠故作轻松,随手将戒指放在笔记本旁边,实则内心狂喜不止。   等等。   关乐乐这话仿佛知道戒指的价值。   林眠战术性喝水,没点破她,心照不宣地说,“欠你一顿饭,想吃什么你挑。”   意思是不想欠人情,一报还一报。   关乐乐也不是吃素的,摆摆手:“主编咱俩谁跟谁呀。”   什么饭能价值40万。   当然得好好利用。   林眠听出弦外之音,顺着话头装傻,“那行吧,这顿饭我先欠着,你想到吃什么了随时说。”   -   手机振动,林眠看了一眼来电,滑动接听。   “还没忙完?”谢逍声音淡淡的。   林眠伸了个懒腰,“刚好忙完,你今天不加班吗?”   戒指失而复得,她心情大好,多寒暄了一句。   电话那头,谢逍明显一愣。   这是在关心他。   老婆大人转性了。   “能走吗,二十分钟,我来接你。”谢逍说。   “好,等你电话。”林眠爽快应下,她要把手机还给他。   广告会的策划案落实到人,大开间恢复生机。   林眠等谢逍来接,不着急回。   关乐乐最近似乎有情况,每回准时下班。   她像一只傲娇的天鹅,拎着一只爱马仕饼干色的新手袋,大张旗鼓地穿过办公区。   “brinkin……”有人窃窃私语。   关乐乐嘴角挤出笑意,生怕大家看不见,又换了只手挎。   几个小编辑围上去献殷勤。   林眠斜倚门框,有一搭没一搭听她们聊天。   “这个色挺难拿的,你配了多少钱?”   “不好意思哦,我不知道呀,这是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关乐乐欲盖弥彰。   “什么家底一出手就是几十万的包啊。”苏西故意问。   “这怎么说呢,应该挺有钱的吧,本来他想送我一台十几万的车,我没要,没想到他倒还挺了解我的,知道我还是喜欢包包。”   关乐乐最近谈了个对象,男方正在追她,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却很享受这种暧昧,每天吃饭逛街忙得很。   Ada与林眠对望。   林眠轻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参与打嘴炮。   “挺好看的。”林眠给关乐乐捧场,好歹人家刚毛遂自荐扛下广告会的策划。   她遥遥扫过,饼干色她也喜欢,就是爱马仕太高调,人家温总才背香奈儿。   人在职场,上级决定上限,背包同理。   关乐乐炫耀目的达到,心满意足走到电梯间。   没人发现苏西始终注视着关乐乐。   直到她迈进电梯,背影消失不见,轿厢将要关门的那一秒。   苏西幽幽道:“有没有可能4S店不卖假车啊。”   所有人哄堂大笑。   林眠屏幕亮起,【谢逍:下楼。】 第040章 实在没有技术含量   林眠的月亮星座是处女座,所以她习惯性纠结一些有的没的。   鉴于两次拉错车门的前车之鉴,电梯下行,林眠琢磨着谢逍的话。   “我来接你。”   上回说这话是派司机来的,那么问题来了。   等下到底该拉哪个门。   谢逍给她发了车牌,林眠举目寻找,一看,顿时乐不可支。   他今天开了一台墨绿色的跑车。   双门。   瞥见林眠嘴角的笑意,谢逍好奇。她近来苦大仇深,倒是许久没见会心一笑了,“笑什么?”   林眠扣好安全带,“终于拉对了一回车门”,上回司机孙大胜来接她,林眠拉开副驾驶,把人吓了一跳。   谢逍会意,“倒没那么多讲究”,你开心就好。   她还真是滴水不漏,难怪小号昵称叫“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凤城的周末拥堵依旧。   车子走走停停。   直到驶出三环路,一路向南,才终于感受到推背感。   “你今天心情挺好的。”谢逍问。   除了领证那天她笑得自在,其余见面时,她眉心总有股化不开的愁绪。   “对戒居然找到了你敢信!”林眠将戒指托在掌心欣赏,40万失而复得,她何止心情挺好,简直就是心花怒放。   压抑许久的负罪感终于得到解脱,她只想痛快喝两杯。   谢逍借变道瞄她一眼。   他本来想说丢就丢了,可看林眠满脸兴奋,他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哦,那确实挺值得高兴的。”   “是吧是吧,我丢20块钱都膈应的睡不着,再别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多亏是找到了,不然——”   林眠望向谢逍,他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侧脸棱角分明,她头一回觉得谢逍接地气了,话也多了几句。   “不然什么?”谢逍瞟她。   “不然我不是成了大冤种,房没落下,还倒欠40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这是林眠的心里话。   福利房说没就没,她至今无法释怀。   林眠曾拜托HR李暗中打听,说是生活版确实有个名额,不久前让温总协调走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   林眠无奈。   谢逍正盘算怎么回复更礼貌,林眠忽然话锋一转,“这是去哪儿?”   离城区越远,路况越通畅,她隐约觉察出一丝不对。   谢逍:“回家吃饭。”   林眠诧异:“回什么家,吃什么饭?”   “上周末答应裴教授的,你不记得了?”谢逍反问,她那天明明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答应了吗?”林眠错愕。   拜托,那是客套好不好。   都是成年人,谁把假客套当真啊!   林眠拽着安全带,侧头靠着车窗,她压根没想过和谢逍父母吃饭。   之所以用个小号加裴教授,除了避免尴尬,避开温慈也是重要理由。   裴伯渔的红包她没收,等过期自动退回。   又不是霸总小说,哪儿来那么多团宠女主的意淫。   不等林眠拒绝,车子已经径直拐进一片郁郁葱葱的别墅区。   谢逍熄火,手搭在方向盘上,“来都来了,别那么大压力,不是挺会聊天的嘛。”   “我不能就带两个拳头去吧……”林眠抿嘴。   该有的礼貌得有,可她什么都没准备就说要去吃饭,起码换个衣服也行吧。   谢逍笑得气定神闲,下车打开前备箱,取出提前预备好的礼物,轻轻敲了敲引擎盖,示意她下车。   林眠定了定神,翻下遮阳板快速补了个妆,涂了个口红,又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直到看上去没有那么临时,才下了车。   -   高山流水别墅。   凤城龙脉旁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看房需要验资。   四层大宅,前后各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花园。   裴家高门独院,装修简约大气,很符合主人家学术大佬的气质。   果然像裴遥说的那样,一切主打自由自在。   打过招呼,裴教授恰好来了个视频会诊,他去书房接视频。   谢挽秋热情洋溢,拉着林眠坐在沙发上,喜笑颜开不住地打量,眼角眉梢溢出的欢喜看得谢逍直摇头。   “老二你那什么眼神!我可跟你讲,上回去旅游多亏有小林,帮我们又拿东西又跑腿,还不厌其烦替我们拍照,我们团都很喜欢小林的。”   “谢老师您又夸张了,我那都是顺手,咱们团叔叔阿姨更好,我每天就是吃吃吃,回家都胖了好几斤。”   林眠说的是大实话。   四个月前,她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去九寨沟。   林眠长相出众,嘴甜又有眼力见,自打叔叔阿姨知道她没结婚,一路各种介绍对象。   她和裴伯渔夫妇就是那时认识的。   教授两口子彬彬有礼,情绪稳定,一看就是书香门第,高知份子。   林眠那会刚失恋,心情不好,多亏谢挽秋开导。   谢挽秋还说她俩有缘,起初林眠没懂她什么意思,直到同团的阿姨当介绍人,她才反应过来,相亲对象是谢老师的小儿子。   “小林,老二说钻戒你还没空选,正好,捡日不如撞日,品牌刚好送来了最新的珠宝册子,咱们挑挑看吧。”   谢挽秋一贯热情如火,林眠不好拒绝,拿眼斜谢逍。   谢逍秒懂,合上谢挽秋手里的画册,掌心覆上林眠肩膀,拉她起身,“哪有一来就选东西的,我带她转转去。”   谢挽秋连连点头,“对,对,带小林前后逛逛,一会吃完饭再选。”   今天实在太开心了,林眠终于成了她儿媳妇。   -   谢逍领着林眠走马观花。   “裴总是不是爱看宫斗剧?”林眠忽然问。   谢逍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不好奇她为何提起大哥,只纳闷她怎么知道老大的爱好。   裴遥是个计算机理工男,热爱宫斗剧无法自拔,经常通逍熬夜追剧。   他还特别喜欢烂俗的言情剧,因为裴遥说了,工作太费脑子,烂剧可以不用思考,放松心情。   林眠:“我不小心连上了家里的wifi。”   “WiFi?”谢逍重复一遍,这些软件类的东西是裴遥搞的,他从没留意过,既然林眠说了,他越发好奇。   家里的无线局域网,用户名赫然是——永寿宫。   “这有什么说法?”谢逍从不看宫斗剧,此时他一头雾水。   林眠手机点击连接“永寿宫”,到密码那一栏,她想都不想,熟练输入一串英文加数字。   然后,系统提示:WiFi顺利加入。   “你输的什么?”谢逍震惊。   “xgf10000fgoldA。”   “什么意思?”   “熹贵妃万福金安。”   你可真行。   谢逍语塞。   “楼上还有一个,你再试试。”谢逍顿时来了兴致,带她上三楼。   林眠懒得上楼:“那个完全没有技术含量。”   她再次点击用户名,依然没有多想,熟练输入一串英文,甚至比上次还迅速,结果再次成功加入局域网。   谢逍再次震惊:“这回什么讲究?”   “用户名‘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密码hlhgzbrz。”   “什么意思?”   “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谢逍喉结滚动两下,满眼宠溺荡漾,“行,确实有两下子。”   -   学术大佬家最多的是书。   参观了三层,每层都有满满当当的书房。   林眠心不在焉,四处走马观花。   忽然,她退回来几步,侧头遥遥张望房间里的一个相框。   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脚下不受控制地朝里面走去。   林眠颤抖地捧起相框,是谢逍的高中毕业照。   她没心思管哪个是谢逍,她一眼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赵红。   “你是我妈的学生?”林眠自顾自地问。   谢逍走过来,眉心一挑,“你不记得我了?” 第041章 我有事打你电话   林眠看到毕业照的一刹那,瞬间红了眼眶。   时隔十三年,她居然再次“见到”母亲,还是在谢逍的家里。   他那句“你不记得我了”落在耳中,让她诧异不已。   正预备问问清楚,楼下传来勤姨的声音,喊他们吃饭。   见状,谢逍抽出纸巾给她。   林眠揩拭眼角,稍稍平复了情绪,才下楼去餐厅。   晚饭是家常菜,清淡落胃,并没有因林眠来访而大张旗鼓。   但有一道汤例外,谢挽秋用文火煲了一天一夜,香气四溢。   裴伯渔的视频会诊,直到吃饭前才结束,他站在餐桌前,并不落座,“我得出去一趟。”他对谢挽秋说。   “医院出什么事了?”谢逍明白父亲的意思,他说的“医院”是指默乐。   勤姨取来薄西装外套,裴伯渔一边穿,一边解释:“有个急诊脑外伤头晕怀疑鼻咽癌。”   父亲鲜少讨论患者病情,谢逍知道轻重。   事出突然,司机不管从哪里赶来,路上总要花费不少时间。   谢逍先望向林眠,转头对裴伯渔道:“我送您。”   林眠起身,对谢逍眼神交换,站在他旁边,“我也去。”   说好的吃饭,意外被打断。   医生经常面临这样的时刻。   谢挽秋司空见惯,她让勤姨把汤装好,嘱咐道:“有机会再吃饭,这汤别忘了喝。”   -   路上,裴伯渔又接了几个电话,安排多学科会诊。   林眠坐在副驾驶,乖巧的保持安静。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四十分钟后,谢逍的库里南拐进默乐医院停车场,直接停在院长的专属停车位上。   保安认得裴伯渔的车牌,快步过来打发库里南抓紧挪走,“这是专用车位,停车请往里走……”   谢逍滑下车窗,裴伯渔从后门下来。   保安顿住,啪地敬了个礼,“裴院长晚上好。”   早有两个助理捧着白大褂候在一旁,打招呼:“谢主任好。”   裴家父子同时来默乐,还是晚上,这事不太常见。   裴伯渔来不及与林眠告别,边走边换上白大褂,同其他几个医生快步走进住院部。   等那些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林眠望着驾驶座上的谢逍,拦住他按引擎的手。   “我能不能去看看。”林眠指着裴教授的背影,试探地问。   谢逍微怔,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手下一滞。   林眠咬了咬嘴唇:“昨天那个黄毛,我打他后脑勺,会不会是脑外伤?”   裴家别墅里,她听到裴伯渔提及“急诊脑外伤”,自然想到林建设一酒瓶砸下去的8针,顿时忐忑不已,万一黄毛有个好歹,这可就成故意伤害了。   林眠纠结了一路,紧张的攥拳。   谢逍蹙眉,思忖。   应该不至于那么凑巧吧。   他昨天去过东光路派出所,了解过事情的全部经过,柴律师也汇报过进度,甚至下午来接林眠前,他特意问过监护室,答复是暂时还没醒。   看到林眠一脸忧戚,谢逍颔首,“走,进去看看。”   他的医师执业证注册地是默乐医院。   严格说起来,此时的他,算是正儿八经的默乐医院耳鼻喉科的医生。   -   和默乐资本不同,住院部的人几乎都认识谢逍。   不论级别和职务,每个医生见了他,都会点头客气地称呼一声:“谢主任”。   谢逍走得脚下生风,轻点下颌回应。   林眠碎步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电梯间,人来人往。   谢逍凭印象找到院长的专梯,不用等。   “先去趟耳鼻喉科。”谢逍摁下9层的按钮,对林眠说。   林眠没有追问原因,甚至自打进了住院部大门,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她心有余悸,害怕来医院。   不管哪个科室,总会让她想到母亲去世那天的样子。   谢逍觉察到她的异样,他轻轻揽住林眠肩膀,指尖用力按了两下,示意她安心。   林眠的小肩膀也太单薄了,他完全不敢使劲,生怕她受伤。   走出电梯,推开隔离门,谢逍直接往医生办公室去。   两三个值班医生在电脑前打病例。   谢逍礼貌敲门。   “谢主任!您回来了!”其中一个女医生扭头,看见谢逍后,腾地站起来。   离开电脑前,林眠留意到她习惯性地先摁下保存键。   “陪老爷子来的,病例有吗?”谢逍直说,然后他熟练地从门后取下一件白大褂穿上。   女医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知道谢逍说的是谁,“没送咱们科,应该在17楼。”   急诊转监护在住院部17楼。   谢逍翻开病例,看到姓名那一栏,他忽然回身问林眠,“张什么?”   “张良。”林眠脱口而出,和大名鼎鼎的留侯张良同名,想记不住都难。   “谢谢。”谢逍忽然泛酸。   她居然记得住一个无关紧要人的名字,却不记得他高中经常去赵红老师家补习。   林眠心下一沉,他这样问,估计错不了。   果然,谢逍示意她往电梯间走,摁下17楼按钮,“就是他,高度疑似鼻咽癌。”   -   一听“癌”,林眠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逍换上白大褂,进去会诊病房,让林眠在休息区等他。   约莫半小时,谢逍推门出来。   “目前CT高度怀疑,等活检结果分型,应该问题不大。”谢逍神色如常。   什么叫应该问题不大,林眠腹诽。   她张了张口,却一句话没说,低落地垂着头,疲倦地微眯着眼睛。   如果是癌的话,治疗得花多少钱,这责任该怎么认定,总不能是林建设一啤酒瓶下去,就把他癌细胞打出来了吧。   林眠无比郁闷。   烦死了。   林建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拖人后腿。   手机振动,林眠斜扫一眼,是王警官,她立马提着精神,滑开接听。   “小林,你抽空来派出所一趟,把你父亲带回去。”   林眠叹口气,“我明天下班过去,您看合适吗?”   “别明天了,就现在来吧,我在所里,你直接来。”王警官没有给她回旋的余地。   林眠说好,然后挂断电话。   谢逍听得清楚,二话不说脱下白大褂,预备陪她一起去。   林眠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关心她是义务,更是责任。   林眠站起身,好似看破他的想法,直接拒绝:“你不用陪我去,我自己可以。”   她查过相关条例,打架斗殴视情节轻重,至少能拘留五天。   眼下才第三天,不用想,肯定是林建设搞幺蛾子。   家丑不外扬,她怎么可能让谢逍陪着。   “我有事打你电话。”林眠松口,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谢逍点头。   再一次为她破例。   不然按他的个性,何止要陪着去,那必须得一手包办。   谢逍开车,送林眠到东光路派出所,滑下车窗,目送她进去。   林眠似乎信不过他,一定坚持要看着他开走。   拗不过她,谢逍轻点油门,沿着路边缓慢怠速,直到从后视镜里见到她转身进了派出所,才又停在路边,熄火,候在车上。   林建设没那么敬业,今晚应该不跑滴滴了吧。   那岂不是林眠要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   谢逍坐不住了,下车点了支烟,不错眼地盯着派出所大门。 第042章 回家   林眠赶到派出所时,得知王警官临时有事,另一个年轻警官接待了她。   交过二百块罚款,处理完杂事,林眠在接待室等林建设。   不一会,身后警官扬声,“林建设家属来接人。”   闻言,林眠起身迎上前。   铁栅栏门拉开,林建设走出来,蓬头垢面的。   他胡子拉碴,颧骨大片青紫,眯着一双眼睛,无神地陷在深邃的皱纹里,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又憔悴。   等林建设走近,林眠递给他一片湿巾,示意让他擦擦脏手。   “矫情!”林建设看也不看,嫌弃地掸掉湿巾,径直朝派出所门口走。   林眠手下一滞,蹲下捡起湿巾,剜一眼他背影,快步跟上去。   -   派出所传达室门外,正好碰见王警官回来,林眠请他借一步说话。   “张良醒了,说头疼,医院会诊说他高度疑似鼻咽癌。”   王警官也是一愣,出警几十年,从没听说过打架斗殴打出癌症的。   然而他到底是刑侦出身,捕捉到林眠的用词“高度疑似”,他问:“具体诊断结果出了吗?”   “还没有,估计得过两天,晚上已经取了活检做病理检测了。”林眠说。   王警官点头,视线望向身后的林建设,他正蹲在路边抽烟,片刻,目光又挪回来,“你最好带你父亲也去检查一下,毕竟年龄大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眠有些纳闷,忽然心念一动,听懂了王警官的暗示。   -   回到家,没有开灯,林建设脱掉外套后,直接瘫在床上。   林眠不高兴。   她见不得不换衣服就上床。   转眼,林建设鼾声如雷,显然他在派出所这几天并不好过。   月光洒下。   林眠窝坐在茶几旁的矮凳上,闭着眼,把头深深埋进膝间。   医院刚发来了催费短信,欠费2万8。   林眠算了算,从周五晚上到现在,还不到72小时,还不算前期她先垫付的一万。   她终于明白那个播音腔导医为什么要问她喝咖啡还是橙汁了。   敢情那都是她花了钱的。   就很离谱。   林建设鼾声此起彼伏,林眠不胜烦躁,她把心一横,拧了一条满是水的冰毛巾,照他脸上甩过去。   啪嗒。   激得林建设一骨碌翻身坐起。   他双眼迷离,待定睛看清是林眠,顿时破口大骂。   “操!你踏马疯了!老子睡个觉你犯什么病!”   林建设甩手扔掉湿毛巾,不偏不倚擦着林眠耳畔划过,噗一声闷响落地,溅起细碎的水花。   “钱呢?”林眠伸手。   她选择性忽略林建设的脏话。   “什么钱?”林建设装傻。   林眠把一张空存折甩在茶几上,“当年丧葬费1万6,家属生活费4万,死亡原因鉴定费1万3,扣除各项费用,医院共计赔偿501234块5。”   她数学不好,对数字极不敏感,然而她却记住了这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   “钱呢,哪里去了。”林眠问。   林建设手臂一僵,眼神明显闪躲,嘴里仍旧不依不饶,骂骂咧咧。   “这存折向来是你保管,钱哪儿去了你反倒来问我?来来来,在我手里!操!”   “你要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林眠冷冷道。   绛红色的存折封皮,烫金的银行logo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   十三年前,母亲去世时曾闹得满城风雨。   因为赵红是国家级特级教师,凤毛麟角。   按流程尸检,司法鉴定中心出具鉴定意见,赵红系剖宫产术后羊水栓塞死亡。   不寻常的人,高风险的死亡原因,社会舆论瞬间沸腾。   一时间,凤城茶余饭后几乎全在讨论特级教师二胎致死。   母亲火化那天,常二中包下了凤城市殡仪馆最大的悼念厅。   省市教育局领导,区长书记,常二中教育集团高层,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出席,还有赵红老师生前的学生。   黑压压人山人海,献花悼念的人一直排到殡仪馆大门口。   凤城省妇幼,当日负责接生的老专家自责得睡不着觉。   行医一辈子,再凶险的病例也能和阎王爷抢人,只有赵红是个例外。   老专家因此大病一场。   省妇幼为此赔偿了一大笔钱。   2009年的50万,可以在北京买一套房。   这笔钱,林建设当年信誓旦旦,说一分不会动,全部留给林眠,做她的嫁妆。   十三年过去,林眠几乎要忘记这笔钱的存在了。   直到不久前,保险顾问给林眠打电话,邀请她参加七夕线下活动,林眠才得知,这笔钱几个月前被林建设买成了保险。   -   “钱呢。”林眠又问一遍。   “老子把你养大不花钱吗,供你读大学不花钱吗,这么多年钱是大风刮来的嘛!操!你现在敢跟老子来要钱来了?!”   林眠懒得跟他多说,亮出医院的催费短信,“3天两万八,你干的好事。”   林建设一把夺过,完全没理会林眠让他看的消息,反倒把手机反过来倒过去的研究。   末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是有钱!就这手机,没个万把块钱买不来吧。”   林眠一怔,手机是谢逍给她救急的。   今天答应见面,本就预备要还给他,结果临时去了裴家吃饭。   “这手机是不是那裴家老二给你的,他家那么有钱,就给你个不值钱的手机,你是不是贱啊!”   “说起来你也算结了婚,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还敢跟老子要钱,那咱俩得好好算算,彩礼钱你得先给我。”   “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林建设见林眠一动不动,瞪腿踹她一脚。   屋里没开灯,林眠闭着眼。   多看他一眼都恶心。   “你甭给老子装傻,拆迁那事你还没办呢!今天还就告诉你,你是老子生的,老子要你干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你把我扔派出所里几个意思!父债子偿,看病钱得你出,彩礼钱你也得给我,老子养你这么大,不是白养的!”   林建设开始胡搅蛮缠。   “说你呢!听见没有!要么你把事情办了,要么你给老子滚!”   林建设恶狠狠指着林眠。   他明明没喝多,为什么全是恶毒的醉话。   林眠的沉默激怒了林建设。   他随手踅摸出电视机的遥控器,直往林眠那边砸去。   咣铛。   六斗橱上赵红的相框应声摔在地上。   空气忽然凝固。   林眠手脚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麻。   她哽咽着,夺门而出。   -   小区大门对面,路灯高耸,一辆显眼的黑色库里南停在路边。   从派出所出来后,谢逍一路尾随,跟着林眠回到小区。   他本来想走,鬼使神差又走到她家楼下,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屋里亮灯,谢逍心中隐隐不安。   忽然,一楼逼仄门厅的声控灯亮起。   昏黄的灯影里,林眠垂着头,肩头剧烈颤抖,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的丑小鸭。   谢逍几步奔上前,他的眼神脆弱又狂热,克制了这么久,他如同被激怒的野兽,霸道地一把将林眠揽在怀中。   他灼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萦绕,修长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她,仿佛要将她深深吞噬。   林眠猝不及防被扯进他怀里,额头正抵着他下颌。   谢逍喉结滚动,手掌扣住她的后脑,一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嘴唇。   突兀起来的热吻,带乱了她的心跳,林眠大脑一片空白,跟随着他的节奏,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发泄一般回吻着他。   鼻息纠缠,唇齿相碰。   他挺拔的身躯将她完全包裹,他贪婪地探索着她的气息,感受到她浑身微微颤栗。   谢逍打横将她抱起,在林眠的低呼中,他吻上她额头,“回家。” 第043章 这事有点难办了   玫瑰园山顶大宅。   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   谢逍起身,去餐厅给林眠倒了一杯冰水,然后一边脱卸表扣,一边往主卧走。   主卧的浴室干湿分离,外面连着一个宽敞的步入式衣帽间。   谢逍原本觉着衣帽间有点小,直到他上次去了林眠家,才醒悟林眠家还没他衣帽间大。   他高中时怎么没发现。   谢逍有强迫症,他的衣服必须按颜色排列整齐。   换好家居服,他习惯性扫一眼,检查哪里突兀,紧接着,眼光落在他没用的那半边。   什么时候变得满满当当,眼花缭乱。   原本空置的衣帽间另一半,新添了女士的家居服。   谢逍走过去,审视着架子上的衣服。   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一定是谢挽秋女士安排勤姨干的,只是,衣服顺序不对。   他拿起衣架,按颜色归置整理。   吊带睡裙,运动睡裙,V领收腰睡裙,Pajama套装,U领睡裙,大领口衬衫睡裙,大领口睡衣配廓形短裤,带腰带睡袍、泡泡袖睡裙……   睡个觉而已,还有这么多讲究?   谢逍眉头越拧越紧。   角落里,挂着一条黑色蕾丝T字库,谢逍嫌弃地看了两眼,顺手拉开抽屉丢进去。   换过家居服,谢逍重新回到客厅。   短袖真丝衬衫随意敞着三颗纽扣,饱满的肱二头肌呼之欲出。   他与林眠隔着四五米远,端着水杯,回味着刚才的吻。   他以为林眠会抵触。   -   林眠坐在沙发另一头。   唇畔依然存留着谢逍身上的气息。   林建设胡搅蛮缠,林眠对他的厌恶忍无可忍,她血气上涌,只想逃离。   一路冲下楼梯,越走脚步越沉重,全然没留意对面的谢逍。   直到他的拥抱将她吞没,她闻到谢逍身上的清新,然后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像暴雨突至,密密麻麻落在她心上。   那一刻,什么命运的馈赠,暗中标好的价格,都不如一个热烈的吻更让她痛快。   林眠不想思考,不想纠结。   她环住他,回吻他,全是本能。   肾上腺素再一次抵达巅峰。   -   “林眠,”谢逍叫她,指着最里间的主卧,“那间有睡衣,女士的。”   林眠循声望去,他家怎么会有女士睡衣。   她虽然没有开口,但狐疑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谢逍脚下微滞,“我妈安排的吧,毕竟,我们已经结婚了。”   确实,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俩现在是合法夫妻,受国家保护。   但从精神意识层面,林眠又有些拧巴。   她不久前刚跟谢逍提过离婚。   又当又立。   属实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算了。   摆烂吧。   -   主卧四处飘散着清冽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谢逍的卧室顶她家两个大,装修的干净简约,到处一尘不染。   缺乏生活气息,说明他不常回来住。   看到一排排女士睡衣,琳琅满目的,林眠也吃了一惊。   睡袍太暧昧,吊带太轻佻,看来看去,她选了个相对最稳妥的。   换好睡衣回到客厅。   谢逍正在摆弄投影仪,巨幕上正在播放科幻电影。   林眠瞟了一眼,从沙发后背绕了一圈,坐在落地窗前。   她喜欢背后有靠的地方。   谢逍顺着她身影回头,淡淡的会心一笑。   她穿了一套卡其色的Pajiama套装,搭配撞色的条纹短裤。   他刚就在猜想林眠会选哪件。   果然,他俩眼光很一致。   -   谢逍:“其实你不排斥我,是吧。”   没头没尾的,说这些做什么,林眠瞟他一眼,“嗯,不排斥”   “既然不排斥,不如享受当下,顺其自然,可以再相处看看。”   林眠身形一顿,愣了几秒。   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不自觉想到刚才那个吻。   “好。”   巨幕上,蟑螂比人大。   林眠双手交叉抱胸,歪着头,一脸审视。   谢逍本来想找个文艺片,但又怕气氛变得尴尬。   今天这一吻,已经是意外收获了。   林眠:“现在的科幻电影是不是也得注重点逻辑。”   谢逍:“确实,按道理昆虫是不可能长这么大的。”   林眠:“为什么?”   谢逍:“它们没有哺乳动物那样的心脏结构,血液无法载氧,氧循环只能靠空气在体内自然扩散,所以如果长这么大,早就自然缺氧死掉了。”   林眠:“可是,远古时期地球大气氧含量极高的时候,确实存在过巨型昆虫。”   谢逍:“……”   电影看到一半,林眠昏昏欲睡。   见她没动,谢逍也没动。   俩人就在沙发上窝了一夜。   -   清早。   林眠猛地惊醒,她第一反应,闹钟为什么没有响。   “你把我闹钟关掉了?”林眠来到餐厅,语气不太冷静,也不太礼貌。   谢逍正在吃早餐。   看到林眠过来,他起身去端她那份。   话落在耳中,他以为是起床气,又想着昨晚看电影气氛良好,鬼使神差开了个玩笑,“我醒了你还需要闹钟?”   林眠脸色微变。   她虽然没说什么,气氛明显冷了下来。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谢逍立刻承认错误。   他看出来了,林眠克他,攻克的克。   -   又是新一周。   明天周二,终于要开预备党员转正大会了。   为确保万无一失,林眠婉拒了谢逍送她上班的提议,打了个车直接到公司。   新图大厦楼下。   林眠偶遇党群办的朱芳华。   “明天开会,记得得穿正装。”朱芳华说。   “一定听您的指示。”这话提醒的恰到好处,林眠真心实意地感谢。   周一各种会议极多。   总编辑温慈罕见地出席生活版编辑部周例会。   起初,林眠纳闷,以为温总又有什么新安排。   直到会议尾声,温总始终没有开口,仿佛她只是闲来无事,列席打发时间。   “接下来,我来同步一下广告会的策划思路,PPT我已经给到大家了。”关乐乐连上投影仪,开始讲解。   PPT炫到飞起,关乐乐拿着激光笔眉飞色舞。   “亏她想得出来,去西藏,让她接地气,没让她接地府……”有人嘀咕。   林眠打圆场,“可能还没适应趣可的风格,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十五分钟,洪量引擎互联网式洗脑汇报终于结束。   关乐乐双手打直,撑着桌面,“怎么样,各位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温慈鼓掌,“不错不错,方案新颖,思路清晰,乐乐,你不愧是大厂出来的。”   总编辑都发话了,其他人谁敢有意见。   大家纷纷狗腿表态。   关乐乐傲娇地扬起她俊俏的下颌,“谢谢温总赏识。”   好家伙。   原来温慈是给关乐乐撑腰来了。   -   熬到下班,大开间的所有人依然忙碌,丝毫没有要准时下班的意思。   林眠管不了那么多,一够钟就打卡,飞速摁下电梯按钮。   她要去默乐医院。   中午吃饭时,王警官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张良的家属找到派出所了。   “你这事有点难办,他们家不依不饶,好像有个亲戚是省直机关的,三两句话说不清,你不如去医院看看吧。”   一听“省直机关”,林眠太阳穴突突直跳。   转正的敏感时期,听不得这些。   因为趣可杂志社的主管单位是省妇联,就在省委大院办公。   入党的一系列事宜,通通由省妇联党群办负责。   天爷啊!   转正不会悬了吧。 第044章 我该怎么回?   关乐乐最近心情大好。   总编辑温慈亲自听她汇报方案,不仅一稿过,而且十分认可她的策划思路。   午饭后,关乐乐请所有人喝奶茶,直言方案要落地,还需要大家帮助。   “接下来我们少不得要多加班,等广告会结束,温总会论功行赏的。”关乐乐捧着奶茶,坐在大开间中间。   她临时换了工位。   美其名曰和大家一起努力办好广告会。   林眠看在眼里,心如止水。   随她折腾吧,自己已经闹不动了。   心累。   -   默乐医院住院部17楼。   林眠提着鲜花和水果来看张良。   敲门,进入,她差点被噎死。   张良住的是个单间病房,一应生活电器应有尽有,比她家还大,更夸张的是,套件里面还带个小衣帽间。   这那里是住院,分明就是度假。   想到2万8,林眠轻微皱了皱眉。   “不情愿就别来,你那什么表情。”张良半靠着床头,瞥见她蹙眉,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林眠连忙收回视线,把水果放在茶几上,“您今天觉着怎么样?”   她边说,边用眼神寻找花瓶。   刚好窗台上有那么一个,林眠把它洗净,剥开花束的包装,三两下整理好,然后搁在张良的床头柜上。   “百合好,百合能静心。”林眠说。   张良横一眼,“我头疼,拿走。”   林眠一顿,立即反应过来,将花瓶挪去窗台,“好的好的,立马拿走。”   “你早这么殷勤多好,哪有这些破事!”张良闭着眼,他还是很虚弱。   那天骤然休克,再睁眼居然躺在监护室里,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既然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冲这大阵仗,他也得让林建设父女好好出点血。   喊头疼,纯属是张良故意的,就为了能多花钱多检查,如果把能做的项目都来个全套就更好了。   “是我做得不对,我父亲也不该动手,还请您原谅。”   恶心自己,成全别人。   林眠清楚今天是来当孙子的,强压火气,诚恳道歉。   张良:“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晚啊?我告诉你,我有关系,你斗不过我。”   “您开玩笑了,说什么斗不斗的,咱现在还是看伤,看病为主,您说是吧。”   王警官说的没错,哪怕张良再不占理,只要他没动手,顶多就是打嘴炮,但凡林建设先动手,他就铁定要背锅。   林眠问过事发小饭馆的监控,王警官说角度不好,看不到张良挑衅,但正好拍到林建设抄起啤酒瓶行凶。   “你打我那会下死手,现在知道装可怜了?我它妈不接受!”   林眠咬紧后槽牙,“不管接不接受,咱们先看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头疼,懒得跟你废话。”张良又闭上眼。   林眠眼珠一转。   张良强调了好几回头疼,想到裴伯渔的话,登时有了主意。   她绕着病床走了一圈,悠闲坐在沙发上。   “昨天来了一堆专家,你肯定见了,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来那么多人。你既然指明来这儿看伤,不止是因为这里收费贵吧。”   张良:“我想啥你管不着,你踏马想说啥。”   林眠一笑,“一会护士来输液,你问问她,活检结果出来了没有。”   张良手指明显顿挫,眼神左右飘忽,“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就你有人?!实话跟你说吧,你头疼八成是因为病变,什么东西需要活检排查,癌啊大哥!”   张良笑得抽搐:“啥?!”   林眠起身,“没啥,你回头问了就知道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人还是不能当包子。   林眠查过资料,癌细胞靠一啤酒瓶的力量肯定打不出来,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林建设这一啤酒瓶,没准张良还发现不了病变。   恶人自有恶人磨。   居然峰回路转。   -   从医院出来,林眠收到关乐乐的消息。   【主编,你今天没有换衣服哦~】   除却工作往来,她很少和关乐乐私聊,聊天记录几乎全是互传文件,更何况关乐乐这个绿茶目的性很强。   搞文字工作的人,每个标点符号都特别敏感。   林眠盯着屏幕,猛然发觉,这个波浪线有点耐人寻味。   昨晚住在谢逍家,她身上穿的还是周末加班的那身衣服。   在趣可,总编温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衣着决定工作态度,她坚决不允许编辑们连穿两天同样的衣服,否则视为亵渎行业。   这点TarcyWu和温慈倒是统一阵线。   林眠拿卡通小号加Tarcy好友被拒绝,原因就是不够专业。   【多谢提醒。】林眠回复关乐乐,言下之意是她不小心忘了。   这话倒确实提醒了林眠。   明天预备党员转正大会要穿正装。   她忘得一干二净。   打开银行APP,数数余额,林眠叹了口气。   默乐花钱如流水。   这哪里是医院,分明是碎钞机。   -   林眠在路边站了许久,华灯初上,导航里深红一片。   她打了个车回新图大厦。   广告会不能完全交给关乐乐,毕竟她才是生活版的主编。   趣可传媒24层编辑部。   看到林眠回来,关乐乐正吃外卖的手明显一顿,“落东西了?”   大开间里只有关乐乐和另外两个实习编辑,林眠进来时,三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关乐乐嘴角那抹得意之色,在看到她时,突兀的收回。   林眠权当没看见,照直走进办公室,“路上想起来还有个活儿没干完。”   她放下包,打开电脑,选中一个文档双击,然后摸出耳机插上,沉浸式办公。   看了几十页小说,眼睛酸疼,一看表,刚过去十五分钟。   外头,关乐乐的外卖还没吃完。   林眠给Ada发消息:【我今天加班不回家了,明天党员大会,你帮我带件白衬衫。】如果不是林建设,她完全能买件香奈儿的衬衫。   消息刚发出,孙雅文还没回,林眠想想又补充一条:【你自己知道就行。】   周五半夜谢逍为什么能出现在默乐医院,一定是Ada通风报信。   时刻被人视奸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林眠没把话挑明。   成年人嘛,看破不说破是原则。   -   与此同时。   新图大厦楼下咖啡厅。   孙雅文局促坐着,时不时抬起眼皮,扫视眼前的谢逍。   总裁羽睫浓密,鼻梁挺拔,喉结性感,锁骨在敞开的衬衫中若隐若现。   孙雅文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消息提示,一看是林眠,她急忙将手机递在谢逍面前,“逍总,我该怎么回。”   谢逍放下咖啡杯,淡淡道一眼,“照实回。”   孙雅文秒懂,“好的。”   她麻利敲下一行文字:【Ada:逍总说好的。】   谢逍:“?” 第045章 我听老婆的   谢逍知道林眠每周一有例会要开,默乐也是,不过是一份凑巧的默契,让他又是一顿脑补。   结束全天的工作,谢逍特意让孙大胜提前下班,在他错愕的眼神中,谢逍冷静道:“晚上约一下孙雅文。”   周五的突发事件提醒了谢逍。   他没有孙雅文的联系方式,过去一直通过孙大胜转述,某些问题上多有不便。   于是谢逍打算和孙雅文正式谈谈。   孙大胜一肚子疑问,不敢做总裁的主,二话不说打电话约堂妹。   商定好晚上7点新图大厦楼下咖啡厅见。   -   林眠下班早早就走了。   堂哥临时有约,孙雅文原本想跟林眠说一声,追出电梯间不见人,再打电话一直显示通话忙。   主编近来很奇怪,工作时总显得心不在焉。   孙雅文盘算着时间,约莫6点半,堂哥发来消息说已经出发了马上就到。   孙雅文不敢让总裁久候,急急忙忙赶赴咖啡厅。   见到谢逍,他冰冷矜贵的一张脸,迈着大长腿,径直向她走来,落座后,孙雅文立刻听到周遭女生的窃窃私语。   谢逍:“我老婆平时麻烦你照顾了。”   孙雅文一怔,心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逍总您客气了,姐很照顾我才是。”   她不过就是及时叮嘱林眠吃饭,万一来不及,第一时间把盒饭预备好,这一切要多亏谢逍提醒。   堂哥跟她说过逍总和姐的领证经过,两人完全不熟,她以为感情应该一般,但今天听谢逍的用词是“老婆”,而非“谢太”或“妻子”,从措辞上讲,多了几分亲近。   “加个好友吧。”谢逍打开二维码放在桌上。   孙雅文又是一怔,她何德何能还有机会加裴家太子爷,她激动地险些握不住手机,躬身伸手扫一扫。   “周五,感谢你及时通知,继续保持。”谢逍说。   孙雅文一边客套着说哪里,一边觉得这话似曾相识,萧红也喜欢这样夸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说几句,林眠发来消息。   让她带白衬衫。   预备党员转正大会在趣可是大事,但会议却并不在新图大厦举行,而是在省妇联的党员活动中心。   孙雅文说明原委,“逍总,姐很重视转正,这可是她二选一得来的。”   见谢逍不明白,孙雅文随即又将林眠弄福利房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她在入党和分房中间选了入党?”谢逍吃惊,林眠家情况他很清楚,没想到她居然能舍弃房子。   “所以,千万不要影响我姐转正,大苦大难都熬过来了,就差最后这一哆嗦,我说的您能体会吧。”   谢逍点了点头。   正要开口说话,咖啡馆门铃响了。   林眠推门而入。   “姐。”孙雅文和孙大胜异口同声。   -   车子发动。   林眠坐在副驾驶,她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谢逍居然直接跳过她和孙雅文联系了。   “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拜托不要再让Ada传话,毕竟她不是我助理,更不是秘书。”林眠着重强调“助理”,她更希望孙雅文保持新闻的职业素质。   “开个价。”谢逍目不斜视,盯着远处路况。   林眠一愣。   “我可以给她额外发一份助理工资,或者秘书工资也可以,你定。”   敢情谢逍和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惜才,舍不得把F大的高材生当助理用,结果总裁的脑回路居然是砸钱解决。   行吧,有钱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林眠战术性沉默。   车子拐上二环路后变得拥堵异常。   谢逍点开音乐。   林眠侧头靠着车窗,百无聊赖刷手机,方向盘又不在她手里,爱去哪儿去哪儿。   期间,她听见谢逍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   玫瑰园山顶大宅。   地下车库入口,保安毕恭毕敬,“谢先生,品牌的人正在大厅等您。”   “知道了,谢谢。”谢逍滑上车窗,一脚油开进私人车库。   前脚刚到家,后脚门铃响起。   谢逍有强迫症,回家必须先换家居服,见他不得空,林眠来到电梯间开门。   好家伙。   各个礼貌谦逊,笑容满面。   四个身材高挑的Sales一字排开,身后跟着四个推滑轨衣架的工作人员,工装下摆一处不明显的地方,绣着品牌的logo,一个大大的G。   “谢太太晚上好,逍总安排的款式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请您挑选。”   门厅处,见林眠一头雾水,其中领头的一个Sales主动解释,甚至让出身后的家当,好让“谢太”看个清楚。   “进来吧。”谢逍来到林眠身后,显然他已经换好了家居服。   一群制服Sales跟着谢逍来到客厅,训练有素地站成一排,然后掀开衣架上的防尘罩,露出一排排颜色各异的套装,外套衬衫应有尽有。   “这么晚叫大家来,我老婆明天有个重要会议,需要一身正装,你们看着搭配。”谢逍一边说,一边随意地往沙发那边走。   路过林眠身旁,谢逍手肘轻轻撞了撞她胳膊,低声道:“既然是入党,当然要郑重其事。”   借别人的白衬衫算怎么回事。   谢逍深感自己实在不够关心林眠,他看到林眠发给Ada的消息后,心疼又自责。   他是她丈夫,必须要把最好的给她。   闻言,众人立马围着林眠忙起来。   谢逍悠闲坐在沙发上,似乎有意要给品牌一些压力,又说:“先选,如果都不喜欢,就换一家。”   为首那个Sales一听,以为谢逍不满意他们的服务,急忙赔上笑脸。   “逍总,我们今天带的全是最新款,您看架子上这一排,昨天下午刚从法国空运回来,您是头一位,当然,如果谢太没有看中的,我马上安排人送高定过来。”   一个转正大会而已,高定可还行。   林眠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   原来,真正的有钱人买衣服不用去商场,品牌会把衣服送到家挑选。   看着Sales殷勤恭谨的模样,林眠很难想象这个低调的法国品牌本来的调性。   年初,为拍摄生活版的情人节封面,编辑部曾向品牌借过一套最新的春款。   拍完照归还时,品牌非说袖口有污渍,执意让赔偿,最后温慈出面协调,花了15万买下套装,编辑部全员为此损失了春节奖金。   想到这点,林眠就觉得不舒服。   谢逍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又皱眉又臭脸的,趁她换衣服的空档,跟过来问缘由。   林眠简单说了当时经过,谢逍立即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表态,“确实挺过分的。”   “算了,都过去了。”林眠自我安慰。   二人回到客厅。   谢逍顺手拨通唐秘书的电话,“小唐,让h牌来一趟,对,我家,现在就来。”   “不好意思,我老婆都不喜欢。”谢逍说。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_9_ ._ c_ o _m   Sales一脸震惊。   谢太的眼光是有多高,最新款居然没一件能入她法眼。   就今天拿上来的这些,低调又奢华,不少一线明星出席重要的会议场合指明要穿的。   谢太居然比明星还挑剔?   “没办法,我老婆是业内人士,确实眼光高。”谢逍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听老婆的,她不喜欢,我也没办法。”谢逍又说。   林眠想笑,又怕忍不住,索性别过头去。   半晌,听见电梯间完全没有动静了,谢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行了,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 第046章 我们是同志了!   在谢逍的坚持下,林眠最终在H牌挑中了一套低调的墨蓝色正装。   没选黑色,因为林眠觉得太过沉闷。   H家的这款面料,会随着光线变化而发生改变,实际介于深蓝与黑色之间,有种内敛的设计感。   “我得搬多少天砖……”林眠小声嘀咕了一句。   衣服没有价签,付款时谢逍直接签单。   她不知道具体多少钱,但凭借混迹杂志圈多年的直觉,以及H家的品牌调性,这一套,没有10万拿不下来。   半套拆迁款穿在了身上。   “我只想看它穿在你身上。”谢逍冷不丁对林眠说。   显然,他听见了林眠的那句话。   说真的,他对选什么面料和款式丝毫没有意见,更别提钱多钱少,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送走品牌方的人,将近午夜。   挑了两个小时的衣服也确实累人。   知道林眠晚饭没吃好,谢逍自告奋勇下厨。   不一会,端上来一碗清汤鸡丝挂面,闻着倒是香气扑鼻。   “家里平时不做饭,好在还有点食材。”谢逍坐在餐桌对面,招呼林眠来吃饭。   鸡丝其实是摊好的鸡蛋液切成的平整细丝,谢逍火候掌握的很精准,鸡蛋丝色泽金黄,几颗小青菜隐藏在龙须挂面中。   出锅时他着意淋上几滴香油,被面的热气蒸腾,愈发香气四溢。   林眠远远闻到小磨香油的香味,接过筷子一看,顿时明白谢逍说的他会做饭所言非虚。   越简单的食材,越考验厨艺。   谢逍把碗往她跟前推了推,转身进厨房拿来一瓶醋,一并搁在餐桌上,“凤城吃面最讲究放醋,要来点吗?”   “不了不了。”林眠摆手,婉拒谢逍的热情。   她不喜欢吃醋,无论那种情况都不喜欢。   谢逍见状,并不勉强她,给自己盛了一碗面汤,慢条斯理喝起来。   林眠挑起一筷子面条,觑他一眼,又飞速垂下眼帘。   谢总喝面汤。   这画面怎么那么不正经。   林眠特别想笑。   总裁难得接一回地气。   -   食不言寝不语,林眠和同事吃饭时并不讲究,甚至还会借机讨论工作。   和谢逍吃饭完全相反。   他就像被摁下禁止说话的开关,寂然饭毕,才恢复语言功能。   这让林眠很不习惯,甚至有些压抑。   谢逍发现了她的拘束,面汤才喝了一半,放下碗去了书房。   吃完面,林眠拿着她用过的碗去厨房。   她再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谢逍家的厨房干净、明亮,重点是面积比她家还大。   全套进口厨电,煎炒烹炸到烘焙,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所有的锅碗瓢盆有序摆放,洁白的台面一尘不染,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出一件随意裸露在外的碗碟。   厨房一侧摆着一架透明的木制橱柜,里头摆着整套的顶奢茶具,爱马仕的碟子被随意放在最下层。   谢逍听见流水声,从书房转出来,“放着我来。”   林眠手下麻利,洗了面碗,顺带也洗了汤碗。   打开碗柜,她赫然发现,谢逍的强迫症如此强烈,碗碟也必须按颜色排列整齐。   林眠如法炮制,关上厨房灯,又回到客厅。   -   朝北的巨大落地窗,正倒映着南湖的夜色。   八月底九月初,正是凤城最美的季节,游人如织,哪怕十二点已过,依然灯火辉煌。   林眠吃了一碗面,有些撑,那不是她的量,但又不好意思剩下,只得勉强硬塞。   这下好了,胃顶得难受,她索性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   谢逍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   林眠望着窗外南湖的游船,时不时瞟一眼谢逍的影子。   她纠结到底该不该说要回家。   回家要面对林建设,她打心眼里不情愿;不回家,有种又当又立的罪恶感。   林眠默数着远处的游人,从亭子到湖畔的距离,如果来的人是双数,她就回家。   一,二,三,四,五……   “你搬来玫瑰园吧。”谢逍在她身后忽然开口。   林眠正数着游人,猝不及防被打断,大脑一下宕机,全然不知道他问的什么,只好重复一遍尾音,“什么玫瑰园。”   谢逍已经习惯她经常性的答非所问,一律脑补为林眠不好意思。   “搬来玫瑰园,和我一起住。”谢逍说,很快,他又纠正措辞,“我们一起住。”   和主编相处久了,终于领略了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   林眠背对着他,没答应,也没婉拒。   谢逍走近她,隔着一米的距离,“哪天搬合适,需要看看黄历吗?”   自从林眠说过香槟色克她,谢逍就铭记在心,他自动脑补,老婆大人信玄学。   等待,让他度日如年。   半晌后,林眠扭头看他,“单数。”   “什么单数?”谢逍懵逼,他发觉她嘴角似乎有一丝得逞的笑意。   “如果是双数我就回家。”林眠说,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乍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   她确实不讨厌谢逍,只是莫名的别扭。   林眠感觉,或许还是因为不熟,如果彼此间再相熟一点,可能她会更自然。   笑死。   领证了,但不熟。   怎么看都很霸总小说既视感。   谢逍站在她背后,一低头刚好看见她毛茸茸黑亮的头顶,“下周末搬吧。”   他盘算了一下日期,现在已经进入九月,下周刚好是九月的第二个礼拜天。   “不行。”林眠果断拒绝,语气生硬,没有一丝回旋商量的余地。   下周末是教师节,她照例要去墓地看母亲,十三年来,雷打不动。   当然,她自然不可能跟谢逍说这些。   谢逍明显一愣,理解为她忙广告会的工作,知趣的没有多问,想想又觉着不甘心,补充了一句,“那我让勤姨先帮你收拾。”   搬家只是个笼统的概念,其实除了林眠本人,其他东西都可以买。   林眠没表态。   谢逍默认没拒绝就是接受。   -   周二下午。   万众瞩目的预备党员转正大会终于到了。   顶楼餐厅用过午餐,林眠特意没有午睡,躲会议室里冷静了半小时。   快到点时,朱芳华打来电话,说行政部派了司机刘师傅送她们去开会。   路上,朱芳华打趣:“小林,这回心想事成记得请客啊,我们可都等着呢!”   “那必须的,必须的。”林眠满怀心事,笑得礼貌而敷衍。   王警官说过张良有亲戚在省直机关工作,省妇联也在同一栋楼工作,搞不好又突袭怎么办。   所以,林眠一路忐忑,生怕说多错多,枪打出头鸟。   转正大会安排在省妇联的大礼堂。   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包括其他下属单位的预备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们。   正红色桌牌依次排开,林眠找到趣可杂志社的位置,和朱芳华前后落座。   所有人几乎都是正装出席,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林眠对这个会议室记忆犹新。   入党积极分子转预备党员的谈话,就在这间会议室举行。   讲话,鼓掌。   鼓掌,讲话。   一套完整的流程。   激动人心的举手投票环节。   林眠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到这个环节应该不会再生变故了。   但揭晓投票结果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闭上眼不敢看。   半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朱芳华碰一碰林眠手肘,激动不已,“小林,恭喜你,我们是同志了。” 第047章 跟你商量呢!   预备党员转正大会结束,走出省委大院,天色尚早。   林眠看了看表,还不到五点。   她和朱芳华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可以直接下班,不用回社里了。   刘师傅深谙此道,坚持要把老同志“顺路”送回家。   林眠家不远,她不想落刘师傅的人情,借口还有事就先走了。   难得提前下班,林眠打算回家换身衣服。   她这两天都住在谢逍家,为了方便,早上直接穿的套装上班。   大开间其他同事知道林眠下午有重要会议,嘻嘻哈哈打趣主编果然很重视之类的,究竟也没深究。   倒是关乐乐,从林眠进门直到坐在工位上,她视线始终盯着这身新款套装端详,那股莫名凌厉的穿透力,让林眠浑身不舒服。   关乐乐倚着门框,冷眼看着林眠擦桌子,“主编,这身衣服不错,H牌的吧。”   “是吗?”林眠左手拿起笔记本电脑,右手从外到内擦拭桌面,然后把电脑搁在旁边的茶几上,转身去擦招待椅的椅背。   关乐乐投来好奇八卦的目光,“当然了,这款面料是H牌的独家,技术垄断的,洪量的女高层都喜欢穿。”   她跟着林眠去茶水间,“这料子可没有假的,仿版做不出来这种渐变的光泽感。”关乐乐一边说,一边上手摸了摸,下了定论,“看吧,这就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夸张了吧。”林眠习惯性装傻,在关乐乐面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到办公室,关乐乐继续尾随,全然没有投入工作的意思。   “广告会进度群里同步一下吧。”林眠打开电脑上盖,敲敲桌面。   阻止关乐乐八卦的最好方法就是谈工作。   “好的。”关乐乐带上办公室门。   等人出去后,林眠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套装。说实话,她对面料和品牌不如关乐乐精通,当初只考虑到这个款式很低调,没想到低调中隐藏着奢华。   透过玻璃隔断,林眠扫了眼外头工位上的关乐乐,她脸上还是一贯的得意之色。   “叮咚。”   文件同步的系统音响起。   这个关乐乐,还真别小瞧了她。   -   家楼下,林眠故意绕着院子转了一圈。   轿车横七竖八占领了绿化带,没有一点富余,她没看到轩逸。   林眠家这栋楼,是上世纪的老式筒子楼,楼高七层,一梯四户,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各有一家,统一都是五十来平方的大小。   楼里呈回字形结构,不通风,采光也不好。   一楼门厅的大铁门关闭后,照明全靠每层楼梯间的声控灯释放微弱的光。   这栋楼原先是常二中的教师职工宿舍。   因为没有电梯,台阶又高,很多老教师生活不方便,退休后就陆续搬走了。   现在几乎全是租住户,基本都是常二中的陪读家属。   房子逼仄,环境一般,林眠对它感情很深,一想到国庆过后就要拆迁,她心里总不是滋味。   林眠在楼下小花坛坐了一会。   看到一楼门厅开合,她想起那日谢逍的吻,不由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   谢逍昨晚提议的搬家,她压根没考虑。   搬家意味着同居。   不知道谢逍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她还没做好准备,毕竟她领证目的性明确,完全没想过更长远的事情。   这两天住在谢逍家,非常不习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秦北望说的没错,她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   林眠拧门锁,锁芯似乎被卡住了,纹丝不动。   不可能拿错钥匙。   现在基本都是电子锁,连她办公室的抽屉柜都要按密码。   林眠拔出插入又尝试了好几次,依然拧不动。   难道林建设把锁换了??   她被自己气笑了。   林眠自嘲的笑维持不到两秒,嘴角很快重新垂下来。   谢逍说的没错,按照继承法,这房子也有她一份。   林眠扭头向旁边墙上寻找合适的手机号。   老式楼的马桶锁芯经常出意外,小广告在墙上随处可见,她找了一个有公安局认证的开锁电话。   简单沟通后,开锁师傅来的很快。   “你证件,还有拿钥匙我看看。”   林眠翻包,“开个锁这么复杂吗?”   师傅笑她缺乏生活经验,“可不嘛!万一你找我开得不是自家锁怎么办!”   林眠会意,将身份证和原本的钥匙递给他。   “这种老式锁特别简单……”师傅掏出工具对准锁眼。   短暂咯啦一声。   门开了。   尖叫。   凄厉女人的尖叫传入耳朵。   “你想干嘛!你撬锁私闯民宅啊你!我要打110!”   “什么撬锁!是她让我开的!”开锁师傅让出身位,露出旁边的林眠。   林眠抬眼一瞧。   是谁。   居然是朱梦华!   “你怎么在我家!”林眠脱口而出。   “阿华,谁啊——”里头又传出林建设的声音,懒懒的,仿佛没睡醒。   朱梦华站在门里,虎视眈眈望着林眠,似乎在评判一个闯入者。   林建设暧昧地搭上朱梦华肩膀,“你来干啥?”   笑死。   这是我家,你说我来干啥。   林眠没搭理他,径直往里闯,忽然,她包包被人拽住。   “美女,开锁的钱你还没给呢,80,你扫我。”   林眠脚下一顿,一只脚迈进门槛,接过师傅递来的二维码扫了扫,“好了。”   “下回有需要再找我哈。”   -   这屋里,十三年没有出现过三个人同时在。   林眠以前不觉得房间狭小,然而现在,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   林建设和朱梦华并排坐在床边,林眠站在一进门的鞋柜前,旁边随意竖着两个大号的行李箱。   林眠斜扫一眼,猜出几分,故意揶揄:“您是打算旅游还是搬出去,要帮忙不?”   “踏马恶心谁呢!你妈以后搬过来住。”林建设皮笑肉不笑,一副“小样!少跟我玩心眼”的表情。   “小林下班啦,来来来,来喝水。”朱梦华起身倒水,从六斗橱上取过凉杯,俨然一副女主人模样。   林眠眼光追随着她动作,一眼瞅见六斗橱上的异动,母亲的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林建设和朱梦华的结婚照。   “我妈呢!”林眠质问。   林建设一愣,“这不在这儿呢嘛!”   朱梦华倒了半杯水,笑眯眯放在茶几上,她放杯子的手有一个明显的磕绊,显然她听懂了林眠问的是赵红的遗像,她眼皮眨了眨,借口上洗手间先躲开。   林眠被气得语塞,倒吸一口凉气。   “先别管那用不着的,既然你回来了,那正好,你听好了,阿华以后就住在这儿。”   林眠反问:“怎么住?”   她从来没有认可朱梦华,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还不如和谢逍熟。   况且,朱梦华嫁给林建设本身就值得玩味,她还没有推敲出原因。   就这么草率地和个可能心怀鬼胎的人同住一个屋檐,林眠做不到。   “你住你的,我们住我们的,就按咱原来的,各住各的。”林建设似乎早有准备,答案几乎张口就来。   他又一次先斩后奏。   林眠无语。   趁她没说话的空挡,林建设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弄了套房嘛,你要是舍不得这里,我和阿华就搬你那套房去,我这提议不错吧!”   林眠:“?”   这踏马的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林建设催问,“跟你商量呢!行不行给个话!”   “你这是跟我商量?”林眠强压心头怒火。   明明只给你一个选择,还要理直气壮地表示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林眠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谢逍。   不想接。   尤其不想当着林建设的面接。   系统提示消息进来。   【谢逍:张良病理结果出来了。】 第048章 我张不开嘴   见林眠神情凝重,林建设好奇的很,“谁啊。”   “医院来信了,就你打的那人,给人打出鼻咽癌了。”林眠平静地看着林建设。   她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就是想治治他,好让他着急一回。   林建设半信半疑:“啥癌症还能打出来?”   “长见识了吧。”林眠呛声。   林建设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兀自嘟囔了几声,重复着她的话。   这时,朱梦华从洗手间里冲出来,湿漉漉的手一把掰过林眠肩膀,疾言厉色地问:“鼻咽癌?早期晚期?”   终于来了个清醒懂行的。   “快别卖关子!早期晚期?”朱梦华着急,这话题太敏感。   她有经验,老关当初就是胃癌晚期,从确诊到做手术,不到一年人就没了。   “不知道,医院没说。”林眠掸掉朱梦华的手,耸了耸肩。   看来,打架斗殴这事,林建设已经和朱梦华通过气了,只是不知道他俩怎么说的。   “阿华,这啥意思,早期晚期有啥区别?”   朱梦华言简意赅,“早期肯花钱的话,人还能活,晚期花不花钱人都活不了。”   听罢,林建设如梦初醒,下巴一抬,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没钱。”   “小林,你爸这情况你也知道,还得请你多帮帮忙。”朱梦华敲边鼓。   “可别!”林眠抬手拒绝,“他跟我断绝关系了。”   “断什么关系呢!血浓于水的!你爸就是气话,你不在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他就是抹不开面子,不如你退一步,给你爸个台阶下,咱们一家人还都好好的。”   林眠嘲讽:“我怎么退一步?”   “当然是想想办法把这事了了呀,女婿那么有钱,总不能放着不用吧。”   “合着人家就是给你们解决问题来的是吧。”   朱梦华觉着林眠油盐不进,碍于林建设的面子,她还得继续扮演好继母的角色,硬是演技全开,摆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态度。   “他是咱们家的女婿,好歹算半个儿,岳父有难,帮一把不是很正常的嘛!何况,人家太子爷抬抬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也不算为难。”   林眠最烦朱梦华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人情账最难还,能不欠就不欠。   林建设原来不这样,怎么自从娶了朱梦华,就像被传销组织洗了脑,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   被俩人一搅合,林眠险些忘了自己回来要做什么。   碍于林建设在跟前,林眠拿好换洗衣服,去洗手间把身上的套装换下来。   H家原本附带一套防尘袋,还有一个由意大利工匠纯手工打磨的160度模拟人体肩膀的胡桃木衣架。   品牌很贴心,几乎没有满屏的大logo,而是选择在衣架上方雕刻了品牌信息。   林眠是直接穿着去上班的,这会刚好叠整齐装进去。   朱梦华拉开围帘,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小床上,目不转睛盯着林眠。   林眠正叠衣服的手一顿,知道朱梦华有话要说,顺势拽过床头旁边的小马扎,看她一眼。   朱梦华不动声色换了座,伸手抚摸着夏凉被上放着的套装,姿态放的很低,用商量的口味试探道,“小林啊,你这个衣服挺好看的哈,你穿上真精神。”   林眠:“有事儿?”   如果说林建设学会了朱梦华的理直气壮,那么,朱梦华一定得了林建设有话不直说的真传。   “倒不算是个事儿,这不是九月开学了嘛,我们老年大学有个开学典礼,我呢,作为负责人,是要上台讲话的。”   “我想,能不能,穿穿你这身衣裳,我看咱俩身高体重都差不多,我比你再重一点,应该能撑起来。”   林眠手下忙个不停,就是没搭话,言外之意就是拒绝。   朱梦华显然早预料到这样,和林建设交换了个眼神。   “一身衣裳,还省的买了,阿华能穿你就穿,我做主了。”林建设安排。   在他的认知中,林眠是他闺女,她的一切都属于他。   “不行,这是借的。”林眠拒绝。   林建设顺水推舟,“借的?那你跟人说说,再借几天,反正不都是借嘛。”   “我张不开嘴。”林眠怼回去。   她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20寸的那种登机箱,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刚到家那会,她在楼下收到了群里的通知文件。   今年广告会行程定了,一切如关乐乐所愿。   西藏林芝,明天下午出发。   又一次说走就走。   还真是趣可的传统。   林眠以为出差她会收拾不少东西,结果箱子连一半都没装满。   这个家,属于母亲的东西越来越少。   连她,也快没有立足之地了。   -   林眠将母亲的相框装进箱子,上下用衣服垫好。   套装的防尘袋特别大,箱子完全装不下。   林眠思前想后,本想将它挂回衣柜,转念一想,还得防着朱梦华,于是打算把套装暂时放在办公室。   她拉着行李箱出门,朱梦华和林建设罕见地跟上来。   没人过问她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俩人仿佛送客人出门一般,朱梦华拧开门把手,林建设站在另一边干看着。   林眠后脚跟刚跨出门外,“砰”一声门响,巨大的吸力卷起一阵风,吹得林眠发丝凌乱。   扫地出门的既视感。   林眠苦笑。   -   商务酒店。   林眠放好行李,躺在床上给谢逍回消息。   她暂时不打算去谢逍家。   一切等广告会结束,去墓地跟母亲商量了再说。   【不好意思,刚才在忙,他那个病理结果是不好吗?大概要花多少钱。】   林眠上网查了查,涉及到张良的头疼,资料上说是肿瘤生长浸润至颅底,导致顽固性头痛。   片刻,谢逍电话回过来。   “顺利吗?”谢逍问。   林眠明白他问的什么,于是在电话这边点头,随即想到他看不见,便正襟危坐。   “报告谢逍同志,我已经成为党员了,我们是同志了。”   谢逍居然是党员,这属实让她意外。   毕竟,看过那么多霸总小说,还从来没有见过党员霸总的。   但是,换个思路。   站在病人角度,如果一个医生是党员,总会让人比较踏实。   听出她心情不错,谢逍嘴角也配合的满含笑意,“那现在是下班了?还在公司?”言下之意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对啊,还在加班,广告会还没忙完。”林眠揉揉眼角。   谢逍:“预计什么时候忙完?”   林眠:“还不知道,下午开会去了,要把手头上的任务弄完,不然进度赶不上了。”她没提明天出差去林芝的事,没必要。   “吃饭了吗?”谢逍又问。   林眠本想说这才几点,话将出口时又改了措辞,“吃了,老板给订的盒饭,楼下茶餐厅的港式叉烧饭,好吃的。”   谢逍看表,“那就好,不打扰你加班,忙完我来接你。”   “好。”林眠收线。   新图大厦楼下,黑色库里南停在路边。   谢逍坐在车里,开着蓝牙,视线望着大厦出入口。   她答应那么快,一定有诈。 第049章 明天见   林建设没想到林眠今天会杀回来。   派出所拘那几天,他有点后悔早前答应朱梦华去旅游,出了事,林眠一个置之不理,直接把他僵死。   前几天打架那事,他刻意不提,主要还是因为心虚。   林眠走后,朱梦华抓过围裙去厨房做饭,林建设盯着二人的结婚照出神。   “阿华,你为什么会嫁给我?”林建设突然问。   他丧偶多年,没钱没势,虽说也追过朱梦华,但和她其余的追求者相比,就不够看了。   朱梦华在厨房洗菜,水声哗哗,她没听出林建设话里的反问,低着头随意道:“这是缘分呀,林哥。”   确实是缘分,因为一张照片。   她长得颇具风韵,又是老年大学的负责人,追她的人不少。   林建设长得一般,中年鳏夫,朱梦华从前压根没正眼瞧过他。   有一回,俩人路遇查酒驾,林建设翻找行驶证,碰巧翻下主驾驶的遮阳板,她眼尖,看到一张拍立得照片。   虽说女儿长得像父亲,但林眠那双眼睛,特别像赵红。   朱梦华去过林家好几回,她见过赵红相片,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她想不通,像赵红这种特级教师,怎么会嫁给林建设。   一张照片,林建设不当回事,她却一眼看出,模糊背景中的区民政局字样。   朱梦华拿手机悄悄翻拍,转脸就问她一个老相好,这人经常和她跳广场舞,家里有钱,在凤城颇有些人脉。   那人认出林眠身旁那个男的,赫然就是裴家老二,默乐资本的太子爷。   后来,涉及到常二中拆迁的内部消息,也是那人透露给她的。   朱梦华精打细算半辈子。   她看上的不是林建设,而是裴家太子爷岳母这个身份。   林建设关掉水龙头,解开围裙系带,反手围在自己身上,“阿华,委屈你了。”   “阿华你放心,那笔钱算我给你的彩礼。”林建设说,他说的是林眠的嫁妆,前妻赵红的赔偿金。   “说什么呢!咱俩是一家人。”朱梦华嫣然一笑。   她目光望向窗外,晚霞红如火烧。   -   林眠站在窗畔,眺望晚霞。   她刚才复盘了一遍和林建设这次的争吵。   不出意外,吵架再一次没有发挥好。   因为懒得和烂人计较,没逞口舌之快,导致她越想越气。   “下次一定直接开骂!”林眠暗暗想定。   隐形眼镜戴久了眼睛干涩,林眠从包里掏出滴眼液,仰头滴了几滴,手机忽然震动,她闭着眼,随手滑开。   Ada的声音传进耳朵,问她是不是又回公司了。   “我下午开转正大会去了,没回公司,怎么呢?”林眠有点纳闷,以为Ada问她广告会的事,又补上一句,“广告会的行程我看了,东西我也收拾好了。”   “姐,”Ada语气带点犹豫,“我刚才在楼下看见谢总了。”   林眠心里一沉,看了看表,“什么时候?”   “六点一刻吧,他还跟我打了个招呼,问我你是不是还在忙……”   “你怎么说的?”   “我实话实说……说你开会去了。”   “行吧。”   电话收线。   林眠翻到和谢逍的那条聊天记录,六点十分。   要命。   -   广告会筹备工作群。   行政助理小王时不时同步进来一些会务要求,最新的一条是航班安排。   林眠随手点开文档,越看越不对劲。   凤城直飞西藏林芝的航班,每日执行两班,分别是早8点和下午4点。   她是第一批,赶明天的早班飞机,同行的还有行政部主任罗会林,和发行口的几个同事。   总编辑温慈和各部门的总监,统一是下午4点那班。   第二批表格的最后一行,林眠找到了关乐乐的名字。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插掉文件,林眠突然想到,笔记本电脑忘带了。   下午直接去的会场,到家后才收到行程通知,看来,还得再回趟办公室。   文件里原本是明天下午出发,结果提前了。   林眠拿上房卡下楼。   她选的这家商务酒店在新图大厦旁边,时尚版来总部开会时,基本都住这里。   报趣可杂志,有协议价。   临出酒店大堂,林眠想到Ada说在楼下看到谢逍的车。   她多留了个心眼,叫过一个服务生,“麻烦您,帮忙看看外头有没有一辆黑色库里南。”   报上车牌号,林眠在大堂沙发上坐等。   服务生一头雾水,但住店客人的要求总要尽量满足。   两分钟后,服务生找到林眠,“您好,没有。”   “谢谢。”   没有就好办了。   林眠哼着歌儿,绕过酒店停车场的花坛,迈步走向新图大厦。   这地块属于新兴的大型CBD,高档写字楼林立,停车位异常紧张,上班时间马路两侧几乎全是车。   现在下班时间已过,几栋大厦灯火通明,倒是路边车少了一些。   林眠放眼扫过,没发现异常,一路小跑拐进新图大厦,照常摁电梯,人不多。   24楼编辑部,依旧热火朝天一派繁忙。   经过大开间。   苏西抬头和林眠打招呼,“明天一路顺风,代我问Tarcy好。”   趣可的广告会分级别,不是谁都能去,编辑系统起码得编辑部主任起步。   苏西只是资深编辑,连首席编辑都没混上,自然去不了西藏。   林眠脚下一顿,点头说好,然后推开办公室的门。   关乐乐已经下班了。   林眠拉开衣柜,将套装平整地挂进去,目光无意间扫向玻璃隔断外面,与苏西四目相接。   几秒后,林眠移开视线。   按照趣可的异动制度,从上海调回凤城,职务级别上,起码要升一级,薪资也会有相应的调整。   苏西却是个例外。   她调回生活版,至少能升成首席编辑,然而生活版现任的首席编辑是Ada孙雅文。   以苏西的综合能力,编辑部主任她完全能够胜任。   然而,温慈却以连升不能服众为由,硬是将苏西平调回来。   日常工作中,林眠对她很客气。   一是肯定她的能力,二是卖TarcyWu的面子。   万一苏西是吴友之的眼线,是她故意送到温慈跟前玩无间道呢。   林眠不是第一天混职场,苏西的潜台词她听懂了。   告不告状的另说,能不能和Tarcy搭上话都成问题。   对她来说,高层权斗,除了谨慎站队,还得懂得避嫌才行。   装好笔记本电脑,林眠又收拾了一些其他临时能用上的东西,一起装进趣可定制的帆布袋。   锁门,拔下钥匙,她照例放在Ada的抽屉柜里。   “萧红,记得喝点藏红花啊,那可是高原!”有人高声提醒。   林眠笑着摆了摆手,摁下电梯的下行按钮。   -   新图大厦楼下。   她身后,一辆车频频打双闪。   林眠回头。   凤城地方真邪。   驾驶位车窗滑下,谢逍手肘悠闲地搭在车门上,另一手把着方向盘,露出个玩味的笑。   林眠停下脚步,先发制人,“好巧,谢总来鼎悦吃饭呀。”   鼎悦离新图大厦不远,她宁可相信谢逍约了人吃饭,也不想承认他守株待兔。   她是兔。   谢逍明显一愣,微微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如常,还是一贯对林眠独有的温柔宠溺,“嗯,临时约了柴律,晚上谈点事。”   既然老婆大人装傻,那就陪她演。   林眠一努嘴,眼神往马路上扫过,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见状,谢逍沉默几秒,挑眉看她,似有若无地笑了声,悠悠然道:“回去路上小心,明天见。”   望着银灰色跑车的背影,林眠抿了抿嘴唇。   草率了。   总裁不止一辆车。 第050章 你俩谁扫一下?   中午惦记开会,午饭吃得少。眼看又到晚饭的当口,林眠有点饿,她打算去便利店随便挑点饭团垫一垫。   新图大厦楼下有便利店。   林眠买了一盒小番茄当水果,挑了两个拳头大小的鳗鱼饭团和一盒冰牛奶,一手拎着购物袋,另一手提着笔记本往酒店走。   电梯里,她忽然想到这回出差得好几天,张良那边还离不了人。   一回房间,林眠先跟王警官通了电话。   简单表达她要出差,并不是出逃,其次就是让他放心,一定尽全力救治。   王警官似乎并不意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复林眠不用担心,放心出差。   人民警察可真体贴,林眠忍不住感慨。   放下电话,她去洗手间洗净小番茄,剥开饭团的透明包装,打开电视,窝在单人沙发上用晚餐。   桌上的党徽闪耀,林眠忍不住摇头晃脑,可算了了一件人生大事。   吃完一个饭团,稍微有点噎,她伸手去拿冰牛奶,扎开包装盒的一刹那,谢逍的话莫名跳入脑海。   life is a wilderness,not a track.   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   生活没有标准答案,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去活着。   林眠吸了一口冰牛奶,暗下决心,等从西藏回来,见过母亲后,一定要整理好自己的心。   简单吃完晚饭,林眠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去洗澡。   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有一条Ada的未读消息。   【Ada:姐,我知道广告会进度为什么快得离谱了!原来是温总动用了裴家帮忙,直接全套会务切入,你说,她这算不算和吴友之卯上了。】   【难说,不过显然是有备而来。】   出动裴家,表面上看是温慈替关乐乐收拾烂摊子,实际上是温慈敲山震虎,告诉Tarcy这回广告会是她的主场。   下午关于广告会的通知文件,就是一次试探。   文件发在了集团钉钉大群。   一般重要文件都会这么发,因为能第一时间掌握谁看了,谁未读。   不得不说,趣可的人精确实多。   林眠看到文件,粗略盘算过进度,立刻发出质疑,按照关乐乐的时间推进,广告会筹备不可能突飞猛进。   Ada说她们编辑的吐槽群也在讨论这事,甚至有人完整推断出广告会的全部节点,怕林眠不信,Ada特意截图发过来。   说实话,林眠下午确实措手不及。   不过,想到突袭是趣可的传统,林眠又释怀不少。   【一月刊选题抓点紧,等我回来开会。】   Ada操心不少:【逍总问的话,我怎么说?】   【等我走了再说。】林眠没想隐瞒谢逍,她只是预备打个时间差而已。   -   凤城机场。   昨晚临睡前,她给司机刘师傅打过电话,不用考虑接她那么麻烦了。   行政部罗主任家在三环外,来回太远,何况林眠不想让人知道她住酒店。   坐早班机的人还是少,安检口只有不长的两条队伍。   林眠拉着行李箱,眼皮不住地打架。   困。   她不认床,但酒店的枕头软得过分,她极度不适应,躺下去有种不受控制的晕眩感,再加上赶飞机起太早,眼下只想倒头就睡。   安检完,林眠按指引找对应的登机口,路过贵宾休息室门口,她草草扫了一眼。   有个挺拔的身影特别眼熟。   她没敢认。   毕竟她是苦逼的经济舱旅客,何必找不痛快。   -   7点45分,登机时间到。   这趟航班没有廊桥直通,需要坐机场摆渡车,再由舷梯上飞机。   让林眠意外地是,两节车厢的摆渡车,居然挤得满满当当。   绝大多数是去西藏的游客。   看着各个期待又兴奋的眼神,林眠掏出墨镜,掩饰社畜出差的疲惫。   客舱逐渐满座。   林眠是F座,靠窗。   她特意选的,因为方便睡觉。   扣好安全带她就靠着窗户眯上了眼,全然没理会外面两座是谁。   才眯不到五分钟,有个女生推推她肩膀,“你好,我想和我男朋友坐一起,我们换个座位吧。”   “换哪儿去?”林眠仰头问。   中间D座坐着个大学生模样的斯文男生,最外侧站着一个短头发的姑娘,看上去俩人一般大,女生一个劲儿给男生使眼色。   林眠不排斥换座位,但要看心情和对方的态度。   她心情不错,可那女生的态度,不敢恭维。   “就那儿,不远吧。”短发女生指着前面几排的一处空位。   林眠望过去。   哦不。   她最讨厌坐在机翼上,吵死了,而且还是中间座。   放眼望去,两边全是臃肿的中年男士。   胖子夏天会散发出一股怪味,别说闻了,多看一眼都头疼。   “不换。”林眠果断拒绝。   “你怎么这样啊!”短发女生俨然误解了她那句问话,言语透着失望,又重复一遍,“我想和我男朋友坐。”   难道拒绝的不够干脆?   林眠透过墨镜瞥一眼,虽然是阳面朝前,实际又眯上了眼睛。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好好跟你沟通,愿不愿意的,你说句话也行,拽什么呀!”短发女生碎碎念,声音虽低,周遭一圈人却都能听见。   见林眠不搭理,可能是看不得女友受委屈,斯文男生幽幽地说了一句,“都是坐经济舱的,别互相伤害呀。”   “你看你一个人,换过去刚好成全我们俩,不是挺好的嘛。”   林眠最烦这种理直气壮,简直和林建设一个德行。 奇_书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她索性也站起来,座位局促,仰头吵架实在不利于发挥。   “我成全你?凭什么呀,凭你人多?”   短发女生羽睫微微颤抖,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很快吸引了周围好事人的视线,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换呗,与人行个方便,没必要都不痛快。”旁边有人劝。   短发女生一听,顿时摆出一副“不是我逼你,是大家都这么想”的表情。   短暂尴尬过后。   林眠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付款码,“这样,扫我五百,座位换给你。”   小情侣面面相觑,瞳孔地震,显然没想到林眠不按套路出牌。   “还换不换了?”林眠故意又问了一遍,把手机在二人眼前晃了晃。   她黑超遮面,大光明发型梳得油光水滑,手臂还有一圈纹身。   就治你俩这种道德绑架的货。   短发女生脸涨得通红,剜林眠一眼,憋着劲要和她一决高下,悄悄拽了拽她男朋友的衣摆,“你要是爱我,就扫;你不扫,就是不爱我。”   “她这明显讹人,给了我就是大冤种!”   林眠懒得跟他俩磨叽,一屁股又坐下去,揶揄说,“考验爱情的时刻到了哈,你俩先商量着,这还几个小时呢,想通了随时来扫码。”   旁边的围观群众发出阵阵窃笑,林眠出人意料的举动,显然让大家都开了眼。   斯文男生进退两难。   半晌,他一咬牙,“我扫!五百就五百!”   林眠笑眯眯递上付款码。   为了自己的乳腺通畅,换座这事就得这样操作。   也不知道是谁摁了呼叫器,空姐忽然从客舱前头走过来。   小情侣一见空姐,如同见到亲人,扬起手机扑上去拉着空姐让投诉林眠。   “你们航空公司管不管这种人!坐地起价!换座还要钱!”   空姐微笑点颔,礼貌地拒绝了小情侣的要求,“请您稍等。”   于是,在小情侣震惊的目光中,空姐缓缓来到林眠身边,毕恭毕敬鞠了个躬,然后半蹲在她脚边。   “您好,尊敬的林女士,裴先生已经为您升舱,请您随我去头等舱。”   “哪个裴先生?”   空姐眼中有星星,温婉一笑:“裴遥,裴先生。”   裴遥也在飞机上?   他也去林芝?   林眠的脑回路有点跟不上。   手机震动,消息跳出来:【谢逍:去头等舱。】   是“去”而不是“来”。   谢总在飞机上装了监控?   林眠职业病又犯了。 第051章 收到   拒绝显得矫情。   穿过拥挤狭窄的客舱通道,林眠由空姐引着一路向前。   等空姐转过身掀开帘子,她眼前一亮,空间豁然开朗。   这个航班的头等舱一共四个座位,目前三个都空着。   裴遥正在用平板看宫斗剧,看到林眠过来,探身朝她挥手打招呼,“弟妹早上好。”   林眠点头寒暄,“裴总好早呀。”   视线扫过屏幕上的嬛嬛和四郎,她顿时联想到高山流水别墅的WIFI密码,低头忍笑,不由多了几分亲近感,“谢谢大哥。”   谢大哥帮我升级头等舱。   “随便坐,不用拘束,这趟飞机挺早,还没吃早饭吧,看看想吃什么。”   裴遥关掉平板,拿起小桌板上的一张菜单,顺手递给林眠,又问,“咖啡喝吗?”他答应谢逍照顾林眠,升舱才是个开始。   这趟航班飞将近三个小时,一路怎么打发时间他已经想好了。   “我喝冰美式,大哥喝什么?”林眠接过菜单,大略扫了一眼。   她挑了一个隔着走道,但与裴遥并排的座位,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   “白水,谢谢。”裴遥招呼空姐。   飞机缓慢滑行。   “弟妹也喜欢看宫斗剧?”裴遥问。   相同的爱好,他对林眠好感倍增。   前几天,谢逍突然关心起家里的WIFI,然后把林眠猜出密码的事描述了一遍。   老二讲得绘声绘色,那眼里的宠溺,任谁看了,都得感慨一句“这狗粮实在吃不下”。   闻言,林眠微微一顿。   何止喜欢看宫斗剧,在趣可十年,她都会演了。   这话不能跟裴遥说。   “那是大哥密码选的好。”林眠随即明白裴遥的意思,顺利进入新的话题,不致让气氛冷下来。   “这个给你,路上将近三个小时,你随便打发时间。”裴遥伸手将平板递过来。   林眠想到他刚正在看剧,不能夺人所好,“我昨晚没睡好,等会眯一觉就行。”   裴遥扬了扬平板,“我有,这是老二让给你的,怕你路上无聊。”他特意补充强调:“全套哦,90集。”   林眠眼神亮了。   九十集,意味着她能看到从未播出的导演剪辑版。   他是怎么搞到的。   林眠的睡意一扫而光。   裴遥心领神会一笑,“我就和老二说你肯定喜欢。”   “还得是大哥!”林眠狗腿地接过。   既然气氛烘托到这里了,她顺嘴提了一句,“大哥也出差吗,咱们谢总呢?”   裴遥轻声笑了笑,“也来开会。老二早上临时有事,晚到一天,还让我别告诉你。”   林眠点点头。   飞机加速滑行,巨大的推背感袭来。   点开飞行模式前,林眠看到一条未读消息:【谢逍:别信老大,他是以权谋私,我是顺水推舟。明天见!】   好一个明天见。   林眠手一抖。   她终于揣摩出新图楼下谢逍那句“明天见”的意思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小丑竟是我是自己。   -   林芝米林,传说中的高高原机场。   为数不多的极难飞的机场。   出港大厅外,大朵大朵的白云仿佛绣在纯净的蓝天上,宛如一幅画。   林眠伸了个懒腰,先来了个深呼吸。   然而陡然传来一阵头重脚轻的失重感,让她眼前一黑。   鼓膜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她紧忙抓住行李箱扶手,稳住身形。   手机响了,罗会林问她在哪里。   “我在出口等你们。”挂断电话,林眠坐在行李箱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人。   看看,头等舱先下机的优势这就凸显出来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缓缓驶过。   裴遥坐在车里,遥遥望一眼,认出路边站着的林眠。   见她孤身一人,立即招呼司机靠过去停车,“弟妹上车,我们顺路。”   林眠缓慢抬起头,摆了摆手婉拒。   刚下飞机时,专车直接来停机坪接裴遥,裴遥邀她一起走,那会她就表示还要等同事,哪里想到居然又见面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裴遥发现林眠动作迟缓。   林眠摇头:“不要紧,可能我还没适应高海拔。”   出发前她特意做过功课,西藏林芝平均海拔3200米,属于青藏高原相对的低海拔地区。   林芝几乎是绝大多数人进藏首选的第一站,就是为了能够逐步适应海拔落差。   然而林眠看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网上说的逐步适应,指的是坐火车或自驾,而不是坐飞机。   裴遥见她嘴唇发白,眼神涣散,全然不像她说的仅仅是不适应,当即拍板,“上车再说,我们住一个酒店。”   这一会,林眠的大脑像一个巨大的爆米花桶,无数豆子噗噗发出闷响,上下翻飞,一炸一炸的疼。   她听不见声音,只看到裴遥的嘴一张一合。   完全不知道怎么就上了车,等她反应过来时,埃尔法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   -   车上的短暂休整,稍稍减轻了林眠炸裂的头痛。   起码她还能率先找到趣可的迎宾桁架。   “弟妹,加个好友吧。”临下车前,裴遥突然打开二维码,看似随意地问,“你是不是用的小号?”   裴家的家庭群,林眠从不参与聊天。   起初,裴遥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后来发现,她根本没再登录过那个账号。   她为什么会用一个小号加群。   裴遥看宫斗剧无数,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问题。   “其实那是大号,只不过我平时用工作号比较多。”林眠打开扫一扫,一本正经的解释,她不想让裴遥误会。   事实上,“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才是林眠使用多年的老账号。   那是她第一次出席趣可传媒年度广告会。   因为崇拜吴友之在传媒界的传奇,林眠鼓起勇气,试图添加吴老师的好友。   “你这个头像和昵称,让我怀疑你不够专业。”吴友之婉拒了她的请求。   林眠备受刺激,一咬牙申请了一个新的账号。   再后来,她用专业的背景和一丝不苟的头像,硬是将自己包装成了吴友之眼中合格的媒体人。   于是,大号莫名其妙变成了小号。   裴遥点颔表示理解,一边收起手机,“倒也不必分那么清楚,能及时找到你就行。”   加好友的空档,司机已经取了行李放在车旁,林眠下车向裴遥道谢,然后接过行李箱,转身往趣可的签到处走去。   -   她是第一批,说白了就是先遣队,先来林芝干活的。   果然,林眠行李还没放稳,广告会筹备群里,行政助理小王已经@她了。   【上海暴雨,张总和吴总的飞机晚点了,你记得协调司机准时去接机,@萧红】   林眠盯着屏幕一脸不可思议。   她私发小王,确认消息没发错。   【当然了,这可是大群,你看我像做事那么不谨慎的人嘛!】小王信誓旦旦。   林眠无语。   莫名其妙成了会务协调,还得联系司机。   放着行政部的人不用,为什么让她去接张总。   这又是谁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主意。   真要命。   这踏马到底是谁的活。   林眠心酸的叹了口气,沉重敲下两个字:【收到。】 第052章 婉拒了哈   当马仔要马仔的觉悟。   说干就干。   林眠将行李箱随意塞进签到桌下,一把抓过接待流程文件开始一一核对。   其实,这家会务公司挺专业的,流程清晰,责任到人。   只不过受限于航班班次,到站的人员稍显混乱,就像现在,本该出现在签到处维持秩序的罗会林,眼下不知所踪。   林眠打了好几通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不在服务区,最后索性直接提示关机。   下飞机那会明明刚通过电话的呀。   真要命。   林眠急忙去翻会务通讯录,然而里头罗列了中层管理以上的电话号码。   就很无语。   趣可传媒数百人,她和发行部那几个同事不熟,仅限于知道彼此都是趣可的人,电话什么的,那自然是没有的。   该不会出意外了吧。   林眠忐忑,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和两个市场部的同事搞接待。   按照会务组职责,行政部主任罗会林属于总协调,用车调度、人员就餐、房卡发放等杂事通通有她安排。   由于罗会林联系不上,这摊杂活儿眼看就莫名其妙落在了林眠头上。   她揉了揉额角。   烦死了。   -   临近中午,上海分公司的参会同事陆续抵达。   林眠手握签到表,挨个核对人员名单。   幸好房间早就安排好了合住对象,她只要将房卡分发到人即可。   趣可体量不大,可关系网纵横交错,仨有仨好,俩有俩好,还敏感的不行。   “萧红,你们可真能整活儿!还搞到青藏高原来了,是不是觉着那帮子老总的身体特好是吧!”   说话的是时尚版的编辑部主任郭淮,一个老北京人,性格爽利,入职趣可多年还只是个小主任,倒很匹配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宗旨。   林眠将房卡递给他,顺便提醒郭淮签字,“您甭开我玩笑,您瞧我这不正头晕呢!”   “这眼瞧着到中午了,咱怎么解决吃饭问题?”郭淮走出去几米远,又折回来。   林眠被问懵了,和市场部同事对望一眼,连忙翻出餐票,撕下几张交给他,连连拍脑门,“瞧我这脑子,多亏有您操心。”   “你还是不是生活版主编?”郭淮突然发问。   林眠一怔,“怎么呢?”   “你还干上行政部的活儿了,那帮孙子!又踏马偷懒。”   林眠低头嘿嘿一笑,强行将话题囫囵过去。   广告会太敏感,任何不利于团结的话都不能说,不然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人尽皆知。   郭淮碰了个软钉子,他捏着餐票的手在空中点了点,颇有告诫的意味,然后露出个戏谑的笑,转身往客房走。   林眠挤出职业假笑,只当没看见。   -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林眠累得骨头都散架了,脚底跟火烧似的。   不光接待趣可的人,主要是安抚和协调各大金主爸爸们。   来签到时,品牌老总各个意兴阑珊。   还真让郭淮猜中了,那群老板几乎全在吐槽,都嫌西藏林芝选的不好。   林眠装傻充愣,美其名曰“雪域高原空气好,更适合大佬们休养”,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不信。   林芝这边天黑的早,不过才5点多,几乎已经黑彻底了。   林眠正拿着表单对照信息,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声音有气无力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被风吹来。   循声望去,罗会林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歪头吸着氧,四肢瘫软,搭坐在轮椅上,几个发行部的同事推着她。   “小林啊,你看看我,我差点就没命了……”罗会林吧嗒吧嗒直掉眼泪,“这谁选的地儿啊,有去无回啊这是……”   简单沟通后,林眠这才得知原委。   原来罗会林和她通电话那会还没下飞机,等她脚刚挨着林芝的土地,仿佛一脚踩在电门上,直接昏死过去。   发行部那几个都是小年轻,没经历过这场面,一时也慌了手脚。   机场大厅里又是掐人中,又是心肺复苏的,眼看着罗会林白眼一翻,几个人知道事情大了,连忙打了120送到医院。   谁也不敢走,不得已陪着,直到罗会林清醒,这才又打车赶来酒店。   “您没事儿就好。”林眠于心不忍,多宽慰罗主任几句,她心里惦记着去机场接大老板。   这会顾不上和人多聊,何况她说一句完整的话还要喘半天,“您好好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瞧着林眠奔走忙碌的身影,罗会林摇头感慨,“行政部要是多几个小林这样的就好了。”   -   司机是林芝当地人,普通话特别溜,相当能聊。   林眠坐在副驾驶,听他一路叭叭,她脑子又有点像爆米花。   已经等了两个小时,眼巴巴看着延迟信息一次又一次变更,林眠手机电量已经不足10%,焦虑得她来回踱步。   一个小时前,温总和关乐乐她们到了,因为林眠看到关乐乐发了个带米林机场定位的朋友圈。   临近晚上九点,出港大厅空空荡荡。   困得俩人直打呵欠。   林眠手机屏幕亮起,有条新消息,她顺嘴念出来【谢逍:来机场贵宾楼。】   司机一个激灵,立马发动车子,人当即精神了七八分,“怎么不早说!”   今天从下飞机就投入紧张的工作,林眠这会脑子有点木,反应比上午迟钝,没分神听司机说话,只想着裴遥说谢逍明天才到。   几秒后,谢逍发了个定位,赫然是米林机场。   林眠握着手机还没看清,司机一脚油开进了贵宾楼门口。   不远处,迎面走来一群人,簇拥着当中的三个人。   林眠揉了揉眼角,脑海中只蹦出三个字:天爷呀!   张延亭、吴友之和谢逍,三人谈笑风生,由远走近。   我靠!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跳下车,一路小跑着上前迎接。   “张总、吴总,您们可算来了,路上还顺利吧。”她选择性忽略谢逍,客套地和另两位打招呼。   “车子呢?”吴友之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林眠报上车牌,“就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张延亭把包递给吴友之,示意她先上车。   大老板这是有话要说。   林眠站下步子。   “来,见见人,这是默乐资本的逍总,年轻有为,未来和趣可会有零距离的合作。”   林眠抿唇微笑,先乖巧地对上张延亭的视线,然后转向谢逍,“谢总好,欢迎来林芝。”   他的身型挺拔,对视时,眸中是一贯的冷淡和疏离,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是我们趣可最年轻的主编,林眠。”张延亭紧接着介绍她。   谢逍点颔,趁张延亭不留神,他眉峰微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语气却是淡淡的,“林老师晚上好。”   林眠保持得体的微笑,转身去安排车子。   “我坐你们车一起走。”谢逍说。   张延亭笑嗔,“怎么,这就转性了?刚飞机上还嫌弃我们,这会儿看见我们的漂亮主编,改主意了?”   谢逍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话。   林眠冷不丁听见对话,后背没来由地一紧。   -   车子发动,林眠坐在副驾驶。   谢逍和张延亭分别坐在老板位,吴友之显然困得不行,躺在最后一排直接眯了。   回酒店途中,张延亭一直在接电话。   司机聒噪了一路,眼下倒是一声不吭,安静如鸡。   大七座的商务车一路飞驰。   林眠身后,她听见谢逍轻咳了一声。   她鬼使神差地按下静音键。   几秒后,手机震动。   【谢逍:林老师出差怎么也不说一声。】   【彼此彼此,谢总还不是一样。】   她果然是天蝎座。   谢逍嘴角挂着笑意,眼角瞥了眼张延亭,回复道:【近朱者赤,跟林老师待久了,想不优秀都难,林老师愿意赏脸吃个晚饭吗?】   林眠:“……”   【婉拒了哈。】   忙了一天真的受不了。   司机开得飞快,没聊几句,车子已经停在酒店门口。   林眠把手机揣兜里,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车尾门高高翘起。   她踮起脚尖正要伸手拉行李杆,身后闪过一道阴影,那股熟悉的好闻香气随风而来,她手臂一紧,脚下踉跄几步,被谢逍半拽进怀中。   还没等林眠反应过来,只听“砰”一声响,车子尾门被粗暴关上。   谢逍松开手,低头睨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诘问,“你是主编又不是打杂的!”   他见不得林眠鞍前马后伺候人的样子,尤其是张延亭和吴友之,她俩才不配使唤他老婆。   这句话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   众人闻声朝林眠这边望过来。   吴友之睡眼惺忪,仿佛在状况外,单手推了推墨镜鼻托,幽幽道:“哎呦,我们逍总还心疼了?” 第053章 她不配   林芝夜色浓重,酒店大堂外面,光线并不怎么好。   吴友之那句话来的古怪,仿佛刻意提醒所有人这里有热闹可以看。   “既然是重要会议,我认为还是各司其职的好,你说呢,吴老师。”谢逍瞥她一眼,冷着一张脸,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谢总说得对,我们确实各司其职来的,只不过同事临时有事,我搭把手而已,让您费心了。”林眠出言解围,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过是帮领导拿行李,顺手的事,很不至于上纲上线,相反,职场惯这叫“有眼力见”。   谢总属实有点小题大做。   吴友之冷嗤,掏出手机找到一个人的头像,然后一边往酒店大堂走,一边发语音,“郭淮,你现在来大厅把箱子拿去我房间。”   适才回程途中,林眠已经将房卡提前给了她们。   那边,张延亭终于打完电话,听到异动,拎着包走过来。   “她起床气,别理她。”张延亭安抚谢逍,眼神却有意无意扫向林眠。   林眠紧忙表态,“我这不是昨天刚加入党组织嘛,也算是践行初心,为人民服务一回,倒让领导们误会了,我的锅,我的锅。”   张延亭眼中满是赞许,“恭喜你转正,我发个红包意思一下,哎,你跟我说句话。”   林眠发了个玫瑰花的表情,等红包消息出来,她麻利点开,坦然道谢,“感谢领导。”   入职趣可十年,她第一回收到董事长的私发红包。   并非祝贺她入党,而是肯定她的职场眼力见儿。   “张总,既然要发,那就得发个大的。”谢逍唇角勾起,露出个玩味的笑。   一见谢逍笑了,周围的人立即陪上笑脸,好一副其乐融融。   趁气氛尚好,阴影中,林眠用手肘轻怼他手臂,示意他闭嘴,“领导的祝福我收到了,其他的等我干出成绩再说吧。”   张延亭颔首。   -   酒店大堂电梯间,还是刚才那拨人,一起等电梯。   可能林眠刚表现出的“狗腿素养”很全面,几个老总和张延亭聊起了她。   听不了一点。   林眠耳根红如火烧。   轿厢门关闭的一瞬间,她连忙摁下开门,边说抱歉,边错身挤出电梯。   “不好意思,我东西落大厅了。”   行李箱还在签到处。   原定的签到时间只有半天,签到台晚上理应收掉的,可是,负责这项工作的罗会林还下不了床。   林眠责任心爆棚,她叹了口气,将凌乱的台面简单收拾一番,然后拉着行李箱回房间。   按照趣可的出差标准,总监级别以上才能享受单间,其余全是标准间。   主编刚巧比总监低半个级别。   “我不喜欢靠墙,外面那床我睡了哈。”关乐乐见林眠推门进来,从浴室弹出半个脑袋,“谢谢主编让我先选。”她又探身进去,继续吹头发。   合住名单是罗会林安排的,只有她最熟悉趣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和林眠住一间,是关乐乐特意和行政部打过招呼的。   她有事要问林眠。   林眠放下行李,环顾一圈。   关乐乐东西可真多,房间里每个能坐的,都堆着她的衣服。   林眠瘫在床上。   其实她也讨厌睡觉靠墙,因为太压抑。   林眠翻了个身,从包里摸出充电器,拯救濒临黑屏的手机。   她没有边充电边玩的习惯,见关乐乐一直占着洗手间,林眠换上拖鞋,干脆下楼溜达。   下午迎宾那会,她发现酒店大堂后院有一个大草坪。   可能是还没适应高海拔,所以时不时头疼,她准备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接接地气。   -   谢逍回到房间时,早有助理替他收拾好一切。   他倒了杯冰水,推开观景阳台的门,轻抿一口,藏区的夜色尽收眼底。   今天跑了大半个中国,上午从凤城到上海,下午从上海到林芝。   为得就是早一天见到林眠。   想到林眠,谢逍随手将杯子搁在阳台,转身进屋拿手机。   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和父母聊得来了,她总是习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这样不好。   【你不用看别人脸色,做你自己。】   言下之意,她是他的人,他会一直护着她。   林眠没回。   谢逍看了看表,以为她在梳洗不方便回,于是他也放下手机,去洗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发梢湿漉漉的顾不上擦干,林眠仍然没回消息。   谢逍又倒了一杯水,站在阳台上长吁出一口气。   很快,他视线集中在酒店的草坪上。   有一个小白点,正绕着草坪来来回回地溜达,是林眠。   大半夜的不睡觉她在干什么。   谢逍发消息给她:【睡不着?】   大约五分钟过去,没人回复,林眠甚至没有看一眼手机。   他穿上真丝家居服,带上房卡,下楼去花园一探究竟。   -   林眠绕着草坪走了好几趟。   头疼非但没有减轻,怎么鼻子还有点堵。   明月高悬,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林眠转身上楼。   再不睡就要猝死了。   回到房间,关乐乐已经躺平刷手机,见她进来,朝床头柜一努嘴,“你有消息,挺长时间了。”   林眠抿唇道谢,滑开看到是谢逍发来的。   有点懵。   林眠:【?】她不知道谢逍在楼上观摩了她遛弯的全过程,她选择无视第一条。   谢逍如释重负,又把话题带回上一条:【以后不要对吴友之做小伏低,她不配。】   林眠惊得合不拢嘴,居然还有意外收获,【为什么?展开说说呗。】   谢逍看出她既顾忌吴友之,又想听八卦,他有心逗她,索性卖了个关子:【今天太晚了,回头再展开吧。】   林眠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烧,哪受得了戛然而止:【你这种“吃了吐”的行径很恶劣。】   谢逍:【什么是“吃了吐”?】   林眠有样学样,怼了回去;【今天太晚了,回头再解释吧。】   谢逍一噎。   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自打林眠进屋,关乐乐看似刷手机,实则视线一直瞄着她。   林眠专注地盯着手机,她脸上浮现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笑,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完全是不自知的。   她在跟谁聊天,关乐乐好奇不已,拼命用余光瞟她屏幕。   奈何距离有点远,看不真切。   不一会,林眠放下手机去洗澡。   关乐乐蹑手蹑脚,蹲在卫生间门外,直到水声响起,她才踮着脚大步跳回床上。   她以前见过林眠输入密码,是个简单的六位数,她拿起手机,还没到输密码的界面,先给愣住了。   林眠的手机居然是还没上市的最新款?   开什么玩笑。   关乐乐不敢相信,拔下充电线,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反复端详。   重点不是林眠为什么会有还没上市的款。   她最在乎的是,林眠怎么会有渠道能拿到这个款。   林眠如果有这个人脉,那趣可的新项目岂不是要压她一头?   关乐乐陷入沉思。   以至于没留心林眠洗完澡出来。   “我手机又响了吗?”林眠不动声色。   关乐乐闷闷的点头,她被吓了一跳,只好拼命掩饰自己的慌张,她滑开手机,点出一张照片。   “你看这个小哥哥,我们晚上在机场碰见的,是不是还挺帅的,我一见钟情了。”   林眠狐疑着凑过去。   我靠!   怎么有点眼熟。 第054章 差不多得了!   翌日上午,酒店会议中心,趣可传媒集团年度广告会。   三百人的大厅,气氛组基本已经到位,专等最前排领导们到场。   会场内侧靠门一溜排开,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氧气瓶,不得不说,会务准备还是相当扎实。   后台准备区。   温慈化好妆,拿着主持手稿在后台对词。   主席台上,时尚版的编辑部主任郭淮在试话筒,急得满后台乱转。   “怎么回事!行政部门怎么净做些没影的事儿,几个话筒电流声那么大,你们听不见吗?”郭淮不满,他找不到一个能负责的人。   温慈淡淡看他一眼,没有搭腔,收回视线继续对词。   “差不多得了郭哥,人家酒店的话筒都让你试遍了!”发行部的同事开玩笑。   “就是,你们女王又不是上台献艺,能出声就不错了。”   大伙哄笑。   最后说话的人,是趣可发行部的二把手,副总监王乐,从言语中能定出来,王乐不喜欢吴友之。   郭淮时刻谨记维护TarcyWu的面子,辩解:“那叫专业,跟你们这帮混子说不着!”   昨天晚上,他有点轻微高原反应,早早就睡了。一时疏忽,没及时看到吴友之的语音,等他凌晨敲开吴友之的房门,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有了昨晚的教训,哪怕是个话筒,郭淮也不敢敷衍。   “行政部的人呢,罗会林哪儿去了?”郭淮拿着四五个话筒,眼下他该去接吴友之了,可话筒还没解决,自然想到这些杂事该行政来操心。   经他一提,大伙才想到,罗会林始终没有露面。   发行部那个同事抿嘴,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罗主任昨天一下飞机就晕了,医生让她好好休息。”见识过急性高原反应的可怕,他仍心有余悸。   “真操蛋!”一听罗会林不在现场,郭淮忍不住抱怨,“她来不了,那这事该找谁。”   话音刚落,他忽然记起昨天林眠负责接待,于是在后台找了一圈,好像也没瞧见人,顺嘴又问:“林眠呢?”   在场同事摇头,都说不知道,没见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温慈横郭淮一眼,她不高兴。   编辑系统内部习惯称呼笔名。   郭淮应该叫一声“萧红”,他故意反其道行之,明显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总编权威不容挑衅。   温慈哂笑,“重要会议,得各司其职,这句话吴友之没说给你听吗?”   郭淮在想话筒的事,回神,“听什么?”   温慈冷哼一声,从他面前走过,不远处张延亭已经陪着广告大客户们进来了。   趣可没有秘密。   昨晚,默乐太子爷出言调教女魔头,早在圈里传遍了。   小叔子干得漂亮。   她虽然跟裴遥冷战,丝毫不影响她对谢逍的夸赞。只要吴友之不痛快,她就非常痛快。   -   大佬们依次入座,会场灯光渐暗,射灯在主席台聚焦,温慈走流程。   主要内容满打满算只有一天,上午版颁奖表表态,下午由各项目负责人提报明年计划,其实和招商会差不多。   张延亭讲话的间隙,摄影师悄悄找到温慈,“温总,张总身边座位一直空着,咱照片拍出来不好看呀。”   广告会有实时照片直播。   摄影师多次调整角度,奈何那个位置太显眼,不管怎么拍总会缺一角。   温慈看过去,座次是她敲定的,太清楚那里是谁。   她摸出手机,背过身发消息:【你二婶开场了,快点,只缺你!】   张延亭发言已近尾声,始终不见人回复。   温慈有些焦虑,指腹敲得手机发出笃笃的闷响,她语音关乐乐:“报我的名字,去行政套房9003看看逍总怎么回事。”   谢逍房间号保密,电梯口有24小时的保镖,楼层清场,等闲上不去。   对这个小叔子,她算不上熟,但了解谢逍为人,和工作有关他绝不会出错。   温慈叹气,明明是个总裁,非要把自己活成早8人。   然而半分钟过去,关乐乐也没有回应。   都在搞什么!   她恨不得冲上楼一探究竟。   会场突然掌声雷动,显然,发言结束了。   后台灯光昏暗,温慈适时伸手搀张延亭下台,她瞥到那微蹙的眉心,抢先回话安抚:“已经派人去找了。”   张延亭颔首,隐藏起不悦,微笑归座。   -   串场间隙,温慈又回到台下。   到底派谁去找。   现场还有其他女同事,照理说都是她的下属,指挥谁都行,可是温慈不放心。   她不放心将大好机会随意送给别人。   毕竟,她知道谢逍还没结婚。   他眼光高,再优秀的相亲对象,就没一个入眼的。   他最后能挑个什么样的,温慈特别期待,她特知道谁那么金贵,能做裴家太子爷的媳妇。   凤城上流圈子传得沸沸扬扬,默乐资本要变天。   太子爷回国接掌集团,裴家安排相亲结婚,先成家再立业,明眼人纷纷揣测,这节奏摆明要将老一辈功臣踢出局呀。   温慈时常怨怪公婆偏心,偌大个集团,几百亿的产业,为什么不肯交给她老公裴遥,还经常拿她没孩子当借口。   她早知道默乐内部都在疯传谢逍不孕不育,要不是有实证,谁敢泼这脏水。   说到底,就是裴伯渔偏心,偏偏裴遥满不在乎。   提起裴遥,温慈就头疼。   也不是第一次退出家庭群,可这回,裴家没有一个人主动拉她回来。   “温总,拍照这事怎么办?”摄影师凑上来。   思路骤然被打断,温慈心烦,剜他一眼,“这是你的工作,不要问我。”   话虽如此,她还是扫视现场。   林眠的名字一闪而过。   然而,偏偏就不想让林眠去。   掌声再次响起。   下一个轮到吴友之发言,代表趣可传媒纸媒编辑部全体。   郭淮偷溜过来,跟温慈打商量,“一会Tracy上台,麻烦您把这个话筒给她。”   “行啊你,够仔细的。”温慈接过,借着灯光,她瞄到话筒不太一样。   等郭淮一离开,她顺手调换了底部的记号。   -   凤城,趣可生活版编辑部。   苏西刷着广告会的照片直播,TarcyWu一席高定礼服裙艳压全场,然而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孙雅文见苏西盯着照片眉心紧蹙,“照片有什么问题?”   苏西指给她看,“这些照片始终保持一个视角,拍得全是Tarcy最讨厌的左脸,何夕是疯了吗?”   经苏西提醒,孙雅文咬咬嘴唇,想不通:“不是Tarcy指名何夕老师全程跟拍的吗?他可是首席摄影师,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苏西刷新直播,瞬时又有新照片传上来,“你看,几乎没有大全景,不是大头照就是中景,完全不符合会拍要求。”   王何夕是凤城总部的人,难道是有人授意?这可是集团的重要时刻,兹事体大,温总应该会以公司利益为重吧。   孙雅文猜测:“难道现场有情况?”   天爷呀,真刺激。   苏西突然摇晃她手臂,尖叫道:“快看!张总旁边有个空座位!”   孙雅文缓缓点头,不是王何夕技术畸形,而是故意为之。   二人对视,苏西连忙翻出嘉宾座次表——是谢逍。   “完了,肯定是姐有情况。”孙雅文暗道不好。 第055章 对待救命恩人用完就丢?   广告会现场掌声迭起,气氛热烈又融洽。   嘉宾席C位,张延亭面带微笑,望着台上光芒四射的吴友之,她眼中难掩欣赏,更频频点颔。   张延亭认可她的每句话,当年不惜重金挖她,真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朋友们,媒介迭代,趣可作为女性期刊的领军品牌,三十多年来,我们始终坚持爱与美的表达。”   “趣可不止是一本期刊,更是所有中国女性的慰藉,朋友们,让我们骄傲地为自己鼓掌,为一路铿锵前行的所有趣可家人鼓掌!”   掌声雷动中,TarcyWu结束发言,女王似的走下主席台。   光线昏暗,路过温慈身边,她先递过话筒,然后拿眼角余光瞥她,不屑一顾道:“好好搞业务,少搞一些有的没的,无聊!”   她最讨厌温慈这种女人,既不专业又没格局,只会撒娇靠男人上位。   真不知道裴家怎么会允许这种人进门。   温慈接过话筒,话音入耳,她握着手卡的骨节泛白,露出职业假笑,轻描淡写回怼:“吴老师高反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别把大家当傻子,都瞧得出她处心积虑讨好张延亭是为得什么。   温慈目送吴友之归座,她目光恰好扫到张总低头。   -   吴友之的发言稿大气磅礴,慷慨激昂。   听得张延亭热血沸腾,仿佛回到趣可创刊之初,那段青春燃烧的岁月。   TarcyWu迎面走来,她预备起身拥抱,突然,手机屏幕亮了。   有消息进来。   张延亭淡扫一眼,眼神忽变,旋即往沙发里靠了靠,方便挡住摄影师的镜头。   【老友杂志苏总:张总,你们规格不行呀!咱们这群人今年可就趣可赚钱了,怎么还不如微商开年会。(附图一张)】   张延亭点开图片,登时垮了脸。   图上是期刊老总群的聊天记录,同行纷纷吐槽现场拉胯。   有人特意用红圈将氧气瓶和空座位圈出来,还有人发了微商年会的对比照片。   张延亭满脸黑线,隔空瞪温慈一眼,然后转发了苏总那张图,没有发文字。   她按灭手机,看多了影响心情。   自然错过了吴友之的拥抱。   -   吴友之收回双臂,尴尬地前后甩了甩,对着镜头完全看不出来。   看到这一幕,温慈只恨没有录下来。   不然每欣赏一回,就能痛快一次,还能恶心吴友之一回。   串场间歇,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笑容僵在脸上。   她朝张延亭望过去,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抱歉动作,又给谢逍发消息:【二婶生气了!大领导讲话马上结束,你还来不来!】   谢逍秒回:【前。】   温慈:【?】   谢逍:【表达要严谨,前二婶。】   温慈差点没栽倒,她急得火烧眉毛,他居然还有闲心挑刺。   为准确传达出迫切心情,【别废话速来!!!】   三个感叹号,是《图书编辑校对手册》允许的最大使用数量。   等了几秒,谢逍没回。   看样子,应该回来。   -   温慈从没觉得一秒如此漫长。   台上最后一位嘉宾乔佳宜乔总,还有不到两分钟就将结束发言。   按原定流程,乔总讲完要留在台上,合作串场,之后和全体嘉宾共同启动一个亮灯仪式。   所有发言完毕后,全体嘉宾需要共同启动一个亮灯仪式。   提起这个仪式,温慈恨不得掐死关乐乐,真不该听她的提前仪式,不然等会人不够,乔总在场上得多尴尬。   乔总不敢得罪。   她家的老牌国货护肤品牌“佳宜”,是《cute》两本刊最大的金主爸爸。   封一每年广告费4300万,刊例价实收,丝毫不打折。   和趣可多年的合作关系,如果因此断了,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温慈紧张地看了看表。   正懊恼中,一道黑影闪过,她被吓了一跳。   “师姐!”关乐乐轻喘,“师姐对不起,我没看到消息,逍总到了。”   温慈微怔,很快调整好情绪,朝空座位望去。   谢逍靠着嘉宾沙发,双腿自然交叠,浑身散发出冷漠和孤傲。   他没穿外套,挺括的衬衫外叠穿了一件深色高定马甲,戴着一副细金边眼镜,愈发衬得侧脸斯文俊朗。   谢逍微微低着头,镜片倒映出手机浅蓝色的光。   温慈想了想,就凭谢逍10分钟赶来,多少就得表示一下:【谢谢。】   发完消息,她一直盯着谢逍。   哪知他不仅没搭理自己,也全然不在意台上。   他先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出去,看双手的运动速度,绝对在聊天。   掌声响起。   温慈收回视线,上台串场。   -   同一时刻,林芝市医院,急诊留观处。   林眠仰面坐着,左手正打着吊瓶,右手紧握手机,身上盖着一件版型挺括的深色西装外套。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她单手滑开。   【谢逍:安全到达会场。(附带一张现场照)】   林眠头晕,爆米花症状特别明显,还直犯恶心,她抿住嘴强忍不适,看了眼时间,缓慢回复:【好了,不用。】   她本意是告诉谢逍中午不用再过来。   因为日程表上特别注明,今日午餐是小桌,趣可宴请金主爸爸。   昨晚接站时,听张延亭的弦外之音,饭局上谢逍可是主角。   谢逍:【对待救命恩人用完就丢?】   林眠一愣,手机太大,单手不好摁,她只好减少字符,结果,害他误会了。   林眠实话实说:【工作要紧。】   谢逍看过日程单,饭局而已,那帮人怎么能和他老婆相提并论:【你中午想吃什么?】言下之意是他陪她吃饭。   林眠现在只想吐,她再次委婉地表示:【婉拒。】   谢逍:【等我。】他简单粗暴结束对话。   林眠那么在意文法的人,“婉拒了哈”都没打全,肯定是不舒服。   所以,他压根不给她机会再说话。   林眠看了眼吊瓶余量,还早,于是放心眯上眼。   记忆像断片,断断续续。   昨天一直在忙,睡前林眠还窃喜没有高反,结果早上就被打脸。   她头晕气喘,心跳得要蹦出来,抱着马桶干呕了半个小时,一照镜子,整个脸都紫了。   她本想找关乐乐求救,却发现人不在屋里。   这也太卷了,林眠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躺在卫生间地板上,听见手机震动。   嗡嗡,嗡嗡,一声接一声,听得她又烦躁又想哭,就是没有一点力气爬出去。   再一睁眼。   谢逍红着眼。 第056章 没大没小   医院,周围吵闹而安静。   因头痛炸裂,再加之听不懂藏语觉得吵闹。   安静,是因为谢逍——他红着眼。   林眠整个人晕乎乎的,茫然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朝着谢逍眼角那一点晶莹闪光的地方戳去。   湿润的,温热的。   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谢逍抓住她指尖,拿纸巾擦掉,“是汗。”   她居然以为他哭了。   谢逍窃喜,面上却仍然云淡风轻。   林眠一窘,推开他:“我能走,不用扶。”   谢逍居然真的退开一步,一副“没病走两步”的表情。   她脚尖还没着地,如同坐上过山车,大脑瞬间空白,吓得她蹲在地上。   -   急诊输液窗口。   碘伏微凉,林眠一把遮住左手背,问护士:“能不能不打针?”   谢逍:“不能。”   护士看看林眠,又抬眼看看谢逍,不知道该听谁的。   “扎针。”谢逍握住她的手,示意护士继续,“你心率130血氧70,不打针还想吃药?”   这语气好像科室主任,护士一愣,别看语气冲,眼前这男人眼神里可全是宠溺。   扎针。   谢逍将林眠揽靠在腰间,“换正常人早晕过去了,你居然还能坚持。”   “对面留观室坐等。”护士把吊瓶交给谢逍,张了张嘴,咽下想说的话,小声嘀咕:“你不需要”   林眠:“什么不需要?”   “她想嘱咐我手举高。”谢逍说。   护士低头抿嘴笑,林眠仰头看他。   身材颀长,高大挺拔,确实不需要举高。   -   找好位置落座。   谢逍脱下外套,先盖在她扎针的那只手上,又调慢滴液的速度,看表算了算时间,然后给林眠定了个闹钟。   “你现在应该吃不下,等打完针,缓缓再说。”谢逍忽然说。   林眠眨眼示意,她何止吃不下,简直想吐。   “正常的,高反可大可小,你眯一会。”谢逍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看了眼手机。   对面输液的大姐一脸羡慕,“你对女朋友真体贴。”   “我老婆!”谢逍嘴角泛起春意,嘚瑟着纠正。   林眠一阵晃神。   领证那天,她叫他谢总,他称她林老师,民政局的保洁大姐说他俩不熟。   今天,挂号缴费输液,他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自从母亲去世,林眠凡事靠自己,从不麻烦别人。   一个人逛街看电影,生病一个人扛,习惯独立,却很不习惯乍然被他这样照顾。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林眠用不打针的手拽了拽他衣角。   她昨晚临睡才听关乐乐提及,谢逍作为重要嘉宾,居然也要出席趣可的广告会。   温总真是越来越不把她当自己人了。   嘉宾名单她居然毫不知情。   “我去会场露个面,一会就回来。”谢逍按灭手机起身。   答应温慈回去,完全看在裴遥的面子。   张延亭一个前二婶,他才懒得应付。   “小心开车,到了发个消息。”林眠不知道他怎么来的医院,纯属条件反射。   -   亮灯仪式顺利举行。   百人大合影时,张延亭罕见地让出C位。   于是就有了莫名滑稽的一幕。   谢逍大喇喇站在正中,冷着一张脸,如同雕塑一般。   张延亭和乔佳宜一左一右,亲密地挽着他的手。   趣可编辑部里,苏西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这人谁啊,瞧咱们张总那一脸谄媚的样子。”   孙雅文侧身看过去,避重就轻地模糊重点,“这小哥哥可真帅哈。”   周围同事立即被带跑偏,纷纷评价起谢逍的长相和穿着。   “我靠!前头一排全是正装,这帅哥居然只穿了件衬衫。”   “只要人长得帅,纠结穿什么有必要嘛!”   “啧啧啧,女人至死爱少年,张总和乔总加起来一百岁了……”   “这人到底谁啊,咱们客户吗?能排在乔总前头,咱不可能没见过呀。”   眼看话题马上又被绕回去,孙雅文委婉地提醒:“这样大鸣大放讨论,真的好吗。”说完,她斜眼望向监控探头,视线转回屏幕。   编辑部无死角摄像头,据说是最新科技,能同步语音。   似乎是发行部总监的亲戚,卖办公设备的,承包了趣可的网安体系。   -   颁奖环节。   温慈作为颁奖嘉宾,又换了一身礼服。   关乐乐狗腿地凑上前,替温慈整理裙摆,不经意地问:“温总,为什么逍总姓谢,大家却不叫他谢总,而是逍总。”   温慈:“避嫌。”   关乐乐不理解,追问:“他不是裴家亲生的吗?”不然为什么要避嫌。   “你是不是狗血小说看多了?”温慈瞥一眼,她倒巴不得谢逍不是亲生的,不然裴家就是她老公的,“裴总太多分不清,不如叫名字。”   默乐传统得像体制内。   一律称呼XX总,比如二叔裴仲樵,称呼仲樵总;三叔裴叔耕,称呼叔耕总,以此类推。   到裴遥谢逍这辈,则是遥总和逍总。   但凡知道裴家和默乐的人,基本不会出错,偶尔有人错叫“裴总”或“谢总”,几乎都是因为不熟。   关乐乐哦了一声,往心里记了记,她狐疑地看了温慈一眼,想想没说出口。   -   关乐乐有晨跑的习惯,哪怕出差也不能落下。   电梯间,她和谢逍擦身而过。   他身上清冽的香水味,关乐乐只觉似曾相识。   透过轿厢门的缝隙,她看见谢逍停下脚步,那赫然是她和林眠的房间。   正思索着那熟悉的味道在哪儿闻到过,电梯门忽然开了。   她刚竟然没摁楼层。   关乐乐震惊。   轿厢外,谢逍打横抱着林眠,闪身进了电梯。   “逍总?”关乐乐声音透着惊喜。   为方便工作,温慈给她看过参会嘉宾的照片,谢逍英俊帅气,又是默乐投资的总裁,她一眼就记住了。   谢逍:“去地库。”   关乐乐茫然中回过神,摁下按钮。   她这才留意到林眠,嘴唇发白,脸上毫无血色,完全不省人事。   车子扬长而去。   关乐乐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走出酒店地库,她打了个车跟去市医院。   就是这么凑巧,西藏林芝是她选的,订酒店时,她专门选了这家离医院近的,就怕有突发情况。   市医院人流如织,打眼一看,几乎全是外地游客,不出意外全是看高反的。   门诊大厅很小,谢逍高大挺拔,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在人群中很抢眼。   关乐乐一眼瞅见,悄悄跟在后头,浑然不觉温慈给她发了消息。   -   闹钟响起,两个小时已到。   林眠被惊醒,抬头看眼吊瓶,只剩瓶口处的余量。   临近中午,留观处人不多。   她叫来护士,拔针走人。   医院门外,林眠感觉整个人好多了,仿佛回到平原,看样子高反暂时好多了。   下午还有半天会,其中有她的十五分钟主编提报,可不敢缺席。   林眠想回酒店,又怕谢逍来医院找她。   思前想后,还是发个消息汇报一下进度:【吊瓶已打完,我先回酒店,外套怎么给你。】   谢逍没回,林眠以为他还在开会,不方便看手机。   -   回到酒店,林眠去餐厅要了一杯热水,各个颜色取出两粒吃下。   临走时护士给了一包药,五颜六色的,嘱咐她饭前吃。   “小林,你也高反啦?”罗会林来餐厅吃饭,她认出那包药,她也有一样的。   林眠苦着脸,点点头。   “呦!我说这是谁呀!姆们早上干活找不到人,怎么一到饭点就全出来了!”郭淮呛声,他人还没到,声音先飘过来。   林眠和罗会林对望一眼。   “甭搭理他!”罗会林挽上林眠胳膊进了餐厅,贴在她耳边又说,“他刚又让吴友之骂了,正郁闷呢,咱别往上凑。”   林眠缓缓点头。   罗会林忽然警觉地摇晃她手臂,努嘴示意她看前头,“张总儿子来了。”   靠窗的座位,一个秀气俊俏的年轻人靠着椅背,侧脸轮廓分明。   “林眠!”年轻人回头,预备伸出手臂拥抱,动作骤然一顿,紧接着补了一句,“罗老师好。”   林眠笑嗔:“没大没小!” 第057章 我爸说你结婚了!   有一瞬间,林眠以为自己高原反应又出现了。   “你不是在美国?不声不响的回来,你妈知道嘛!”罗会林顾不上去拿餐盘,见张若愚客套,索性挨着他坐下。   林眠有同样的疑问,不由看过去,双眼透出八卦的期待。   张若愚,张延亭的独生子,比林眠小7岁,今年本命年。   远远看到他秀气斯文的样子,林眠险些不敢认,毕竟,刚认识张若愚那会,他还在读高中,匪天匪地的。   没想到去美国读书不过6年,他倒像换了个人。   张若愚明显一顿,直到林眠望向她。   他一边起身给二人添水,一边解释,“我放假,回来看看,张总那么强势,哪儿敢不让她知道。”   罗会林:“这几年春节你都没回来,连累我们陪着加班,这回倒好,不年不节的悄悄回来。”   张若愚举起水杯:“我以水代酒,自罚一杯,罗老师您看可还行。”   “少蒙我!你让小林说,美国哪个假期是九月,真打量唬我呢!”罗会林轻抿一口。   冷不丁被cue到,林眠也笑,却是各不得罪,“他明年硕士就该毕业了,估计人美国管得松吧。”   罗会林笑着唉了一声,看他俩一眼,识趣地起身去拿餐盘。   张若愚坐在刚罗会林的位子上,翘着二郎腿大喇喇质问:“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林眠回顾四里,“你可小点声吧!”   她白了张若愚一眼,“你回回半夜打,谁能受得了!我接你两次电话就神经衰弱了!”   张若愚顺势搂过林眠肩膀,“还不是咱俩情分不一样!我去美国才几年,你就把我忘了!你个没良心的!”   林眠用手肘别他,“素质!注意素质!”   张若愚:“咱俩这关系,谁不知道!还注意什么素质!”   说来也怪,偌大个趣可传媒集团,几百号人,他只和林眠关系好,别人多看一眼都嫌多。   《cute》杂志实习生多,每年寒暑假,张若愚最喜欢去勾搭漂亮小姐姐,但只有林眠,会跟他聊火影忍者,还特耐心听他说话,于是,他就记住了林眠。   再后来,只要他来杂志社,基本只会找林眠聊天,一来二去,俩人越聊越熟。   直到张若愚高考失利,被张延亭送去美国,才算是消停。   正说着,罗会林端着食碟过来,招呼二人去取餐。   林眠应声起身,张若愚又回到原位。   头似乎还有点晕,林眠吃的很少。   她忽然想到下午还有报告,三两下吃净盘子,告辞出来。   -   回到房间,门厅酒柜上放着一只纸袋,吸引了她的注意。   林眠拿起来端详,沉甸甸的,里头有一盒红景天口服液,一瓶乙酰唑胺。   这酒店服务还挺人性化的。   她凑近闻了闻,袋子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和谢逍身上的淡淡香味一模一样。   林眠推测,一定是他早上来给她送药,才看到了她高反的人事不省。   难怪谢逍一直强调救命之恩。   林眠打了个呵欠,换了身衣服,又把谢逍的外套挂在衣橱,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看看表,林眠以为是她习惯午睡的生物钟到了,打算眯一会。   她定了一个1点半的闹钟。   切回聊天框,谢逍还没回消息。   躺在床上,林眠有种莫名的失落。   -   酒店圆桌餐厅,众人寒暄,觥筹交错。   谢逍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偏偏今天“前二婶”看得紧,他没机会开溜。   能出席中午这个饭局,基本都是趣可年单千万的大客户,商务场合,大家吃吃饭,沟通一下感情,顺带就把明年的广告计划安排了。   然而,今天情况略有变化。   大家纷纷给谢逍敬酒,反倒把主角张延亭落在一边。   谢逍:“在座诸位可都是趣可的金主爸爸,我不是主角,大家不要厚此薄彼。”   “逍总客气了!我们如何能和您相提并论。”一人起身走到谢逍身边,低姿态地碰杯,“您代表默乐投资,我们有好项目还得仰赖您。”   下午还有会,中午的饭局也不敢喝的太放肆,基本都是1两的小酒盅。   话已至此,谢逍只得碰杯,一饮而尽。   这话得到了所有人赞同,大家不约而同上前敬酒,显然都是这套说辞。   “你们悠着点,”乔佳宜替谢逍挡了一杯酒,她眼光扫向谢逍骨节分明的手,半开玩笑似的打探,“逍总今年35了吧,俗话说立业成家的,不知道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呀。”   经乔佳宜提醒,众多老板中有待嫁女儿的,齐齐将目光投过来。   “唉,你们可不许跟我抢,可是我先问的!我也不怕大家伙笑话,我家那闺女追逍总好多年了,俩人一起去的美国,就在一个大学念书。”   “是嘛是嘛,那怎么没在一起呀,乔总,快讲讲……”   见话题逐渐敏感,谢逍放下酒盅,借接电话起身走出包间。   -   手机后台切换,看到和林眠的聊天记录,谢逍一怔。   林眠消息发来时,一堆人簇拥着他拍照合影,闪光灯咔咔一顿狂闪,他想回来着,结果被打了个岔,居然已读未回了。   谢逍迅速敲下他的歉意:【对不起,没及时回复,我去找你。】   他看着手机,几秒后,林眠没回。   谢逍取下眼镜,揉了揉鼻骨,正预备去饭局上告个别,身后忽然响起温慈的声音。   “你早上干什么去了?”温慈问。   谢逍站定:“无可奉告。”   他甚至没有回头。   温慈:“我下属看见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重点是向谢逍安利关乐乐,至于他干什么,她没兴趣知道。   谢逍转过身,冷淡道:“没印象。”   温慈上前两步,“F大新传研究生毕业,洪量引擎看上的人,趣可新项目的总监。”   谢逍哂笑,“学历过硬,履历抢眼,职场竞争力不错。”   温慈碰了个软钉子,轻轻一笑,“你不会看上Tarcy了吧。”   谢逍反问:“你后悔退出家庭群了吗?”   但凡她还在家庭群,就问不出这种脑残问题。   温慈:“?”   谢逍转身,摆摆手径直往回了包厢。   -   头痛欲裂,心跳得快要炸开。   林眠猛地睁开眼。   素白的墙面,让她意识恍惚。   “我靠!你终于醒了!你要吓死我了你!”张若愚清瘦的脸,出现在林眠视线中。   她抬起扎着吊瓶的左手,愣了一瞬,自言自语,“我进入循环了?”   明明早上刚打过,怎么又在打吊瓶。   “几点了?”林眠问。   张若愚急不可耐,“先别管几点,快告诉我实话,我爸说你结婚了?”   林眠诧异:“你爸是谁?”   谢逍推门进来,“他爸是我二叔。” 第058章 她来了,你还有机会吗?   看到谢逍推开病房门进来,林眠撑着坐起来。   仿佛应付领导来视察,她后背绷直,整个人异常拘谨。   “躺着别起来呀!”张若愚看不下去,身体却很诚实,他摇动床旁的扳手,又朝林眠脑后多垫了个枕头。   林眠向后仰靠,一脸嫌弃,“太高了。”   谢逍上前拽掉枕头,抻平四角后,再用力拍打两下,重新给她掖好。   见张若愚坐在林眠床尾,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谢逍拉过一张椅子,顺势放在床头柜跟前,然而他却不坐。   林眠眼神追随谢逍,“谢谢。”   张若愚:“怎么不谢我。”话音刚落,他当即明白林眠的客套。   跟不熟的人当然得使用礼貌用语。   “你来干什么?”张若愚问。   谢逍没说话,只回了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   他环顾病房,稍显逼仄的双人间,连休息沙发也没有,实在小的可怜,高低得换个套房。   可看着林眠脸色惨白,他又打消了挪动她换病房的念头。   “喝水吗?”谢逍挽起衬衫袖管,一抬颔问张若愚,他注意到窗台旁有保温壶。   “给林眠倒点。”张若愚扫他一眼,谢逍把椅子放在林眠跟前,明显就是占有欲作怪。   谢逍倒了一杯温水,贴心地放了一根吸管,举着递在林眠嘴边。   林眠下意识后仰,水杯也随她动线挪移。   她不想在张若愚面前秀亲密,他以为林眠需要调整坐姿再喝水。   来来回回好几下,直接把张若愚逗乐了,吐槽道:“你俩得多不熟!”   谢逍轻咳,宣示主权:“叫嫂子。”   张若愚腾地跳起来,“哪里来的嫂子,别开玩笑了!你结婚我能不知道?!”   乍然听到这一句,林眠一口水没咽下,呛得猛咳,带动留置针乱窜,肉眼可见的回血了。   见状,谢逍起身调节输液滚轮,轻轻拍了拍林眠扎针的手腕,回血消失。   “不要激动,别吓着我老婆。”谢逍淡淡道。   “所以我爸说的结婚,是说你俩?我就还纳闷我爸怎么还认识林眠呢,你真嫁给他了?”张若愚挠头,望向林眠。   林眠吸一口温水,缓缓点头,实话实说:“就领了个证。”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后续的种种,总不能说都怨你妈不给我分房吧。   张若愚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你们怎么人人都从趣可找对象,还要不要脸,合着趣可是给裴家量身定制的哈!”   谢逍不理他,拽出纸巾,递给林眠擦嘴角。   张若愚斩钉截铁:“你们成不了,现放着我妈和我爸就是先例!”   他别过头,望向窗外。   -   张延亭堪称传媒业界传奇。   趣可杂志创刊,她就在社里,元老级人物,从拆信小妹,一路成长为集团董事长。   九十年代末,趣可在海外创立工作室,需要一个能扛事的领导,张延亭雷厉风行,抛夫弃子,只身前往澳大利亚奔事业。   两年后,夫妻聚少离多,张延亭正式和裴仲樵离婚,裴若愚改姓张。   -   张若愚突如其来的沉默。   林眠八卦地看了谢逍一眼,他却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不方便说,还是不知道,林眠耸耸肩。   虽说她在趣可十年,可大BOSS的花边新闻,她鲜少打听,就像她也是今年体检才知道温慈嫁进来裴家。   看来不能埋头搞业务,还得抬头多了解八卦才行。   “我想和林眠单独待一会。”张若愚直奔主题。   他喜欢林眠,趣可人尽皆知,他接受不了未来女友变成嫂子。   来美国6年,没回国一次。   这次回来,他不打算回去了,一是母亲张延亭有意和裴仲樵复婚,需要他从中调和;二是他想向林眠表白,憋了6年,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了。   林眠了解张若愚的性格,他小少爷脾气,说风就是雨,好一时歹一时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情绪不稳定”。   和谢逍简直是两个极端。   病房安静。   谢逍纹丝不动,用诚实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婉拒。   林眠没多话,她内心坦荡,什么单独待一会,她完全不心虚。   张若愚邪魅一笑,“小叔子和嫂子,不良禁忌,啧啧。”   “有话就说,别耽误我老婆休息。”谢逍淡扫一眼。   林眠不想参与这个话题,索性眯上眼。   “婚礼什么时候?”张若愚问。   他坐了两天的长途飞机,一听林眠出差了,他连机场都没出,直接买票,从凤城飞来林芝,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喜没有,惊大把。   堂哥娶了我心上人,确实挺惊悚。   林眠差点没晕死过去,憋了半天,这算什么问题。   她继续装睡。   谢逍坐得笔直,大言不惭:“准备好份子钱,等我通知。”说完,他掏出手机,操作转账,然后眼光刀向张若愚,仿佛在说还不走。   张若愚扬一扬到账信息,“小气!”   “有驾照吧,回去车库随你挑。”谢逍总当他是小孩,“算你嫂子给的见面礼。”   “少来!裴家的传统,没办酒就不算结婚,我还有机会。”张若愚起身,对着林眠又道,“你好好休息,等回凤城咱俩单独聚。”   林眠朝他挥挥手,“回吧。”   走廊传来关门声。   林眠仰头看看吊瓶余量,“还得打多久,现在几点了?”   她手机不在身边,完全不知道怎么又来了医院,更不知道谢逍和张若愚怎么能遇见。   “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我陪着你。”谢逍说。   他起身摇平病床,抽掉垫着的枕头,帮她掖好被角,又把椅子挪回远处落座,掏出手机继续看报表。   绝口不提广告会的事。   林眠张了张嘴,没有追问。   她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闭上眼。   同样是高反打吊瓶,上午坐着打,下午躺着打,傻子也能推测出怎么回事。   算了。   摆烂吧。   有谢逍呢。   -   差不多将近两点半,广告会下半场。   各部门总监汇报未来计划,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投影仪。   关乐乐抱着笔记本,脚步轻快地穿过明亮的走廊,稍稍一错身,正瞅见温慈,在休息室门外打电话。   她有话要说,停下脚步候在不远处,方便温慈看见她。   半晌,温慈朝她招招手,关乐乐紧走几步上前。   二人并排往会议厅走。   “师姐,等会的汇报,不叫林眠合适吗?”关乐乐问。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担心林眠。   那天无意间拍到林眠上车,那台黄色牌照的迈巴赫,凤城只有一辆,在默乐资本名下,她查过默乐的法人是裴仲樵。   和裴家有关,关乐乐总是很上心。   尤其今天看到谢逍抱着林眠上医院,她不由对上了林眠上回的“谢总”。   不管林眠和裴家有什么关系,关乐乐多了一份谨慎。   温慈不答反问:“她来了,你还有机会吗?”   关乐乐一愣,并不纠结上个话题,“师姐好像对她有意见?”   “我有吗?”温慈白她一眼,今天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乐乐耸耸肩,快走两步,从外拉开会议厅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大门反弹回来,温慈后退一小步,她顿了一下,从外推开门。   如果是林眠,应该会请她先进门。   温慈摇了摇头,再会做人也没用,一样得走,谁让她一不小心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她还真对林眠有意见。 第059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会场条桌依次排开,标配的矿泉水和文件夹整齐摆放。   嘉宾陆续进场。   温慈找到座位,调好静音键,拨弄着桌上的铅笔,百无聊赖地望着台前忙碌的身影。   关乐乐正在调试投影仪,看着她,温慈不由想起刚才的对话。   “师姐,你好像对林眠有意见。”   “我有吗?”   温慈勾起一个笑,我有。   她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小心被林眠撞破。   -   这事与一份体检报告有关。   趣可每年体检两次,年初和年中各有一次。   今年初那次,体检机构居然出了差错。   “温总,咱俩的体检报告是不是装错了。”林眠拿着资料袋,敲开总编办的门。   温慈装傻充愣,“是嘛,我不知道,多亏你细心,谢谢。”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直等着林眠主动过来。   如果她主动,岂不是显得欲盖弥彰。   年轻时,她曾因宫外孕切掉了一侧的输卵管,和裴遥结婚后,六年多始终怀不上孩子。   她瞒着裴家人私下检查,结果,竟然是另一侧输卵管堵塞。   豪门儿媳不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传出去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她处心积虑嫁给裴遥,可不能就这么被毁了。   虽然林眠只是换回了体检报告,当面什么也没说,但温慈不放心,她不能卖这个万一,因而认定林眠一定偷看了自己的检查结果。   可这件事却不能宣之于口。   表面上,她只能将怨气撒在体检机构上,指责他们做事敷衍,缺乏责任心。   这家体检机构全国连锁,总部在上海,吴友之和老板很熟,当初就是她牵线搭桥促成的合作。   温慈顺水推舟,借机向集团建议终止业务合作,转手将趣可未来五年的团检,交给了默乐耳鼻喉医院。   一箭三雕。   一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抢了吴友之的业务;三来是默乐影像科有熟人,能保守秘密。   至于林眠,从她发现体检报告拿错的那一刻,就该走人了。   只不过林眠兢兢业业,为趣可卖命十年,温慈一时真找不到能赶她走的理由,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招关乐乐进来,就是向林眠施压,她那么要强的人,骤然被打压,没准忍不住就自动辞职了。   -   温慈正出神,背后带起一阵风。   她回头,吴友之正亲密地挽着张延亭,一起从会场外进来。   温慈让出身旁的空位,谙熟地寒暄,“Tarcy,我们生活版下午的提案,你可要手下留情呀。”   “什么你的我的,跟我还分那么清楚。”吴友之比她还会装腔作势,揽过温慈的手臂,亲昵地靠过去。   最早《cute》杂志只有一本刊,没升任总编辑之前,温慈一直是《cute》的主编,后来在她的建议下,趣可才细分了生活版和时尚版。   在她看来,生活版才是亲生的。   自从时尚版有了吴友之这个“养母”,她越来越陌生了。   温慈引张延亭入座,借会议开始前的空档,叫关乐乐过来,将她引荐给在座诸位。   关乐乐大方打招呼:“各位好,我叫关乐乐,是生活版的主编助理,下午我有业务汇报,还请各位前辈指点。”   吴友之冷嗤,“主编哪去了,让一个小助理做汇报。”   “林眠呢,上午开会她是不是没在?”张延亭问。   她一天操心八百件事,不可能面面俱到,吴友之提醒的对,汇报新业务的重要场合,主编不能缺席,这是趣可的传统。   “张总,林眠高反住院了。”关乐乐实话实说。   张延亭一愣。   温慈有眼色地解释:“不要紧,她体质弱,休息休息就行。为了不耽误正事,小关毛遂自荐,火线救场。”   只能说林眠的高原反应歪打正着,不然她还得再找个理由。   张延亭没表态,既然如此,也不是不可以。   “逍总呢?”张延亭又问。   温慈沉默。   “给他打电话。”张延亭吩咐。   林眠可以不来,谢逍不行,他代表默乐投资。   广告商一向追随风势,事关趣可得明年业绩,所以谢逍必须在场。   -   不知过了多久,林眠从睡梦中转醒。   她四肢乏力,特别像登山后第二天的肌肉酸胀感。   环顾四周,一样素白的墙壁,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窗外,夜色笼罩,天已经黑透了。   林眠回忆着睡着之前的画面,张若愚走后,谢逍一直静静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她望过去,此时的椅子,空空如也。   咔嗒,门锁轻微响动,护士推开病房门走进来。   看到林眠坐起来,她露出职业微笑,“吸了三个小时的氧气,怎么样,头不太晕了吧。”   林眠点头。   难怪人中和鼻翼的两边有点干痒,原来是吸氧管的塑料材质导致的。   她揉揉鼻子,眼光有意无意往窗边扫去,问护士:“他人呢?”   护士微怔片刻,随即明白她问的是谁——冷淡帅哥。   这个帅哥雕塑一样,对着病床坐了整个下午。   他手机上插着耳机线,面色清冷,眉头紧蹙,时不时自言自语,看上去像是在开视频会议,很忙碌的样子。   护士看了看表。   她刚换晚班,并不十分清楚原委,可听其他护士们念叨,倒也有些印象,她纠结着措辞,“下午那会还在。”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的家属,在不在的怎么还明知故问。   “谢谢,能告诉我几点了吗?”林眠觉察到她问的唐突,抿了抿嘴唇。   望着空椅子,陡然生出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7点半。”   她的职业习惯,总会不自觉分析用词。   下午那会还在,也就是说谢逍至少陪她待了几个小时。   等等!   他怎么没去开会!   一想到工作,林眠打了个冷颤,她的汇报!   要死了。   护士正在给她测量血压,骤然见她哆嗦,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手下紧了紧血压护带。   “我晚上能回酒店吗?”林眠问,广告会最重要的就是今天,偏偏她完美错过了。   话音还没落,她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   这问题纯属多余,不问或许还能偷跑,一旦问了,无异于给护士提了个醒,警惕这床病人要逃院。   果然,护士嘴角抽动了几下,“都进医院了,怎么还不知道轻重呢,高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安心待着吧。”   林眠点头。   确实,草率了。   -   护士带上门,拿着血压计回到值班站,隔间里头两个小护士正在闲聊。   “我再也不信长相和声音成反比了,209那个小哥哥长得真帅,声音更好听,纯纯低音炮,耳朵会怀孕的那种。”一个小护士感慨。   另一个半信半疑:“他跟你说话了?我进去换吊瓶那会,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正常人好歹会问一句什么时候打完吧。”   医院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那样棱角分明,清俊面孔的帅哥很难让人忽视。   护士站的好几个小护士蠢蠢欲动,轮番借换吊瓶进去细瞅一眼。   “姐,209醒了吗?”小护士问。   刚给林眠量血压的护士点点头,“醒了,还问我家属哪儿去了。”   “帅哥刚才不是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嘛!我亲眼看见的,我告诉她去!”   “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是护士,不是丫鬟。”   小护士瘪瘪嘴,拐进里间的配药房,各自忙去了。   正说着,值班站闪过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带起一阵清冽的风。   小护士们定睛望过去,冷淡帅哥回来了,还黑着脸。 第060章 睡好躺平   护士临走前,林眠请她帮忙拉开窗帘。   林芝夜色如墨,一眼望出去,辽阔悠远,看一眼顿觉身心舒畅,忍不住想要大口呼吸。   林眠弓身坐在床上,双膝抱胸,默默盯着窗口发呆,忽然生出一股人在异乡多寂寥的伤感。   她脑中记忆出现混乱,中午明明只想眯一小会,为什么会在医院病床上醒来,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张若愚?   不是已经输了液,也吃了药,难道她的高反比罗会林还严重?   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   林眠左右张望,手机不在身边,整个一失联的状态,完全陷入被动。   茫然未知的恐惧,使她心内不安,心脏咚咚狂跳,强大的搏动感贴膝冲撞,林眠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正在这时,门锁轻响,谢逍挺拔的身影闪进门内。   林眠回头看见他,忽然长出一口气,肩膀清晰可见的放松下来。   谢逍环顾四周,在床头找到折叠的床边桌,用湿巾将桌面和边角擦拭干净,然后把手里拎的餐盒搁在上面。   “饿了吧,这有粥,点心和小菜,你勉强吃点,不然伤胃。”谢逍说着,挨个打开餐盒,顿时香味扑鼻,琳琅满目摆满了小桌。   餐盒上印着鼎悦的logo,林眠难以置信。   她还没傻到相信鼎悦在林芝有分店,但还是明知故问,“外卖?”   谢逍轻嗯一声,把勺子递给她,“算是吧,你尝尝味道,点心可能不够酥脆了,毕竟时间不允许,如果你不喜欢,明天让厨子来现做。”   酒店的团餐太油腻,他想来想去,还是鼎悦的味道更适合,于是下午一个电话打去鼎悦,让助理安排厨子煲粥做点心,然后专人飞过来。   “私人飞机送外卖,没这么干过!”鼎悦经理一脸惶恐,他不理解有钱人的脑回路,这也太说风就是雨了。   话虽如此,经理还是第一时间安排,餐刚预备好,生滚粥还咕嘟冒泡,他片刻不敢耽误直奔机场。   林眠手握勺子,木木的迟迟不动。   明明胃饿得咕咕叫,但嘴就是不想张,嫌累。   谢逍本来站在床尾欣赏窗景,怕她觉得拘束,刻意别过头不去看她吃饭。   余光见她一动不动,谢逍唇角微微勾了勾。   女人还是要哄。   谢逍立马知趣地过来,挨着林眠坐下,接过勺子端起餐盒,舀了半勺递到她面前,“公主请张嘴。”   林眠:“……”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完全没想过谢逍会喂她喝粥,这事怎么那么奇怪。   如果是张若愚,她还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偏偏是谢逍,她肩膀紧绷,后背挺成一条直线,全身心都在拒绝。   为什么呢。   还是不熟吧。   “我自己来就行。”林眠垂下眼帘,重新接过勺子。   谢逍颔首,丝毫不介意朝令夕改,她愿意怎么做都随她。   只不过他长这么大,喂饭也是头一回。   难得有机会在她跟前表现表现,居然未遂。   她到底在别扭什么,谢逍猜不透。   -   林眠安安静静吃饭。   谢逍端了杯水,倚在床尾,时不时看她一眼,观察用餐进度。   不得不说鼎悦的饭味道是真的好,完全对得起它死贵死贵的价钱。   上回常熟出差那碗粥,让朱梦华吃掉了,她没口福尝,饶是今天没胃口,还吃了个干干净净。   林眠抽出纸巾擦嘴,此时,谢逍杯中见底。   他放下杯子过来收拾餐盒,瞟她一眼,半开玩笑说:“护士说你下午来的时候吐了好几回,刚才想说,又怕影响你食欲。”   “谢谢您体谅,总不能辜负谢总这不远千里的外卖。”林眠寒暄。   谢逍提塑料袋的手迟疑了一瞬,手上用力拉紧袋口,脸上却淡淡道:“合你胃口就好。”   她的话总带着职场上的客套,得体却不够真诚。   他是她丈夫,又不是同事,他对她好,是责任是义务,是爱,不求她回报,更不需要假客套,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习惯。   “我去扔垃圾。”谢逍从里面拉开房门,冷着脸撂下一句话。   咔嗒。   门锁响了。   林眠想扇死自己。   她瞧出谢逍眼底的不高兴,就她这么做作,也就是他情绪稳定,不然是个人都得跟她急。   其实,她那句寒暄纯属条件反射。   在趣可十年,论逢场作戏,她深得趣可老同志的真传。   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林眠的客套,是习惯,更是本能。   -   打了一天的吊针,刚吃点东西,她想上厕所。   拖鞋在床底下,伸出手臂,刚好差那么一点点。   她不想下床,就打算坐在床沿上,然后探身垂下头再去够,距离应该刚好。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九_⑨_ ._ ℃_ o _Μ   然而,她力道没掌握好,刚抬起屁股,立刻头重脚轻,径直栽下去。   林眠眼前一黑。   熟悉的清冽气息涌入鼻腔。   下一秒立即社死。   这画面太可笑了。   谢逍扎着低马步,后背绷得紧张,双臂用力环住她,林眠撞进宽阔的胸膛,脸紧紧贴着他的衬衫,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胸口。   她刚才想干什么。   谢逍一推门就看见林眠倒栽葱摔下床,他一个箭步闪身上前,拦在她身前。   “腰,腰,腰疼。”林眠像根火柴,整个人戳在他身上,完全动弹不得,她平时缺乏锻炼,这一会腰腹酸疼,火烧一样。   谢逍后腰发力,一挺,顺势站起来,自然连带林眠也直起上半身。   他双手撑着床沿,林眠感受到他耳畔温热的呼吸,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谢逍:“睡好躺平。”   林眠警觉:“?”   谢逍抖开被子,向外叠了两折,拍了拍枕头,示意她躺过去,“我看看扭伤没有。”   林眠哦一声,乖乖仰面躺平。   谢逍憋着笑:“另一面。”   林眠咬着嘴唇,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   几秒后,谢逍的大拇指精准按向她酸疼的位置。   林眠脚尖绷得直直的,整个人活像一根结实的树干。   生理反应最真实。   见她耳根通红,一路延伸至脖颈,谢逍喉结滚动,无声笑了笑,提醒她,“放松,不用紧张,我是——”   林眠瓮声瓮气回应:“外科大夫。”   二人异口同声。   谢逍手下一滞,“对,没错,放松。”他嗓音中有笑意,懒懒的。   闻言,林眠长长吁出一口气,尝试让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   透过真丝衬衫,她清晰地感受到谢逍指腹的温度,他打圈按摩,时轻时重,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   到底是专业医生,手法比外头养生馆的舒服多了。   仿佛是一个传染俩,本来只是腰疼,现在全身各个关节排着队叫嚣。   可能是谢逍按摩手法太过优秀,林眠完全沉浸其中。   她指了指肩胛骨,脱口而出,“往上来点,再按按肩膀。”   “没问题,”谢逍笑着点头,拉她起来,“按肩背部用坐位比较好。”   林眠这会正享受呢,完全将他当推拿师傅使,就着他手就坐起身来,放心将后背交给他。   谢逍替她理好头发,掌根着力,贴着林眠左肩环旋。   以前去推拿,师傅总会说一句手重了吭气,完了还得她指出哪里不舒服,需要重点关照一下。   反观谢逍的按摩,不仅没有一句废话,甚至他按得每一处地方,都是她最需要缓解疼痛的位置。   从手法到力道,简直无懈可击。   林眠顺滑的长发不时落在肩上,谢逍腾出一只手,拨起头发反手抚上她后脑,他几乎抵上她后背站着。   林眠呼吸一滞,缩了缩指尖。   房间寂静,有一丝暧昧揉杂进空气中,千丝万缕向外扩散。   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打破此时恰到好处的氛围感。   她闭眼稍稍侧头,双肩自然下垂放松,跟随谢逍掌根力道的轻重,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你俩干嘛呢?”有人推开房门。 第061章 如果你俩分了,考虑我哈!   病房门响,张若愚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林眠肩膀一抖。   谢逍示意她放松,手下按摩没停,也不回头,丢下一句:“你又来干什么?”他刻意强调“又”字。   “林眠的电话,下午忘记给她了。”张若愚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屁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24的岁数,42的脑子。”谢逍揶揄,他分明是故意找借口再来一趟。   林眠手肘轻怼谢逍,暗示他不用按了。   以她对张若愚的了解,晚上特地跑一趟,恐怕不止送手机这么简单。   林眠抓过手机,一边解锁查看有没有未读消息,一边催促:“别打哑谜,有事儿说事儿,该不会是广告会出了岔子吧?”   不能吧。   她几个置顶的工作群一切正常,倒是林芝会务联络群里,罗会林疯狂吐槽明天开始的高原旅游。   张若愚抱怨:“他们下午开会,温大姐主导的那个高端相亲的提案居然通过了,我妈也是疯了。”   他不喜欢温慈,觉得她又假又装,所以从来不叫大嫂。   下午那会,他被张延亭强制参会旁听,美其名曰学习,实际是怕他到处勾搭趣可的小姑娘。   张若愚对纸媒提不起一点兴趣,他从不看杂志,要不是林眠,他连趣可的门都不想进。   林眠笑笑。   趣可传媒集团受省妇联直管,有官方背书站台,搞相亲不要太适合哦。   不过,她知道张若愚肯定不是想讨论业务,“你怎么也学会有话不直说了。”   张若愚朝对面一抬下颌,意思是有谢逍在场,不方便说。   他有私心。   主打一个信息差。   因为趣可,林眠和他有共同话题,所以他不想让谢逍了解内情。   “说呗,谢总又不是外人。”林眠耐着性子。   谢逍立在床边,他职业习惯,医生从不坐病床。   闻言,谢逍眼睛一亮,他仰头望天,掩饰嘴角的笑意。   虽然还是谢总,但她说他是自己人。   张若愚自顾自的吐槽,“那个温大姐,跟我妈拼命安利她那个小助理,叫什么乐乐的,指名让她负责你们的新业务,她哪儿来那么大脸。”   见林眠不为所动,他恨铁不成钢,“你这后三个月小心地位不保!”   “我谢谢你!”林眠白他一眼。   怪不得那次关乐乐的请假审批她看不到,调整架构原来早有征兆。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在趣可屡见不鲜。   她也不是傻子,只是没想到温慈会做得这么明显,如此激进,连张若愚都能看出来,那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关乐乐?”谢逍突然开口。   “对!就是关乐乐,你怎么知道?”张若愚好奇,谢逍下午是视频参会,他应该看不到现场温大姐大献殷勤的样子。   谢逍:“关乐乐是朱梦华的女儿。”   “朱梦华又是谁?”张若愚摸不着头脑。   林眠被口水呛得咳出声。   一直以为俩人有亲,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亲母女!   细细想来,关乐乐的某些做派,的确和朱梦华一模一样,尤其是扮演楚楚可怜时的那双眼睛。   “你早就知道?”林眠质问。   言外之意是,为什么要瞒着她。   谢逍点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上回,为林建设的房产证加名事件,二人不欢而散,被她认为是越界。   为此,他还专门复盘,再遭遇类似情况,绝不轻举妄动。   林眠了然。   怪不得关乐乐归还婚戒的时候话里有话。   眼看自己也有了信息差,张若愚急忙打断沉默,“你俩打什么哑谜?”   林眠扫谢逍一眼。   接下去的对话不适合张若愚在场,谢逍秒懂,“你还不走?”   张若愚一愣:“明天安排了林芝旅游,你去吗?”他望向林眠。   “你看不见吗?”林眠朝自己身上比了比,举起她刚打完吊针的左手。   张若愚转向谢逍:“你是不是也——”   “你看不见吗?”谢逍勾唇微笑,如法炮制。   “酸死我算了!你俩有本事公开呀!我算看明白了,又不办酒,又不公开,合着你俩之间有什么交易吧。”   张若愚换到林眠床尾坐下,“我是真给你提个醒,那个关乐乐虎视眈眈,又有温大姐推波助澜,分分钟事业危机,还有他,又不官宣,你小心竹篮打水。”   “做人呐,总要图一头,是吧!”张若愚伸了个懒腰。   谢逍:“你可以走了。”   张若愚俯身凑近林眠,笑眯眯道:“如果你俩分了,考虑我哈!”   说完,不等二人反应,他抽身飞奔,吹着口哨冲出门外。   病房里。   气氛明显冷淡下来。   谢逍率先打破沉默:“张良住院期间,朱梦华独自去了上海旅游,她并没有联系关乐乐。”   林眠诧异。   一句“你怎么知道”差点脱口而出,转念一想,谢总能调查呀,就像他当初调查林建设一样。   “你的意思是,朱梦华没有告诉关乐乐她再婚了?”林眠推测,不然搬来她家的,只怕不止朱梦华一人。   谢逍说是。   林眠哂笑,这对母女可真有意思,还互相提防。   “张良怎么样?”林眠又问,自打遭遇高反,她仿佛与全世界脱节。   “鼻咽癌早期确诊,明后天排期手术。”谢逍低头看腕表,“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无比熟悉的聊天终结用词。   林眠小腹一时酸胀,她刚才要上厕所来着,莫名其妙被按摩打断,这会实在是忍不住了。   谢逍瞄她,林眠弓着背,刻意抬高上半身,虽是放松,但坐得很直。   他是学医的,这个姿势,他秒懂。   谢逍不动声色地看向床下,恍然大悟,原来她倒栽葱是为了够拖鞋。   他稍稍侧身,抓起拖鞋摆好,然后默默转身,带上门出去。   林眠早到达极限,管不了那么多,靸鞋直冲进洗手间。   舒服。   等她出来,屋里不见谢逍的身影。   林眠朝门口张望一眼,虽然没瞅见人,她却发现自己头不晕了,心不慌了,也不恶心反胃了。   浑身充满力量。   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   在医院待了一天,腿困人罚,她打算去走廊里溜达溜达。   刚拉开门,才迈出一条腿,谢逍的身影挡在身前,遮住头顶的亮光。   “活蹦乱跳的,不睡觉想去哪儿!”   这话怎么那么像主管医生对病人说的。   骤然被抓包,林眠耸耸肩,心虚地垂头走回病房。   谢逍跟在她身后,一副科室主任大查房的架势,盯着林眠重新躺好,又替她盖好被子。   林眠扒着被角,眼巴巴看着谢逍,“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难得有机会公费旅游,眼下生龙活虎的,她自然不想错过。   谢逍双手插兜,“再观察两天。”   “我好了,不信你量血压,我一点毛病没有!”林眠索性坐起来,据理力争。   “个人体质不同,暂时的症状消失,不代表你完全适应了高海拔地区。”谢逍说着,扬手拉上窗帘。   他手下一滞,猛然回过味来,扭头看着她,“你是打算去玩吧。”   既然心思被看穿,林眠点点头,爽快承认,“我没来过西藏,估计以后也没时间再来,所以我得抓住机会。”   “不行。”谢逍断然拒绝。   “你又不是这家医院的大夫!”林眠摆烂。   正僵持着,走廊的说话声传进房间。   “八点半耳鼻喉的病案讨论,谢主任说他会参与的,没通知错吧。”   “没错,我们人都等着呢。”   谢逍挑眉,眼中含笑,掖好她的被角,“我出去一趟。”   林眠咬着嘴唇。   什么叫出去一趟,是去参加病案讨论?   听他的意思,然后完了还会再回来? 第062章 那谁昨晚在吗?   病房里,只剩林眠一人。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再加上头顶壁灯常亮,她毫无睡意。   林眠翻了个身,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   【张若愚:有八卦!温大姐要把你调上海去,刚吃饭听见的,保真!】   林眠比张若愚大七岁,从前权当哄小孩,只聊他感兴趣的。六年没见,他突然回来,又跟着旁听会议,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趣可转企改制多年,虽说有一部分国有资产,但实际已经私企化,将来张总一旦退下来,张若愚接班也无可厚非。   林眠一脸懵逼,瞬时心跳一百八:【张总同意了?】   主编调动必须经董事长批准,温慈没有这个权限。   张若愚秒回:【你猜。】   他特别喜欢逗林眠,尤其最喜欢看她着急上火,明知道张延亭并没有明确表态,却卖了个关子。   林眠翻了个白眼:【滚滚滚滚滚。】不等他回复,她直接拨下静音键,切换到勿扰模式。   如果板上钉钉,张若愚绝不会是这个态度。   话虽如此,可眼下,林眠彻底睡不着了。   她是《cute》生活版主编,按照趣可的调任规则,从凤城到上海,职级会降一级,薪资却不会有太大变化。   难道郭淮要退休了?   那她岂不是要在吴友之手下干活?   苍天呀!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接机那晚,谢逍替她出头,可是刚刚得罪了吴友之。   想到谢逍,她立刻翻出聊天记录,他为什么说吴友之不配。   林眠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心塞又郁闷。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胡乱睡了。   -   她尚在睡梦中,隐约听见门响,早班护士从外头推门进来,给她抽血和量血压。   林眠下意识朝窗下椅子望去,又将视线放在靠外的空病床上,床单一尘不染,干净的连丁点褶皱也没有。   她盯着护士,欲言又止。   纠结措辞,该怎么称呼谢逍。   闪婚领证了,但不熟,老公叫不出口,丈夫又太官方,亲爱的有点油。   护士专心抽血,见她双眼发直,“怎么了?”   林眠:“那谁,昨晚在吗?”   “谁?”护士一怔,随即心领神会,委婉的笑了笑:“我们晚上没有查房的规定。”   林眠点点头,莫名有些失落。   谢逍昨天说他出去一趟,确实没说他一定会回来。   “我今天能出院吗?”林眠问。   “一会等医生看了再说。”   晨检完毕,护士推着护理车走出房间,没一会,她又折回来。   “倒是挺奇怪的,留观病房全住满了,走廊还有加床,你这间居然没安排病人。”   说完,护士摇了摇头,带上门出去。   -   抽血护士来得太早,还不到7点,天刚蒙蒙亮。   等医生的间隙,林眠多刷了一会手机。   会务联络群里热闹非常,百十来条聊天记录,林眠按顺序爬楼。   原来是林芝当地的导游进了群,正在聊接下去的行程。   导游小黑发了几张美图,林眠一眼认出那是雅鲁藏布大峡谷,她最想去的地方。   地理课本的知识点即将呈现在眼前,想想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群里热火朝天,林眠忍不住也发了个兴奋的表情包。   罗会林突然私聊她:【好点了吗,去不去?】   林眠正在纠结:【我觉得好了不行,得医生觉得我好了(呲牙)你去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罗会林直接晕厥,高反比她还严重呢。   【罗会林:当然去!社里出钱,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难得公费旅游,而且吃住玩的档次规格都不低,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林眠:罗老师通透!】   【罗会林:那你到底去不去,中午就出发呢,你要是去的话,大巴咱俩坐一起。】   没来林芝前,林眠和罗会林关系一般,仅限于见面打个招呼,甚至还不如和党群办的朱芳华熟。   估计是因为高反同病相怜,才让罗会林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林眠一直停留在输入框,光标一闪一闪的。   同样的问题,昨晚也问过谢逍,他断然拒绝,她这会就很纠结,把打好的字又通通删除,然后反复数次。   不想拒绝罗会林的好意,倒不是非要去玩,而是顾忌罗会林的身份。   她是趣可行政部主任,兼管人事调动。   如果温慈真要把自己调去上海,罗会林肯定会提前收到风声。   我是去打探消息,顺带旅游。   林眠打定主意,敲下两个字:【我去!】   不一会,罗会林发来一排呲牙的表情。   -   酒店大门口,林眠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路飞奔回房间。   时间有限,她要洗个澡,还得换身衣服,病房里睡了一天,她浑身难受。   大堂电梯间,竟巧遇裴遥。   他握着保温杯,戴着一副和谢逍同款的细金边眼镜,一低头也看见了林眠。   裴遥打量她,唇红齿白的,他问:“身体好了?”   林眠会意,“感谢裴院长惦记,托您的福,又活蹦乱跳了。”   工作场合称职务,她时刻谨记。   正说着,电梯来了,裴遥率先走进轿厢,林眠紧随其后。   等她转过身预备摁楼层,才发觉不对。   等电梯的人虽然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大家纷纷忌惮裴家的大公子,礼貌地让裴遥先请。   林眠后知后觉,点颔想退出去:“裴院长不好意思。”   裴遥的手已经摁下按钮,“几层?”   众目睽睽下,林眠报上楼层,轿厢门关闭。   周围人窃窃私语,这人到底是谁,居然敢和裴公子抢电梯。   轿厢上行。   裴遥开口:“听老二说你高反住院了,本来想抽空去看你的,我这开了一天会,你都出院了我还没去,抱歉啊,弟妹。”   听见他换了称呼,林眠依样画葫芦,“大哥折煞我了,您看,这不是见着了嘛。”   “没错,确实活蹦乱跳的。”裴遥笑得爽朗。   林眠吁出一口气,“大哥,您能不能帮个忙,不要告诉温总我,我是……”   她又纠结措辞,不知道怎么自称,她说不出口。   裴遥一笑:“我明白,弟妹放心。”   其实,不用她特意嘱咐,他同样会保守秘密。   这得益于他看宫斗剧无数,深知趣可内部关系网错综复杂,林眠才一张口,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裴遥和她相交甚少,却莫名对这个弟妹有好感。   可能这就是缘分,都爱看宫斗剧的缘分。   -   套房基本全在楼上的高层。   轿厢停驻,林眠礼貌告别,然后目送裴遥离开。   来到房间门口,她一掏裤兜,才发现没有房卡。   昨天她是被张若愚送到医院的,事出紧急,谁还顾得上带房卡。   林眠敲了敲门,房间无人应答。   她从猫眼向内张望,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退房也不应该真早吧。   掏出手机,林眠盯着关乐乐的头像,一想到她是朱梦华的女儿,林眠就直犯恶心。   正专注的犹豫,来电铃声突兀响起,林眠吓了一跳,右手一抖,手机掉在走廊地毯上。   看着一排凤城区号开头的座机,不安隐隐浮上心头。   直觉告诉她,林建设又出幺蛾子了。 第063章 怎么不接?   走廊空旷,铃声持续回荡。   林眠低头注视屏幕,任凭手机与地板共振,发出嗡嗡的低频噪音。   鸵鸟心态作祟,她不想接电话。   约莫响了不到30秒,对方终于挂断。   林眠长出一口气,蹲下拾起手机,然后转身向电梯间走去,得去大堂补房卡。   电梯里,她偶遇郭淮。   “哎呦喂,萧红!”郭淮拉着行李箱走进轿厢。   林眠点颔,算是打个招呼。   郭淮欠身看了一眼楼层面板,松开摁按钮的手。   “听说你高反住院了?比小罗还夸张啊,怎么样啊这会?”他明知故问。   广告会干活不见人,群里刚说旅游大巴到酒店门口了,倒是闪现了,凤城总部真没一个靠谱的。   “劳您惦记,应该还行吧。”林眠瞥一眼行李箱,回了句场面话囫囵过去。   明明昨天餐厅门口他还在吐槽,偏偏这会又装的跟没事人似的。   二人一时无话。   林眠和他并排。   既然有调去时尚版的可能,提前侧面打听一下也好,不如就用苏西当切入点。   “苏西托我向您问好。”她蹦出来一句话。   郭淮嘿嘿一笑,上海不比凤城简单,她应该没领教过,“那妮子又憋着坏呢,眼瞧着升不上去,还玩起了曲线救国。”   都是职场老油条,点到为止。   林眠心领神会,再往下说难免话题会带到TarcyWu和温慈,她也陪着笑,及时刹车,“您净爱开玩笑。”   电梯到达一楼大厅,两人分开。   林眠走出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正瞧见郭淮走出酒店大门,径直上了门口的绿色旅游大巴。   她来到前台,报上电话和房间号,工作人员在电脑跟前操作。   刚到林芝那天,林眠忙前忙后的,和大堂经理混熟了,补房卡自然跳过了很多必要程序。   “这个房间已经退掉了。”工作人员和经理小声嘀咕。   林眠靠着接待台,心不在焉地刷手机。   这时,跳出来一条系统提示:罗会林邀请你加入“Cute快乐林芝嗨皮游”。   刷屏消息如潮,打眼一扫,基本上全是导游发的风景照。   林眠顺手点开屏蔽群消息提示。   “林女士,您这个房间,系统显示早上已经退掉了。”经理又重复了一遍,显然他已经确认过了。   林眠抿抿唇,她想不通,“退掉了?怎么可能,我行李还没拿呢!”   见状,经理找工作人员再次核对一遍,“您稍等。”   林眠回头望向门口的绿色大巴,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她狐疑着翻开会务组群聊,爬楼扫记录,999+的消息滑得她手都酸了。   忽然,她手下一顿,有一条消息,夹杂在众多吹水聊天中,丝毫不起眼。   内容是:10点半大巴到,中午到景区吃饭。   来自行政助理小王。   林眠看表,现在已经10点40分了。   她有点懵,双手情不自禁地按上太阳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她来退房的吗?”林眠翻出关乐乐的照片,展示给经理。   去不去雅鲁藏布大峡谷已经无所谓了,她要的是行李。   里头有母亲的照片,多年来她仅剩的一张照片。   经理凑过来,定睛细瞧,又叫过另一个工作人员,俩人一顿商量,然后郑重点头,“是她,早上八点不到。”   “您能记着她手上有没有拉箱子?”林眠问,明知渺茫,却还要尽力一试。   “我们那会正在交班,她来的匆忙,放下房卡说了句退房就走了,没人留意到。”   林眠咬着嘴唇,搓着手来回踱步。   出发的消息是9点多发的,关乐乐不到8点来退房,那这段时间她会去哪里。   想不通,林眠连连摇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手机突然振动,有消息进来,罗会林问她怎么还没上车。   林眠扯出个苦笑:【我行李丢了。】   罗会林:【?】   林眠实话实说:【医生刚放我出院,我才到酒店,前头说小关把房间退了,咱们到底定了几天,不是三天吗?】   等罗会林回话的功夫,她切出聊天,去翻找日程表文件。   林建设打架斗殴,那段时间,她忙着公司和医院两头跑,广告会的活儿,她从头到尾基本没怎么参与。   看到文件上写的是两天,林眠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我能查查监控吗?”林眠问大堂经理,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抬手揉揉眼角,打吊针的左手背泛起一片青紫。   还是想先找到行李。   经理:“不是我不帮忙,没有明确的时间段,确实不好找。”   林眠笑的苦涩,手机一振。   【罗会林:我帮你问了,早上退房以后,小关和温总一起先走了,会不会把你行李也带上了?】   她说的有些道理,还是得问问关乐乐才行。   【林眠:谢谢罗姐,我问问看。】   罗会林喊住司机,催促道:【先上车再问。】   -   旅游大巴发动。   林眠伸手戳掉空调,她穿的还是睡午觉时的那一身,没换衣服没洗澡,正浑身不自在。   罗会林坐在林眠身旁,见她衣着单薄,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件防晒衣,“冷了就先穿上。”   林眠接过,自嘲一笑,“挺可笑的哈,单枪匹马。”来西藏旅游,她随身只有一台手机。   大巴飞驰,一路驶向雅鲁藏布大峡谷。   玻璃窗映出林眠落寞的身影,她盖着罗会林的玫红色防晒衣发呆。   路上突然颠簸,防晒衣袖子滑落,林眠下意识伸手去捞,眼前忽然闪过谢逍给她披西装时的情景。   她居然把谢逍给忘了。   林眠正襟危坐,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才点开聊天窗口,一个陌生来电跳出来。   “是小关吗?”罗会林顺嘴问了一句,她正半眯眼睡觉,实际还挺关心林眠的动静。   林眠习惯性挂断,“不是。”她还没来得及给关乐乐发消息。   同一个座机锲而不舍打进来。   罗会林疑惑:“怎么不接?”   “刚点错了。”林眠装傻,笑着解释,她深吸一口气,滑开接听。   “操!你踏马死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你踏马翅膀硬了想害你老子了!”林建设的咆哮声传入耳中。   林眠打了个激灵,她眉心紧锁,眼神闪躲,慌忙捂住听筒,另一手连摁两下,果断挂掉电话。   罗会林轻轻侧了个身,知趣的,稍稍背对着她。   林眠朝里侧挪了挪。   林建设为什么会用一个陌生座机打电话。   她复制号码,粘贴进浏览器,点开搜索。   我靠!   林眠手一抖。   凤城市拘留所。   她瞳孔骤然收缩,眼前一黑,瞬时心跳一百八。   拘留所!!   林眠双手攥拳,强迫自己拼命吞咽几下口水,好扼制内心的怒火和紧张情绪。   趣可向来没有秘密,罗会林八成听见了。   为防止林建设再打过来,林眠操作关机。   从酒店到雅鲁藏布大峡谷很近,只有一小时路程。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她伸出双臂,垂搭在前排头枕上,将头深深埋入,然后用臂弯紧紧箍住太阳穴,一行清泪,沉默奔涌。   林眠不知道的是,颤抖的手臂出卖了她,被罗会林尽收眼底。   大巴停在大峡谷景区内的酒店门口。   众人下车欣赏风景。   酒店依山而建,背倚南迦巴瓦神山,正立于雅鲁藏布江畔,从位置上来看,的确是观赏中国最美大峡谷的好地方。   林眠无心赏景,绕到车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敢打开手机。   她照着来电回拨过去。   几声响铃后,那边接通,林眠报上名字和电话。   “你父亲林建设未随车携带行驶证,且不配合处罚,严重影响交警执法,车辆暂扣……”   后头的话,她脑袋发懵,完全没听进去。   反正就是林建设态度极其恶劣,交警部门忍不了,把他拘留了。   “你抓紧来处理一下吧。”   挂掉电话,林眠叹了口气,她掌根用力,疯狂捶打着太阳穴。   未随车携带行驶证。   行驶证!   她脑中渐次清明。   林建设打架斗殴那天晚上,查酒驾的交警意外发现轩逸交强险过期,暂扣了行驶证。   林眠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064章 你不要跟我玩心眼   等林眠打完电话,旅游大巴已经开走了。   滑开手机,她对着远方的群山拍了张风景照。   地陪导游小黑举着旗子,招呼大家,同事们拉着行李箱,三三两两朝酒店大堂那边走。   罗会林在前头喊她,并没有提到车上那通电话,而是惦记着林眠的行李,一错身倒把关乐乐拽在跟前。   林眠朝关乐乐招招手。   罗会林问得直接:“小关,你怎么还没回复小林!”   她不知道林眠并没有发消息,还以为是关乐乐故意不回,替林眠打抱不平。   一场广告会,关乐乐出尽风头。   从董事长张延亭到一众股东,各个交口称赞,说什么假以时日又是不可小觑的人才。   还夸温慈慧眼识珠,为趣可招揽了年轻有为的中坚力量。   罗会林不这么想。   关乐乐太斤斤计较。   汇报时,她只把自己的笔记本调试好投影仪,罗会林托她顺便帮其他人也搞一搞,关乐乐直接一句“没空”给怼回来,还让郭淮看了笑话。   如果是林眠,不用提醒,她默默就替大家弄好了。   尤其可见,工作能力再强,不会做人也不行。   关乐乐正忙着帮几个老总带路,乍然被罗会林拽过来,脸上并不很痛快,尤其听到莫名其妙的问话,“回复什么?”   “小林的行李,你退房时没注意吗?”罗会林直奔主题。   关乐乐睫毛忽闪,瞥林眠一眼:“我寄存给酒店了,还特意发了消息,主编你没看到吗?”   闻言,林眠翻查聊天记录。   关乐乐确实发过消息,她设置了关乐乐的消息免打扰,没留意到。   林眠朝罗会林点点头。   罗会林一脸惊愕,却忍不住数落关乐乐,“你说你真不懂事!自作主张发条消息就算通知了?现在这年轻人做事也太随便了。”   她有点双标,纯粹是不喜欢关乐乐。   -   饭点过半,午餐在酒店的自助餐厅统一解决。   林眠抽空给那边酒店去了电话,说明原委,经理答应再去仔细找找,有消息第一时间回复。   随后,她又顺道给王警官打了个电话,来林芝几天,不知道张良家属还闹不闹了。   当然,林眠主要想打探打探林建设被交警队拘留这事。   她是老司机,行驶证没有随车携带本身不太要紧,能进拘留所,事一定比她想的严重。   王警官一听说又是林建设直接笑了。   “虽说我们都是警察系统,但是交警队和派出所职能不同。”   “好歹都是警察,您帮我打听打听吧。”   林眠也没辙,这事她心虚,毕竟是她没跟林建设讲清楚。   她心烦,脑子里浆糊似的,吃的也少。   餐盘里有半分扬州炒饭,拳头大小。   罗会林见状,端着餐盘夹了一只鸡腿给她,“净打电话了,饭也没吃几口,吃点肉补补。”   “谢谢罗姐。”林眠感慨。   她正预备把鸡腿送到嘴边,电话又响了。   林建设来电。   林眠眉心微蹙,他在拘留所不能用手机,打电话的会是谁。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梦华的声音直冲颅底。   “小林呀,你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操心!车子交强险到期了也不知道买,行驶证被交警扣了回家也不提,你知不知道交警队把林哥拘留了。”   林眠没接话,等着听下文。   朱梦华以为信号不好,喂喂了好几声,“我们都是女人,你不要跟我玩心眼,我知道你能听见,你找找人把林哥弄出来,车子也让扣了,你也想想办法好吧。”   这话听着耳熟。   当初林建设让她找谢逍弄拆迁补偿,就是这种理直气壮的口气。   别说她和谢逍领了结婚证,她也不好意思麻烦他,朱梦华一个二婚半路夫妻,摆什么丈母娘款儿。   林眠收敛情绪,板着脸:“我在西藏呢,回不去。”   朱梦华很直接:“那可是你爸,他说他胸口堵得慌,谁知道拘留所里什么光景,万一弄不好有个闪失,你连爸也没了。”   林眠顺她话头:“你还是他老婆呢。”   “小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好歹是你继母,万一你爸没了,家里我是要分一半的。”   ?????   林眠张着嘴,哑口无言。   一瞬间,她全身血液上涌,集中在脑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在她跟前,朱梦华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林眠看看手机设置,本来想录音给林建设听,但发现没有这个功能,她第一次后悔没用安卓。   数秒冷场。   或许是藏区信号差,电流声滋啦作响,挂断电话前,她听见朱梦华说了句:“找女婿想办法。”   想到谢逍,林眠回过劲来。   分一半的意思,朱梦华还想分裴家的羹?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   稍作休整后,所有人在景区标志建筑底下合影,C位自然是张延亭,温慈和吴友之。   林眠不爱凑趣,拉着横幅一角站在外侧。   拍完合照,大家预备进入景区。   大峡谷广袤,走马观花式至少得两天,林眠犹豫要不要去。   周日是教师节,她必须赶回凤城,给母亲扫墓。   罗会林看出她正纠结,卖力撺掇:“来都来了,不玩多遗憾。”   -   周五这日,谢逍在手术室忙了整整一天。   事实上,周四晚上从林眠病房出门,他几乎就没怎么休息。   林芝医院和默乐有对口帮扶政策,哪怕没有趣可的广告会,默乐每年也会派高年资的医生来“一对一”定点扶持。   今年轮到默乐医院的耳鼻喉科。   裴遥作为专科医院行政院长,带了默乐耳鼻喉的几个副高医生。   万方国际医院那边,裴伯渔还有正职走不开,这才钦点谢逍来林芝一趟。   得知默乐资本总裁亲赴林芝,旗下医院不少人揣测,升正高除了论文难道又要添援藏任务嘛。   比起看财务报表,谢逍更喜欢拿手术刀。   谢逍在车上睡着了,等他醒来,司机早停在了酒店门口。   天完全黑了,他微微一怔。   昨晚,科室同事介绍了几个林芝的特色小吃,他是打算买了拿给林眠,然后再回酒店休息。   可能是太累了,买好之后居然睡着了,司机不敢叫醒他,只好先开回了酒店。   下车前,谢逍滑开手机,处理了几个邮件的回复和工作审批。   他不爱聊天,但特意打开软件,点开和林眠的对话框,最后的消息时间还停留在一天前。   她是不是生气了。   想到林眠,谢逍顿时来了精神。   他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去医院找她。   给她买了好多林芝的美食,希望她不会觉得没出去玩太遗憾。   “我一会下来。”谢逍对司机说。   下车后,雨丝飘落,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清新。   -   酒店大堂电梯间,依旧人头攒动。   看到谢逍迈着大长腿,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大家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裴院长。”谢逍卸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裴遥拧开保温杯,递给他:“逍总辛苦了。”   哥俩相视一笑。   裴遥继续低头刷手机。   忽然,二人目光不约而同望向酒店的电视墙。   一则突发新闻:米林暴雨,派镇至墨脱县公路段突发山体滑坡,雅鲁藏布大峡谷景区临时关闭。   电梯到了。   见裴遥恍神,谢逍提醒:“哥?”   裴遥跟着走进轿厢。   待电梯门关闭,他将手机展示给谢逍看。   朋友圈界面,温慈发了一张大合影。   谢逍一眼看见林眠,她站在横幅边角处,笑容灿烂。   “她什么时候出院的?” 第065章 找我老婆去   “她出院了?”谢逍收回视线,抬手摸着下颌,兀自问了一句。   裴遥低应一声,不答反问:“你不知道?”   他见过林眠,活蹦乱跳的,一点看不出高反刚出院的样子。   谢逍扭头看向裴遥,眉头一挑,狐疑问:“你知道什么?”   近朱者赤,和林眠相处久了,他也开始注重语意和措辞,大哥分明是话里有话。   裴遥没想到谢逍揪住了他的语病。   早上见面时,既然林眠没有主动提起去哪儿,他自然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   “老二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裴遥把话题踢回去,每每涉及林眠,他这个弟弟总是不够冷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前阵子林眠父亲把人打进医院,人家摆明不想让他知道。   他倒好,不仅特意找人疏通打点,还嘱咐办事的警官一定要瞒着林眠。   爱一个人,不就是该让她知道嘛,怎么还当起了田螺哥哥。   谢逍轻微扭动脖颈,喉结滑动,“咱俩不一样,你不懂。”   “这话我赞同,反正‘假结婚’的又不是我。”裴遥戏谑一笑,将逻辑重音放在假结婚三个字上。   他确实对得起那些年看过的宫斗剧,林眠不经意间的细节,恰好暴露了他俩相处的不熟。   谢逍一脸黑线:“裴老大你说话得负责!什么叫假结婚!”   裴遥露出个看透不说破的表情,“我言尽于此,自己揣摩吧。”   老二这两口子,明明领了结婚证,却客气得像上下级。   弟妹特意用小号加群,明摆着敷衍了事,更别提什么时候办婚礼,这俩人连住都没住在一起。   电梯到达高层套房。   一开门,两个保安左右迎上来。   裴遥回身,见谢逍一动不动,催促他:“怎么不走?”   谢逍摁下一楼按钮:“找我老婆去。”   轿厢门关闭,裴遥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回到房间,他顺手打开电视机,画面上正播放着米林暴雨的新闻。   裴遥左思右想,掏出手机拨给谢逍的司机兼保镖,“小高,老二要去派镇,你陪他去,路上小心点。”   司机一米九的身高,苦着一张脸快哭了,他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裴遥的电话就进来了。   “大哥!大哥不好了!我逍哥,逍哥他开车自己去了!”   他一个司机,当然不敢做老板的主。   “逍哥不听,他那脾气您比我清楚,真是,大哥对不起,是我,是我工作失职。”小高连连道歉。   谢逍有三个司机,待在凤城时,孙大胜负责接送他。   其余两个司机,一个姓高,一个姓张,都是部队退下来的特种兵,也是熟人的关系,在裴家快十年了,主要陪谢逍出差,保护他安全。   “靠!”裴遥罕见地爆粗口。   米林暴雨,山路难行,但凡有个好歹,他爸妈能杀人。   这个老二啊!   林眠给你下迷魂汤了吧!   “你抓紧时间去追他!”裴遥当机立断。   -   车子飞驰。   从酒店出来,越往派镇方向开,雨势越大。   雨刮拨到最大档,速度快到刮水时起了重影,如同飞出去一样,依然抵挡不住暴雨的冲刷。   夜黑,能见度极差,打开远光灯,也只能勉强看清不到三十米。   谢逍的右脚,始终踩在油门上。   林眠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与其说他不信定速巡航,倒不如说,他迫切的心,尽数体现在了轰油门的力度上。   -   同一时刻,林芝市医院急诊科。   医生办公室关着门。   两个急诊护士并肩而行,其中一个推着护理车走过去,又退回来几步,偷偷从门缝瞄一眼。   里头的人听见响动,快步过来,啪嗒一声,从里头锁上了房门。   “今天是怎么了,值班室的门可从没关过。”推车的护士说。   另一个护士催促她快走,“别看热闹!大主任正骂人呢!”   “为什么,主任脾气那么好,谁惹他了?”   “听早班讲,曹医生让209的病人出院了,人家居然是谢主任的家属,院长亲自追究,一定要让大主任今晚给个说法。”   “209?那男的居然是谢主任?难怪人家不问我吊瓶什么时候打完!真是的,早就听说对口医院有个钻石王老五,早知道我进去跟他多说几句话。”   “得了吧!人家有家属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拐进走廊尽头的护士站。   -   雅鲁藏布大峡谷。   玉松岛南迦巴瓦观山野奢打卡地。   风大雨急,吹得营地帐篷呼呼作响。   远处,木栈道受暴雨冲击,木料发出咔咔的劈裂声。   郭淮冻得直哆嗦,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帆布地毯披在身上,连连呛声。   “这是造的什么孽呦!我老郭一把年纪还要受这个罪!还有没有天理!说好的雪山呢!雅江呢!”   罗会林瞟他一眼,幸灾乐祸:“下午坐快艇上岛那会,你腿脚可利索了!”   郭淮声音明显发蔫,“我算领教了,这西藏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了的,哎,那谁,小关,小关哪里去了?”   不得不说,郭淮看人挺准,使唤人也是一把好手。   他早就发现关乐乐有心巴结几个中高层,尤其是温慈,简直就是贴身丫鬟。   “小关?小关在前头伺候领导呢!”发行部副总监王乐哂笑。   他从旁边的帐篷又捡了一块地毯,搭在郭淮背上,朝罗会林点了个头,“你们行政人事从哪儿招来的。”   狂风暴雨,一帮人被困在江心岛,手机打不通,只能被动等待救援。   罗会林正烦得不行,一听这话,更气不打一处来。   “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行政部扣!”她四两拨千斤,怼了回去,好险。差点脱口而出是温慈特招的。   气归气,她脑子还算清醒。   毕竟,能在趣可做行政主任,嘴严是第一要务。   罗会林擦掉额角的雨水,欠身探出帐篷外,张望着墨黑色的天空,叹了口气,“小林还是明智。”   -   拉萨火车站。   检票出站,林眠低头看表,晚上十点半多。   她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理了理额角散落的碎发。   研究了一会指示牌,沿着电梯下到一楼后,又绕回进站大厅,找了个看上去安全的角落,靠着椅背休息。   没错。   林眠并没有被罗会林蛊惑。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放弃雅鲁藏布大峡谷。   本想买机票直接飞,然而,从林芝到凤城,每天只有一班,未来三天的机票全部售罄。   为了不耽误周日扫墓,她买了中转火车票。   先从林芝到拉萨,然后从拉萨回凤城。   林眠找到一个直饮水机,接了半杯温水,一边喝,一边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快餐店。   今天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在囧途,这回倒觉得饿了。   喝完水,她拉着行李箱去洗手间。   仔仔细细洗过手,又掏出一次性毛巾擦擦脸和脖子,好让整个人看上去没那么颓废。   拉萨海拔比林芝高,可能她是坐火车上来的,高反的感觉倒不如先前强烈。   火车站东北角,有一间还在营业的肯德基。   林眠点了个汉堡套餐。   刚咬第一口,沙拉酱甜腻的味道,引得她一阵干呕,硬是喝了小半杯可乐才压下去。   她翻出红景天口服液,还是谢逍给的。   一次性扎开五瓶,吹排箫一般,挨次喝净。   以防万一吧。   这可是在拉萨,万一再高反晕倒,既没有谢逍,也没有张若愚能救命了。   想到谢逍,林眠紧忙咽下汉堡,翻出手机。   大巴上本想给他发个消息,结果被林建设的电话打断了。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看着聊天框,林眠突然有点心虚,谢逍明确说过她需要再观察两天。   然而很快,她又说服了自己。   火车票证明,她没有出去玩,相反,她正上演着一出“人在囧途”。   待林眠拿定注意,预备发消息,手机已经自动息屏了。   摁半天没丝毫的反应。   她心下一沉。   手机没电了。 第066章 出来一趟,我在门口   临近午夜,候车大厅的灯光渐次熄灭。   肯德基准备打烊。   服务员走过来委婉提醒林眠,“这位女士,请问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看到脚旁的行李箱,服务员轻轻皱了皱眉头。   她见得多了。   网上流行的一句话“青春没有售价,一张硬座到拉萨”,不知蛊惑了不少年轻人头脑发热,说走就走。   眼前这位,估计也是没做功课的主儿,不知道拉萨火车站晚上不营业。   林眠回过神来,说了句不好意思,拉着行李箱往出走。   千算万算,没料到火车站不能过夜。   本来还打算在大厅找个充电宝,这下倒好,连门都要关了。   出站口,零零散散围着好几撮人。   不远处的广场上,停着两三辆拼座拉客的私家车,司机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招揽生意。   关于要不要找个酒店凑合一晚,她有些犹豫。   从拉萨到凤城的火车,明天早上10点发车,单纯为睡几个小时开个房间,似乎有点奢侈。   她有心理洁癖,所以民宿和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并不在考虑之内。   正想着,旁边的正打电话的年轻人,不小心撞上她的行李箱,那人脱口而出:“对不起。”   林眠偷瞄一眼,听那女生的口音,倒很像凤城人,“没关系。”   广场上人渐稀少,只剩火车站的红色灯牌亮着。   林眠坐在行李箱上,手搭着拉杆,下巴枕着手背,反复地深呼吸,她还在纠结。   有人拍了拍她肩膀,“小姐姐,你是不是凤城人?”   林眠回头,她认出这是刚打电话的女生,微笑点了点头。   “可真巧,难得遇见乡党,你是回还是刚来,我们要走,都是那个瓜皮非说火车站能过夜……”女生无缝切换成凤城本地话。   “我也没想到。”林眠虽然不社恐,但话并不多。   太殷勤的搭腔必定有问题,外出她还是挺谨慎的。   顺着那女生手指的方向,一个寸头男生正尴尬地挠头,同样用本地话回应:   “你再说啥也没用,咱权当体验一把穷游,打打牌再熬一会天就亮了,没必要住旅馆浪费钱,划不来么!”   林眠笑笑,没有搭话,她下意识按动手机,全然忘记已经关机了。   “我有充电宝!”女生观察细致,立马招呼她男朋友,拔下充电线,十分仗义地塞在林眠手里。   林眠含蓄拒绝,“有电,就是不想接电话。”她又把充电宝递还过去。   “来来来,咱几个打会儿红四吧。”周围几个人聚过来,借着昏黄的路灯,掏出扑克牌就要开战,显然把林眠也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你们打,我不会。”林眠脚下滑动行李箱,让出身前空位。   她赞同熬一会天就亮了这个说法,但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和不熟的人。   “你不是吧!这么大的人不会打红四!”   林眠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帮人终于不再管她。   夜深人静。   不能刷手机,无聊得她很快就眼皮打架。   没想到还能露宿街头。   -   景区大门口,浓重雨雾中,刹车声刺耳。   酒店距雅鲁藏布大峡谷,单趟一个半小时车程。   谢逍一脚刹停,此时,居然也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   谢逍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泛白,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他缓了足有一分钟才勉强松开。   18个未接电话。   开始,金海心还在唱“雨再大也不过打湿头发”,后来,突然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到突兀的电子音时,谢逍正在过一个弯道。   方向盘猛朝怀中一掏,车子侧滑。   ABS瞬间启动,发出咔嗒咔嗒的防抱死制动声,他紧忙用力把住方向盘,车子几乎是擦着高速护栏驶过。   谢逍挂上P挡,先给裴遥回了个消息:【安全。】   刚上高速,裴遥的来电短暂响铃几秒,他心领神会。   大哥是怕他开车分心,顺带提醒他到了报个平安。   暴雨依旧。   远光灯照射下,清晰可见雨势,之前是瓢泼,现在算是盆浇。   谢逍缓缓吐出一口气,关掉内循环。   想到林眠,明明才一天没见,却如时隔万年。   知道米林暴雨,他心乱如麻。   气她不听医嘱强行出院,气她不给自己发个消息。   气着气着,谢逍肩膀一松,叹了口气。   讲真的,来都来了,想玩就敞开了玩,没必要瞒着他,自己又不可能再把她抓回医院。   谢逍揉了揉后颈,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拒绝她。   不然像她这样,既没玩尽兴,又得瞻前顾后。   一顿脑补后,谢逍深刻检讨了自己。   他疏于体察她内心的需求,尤其是在医院,她是他老婆,并不是他的病人。   像林眠这样敏感又好强的人,从不开口求人,她既然想去,陪她去,让她开心一回有什么大不了。   那晚的确是他疏忽。   她的确克他,一点办法没有。   复盘完毕,谢逍想见林眠的心达到峰值。   近乡情更怯,他翻下遮阳板,对着镜子简单理了理发型。   一天没睡,应该看不太出来吧。   -   谢逍翻看聊天的头像列表,得找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不然,他乍然出现,难保趣可那帮人精不多想,他可不想让林眠变成谈资。   就是你了!   谢逍选中头像,直接一个语音拨过去。   数段响铃。   “哥啊,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张若愚瓮声瓮气,拖着长长的尾音表达不满。   谢逍:“出来一趟,我在景区门口。”他以为张若愚跟着林眠在雅鲁藏布大峡谷。   张若愚一脸懵逼,“哥,我在酒店啊。”   “废话!赶紧出来。”   “不是!我在机场的酒店啊!”   “?”   “我爸住院了,我妈派我连夜回去,米林暴雨,我飞机延误了。”   “继续睡吧。”谢逍果断挂掉电话。   既然不在,就没必要跟他废话。   张若愚睡眼惺忪,盯着手机一头雾水。   这大半夜的,他在景区门口闹哪样。   -   午夜。   酒店大堂灯火通明。   靠近外侧的沙发区内,一拨游客家属,或坐或站,各个表情严峻,眉宇间的怒气一触即发。   “从傍晚到现在,五六个小时过去了,救援迟迟不来,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这么大个酒店,预警机制是摆设嘛!明知道有暴雨,还放任游客去湖心岛,你们负责人呢!我要投诉!我要索赔!”   部分家属情绪激动,伴随窗外的暴雨,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响。   谢逍目不斜视,一边穿救援专用的雨具,一边听经理汇报湖心岛的被困情况。   不得不说,他执行力一流。   不到十五分钟,酒店迅速协调出了一批快艇,预备冒雨前往湖心岛接人。   经理毕恭毕敬:“5米9的七人快艇凑了十条,再没多得了,烦请您多担待。”   其中一个家属听出端倪,瞬间炸了锅,大声嚷嚷起来。   “你们凭什么区别对待!我们熬一宿了,他一来就要下艇救援,他谁呀!凭什么呀!”   其余家属见状,纷纷围成人墙,将经理圈在里头,讨要说法。   经理食指与拇指一搓,微微一笑,“钱的力量。”   家属嗤笑,“早说你要钱呀!开个价吧!我们给得起!”   经理伸出手掌,正反面比了比。   “要五千你早说呀!瞎耽误功夫!我们能来旅游就不差钱!怎么付款!”   叫嚷最凶的家属一掷千金,“我再多出五千!你先派人把我们家救出来!”   经理皮笑肉不笑,“您可能有点误会,不是五千。”   一众家属神情骤然严肃。   “想趁火打劫啊!还想要五万?该说不说后半夜要是不下雨了,你连这一万都赚不着!”   经理笑眯眯摇了摇头。   家属阴阳,“难不成这一趟还得50万?你那快艇黄金做的啊!”   经理点头。   好家伙!让我看看是哪个大冤种!   要多出五千的家属五官扭曲,回头怒视身侧。   目光交接,谢逍眼神冷峻,浑身透出一种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气场。   他身形挺拔,哪怕穿着全套雨具,看不清脸,也没有开口,可在场的人分明感受到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那家属拨开经理凑过来,讪讪一笑,“兄弟,跟你商量件事呗。”   谢逍眉头挑起,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冷淡道:“不行。”   别说区区五十万,只要林眠毫发无伤,多少钱他都无所谓。   但有一点,他是有钱,不是大冤种。   “顺手帮忙的事儿,你何必搞得大家不痛快!”家属瞬间变脸。   谢逍面无表情,继续调试头灯。   众家属愤慨,吐沫星子迸出,说话间就要围攻谢逍。   千钧一发之际,司机兼保镖小高匆忙赶到。   他跳下车,飞奔进大厅,离得老远时已经展开手臂,一个滑铲将那群气愤的家属拦在身后。   小高喘着粗气:“逍哥!逍哥!我去,我替您去,您歇着就行!”   真没见过谁家总裁深夜搞救援的。   见保镖来了,谢逍眼睛一亮:“对,还有你。”来都来了,正发愁救援人不够多,这下齐活了。   小高抹一把发稍滴落的雨水,尾音带颤,“哥!算我求您,咱别冒险成不成,您什么档次,他们什么档次,咱犯不着啊。”   真要命!裴家公子都有怪癖。   一个爱看宫斗剧,另一个热衷自我挑战。   谢逍不置可否,指挥经理发给小高一套雨具。   见拦不住,小高犹如身在新兵连,十五秒穿好装备。   行吧,爱谁谁。   那帮人救谁他管不着,自己只负责老板的安全。   所有人目瞪口呆。   窗外,暴雨如注。   谢逍瞟一眼,朝正跳脚的家属抬颌示意,轻描淡写地问:   “要么出力,要么出钱,你选一个。” 第067章 人不够!!   “要么出力,要么出钱,你选一个。”   谢逍冷不丁丢下一句,提步要走。   所有人目瞪口呆,没料想他居然会有此一问。   众人齐刷刷望过去,跳脚的家属此刻眼神闪躲,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人群中有人窃笑。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有人推波助澜,“你看看,人家老板又出钱又出力,你凭什么坐享其成,可不得表示表示。”   又有人起哄。   那家属下不来台,舔着一脸假笑,畏首畏尾,“我有高血压,就不给您添乱了,不如我给大家熬姜汤喝,我出钱……”   谢逍看也不看,大步朝前,吐出两个字,“怂蛋。”   关键时刻,能上就别逼逼。   谢逍大手一挥,随即招呼救援人员整装出发。   他潇洒干练的模样,惹得在场女士狂热的目光追随。   有嘴快的,不住缓缓摇头,感慨这才是男人。   皮相好的帅哥屡见不鲜,像他这样雄性荷尔蒙爆棚,笃定又干脆,一掷千金,还纯爱范儿十足,简直是人间极品。   直到谢逍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中,她们才恋恋不舍回头,小声数落自家男人。   “瞧瞧人家!要你有个毛用!连作业也不交!”   -   游客码头,暴雨翻起的氤氲,远处黑影瞳瞳,头灯发出的橘色光柱破雾而出。   能见度极差,至多能看清身边三五个人的距离。   岸边,七艘快艇依次排开,救援队员麻利上艇。   谢逍单手一撑,跃身跳上快艇。   见状,小高也一跃而起,寸步不离,贴身站在他身边。   发动机轰鸣。   谢逍启动快艇,自然挂倒挡出发,小高大吃一惊,“哥,你会开?”   谢逍反问:“你不会?”   小高摇头:“那不能。”   “那废什么话,还不走?”   “我得保护你。”   “我有驾照。”   小高震惊。   他龇牙咧嘴,略微失态,脑中蹦出一个词:全能啊!   给谢逍当司机兼保镖多年,很久以前就知道老板会的多。   富二代最喜欢的运动,网球马术帆船跳伞,什么贵玩什么。   尤其是他高尔夫球打得好,18洞69杆,业余选手中成绩相当不错,他还有一个镶金箔的高尔夫球。   倒是没听说老板还考了游艇驾照。   一个外科大夫,不好好钻研手术,改看财务报表了。   小高想不通,但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见他发呆,谢逍眼刀扫过,“你去那一艘。”   -   湖心岛。   营地的帆布帐篷在风中呼呼作响。   猛然间,只听刺啦一声巨响,其中一处帐篷的顶棚被掀翻。   伴随着惊声尖叫,破布腾空而起,露出底下瑟瑟发抖的身影。   “老郭!老郭!”   发行部副总监王乐举着手机,闪光灯映出郭淮惨白的脸,他刚一直嚷着冷,看这架势有失温的风险。   “能盖的全盖上了,这破帆布越湿越重,该不会起反作用吧。”发行部另一个同事嘀咕。   郭淮眼神发直,艰难抬起右手,挤出一个字:“别——”   别丢下我。   人在无限接近死亡时,会生出一种落叶归根之感。   这一刻,他想回北京的渴望达到巅峰。   他早把自己骂死了,就不该来西藏。   当初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才会顾念和张延亭的同期之谊,答应替她监视吴友之。   可怜自己没几年就要退休,还得鞍前马后伺候人。   趣可给的薪水他无法拒绝,可命是自己的。   郭淮叹了口气。   见他还有呼吸,王乐用力拍打他的脸,吓唬道:“老郭!别睡!女王叫你呢!”   郭淮垂下手,气若游丝浮起嘴角,“少……扯……淡。”   王乐关掉闪光灯,和罗会林交换个眼神,朝他后脑勺一揳,“死不了!”   -   与此同时,营地的另一个帐篷。   显然,有大佬的地方,条件优渥不少。   除了光线不好,帐篷却还完整。   张延亭端着保温杯,气定神闲地和乔佳宜聊明年的广告排期。   突然,喝到一颗泡软的枸杞,她嫌弃地吐在地上。   温慈坐在张延亭斜对面。   她余光掠过,转身从包里掏出保温杯,“二婶,西洋参茶。”   裴家长辈的好恶,她比当事人还清楚。   数年前,张延亭与裴仲樵离婚,严格意义上讲,早不算裴家的人,可她依旧没有换称呼。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乔佳宜替张延亭拧上原来的保温杯,淡淡打量温慈一眼,“亭姐好福气,小温真会照顾人。”   聊正经工作前,乔佳宜一直在向张延亭打听谢逍。   作为圈内人,她时刻关注默乐资本。   通过这次广告会才了解到,原来自家女儿喜欢了多年的谢逍,居然就是默乐资本的新总裁。   这两年新中式大火,带动国货护肤品赛道竞争激烈。   “佳宜”靠一支爆款洗面奶出圈,后来受新秀品牌冲击,市场表现难免后劲不足。   在乔佳宜看来,“佳宜”不缺技术,不缺口碑,唯独缺乏资金。   如果能和裴家做“亲家”,一举两得,困境迎刃而解。   张延亭敷衍着嗯了一声,没有接话茬,更没有拧开温慈递来的保温杯。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乔佳宜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她之所以聊工作,摆明是不想谈裴家。   谢逍那是什么人呐,裴伯渔谢挽秋眼珠子一般疼爱。   他的婚事,别说她是前二婶,就是现二婶,也没资格过问。   何况,她近来有心和裴仲樵复婚,压根没时间管闲事。   -   温慈碰了个软钉子,不自在地坐回去,眼光四下瞟动。   无人注意的角落,吴友之萎靡地倚着帐篷支架,眼神涣散,一动不动。   温慈假借看雨势起身,把帐篷拨开一条窄缝,冷风顺势蹿入,带起内侧门帘高高卷起,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吴友之。   “好像有人来了。”温慈按捺住兴奋。   远处,橘色光点正高速移动。   数秒钟后,耳畔传来发动机躁动的轰鸣声。   关乐乐惊坐而起,率先冲出帐篷,奔向雨中。   轰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各个帐篷的人纷纷探身张望。   罗会林直抹眼泪,激动得和王乐紧紧相拥,然后一怔,陡然松手。   快艇还没停稳,谢逍掌心用力,飞身跳下岸,沿着木栈道一路飞奔。   决定救援后,他问经理索要了一份营地的设计图纸,精准摸清了每个帐篷的位置。   出发前,他又与救援队长商量出了一套详细的救援方案。   思路清晰,重点明确,险些让救援队长误以为他也兼职搞救援。   -   人群中爆发一阵骚动。   谢逍轮廓硬朗,身姿挺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坚毅而灼热,代表着最原始的生命力。   他一把掀开帐篷,黑色雨具在他身上焕发出别样的魅力。   乔佳宜双眼放光,心里话脱口而出:“好女婿!”   她飞扑向谢逍,双手紧箍着他腰脊,直到满身雨水打湿外套,还不想撒手。   谢逍猝不及防,下意识绷紧后背,略退一步,用手背抵开乔佳宜,浑身写满抗拒。   张延亭震惊:“你怎么来了?”   和裴仲樵离婚那年,裴家第三代还小,关系并不亲近。   救援迟早会到,没料想居然是谢逍来救她?   她有点意料之外的惊喜,颇为失态的咧着嘴笑。   谢逍打马虎眼:“若愚托我来的,花了50万。”   张延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小兔崽子他疯了吧!”   谢逍转动头灯,向内张望。   心在一瞬跌至谷底。   没有林眠。   她好歹是主编,混得还不如那个主编助理。   “跟着人上艇。”说完,他转身朝下一个帐篷奔去。   -   快艇上坐满了人。   天空一道闪电劈下,霎时半边天恍如白昼。   惊呼四起,伴着嘈杂的雨声,烦乱的打在谢逍心头。   救援队长清点人数,高声示意:“人都在船上,可以走了!”   “人不够!!”谢逍扬声,斩钉截铁。   找遍了所有帐篷,全然没见林眠的身影。   “还差谁?”救援队长问。   谢逍不能挑明还差林眠。   黑暗中,温慈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少了吴友之。   再次清点人数,橘色头灯划过。   关乐乐无意间扫过温慈,那抹诡异的笑,还没来得及隐藏。   她心底发慌,抽回视线。   刚才,为偷听领导说话,她从头到尾都在装睡,温慈做了什么,她通通看在眼里。   借着昏暗的光影,关乐乐又壮胆偷看。   温慈双眼狭长,眉间蕴满阴沉,正直直盯向她,却是开口催促:“该在的都在了,快——”   “再找!还差一个人!”谢逍脸色倏然沉下来,嗓音带着压迫,粗暴打断温慈。   温慈一噎,别过头去。   谢逍跳下快艇,意欲再进去搜寻一圈。   小高紧跟着下来。   突然,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关乐乐看到谢逍的眼神,猩红晦暗,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感觉,和那日酒店电梯里的如出一辙。   她醍醐灌顶。   原来谢逍在找林眠。   她又很快推翻。   大家都知道林眠先走了。   所以,逍总在找TarcyWu?   见温慈仍盯着自己,关乐乐抿了抿嘴唇,垂下眼帘,保持沉默。 第068章 你在哪儿!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   林眠睁开双眼,后颈僵硬酸疼,犹如针扎,又似有千斤重,每扭动一下,都像踩在刀尖上。   勉强坐直身子,一件鹅黄色的薄羽绒服自肩上滑落。   她揉揉眼角。   隐形眼镜戴了整晚,仿佛黏在眼球上,又干又涩,眼前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有点懵。   她迷茫地四下张望,感觉昨晚断片了一般。   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   然而,怀中空空。   一时哪里不对。   行李箱!   她不由打了个冷颤,腾地站起身,哪知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仰面栽倒。   林眠眼前一黑。   电光火石间,她双臂抱胸,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向倒地。   摔倒时不能用手撑地,不然会骨折,她烂熟于心。   水泥地又硬又冷,疼得林眠咬破了嘴唇。   右边大臂发麻,骨头似乎被硌了一下。   “快来帮个忙!你没受伤吧。”眼前闪过一道身影。   熟悉的凤城口音。   林眠仰望来人。   是昨晚的那个女生。   “前边来了个卖早点的,看你没醒,就没叫你。”昨晚的女生喊过来她男朋友,共同搀起她,又将一袋豆浆和两个热包子塞在林眠手里。   突如其来的温热,她眼眶直发酸。   “肖海!”女生扭头喊另一个男生,看了看她,然后一顿。   林眠会意,自报家门。   “林眠醒了!”女生连名带姓喊了一遍,又朝她挤挤眼,交换信息,“余春山。”   两人相视一笑。   肖海从远处过来,把行李箱搁在林眠身侧,半蹲着解释:“火车站太乱,人睡着丢不了,行李不一定,你醒了就还自己看着。”   “谢谢。”   林眠多看了肖海两眼。   他长得,怪眼熟的。   黑发垂顺齐肩,嘴角下有一道两寸的疤痕,剑眉锋利,眼神里充满故事。   余春山露出个司空见惯的表情,“像三井寿,是吧。”   林眠疯狂点头。   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尤其那道疤,再牛掰的cosplay也不如他神似。   “快吃!一会开门咱就能进站了。”余春山咬了一口包子。   肖海顺势坐在林眠身旁,帮她扎开豆浆。   林眠狼吞虎咽,点颔感谢。   天无绝人之路。   可能是母亲保佑,还有35分钟检票时,酒店经理打来电话,说行李箱找到了。   从雅鲁藏布大峡谷返回林芝途中,她已经买好了两趟中转车票。   如果电话再晚那么一点点打来,等她进站,一切就来不及了。   果然。   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错过了广告会提案,行李箱却失而复得。   -   破晓。   雅鲁藏布大峡谷酒店。   门外,三辆120急救车醒目的刺眼。   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关乐乐深呼吸,临窗远眺。   雾气笼罩群山,下了一整夜的暴雨,终于停了。   从谢逍领着救援队从天而降,还不到四个小时,为什么有种恍如隔世的漫长。   昨晚,救援艇上,千钧一发。   是所有人陪着等,还是顾全大局先返回,大家僵持不下。   还差一个人。   谢逍为何那么笃定,关乐乐不明白,也想不通。   但有一点她能够确认,只要闭上眼,总会浮现出温慈阴翳的笑。   师姐到底和TarcyWu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不是谢逍执意折返,带回了已经人事不省的TarcyWu,岂止有舆情,简直是要上《今日说法》的节奏。   望着玻璃窗上的身影,关乐乐伸了个懒腰。   豪门儿媳确实不简单。   和王者师姐相比,自己就是青铜。   不过,好在有师姐提携。   身后有人叫她,关乐乐收回思绪,小跑着过去。   -   昨晚回到酒店,谢逍拦住预备各回房间的大家,而是直接安排经理,将大堂沙发区临时改成留观区。   美其名曰:以防万一。   此时的酒店大堂,分区诊疗,根本看不出半点星级酒店的样子,更像医院的急诊大厅。   “您考虑得太全面了!就得都在这儿,不然回房间晕过去一个也不知道!”多出五千的家属端着一纸杯的姜汤,狗腿地递给谢逍。   “谢谢。”谢逍婉拒。   折腾一夜,林眠音讯全无,他眉间笼罩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重。   不能直接问,又不能让人瞧出端倪。   饶是他一向情绪稳定,也被此时左右为难怄的心烦意乱。   接待柜台前,谢逍不停地踱步,突然转身,毫无防备地撞上小高。   谢逍冷着脸,“不要像个影子。”   小高不为所动。   片刻,谢逍掌心朝上,勾了勾指头。   小高一愣,不理解老板的想法。   谢逍无奈,“烟。”   “哥,我不抽烟。”小高装傻,老板不喜欢司机抽烟。   他心里一惊,真不愧是耳鼻喉科的大夫,这都能闻出他身上有烟味,自己明明散干净了呀。   谢逍瞥他,又勾勾手指。   “哥你抽不惯。”小高觑他一眼,从裤兜里摸出半盒烟,眼角耷拉着递过去。   -   酒店大门口。   谢逍仰头望向群山,眼中,风暴酝酿。   他双臂自然下垂,手指骨节分明,中指和食指后端夹着一支烟。   十分钟后,他把小高叫出来,“以后不要抽利群!”   利群劲大,能压住心里的事。   “是是是,哥我记住了。”小高腹诽,中华劲小,他也得抽得起。   谢逍在外头吹了半小时的冷风,总算散尽了烟味。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他打算安排手下人调查。   临走前,他医生属性发作,习惯性的来趣可休息区,查房一般挨个检查。   -   温慈裹着毛毯,一直望着乔佳宜,   见她惊魂未定,又看到谢逍过来,温慈话里有话:“乔总还不知道吧,我们逍总是医学博士,有他在,您尽管安心。”   她本打算把关乐乐介绍给谢逍,谁知人家根本瞧不上。   也罢。   既然乔佳宜有心,她不介意顺水推舟,帮她一回。   能和乔总的独生女做妯娌,相当于有了“佳宜美妆”的支持,不管裴家还是趣可,她的地位就越稳。   闻言,乔佳宜双眼放光,死死挽住谢逍手臂,“看看我心还慌不慌……”   张延亭拉下眼罩,装着不经意间抬头,斜睨温慈一眼,对谢逍说:“你快去休息,瞧那眼睛红的。”   潜台词是嫌温慈多嘴。   乔佳宜老江湖,一下听出机锋。   她可不想得罪张延亭,还指望张总帮忙牵线呢。   她讪讪一笑,“是的呀是的呀,到底还是亭姐知道心疼人,小谢你快去休息,我们这里有医生呢!”   几天前还称“逍总”,这一会叫起了“小谢”。   搞文字工作的人,对字眼格外敏感。   温慈抿嘴笑,顺着乔佳宜的话,继续给她输送信息:“老二你别忙了,听二婶的。”   乔佳宜意会。   不着痕迹的打量温慈。   他们那个圈子,人人知道顾忌裴家的公子。   见面必会寒暄一句“裴公子”,称“逍总”都显得不够诚恳。   “老二”,这得是极亲近的人,才敢这样叫。   张延亭轻哼一声,拉上眼罩。乔佳宜太天真,等她踢上谢逍这块钢板,自然有哭的时候。   倒是温慈,有病没病,还跟自己玩起了灯下黑。   三个女人一台戏。   谢逍佯装听不懂,仍是一副清冷的表情,淡淡道:“暴雨情况特殊,医疗条件有限,诸位多担待。”   说完,他径直从乔佳宜怀中抽出手臂,抻直袖管,拽平褶子,头也不回去另一边。   温慈望着谢逍背影。   他墨绿色的衬衫扎进西裤,腰身紧致有力,勾勒出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啧啧。   难怪乔佳宜失态。   -   酒店大堂另一边。   见谢逍过来,小高急忙端上黑咖啡。   “哥,你两个晚上没睡了,咱可不兴这么熬呀。”   谢逍坐在他对面,一指咖啡,哭笑不得,“你几个意思?”   “错了错了!这是我的!”小高重新将保温杯递过去。   “我手机。”谢逍婉拒。   小高双手奉上电话,“已经充好了,满电,嘎嘎满。”   谢逍:“你去买杯咖啡。”   “?”小高错愕,“哥你几个意思?”放着眼前的咖啡不喝,非要再买一杯,这什么脑回路。   谢逍:“……”   他起身,边开机边朝门外走。   还是孙大胜有眼色。   -   暴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   温慈身披薄毯,抬眼看谢逍,“你为什么会来?”   她才不信张若愚能有这个脑子和魄力,潜台词是,谢逍来肯定有目的。   “无可奉告。”谢逍摁灭手机。   温慈直言:“吴友之不值得!”   “管好你自己。”   “我是你大嫂!”   谢逍转过身,居高临下,淡然道:“记住你的身份。”   如果她不是裴遥老婆,他根本不想搭理她。   温慈扭头看风景。   他越避重就轻,越坐实他对吴友之有意思。   没看出来啊,小叔子居然会喜欢女魔头那一款。   -   谢逍走远几米,继续拨号。   突然,金海心又在唱歌。   谢逍指尖发麻,用力攥紧手机,克制又焦急。   “你在哪儿!”   “我在拉萨……哦——”   突然断线。   操!   谢逍终于绷不住了。 第069章 我不行了   电话骤然断线。   林眠右眼皮猛跳。   刚充了1%的电,勉强刚能开机,谢逍的电话就进来了。   这下可好。   还不如等电量多一点了再开机。   他一定认为她在欲擒故纵。   林眠叹口气。   余春山观察出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朝肖海使了个眼色。这货对林眠一见钟情,纠结了一晚上该怎么开口加好友。   “男朋友?”肖海故作轻松,手攥紧充电宝。   电话挂断后,她明显不大痛快,不停地摆弄着充电线,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几人唯一的充电线就要报废了。   余春山手肘碰碰林眠,“是不是有要紧事?不然你拿我电话打!”说着,她爽快地把手机解锁,然后递给林眠。   肖海真是直男,打探人家姑娘单身也不知道委婉。   林眠:“没事儿,这充电应该挺快的。”   5%,她不敢再轻易开机。   最核心的,林眠压根没记住谢逍的手机号。   她天生对数字不敏感。   别说电话号码,就是林建设的银行卡密码,她照样记不住。   甚至所有涉及到混合密码的,她一贯是大A小a,再加大学座机的组合,主打一个简单好记。   闻言,余春山收起手机,和肖海对视,她不着急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肖海备受鼓舞,起身招呼大家,“咱进站吧。”   -   操!   谢逍一甩手机,罕见地爆粗口。   克制住情绪,他长出一口气,又拨过去。   关机电子音响起,冰冷而决绝。   不可能打错。   林眠的号码他倒背如流。   不止电话,她的身份证号、社保卡号、医保账号、公积金账号,甚至是她刚加入党组织的党员编号,通通信手拈来。   谢逍一阵恍惚,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   小高见老板抬起双臂,手掌指尖沿额头中线向两边单方向推搓,满脸疑惑:“哥,你干啥呢。”   谢逍:“专业手法,提神醒脑。”   小高依样画葫芦,信老板,错不了。   谢逍兀自搓完三十下,系好衬衫纽扣,理展袖口,站起来,“走。”   他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   “出发!全程409公里,大约需要4小时15分钟……”   熟悉的导航声。   小高脚下踉跄,“哥,我们真是铁人三项吗?!”   从医院接上谢逍,先去了一趟林芝市区,采购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特产,然后雨夜奔袭,莫名其妙追到大峡谷景区。   接着马不停蹄参与暴雨救援,没顾上喝口热水,身上衣裳还没干透,怎么又要狂飙去拉萨?   利群劲那么大吗??   小高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   谢逍见他脚下犹豫,“你开我开?10点前要到。”   现在不到7点。   刚查过车票,拉萨回凤城有两个车次,10点10分和11点50各一趟。   以他对林眠的了解,她肯定会选择最早出发的那趟。   没查飞机,同样基于对老婆的清醒认知。   她连手机内存都能自己扩容,丢20块钱都会膈应的睡不着,找到戒指会兴奋得心花怒放,小号昵称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能大费周折去拉萨中转,她一定是嫌机票贵。   想到这些,谢逍突然很自责。   和林眠领证一个多月,他居然疏忽了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   “你开。”谢逍坐上后座。   小高连上导航,从后视镜扫视老板,见他专注地操作手机,收回视线发动越野车。   “等一下。”谢逍突然开口,“后备箱的特产,拿两提给吴友之。”   小高麻利打开后备箱,拎着硕大的两个手提袋,送礼去了。   谢逍看到他背影,滑上车窗。   打钱,是成年人表达爱的最好方式。   他举起手机完成人脸识别,然后登录手机银行,操作转账。   每笔100万,连转5笔。   500万,这是手机app的单日限额,却不是谢逍的心理上限。   出来太仓促,没带U盾,还是下回直接把卡给她更方便。   彼时,小高正跟人周旋,听到喇叭响,一个箭步飞奔出来,拉开车门顿时傻眼:“哥?”   谢逍坐在主驾驶,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快点。”   -   黑色越野车绝尘而去。   关乐乐收回视线。   袋子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累得她没走多远就得原地休息。   她径直放在郭淮脚边。   “郭主任,这是逍总特意交代,给Tarcy的。”吴友之还没醒,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给郭淮。   说来也巧。   温慈刚问她要充电宝,她起身去取,正好看到小高在门口张望,满世界问谁是吴友之。   她看着眼熟。   昨晚,谢逍铁了心跳下艇,他也二话不说跟着跳。   本来不想多事,走出几步,关乐乐忽然想起,这人是谢逍的保镖。   她本就好奇谢逍和TarcyWu的关系。   送上门的八卦,不打听是傻子。   -   谢逍匆匆离去,酒店大堂明显安宁不少。   此刻7点刚过,温慈睡不着。   透过落地窗,谢逍的司机提着两个大购物袋,张望一番后,明显在她这里停顿了一下。   温慈心里美滋滋的。   老二真是口硬心软。   谢逍刚怼了她,眼下又来送东西讲和。   眼见关乐乐提着袋子,越过她,然后停在郭淮面前。   薄毯下,温慈气得双拳紧攥,表面上却云淡风轻。   她微微一笑:“充电宝呢?”   她在试探关乐乐会不会主动汇报。   昨晚救援时,谢逍怎么就能确认人不够,温慈想不通,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看来看去,关乐乐嫌疑最大。   当初,趣可校招已过,洪量引擎的美女副总周琛,突然电话联系她,拍着胸脯力荐关乐乐。   温慈知道周琛,特别高冷挑剔一女的,看不上纸媒,只认可吴友之。   见面之后,温慈大失所望。   关乐乐长相一般,除了下巴好看,一双眼睛楚楚动人,看不出来有什么与众不同。   可转念一想,能让周琛动用私人关系,本身就不寻常。   传媒也是生意,举手之劳搭上周琛的关系,她何乐不为。   再说,她也有私心。   偶尔故意打压林眠,提拔抬举关乐乐,既让人挑不出错,还能做给周琛看,一箭双雕。   关乐乐递上充电宝,蹲在温慈腿边,扬起她漂亮的下巴,小声问:“师姐,逍总是不是对吴老师有意思,他们都在传。”   这句话说得很艺术。   爱情都是从英雄救美开始的。   温慈听出潜台词,深感小关孺子可教,“你听到什么了?”   关乐乐收回望向TarcyWu的视线,“咱们到林芝那晚,逍总为了小事怒怼吴老师,他们说,是因为吴老师使唤了萧红。”   温慈一愣。   她知道这事,还幸灾乐祸来着,但从没在意过细节。   “想说什么?”温慈问。   谢逍来去匆匆,关乐乐越想越奇怪,直觉这事与林眠有关。   刚旁敲侧击,她发现温慈知道的还不如自己多,瞬间不想继续,“不知道吴老师怎么想的。”得,话题又绕回去了。   温慈什么都没说,瞥她一眼,闭上眼休息。   -   转眼之间,时间逼近十点。   火车站。   广播提示:10点10分由拉萨至凤城的列车开始检票。   肖海收好扑克牌,背上双肩包,走在林眠身旁。   “你胳膊不要紧吧。”余春山问。   刚才他们打红四,林眠一直用左手出牌,右手夹不稳,牌一个劲儿掉,看得大伙着急又心累。   林眠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啊,给大家添堵了。”   她是右臂吃力摔倒的,一阵酥麻过后,右胳膊居然抬不起来了。   “没事!”肖海没有征求林眠的意见,直接拉过她的行李箱,健步如飞。   林眠张了张嘴,没好意思拒绝。   可是,行李杆挂了个塑料袋,里头装着她正充电的手机。   仨小时了,再烂的充电宝,也够开机电量了吧。   “我手机!”林眠朝肖海背影大喊。   不知道谢逍正在做什么。   按照原定的行程,大约明天傍晚才会回凤城吧。   可能是火车站太乱,要么是她声音太小,反正肖海只顾闷头往前走。   林眠不敢太使劲,拉萨比林芝海拔高,她得时刻小心高反。   检票进站。   顺利找到各自的座位。   肖海忽然停下脚步,等林眠走近,仍旧不打商量:“你跟我换,我是下铺。”   林眠:“?”   肖海指着硬卧,又指指她手臂。   “其他人呢?”林眠问。   肖海放好行李,示意她看车厢连接处,语气带着一丝揶揄,“他们没座儿。”   林眠秒懂。   她想起余春山男朋友说的穷游。   行吧。   确实挺形象的。   -   拉萨火车站,北京时间10点07分。   小高额角的汗珠蜿蜒而下,一米九的汉子快憋哭了。   “哥,我不行了!我真的想吐!你快停一下!!!”小高哀嚎。   他怀疑谢逍偷偷考了飞行驾照,不然,他怎么会晕车。   在部队时,他因为车开得好,获过奖立过功,自诩车技一流,像孙大胜那种货色,给他提鞋都不配。   今天感受了一回老板开车,啪啪打脸,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导航超速猩红一片。   400公里山路,谢逍一路200狂飙。   小高暗忖,老板这劲头,不开战斗机都屈才了。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见老板不为所动,小高死死抿住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谢逍不仅有强迫症,还有洁癖。   这台黑色库里南提车还不到半个月,他可不敢吐在车上。   就那么恰好。   谢逍忙里偷闲,手指向副驾驶手套箱,正瞥见他喉头上下滚动。   一脚刹车。   小高哇地一声,吐在了他刚拉开的手套箱里。   谢逍飞身跳下车,还不忘食指点他两下。   总裁狂奔的身影淹没在远处人群。   小高打了个饱嗝。   老板这趟林芝不亏,绝壁铁人三项来着。   他看了看表。   北京时间10点10分。 第070章 大哥!出事了!   北京时间上午10点10分。   列车启动。   破月穿云。   一道金色的阳光,带着温度直射进来。   没涂防晒!   林眠下意识抬手遮挡,嘶一声,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左手摸上右肩,蜷在铺位,半晌动弹不得。   要死。   居然忘了右臂有伤。   “你怎么了?”肖海问。   他提着两个双肩包,余春山他们没有座位,随身的行李不好拿,他做主让一起放在铺位上。   见林眠整个人躬成虾米,他剑眉一挑,逡巡四周,冷下脸凶巴巴地质问:“谁干的!!”   这间硬卧六个铺,上中下全部满员。   左侧上铺睡了个女生,一看就非常有硬卧经验,DIY一圈床围。   右侧则是个码农,正坐在下铺敲代码,他旁边坐着一个斯文的眼镜男,摆弄着手机,戳戳点点。   对面的中铺是个络腮胡,胡乱裹着薄羽绒服,面朝里睡着了。   肖海长得凶,尤其是嘴角下的一道疤,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想绕着走,再别说他语气明显带着诘问。   码农的视线离开屏幕两秒,什么也没说,继续敲键盘。   “没事没事……”林眠扒拉肖海衣角,“太晒了,我挡了一下。”   他居然以为有人欺负自己。   这脑回路。   余春山没说错,肖海果然是个直男。   林眠咬唇,拼命忍住笑。   肖海将信将疑。   仍旧黑着脸把每个人扫视一遍,然后伸手捋顺长发,手腕一抖,将双肩包潇洒甩上中铺,转身离开。   眼镜男将手机摄像头转向窗外,旁若无人的大声道:“哈喽哈喽!直播间的宝宝们,今天我就离开拉萨啦,火车发动了,家人们的小关小注也点起来!我会一路为宝宝们直播的~”   听到有人在直播,林眠垂下头,生怕进入镜头。   可太羞耻了。   社交软件里,她从不开共享联系人权限,就怕被熟人发现。   不一会,肖海回来了。   握着一个浅粉色的保温杯,敞口,隐约冒着热气。   他轻轻碰了碰林眠手肘,表情僵硬中带着几分羞赧,挨着她坐下,“喝点热水。”   林眠一怔。   什么情况。   齐肩长发垂顺,恰好遮住肖海半张脸,只听他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咬字并不真切,“你不是那什么了。”   林眠:“什么?”   她没接保温杯,蹙着眉头一脸懵逼。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以为你来例假了!”张扬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余春山捂着肚子,凑热闹般,硬挤在肖海身旁,和林眠吐槽:“他刚问我要杯子,说你不舒服,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林眠:“……”   就很难评。   直男这跑偏的洞察力。   忽然。   肖海长发一甩,指着眼镜男怒吼:“把你直播关了!”   所有人这才留意到,不知何时,摄像头已经正对着车厢。   太社死了。   林眠把头埋进膝盖。   余春山之前大大咧咧的,眼下也抱臂遮住脸。   码农淡定地敲键盘,自带屏蔽一切的气场。   “我直播间的宝宝们,还想继续看的扣个小1……”眼镜男不为所动,拼命拉停留。   见状,肖海站起身,露出半截花臂,手掌完全裹住摄像头,一字一顿道:“听不懂人话我替你关!”   他难得说凤城本地话。   生冷硬倔。   “别别别别……”眼镜男讪讪的,收好手机,侧身离开座位。   肖海:“你俩坐,我去那边。”   余春山拉住林眠,“他不好意思了。”   等肖海走远,上铺围帘一动,那女生探出头瞥了眼林眠:“你男朋友真凶。”   -   雅鲁藏布大峡谷酒店。   吴友之悠然转醒,摸出手机发语音:【郭淮!你去把关乐乐给我叫来!】   她声音恹恹的,明显透着疲惫,可那股颐指气使的味道,劲劲儿的。   【半小时以后再来我房间。】她又补了一条。   发完消息后,吴友之坐直身子,微微垂头,冥想放空了足足5分钟。   看着传媒圈八卦的群聊记录,吴友之冷哼,撂下手机走进浴室,不一会,传来哗哗的水声。   时间刚好。   敲门前,对着酒店走廊的镜子,关乐乐中指沾点口水,略微整理好两侧的碎发。   这郭淮通知得也太仓促了。   就5分钟时间,她完全来不及准备。   难得TarcyWu单独召见,按关乐乐的打算,不说沐浴焚香,起码也得化个全妆,好突显出她对女魔头的重视。   礼节性敲门。   脚步声逼近,门开了。   关乐乐愣在原地。   TarcyWu美艳动人,妆容精致,完全看不住几小时前还奄奄一息。   她有点懵,呆呆地跟着走进去。   趣可高管出差标配套间。   外间的沙发上,吴友之一身H牌高定套装,倚着靠垫,朝她一抬手。   关乐乐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累。”她拼命想表现。   吴友之似笑非笑:“谁管你累不累。”潜台词是别让我抬头看你。   她习惯了身处高位,向来只有她俯视别人。   关乐乐一窘,局促坐下。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关乐乐点头。   吴友之摸着她的美甲,海莉极光白,气定神闲地问:“逍总的礼物,是每个人都有,还是专门给我的。”   关乐乐迟疑。   怎么搞文字工作的都喜欢抠字眼。   头一个问题就让她为难。   表面上看,是TarcyWu独有没错,但专不专门,她确实不好下定论。   这回答不慎可就是舆情了。   见她犹豫,吴友之翘着二郎腿,并不纠结,“好。下一个!广告会定在西藏林芝,是谁的主意。”   关乐乐语塞。   如果照实说是自己,TarcyWu会不会觉得她好大喜功,可如果单提师姐,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努力。   “最后一个!她有没有搞小动作?”吴友之低声问。   关乐乐错愕。   这是什么夺命连环问!   TarcyWu分明在诈自己!   她只能装作听不懂,纯真懵懂的摇了摇头。   吴友之:“行了,你走吧。”   关乐乐咬着嘴唇,肩膀松懈,颓丧地带上门。   单独和TarcyWu的谈话,她居然只说了毫无意义、还被人家嘲讽的三个字。   -   同一时刻。   拉萨火车站。   小高头戴医用口罩,埋头清理库里南的手套箱。   忽然,一辆120呼啸而过。   他没理会,继续闭着气擦拭边角。   老板说过不要看热闹。   然而,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引诱着他往急救车驶去的方向张望。   十多分钟后,奇怪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豁出去了!”小高后槽牙紧咬,一甩抹布,锁车冲向人群。   120急救车鸣笛,停在候车大厅门外。   “有人晕倒了!”   “我靠!上AED了!”   最里层爆发出一阵骚动。   周遭围观群众蜂拥而至,纷纷高举手机。   谢逍的衬衫!   老板喜欢穿墨绿色,他说这个色和香槟金特别搭。   人群中,小高一眼认出熟悉的款式。   他腿一软,脚步踉跄,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将他炸的支离破碎,又像是被人紧紧挤压着,喘不过气来。   说不清这是眼泪,还是冷汗。   小高双眼血红,扒开人群,担架上的人平静的闭着眼。   他张大嘴,呆愣原地。   两秒后,叫喊撕心裂肺,扑在谢逍身上:“救人啊!快救人啊!”   -   急救车鸣笛狂奔。   小高双手发抖,握不住手机,他恳求120医生给他手和电话缠一圈胶带。   “大、大哥!大哥!二哥出事了!!!!”小高第一时间打给裴遥。   这事太大,他没命背。   “我、我在,我在120车上,大哥,你,我不了主……”小高语无伦次,舌头打结,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他恨不得锤死自己。   明知道两个晚上没休息,为什么还让谢逍开车,完了还嘲讽老板是铁人三项。   太草率了。   他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路。   -   火车开出拉萨,一路风光旖旎。   余春山他们在走道上打扑克。   林眠头抵着车窗发呆,她莫名心烦,才会拒绝肖海的打牌邀请。   她心跳似乎加快了稍许,隐隐感觉心绪不宁。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抽走。   难道,又要高反了?   林眠怔忡。 第071章 美不美,拍张照看看   暮色降临。   凤城,默乐医院,28层VVIP病房。   走廊很安静。   小高从洗手间出来,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他胡渣泛青。   身后隔间门响,孙大胜提着裤子,推开门先是一怔。   二人对视,火花碰撞。   他眼神想杀人。   小高心虚,侧身逃避孙大胜视线,脚下疾步,意图远离是非。   林芝这趟公差的司机,总裁办最初安排的是孙大胜。   他师父老王给裴仲樵开车,车技在司机班数一数二,人也靠得住,总裁办上下很给老王面子。   能给谢逍开车,技术过硬,派谁去不是去。   倒是小高听到风声,特意走裴遥的路子,临出发前,让总裁办改了人选。   小高的理由是,林芝海拔高,他特种兵退伍,身体素质好,既能当司机又能当保镖,一举两得。   人算不如天算。   拉萨火车站,谢逍居然突然晕厥。   病房门外,四个保镖冷脸把守,见有人过来,警惕的目光如影随形。   小高讪讪的,他本来想刷脸进病房。   “别看了!这一茬你不熟。”孙大胜狠剜小高。   谢逍出事后,默乐第一时间紧急撤换了所有的保镖。   这货压根不清楚谢逍和林眠的关系,要不是他横插一杠,老板和姐怎么会失联,又怎么会晕倒。   要是自己在,没准儿老板和姐回凤城就办喜事了。   现实残酷,想到落差,孙大胜就懒得正眼瞧他。   “我哥怎么样?”小高问。   孙大胜坐在门口长椅上,挖苦他:“你说呢!啥能用上AED!你好歹也是默乐的人,怎么一点常识也没有!”   “心脏骤停,一分钟内用AED,抢救成功率是90%,每耽误一分钟,成功率少10%,再晚个几分钟,死一百个你也不够赔!”   小高语塞。   他确实不懂。   倒别小看了这个孙大胜,还一套一套的,难怪谢逍当初会把他提拔上来。   “你最好烧香求神保佑逍总早点醒!”孙大胜气愤。   正说着,小高突然绷直身子,躬身问好:“大哥。”他顺势站在裴遥身后,狗腿又殷勤。   他没穿白大褂,而是穿了西装,身后跟着两个神情严峻的医生。   孙大胜起身迎上去,恭敬问好:“遥总。”   裴遥点颔示意,同时摆手拦住小高,侧头问戴眼镜的医生:“褚医生,您务必得给我交个底,我们家奶奶心脏不好。”   孙大胜眼神一亮。   褚不凡,默乐急诊科大神,国内心血管专家,默乐从万方国际医院挖来的。   有他在,逍总应该没事,可是他在的话,不也是说逍总不好了嘛!   阿西吧!   孙大胜吸吸鼻子。   褚不凡:“初步诊断是低血糖,过度劳累,没有休息好。”他宽裴遥的心,幸亏谢逍底子好。   林芝市医院刚同步来的消息,谢逍熬通宵做手术。   小高往后缩了一小步。   何止没有休息好,老板还深夜救援,超速狂飙,铁人三项。   他不敢说。   不愧是常年看宫斗剧,裴遥觉察出小高的不自然,“你还知道什么?”   小高苦着脸,和盘托出。   孙大胜越听越气。   敢情这货完全不知道逍总在追老婆!   孙大胜起脚踹他屁股,小高灵活避过,孙大胜一脚悬空,劈了个大叉,整个人跌撞在病房门上。   咔嗒。   门从里面拉开。   谢逍一脸黑线:“丢不丢人。”   所有人震惊。   尤其是孙大胜和小高。   总裁身体嘎嘎好啊,哪里看得出来几小时前刚心肺复苏过。   -   两分钟停留时间到,火车驶离西藏的最后一站:安多站。   林眠翻看经停表,下一站终于到青海的格尔木了。   路上信号断断续续,忽然,Ada的消息进来:【姐!你是不是和逍总出问题了?】   林眠:【?】   Ada:【姐你再好好想想。】   林眠:【……】没什么问题啊,不听医嘱算吗?   Ada:【社里传疯了!小群爆炸了都!米林暴雨,逍总英雄救美,救的女魔头啊!!!我的姐!!你人呢!!】   林眠半晌没缓过劲来。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不理解了呢。   什么叫英雄救美。   和TarcyWu有什么关系。   Ada仿佛懂她的心思,唰唰唰发来几张聊天截图,林眠认出是那个编辑的吐槽群。   【雾草!原来那个马甲帅哥是太子爷!女魔头何德何能!】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想被太子爷看上!我便宜,5W就好。】   【现在压力给到温总这边!哈哈哈哈】   【霸道总裁救了我!女魔头下一步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我红姐很久没出现了,没人关心吗,你们这帮墙头草!】   【有没有可能,女魔头自导自演,咱也不敢问,@苏西】   【瞎@啥呢!苏西没在这个群,人家是上海的。】   ……   看完记录,她更懵逼。   谢逍不是说TarcyWu不配嘛,又怎么会去救她,而且还是毅然决然坚持救她一个人??   错过了啥?!   林眠舔着嘴唇,左右顾盼,莫名觉得失落,心里空落落的。   Ada:【姐,我还有个事,你要稳住。】孙雅文见她半晌没回复,立刻不再铺垫。   林眠看到消息,习惯性不安,猛然想起Ada不认识林建设,才稍稍安心。   但很快,谢逍的名字一闪而过。   她指尖微微发麻,是熟悉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前奏。   Ada:【逍总猝死】   林眠扫过,消息突然被撤回。   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林眠大脑瞬间空白。   紧接着,她听到心脏剧烈跳动,清晰地在胸膛回荡。   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太阳穴突跳,嗓子眼一痒,不受控制干呕起来。   手机摔在地上。   林眠呛咳不止,双眼通红,连面色也涨红一片。   余春山慌神,高声喊来肖海。   俩人又是拍背,又是倒水,好一顿折腾,林眠总算缓过来一点点。   肖海弯腰拾起手机,大拇指无意间碰到屏幕。   他定睛几秒。   视频播放了一则社会新闻,熟悉的紧张旋律,大字配文“惊魂一幕!拉萨火车站男子突然晕厥,救命神器AED再立功!”   肖海毫无波澜,顺手将手机搁在小桌板上,换手拿起保温杯,转身去餐车接热水。   比起爆火的短视频,他更关心林眠。   “什么东西?”余春山好奇,率先点开视频的评论区。   万事先看评论。   好家伙。   余春山哭笑不得,“真夸张!高赞居然是说那男的帅爆了。”   林眠一把抓过手机。   Ada:【骚瑞姐,逍总晕倒了,你看视频。】(附带一个洪量视频链接)   林眠瞬间飙泪,【!!!!!!!!】孙雅文你要死了!   -   孙大胜发完消息,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谢天谢地。   逍总终于醒了。   不到中午12点,私人飞机从拉萨飞抵凤城,默乐的医疗直升机早候在机场。   接到谢逍后,默乐第一时间启动5G+移动ICU,无缝衔接。   那一刻,孙大胜恨自己只是司机,不是飞行员。   逍总那么信任自己,他总得做点什么回报总裁。   -   VVIP病房。   谢逍清俊的脸有些苍白,眉眼间透出几分缠绵的病气,眸中是一贯的淡漠。   “坐啊,别站着。”谢逍眼皮沉重。   他刚醒,实在受不了小高的添油加醋,强打精神开门制止。   裴遥站在床旁,克制低吼:“你不要命了!”   得知谢逍在拉萨晕厥,裴遥平时那么佛系的人,直想跳脚。   他把视频怼在谢逍面前,“上热搜了!!”   “死不了!”谢逍淡淡的,热不热搜和他没关系,“有烟吗?”   裴遥松口气:“没有。”   “我手机呢。”谢逍退而求其次。   “你先好好休息。”裴遥不想给,他知道谢逍想干什么。   从拉萨回来,手机一直由他保管。林眠好几条消息,不好意思,他全看到了。   这个老二,居然设置了“通知显示消息详情”。   堂堂默乐资本总裁,这岂不是分分钟泄露商业机密。   他是完全不在乎,还是完全有把握。   不,他有病!   遇到林眠以后,他就病入膏肓。   扫到裴遥脸上阴晴不定,谢逍心领神会,忽然笑起来。   他嗓音低沉,“不给也行,两件事,哥你帮我办好。”   裴遥一副“先说来听听再说”的表情。   谢逍闭着眼:“第一,找人把视频撤了,全网;第二,帮我订束花,康乃馨。”   裴遥秒懂,无奈摇了摇头,“好。”   “别告诉她。”   “好。”   -   天黑了。   刚经停格尔木。   车轮经过,铁轨连接处发出闷实的碰撞声。   林眠蹑手蹑脚起身,拿着手机,忍住难闻的气味,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   谢逍晕厥的视频,她看了一下午,导致现在一闭眼,画面立马清晰呈现出来。   给谢逍发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她自我安慰,谢逍病着,应该没时间看手机,就像她高反住院一样。   可是,当短视频突然无法播放,林眠方寸大乱。   Ada几小时前刚跟她同步过谢逍的情况。   一切总有例外。   当年母亲进手术室也是同样的场景。   看似风平浪静,骤然急转直下。   身在传媒圈,她是学新闻的,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谢逍不会出事了吧!!!   林眠快哭了。   她用力攥紧手机,忐忑摁下拨号键。   响铃。   平静而空旷。   漫长到她脑海中完整的过了一遍,和谢逍相亲、领证,相处到今天,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她快不能呼吸了。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二人异口同声。   电话中,谢逍的声音哑然,仿佛很累很累,全然不似从前。   “我在酒店里。”   “我在火车上。”   再次异口同声。   编!接着编,林眠松了口气。   车窗外,夜色如墨,明月高悬。   林眠望出去,“林芝的月色美不美,拍张照看看。”   天气预报说林芝今晚有雨。   来,谢总,你再编编看! 第072章 你害怕?   裴遥戴着耳机,膝盖上架着平板,里头正演到瓜尔佳文鸳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   渐渐地,他视线从嬛嬛脸上移开,老二在和弟妹打电话。   听不清说什么,可老二嘴角的宠溺太明显,简直是从心底满溢到眼睛里。   与平时的孤傲高冷判若两人。   林眠真就是他的肾上腺素。   爱一个人的眼光藏不住,老二对着空气都能撒狗粮。   裴遥不禁看入了神,不自知的露出姨母笑。   转眼,谢逍收线,瞥到裴遥一脸傻笑,催促道:“还不走?”   裴遥回过神,关掉平板,“我奉命看着你。”潜台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母亲和奶奶只知道谢逍从西藏回来照例休养,他没敢说因为心脏骤停晕厥,未免节外生枝,特意嘱咐勤姨送完饭一律说没问题。   谢逍声音偏低,明显不如刚讲电话的精神饱满,“我就是大夫,你看着我做什么。”   “要走可以,手机拿来。”裴遥伸手。褚不凡反复叮嘱这几天一定要多休息,只要地球不爆炸,就必须躺在床上静养。   既然是静养,老拿着手机算怎么回事。   谢逍一噎。   房间里,心电监护仪适时的响了一声。   裴遥突然变脸,紧蹙双眉,一步跨过来,死盯着屏幕,“你哪儿不正常?”   谢逍露出个“就这”的嘲讽表情,“回吧,集团近来还有你忙的。”   “你可算想起正事了!”见并无异常,裴遥又坐回去,“放心吧,老爷子早安排了,有小叔呢。”   小叔裴季读,裴家老四,刚迈入不惑之年,比裴遥和谢逍大不了几岁。   在谢逍正式接手默乐资本前,一直是裴季读辅助裴仲樵处理集团的大小事宜,此时火线救急倒也合适。   谢逍听到是四叔,不由安心不少。   前阵子董事局开会闹得不太愉快,裴季读立场坚定,完全倒向谢逍。   “二叔怎么样?”谢逍想起张若愚说过,他爸住院了,当时满心都是林眠,也没多问。   裴遥叹气。   不纠结手机又开始聊工作,这可不行,不能再惯着老二。   裴遥起身,沿着套间从里到外一一拉好窗帘,从气势上先营造休养的氛围。   “半夜上厕所仰面滑倒了,在万方住院呢,说是有个出血点,估计过两天就该回家了。”   谢逍一愣,“万方?”   裴遥睇目过去,嗯一声,“避嫌。”   投资圈信玄学,默乐前任和现任总裁同时住院,很难让人不胡乱揣测。   “快睡吧,想早点见到弟妹就好好休息,你也不想让弟妹看见你这副鬼样子,是吧。”裴遥祭出大杀器。   撤视频下热搜,老二就怕林眠知道。   他看得出,什么都不如弟妹好使。   果然,谢逍喉结滚动,闭上眼再不说话。   裴遥关好灯,重新戴上耳机,双击平板继续看剧。   -   火车上,林眠从洗手间回来。   路过车厢的连接处,她特意放慢脚步,生怕惊醒大家。   肖海悄悄睁眼,林眠嘴角含笑,他从没见过她兴奋的表情。   “我,加个好友。”肖海眼眸明亮,憋了一路,趁林眠心情好,他终于鼓足勇气。   等天一亮,再过不久,他们就该各奔东西。   林眠清脆应下,打开扫一扫。   片刻,肖海收到提示: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申请加好友。   这一晚。   不管身在何处,人人好梦。   -   清晨,阳光跃上地平线。   一切似乎都是崭新的。   林芝酒店,趣可年度广告会正式落幕,众人即将踏上归程。   电梯里。   温慈给裴遥发完消息,刚摁灭手机,轿厢门打开。   TarcyWu戴着墨镜,孔雀般高傲地走进来,她身后跟着郭淮,拉着硕大的两个行李箱。   温慈瘪了瘪嘴,淡淡扫她,身形微微一动,假装朝旁边挪了挪。   轿厢门关闭。   空间密闭,气氛瞬间压抑。   郭淮戴好蓝牙耳机。   温慈比TarcyWu高,她又穿了双恨天高,此时居高临下。   “你知不知道老二差点猝死了!”她用大嫂的身份,质问吴友之。   明明声音不大,音调不高,可语气透出一股莫名的优越感。   谢逍出事,裴家上下严阵以待,势必要找出罪魁祸首。   裴家很传统,长嫂如母,那几个叔叔一定会指摘她疏于照顾。   温慈急需一个背黑锅的,最好还能把锅甩掉。   在她看来,吴友之已经是她假想中的弟妹了。   TarcyWu抱臂胸前,并不回应。   “该不会是你自导自演吧,”温慈嘲讽,“你可真豁得出去。”   获救当晚,她仔细复盘过,虽然门帘能遮挡住吴友之,但不排除她顺水推舟,故意示弱博同情。   富贵险中求,拼一把能嫁入豪门,一本万利。   这条路她有经验。   所以,吴友之打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   “老二一向挑剔,明星网红有多少投怀送抱的,他看也不看,居然会对你有意思,真可笑。”温慈继续嘲讽。   TarcyWu斜眼瞥她,故意不出声。   她看出温慈着急。   自己越沉默,温慈就越气急败坏。   其实,她是懒得解释。   谢逍高冷毒舌,禁欲系,硬邦邦的,一看就性冷淡,她才不喜欢。   今年初,她和苏西讲过,人这一辈子要谈两种人,有少年感的爹,和有爹感的少年。她喜欢的裴叔耕,是第一种。   再说,谢逍特意给她送了两大袋子朗县核桃,核桃,谐音“祸逃”,摆明是让她管住嘴,不要乱说。   既然“大侄子”有所求,她只好勉为其难。   温慈冷下脸:“这儿又没别人,装什么装。”   闻言,郭淮耳朵一动。   TarcyWu突然开口:“这回广告会是生活版负责,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温慈冷哼一声。   二人对峙。   电梯里,落针几可闻。   这俩女的都不好惹,郭淮屏住呼吸,憋得大脑缺氧,轿厢门才开了一条窄缝,他一个箭步冲出去。   门开了。   电梯厅人满为患。   温慈瞬间变脸,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TarcyWu先走。   TarcyWu推了推墨镜腿,娇娆回应:“多谢亲爱的。”   望着二人的背影,郭淮掏出手机:【亭姐,我有事汇报。】   -   周日这天,是9月10号教师节。   拉萨回凤城是趟慢车。   林眠走出火车站,已经是10号晚上,将近7点多。   火烧云的残影挂在天边,如同一幅破旧的锦缎。   林眠浑身酸疼,小腿涨实,每走一步都像绑着几公斤的沙袋。   三十几个小时的硬卧,没点好身体,等闲熬不下来。   出站口。   林眠坐在行李箱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着腿肚,第N+1次下定要锻炼身体的决心。   手机震动,有条消息进来:【凤栖孙哥:今年不来了吗?】   望了望天色,林眠吁出一口气,回复道:【风雨无阻!】   揣好手机预备打车,林眠听见有人喊她。   抬头,心神一乱:“孙大胜?”   “姐!逍总让我来接你!”   -   默乐医院地库。   孙大胜从后视镜望向迈巴赫后排,一个醒目的行李箱搁在后座,还绑着安全带。   他一脸生无可恋。   上回车没熄火,油表不停跳。   这回老板让接人,他只接到了行李。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孙大胜电话汇报:“逍总,姐说她要去一个地方。”   “我知道了。”谢逍挂线。   孙大胜哀怨望向行李箱。   老板是表示理解呢,还是单纯想结束对话呢。   怎么找了个杂志主编当老婆,还咬文嚼字了。   -   与此同时。   默乐医院正门的马路边,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打着双闪。   听到老板和孙大胜讲电话,小高警觉地竖起耳朵,握紧方向盘,“哥,咱去哪儿?”他回身请示。   谢逍半阖眼:“凤栖山。”   小高差点没噎死。   凤栖山,凤城最大的墓园。   “你害怕?”谢逍催促。   小高挠头:“我膈应。”   一天跑两趟墓地,也是没谁了。 第073章 以后有我   凤栖山墓园坐落在凤城龙脉以东,凤栖塬畔,与黑虎塬遥相呼应。   墓园在郊区,林眠路上耽误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网约车一听大晚上的要去凤栖山,纷纷像约好了似的,笑她有毛病,宁可被平台扣分,也坚决不接单。   她没有告诉孙大胜去哪里,一是怕人家忌讳,二是不想让谢逍担心。   十年趣可,将她淬炼成了合格的职场人。   大方、热情、一问三不知。   凤栖山公墓大门口,林眠给孙哥拨了个电话。   不一会,值班室的小门开了。   孙哥从后头办公楼下来,提着一个有点重量的黑塑料袋,见她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先谙熟地点了个头。   “行李就搁这儿吧,东西我预备好了。”   “谢谢哥,我总麻烦您。”林眠寒暄。   孙哥打开强光手电,走在前头照路,“也就是你,一般人这个点儿哪儿能让进来呀。”   公墓有追思的接待时间,一般来说,下午4点以后就不让进了,除非是清明,可以适当延长。   林眠只在每年教师节来扫墓。   清明追思亲友,而母亲,一直活在她心里。   死亡从来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路过摆渡车,孙哥用手电筒随意晃了晃,“今天实在太晚了,咱得走上去,有点黑,不怕吧。”   怎么会怕。   别人害怕的鬼,可能是她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沿陡坡一路向上,穿过葱郁的松柏林,约莫十五分钟,半山腰处豁然开朗,天朗气清时,能俯瞰整个凤栖山。   还没到跟前,林眠鼻头先一步发酸,眼眶登时蓄满泪水。   工作的压力,林建设的混账,她像一根紧绷的弹簧,只能硬抗。   看到母亲照片,这一年来的委屈和心酸奔涌而出。   林眠悄悄用手背擦去眼泪。   孙哥从坡下提了个空铁桶,又捡了一根枯枝,将黑塑料袋、打火机和强光手电一起塞给林眠,嘱咐她:   “纸钱你自己叠,我在前头等你,别太晚了。”   林眠说好。   和孙哥十三年的交情,他不苟言笑,心却实诚。   母亲这块墓地的位置极佳,视野开阔,地势平坦。   当年常二中教育集团大办丧礼,同样花费重金买了一块风水宝地,生怕苛待了这位优秀的特级教师。   林眠将手电筒竖直放在地上,一束光直冲云霄,周围笼罩在一片氤氲中。   墓碑上,母亲笑容温婉,眼神坚定。   林眠坐在台阶上,一张一张摊开纸钱,对角折叠抚平痕迹,然后折着折着,眼泪无声滑落。   她想起高中时有一次做梦,梦到睡醒从房间中出来,小客厅里坐着母亲幻化出的鬼脸,明明吓得要死,她却死死抱住鬼妈妈,一个劲儿地大喊,你要真是鬼,我也绝不离开你!   纸钱点燃,金色的火苗闪烁,拉长她的影子,也一跳一跳的。   墓碑前,摆放着一大束紫色的康乃馨。   有人来过,还专程擦拭了墓碑。   林眠并不意外。   今天是教师节,每年都有母亲的学生来送花。   她虽然从没见过送花的人,但对紫色的康乃馨印象深刻。   除了紫色稀少不好买,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和她一样,每年只在教师节当天来,十三年风雨不改。   以前来扫墓,她总会买一束母亲最喜欢的红玫瑰,一边插瓶,一边同母亲讲这一年来的故事。   今天仓促,她只好把康乃馨的花束拆开,一支一支插在墓碑前的花瓶里。   “妈,我结婚了,他叫谢逍,他对我挺好的,他说从前也是您的学生,您学生那么多,我都没印象了。”林眠扯出个笑。   忽然,花束中掉下一张卡片。   她狐疑着捡起。   以前从没留意过,借着光,看清了卡片上的一行字母。   Per aspera ad astra.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林眠手下一抖,仿佛心被忽然击中。   谢逍。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她扭头望过去。   凤城地方邪,不但不能背后说人,甚至连想也不能多想。   月色清冷,谢逍卓然而立,卡其色的薄风衣,勾勒出他宽厚饱满的肩膀。   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脸,有一种模糊的真实感。   林眠愣愣起身。   谢逍两步上前,一把揽她入怀。   他抱得紧,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衫熨帖着皮肤,下颌抵着她颈窝,他的力道逐渐加重,似乎要将她整个嵌进怀中。   猝不及防的拥抱。   谢逍身上淡淡的清香,林眠心旌动摇。   他鼻息温热,拂过她耳畔,“我出去一趟你就跑了!”   暴雨救援,漫长失联,甚至生死徘徊,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谢逍环住她腰身,下巴蹭着她毛茸茸的头顶,他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就是不松手。   林眠心虚,没有回答。   她枕上他胸口,听着他胸腔中沉稳有力的心跳,她双臂缓缓攀上他劲瘦的背脊,指尖微微拨动,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轻敲着。   二人默契地谁也没动。   直到谢逍胸腔震动,闷咳一声,林眠手臂一僵,松开怀抱,仰头看他。   他短发被山风吹得凌乱,露出高耸的眉骨和额头,脸上带着直达眼底的笑意,眉心隐隐透出一丝疲惫,仿佛错觉般一闪而过。   “花是你送的?”林眠问。   谢逍声音低沉,带着谜题被破解的轻松,“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发现。”   送花扫墓他从不假手于人。   如果不是这回身体受限,他也不会告诉小高来凤栖山。   林眠又确认一遍,“我是说,每年。”   花束百合和菊花居多,很少有人送康乃馨,因为这是送给母亲的花。   谢逍学她:“很意外吗?”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赵红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谢逍说得轻描淡写。   高中时,他正值青春期叛逆,手里有钱,主意又大,匪天胡地的。   裴伯渔医院忙,谢挽秋经常去国外演出,谢逍跟着赵红回家的次数,比回自己家还多。   明知道裴伯渔有意让他子承父业,他却抽烟喝酒,外科大夫的手要稳,他天真认为手废了,就不用当大夫了。   赵红看出他的心思,细心疏导,那时稚嫩的林眠说要学新闻,倒让谢逍意外。   小小年纪,居然明白什么叫喉舌。   她还嘲讽他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谢逍脸皮薄,嘴硬又不肯服输,非要和她较劲,直到他考上华西医学中心。   再后来,就听到了赵红老师去世的消息。   谢逍特意从国外飞回来参加葬礼,林眠哭得晕厥,他匆匆一瞥,她就落在了他心里。   提到母亲,林眠心脏揪起。   她本能地回避,不愿意回忆那段时光。   感受到林眠身体的变化,谢逍拉着她,并排坐在墓碑对面的大理石栏杆上。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从前,叫林尽欢。”谢逍声音低哑。   味美小馆门口,林眠一句“尽欢”点醒了他。   谢挽秋给他介绍相亲对象时,他压根没想到会是她。   直到视频通话的匆忙一瞥,他一眼认出,她是林尽欢!!!   高中时,他偷偷藏在心里的“小太阳”。   比起他按部就班学医的人生,他羡慕她活得恣意又热烈。   林眠起身,来到墓碑前,伸手抚摸着母亲的照片。   “我妈去世后第二年,我在常二中门口看到一个人很像她背影,我默默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转过身,我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家里,有她打扫过的房间,有她擦拭过的书桌,有她的教案和笔记,但唯独没有她的影子。”   月光皎洁。   “我妈去世后,我就改了名字,尽欢不合时宜,林眠恰如其分。当初如果不是林建设非要生儿子,她怎么会离开我!”   母亲的离开,不是一夜大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那段时间,我吃不下睡不着,医生说这是PTSD,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自己走出来,所以,我和林建设各过各的。”   谢逍眸色深沉,他早该想到PTSD会产生认知障碍,甚至健忘,他没料到赵红老师去世对她造成的创伤竟如此强烈。   他话锋一转,“以后有我。”   林眠咬唇看他。   谢逍喉结滚动,“我会替赵红老师照顾你。”   林眠想哭。   这时,她手机响了,林眠看了一眼,递给谢逍看。   裴遥的来电。   谢逍瞥她,伸手滑开接听,顺道摁下免提。   “老二,褚医生来查房了,他让我跟你说,地球还没爆炸呢。”   谢逍耳根一动,匆忙挂断。   太尴尬了。   他抻了抻风衣袖管,起身拿起手电筒,朝四周照了照,拾起花束的包装纸,又顺手提上铁桶,用另一只手自然揽上林眠的肩,“回家。”   透过强光手电,林眠终于看清他层层叠叠穿的什么。   九月而已,凤城郊外还不至于穿个外套。   原来,那卡其色风衣里头,藏着月白色的病号服。   她从他手里薅下铁桶,下颌一扬:“去医院。” 第074章 我们要睡觉了   凤栖山墓园正门口,孙哥殷勤地递给谢逍一支烟。   谢逍接过,转动骨节分明的手指夹起,自然地从风衣口袋摸出打火机,手背围拢,替孙哥点燃。   火星明灭。   孙哥缓缓吐出烟圈:“你怎么又来了?”   他不太能理解谢逍早晚各一次的“类打卡”行为。   看谢逍的举止谈吐和穿着打扮,孙哥知道,眼前这人非富即贵,但他从不多问,他只善于和长眠的人打交道。   不愧是搞文字工作的,林眠精准捕捉到“又”字,当下便知谢逍这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她心里一暖。   “孙哥,你为什么会对他有印象?”林眠问。   凤栖山墓园占地面积1500亩,十余万墓穴,他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孙哥看谢逍,颇有征求他意见的味道,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东西。”   这话不假。   谢逍每年教师节来给赵红老师扫墓,除了献上一束紫色的康乃馨,还会拜托孙哥将墓地打扫干净。   墓碑的背后,有谢逍亲手栽种的两棵雪松,已经半米高了。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孙哥从不过问谢逍和墓碑上的人是什么关系,人情冷暖,公墓里见得更多,亲儿子都没有如此上心。   “走了哥,明年见。”林眠挥手告别。   孙哥用夹着烟的手象征性扬了扬,望着俩人的背影,他心里也有一桩大石头落地。   十三年了,平行线终于相交了。   -   黑色丰田埃尔法在夜色中疾驰。   借着幽微的轮廓灯光,林眠瞥见谢逍泛白的嘴唇。   社里曾经培训过AED的用法,她知道心脏骤停起码得休息半个月,饶是身体素质极好,从昏迷到转醒,至少也得个一两天。   眼前这男人倒好,周六晕厥,周日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到处溜达。   她侧坐着,手肘搭在座位扶手上,身体自然的朝谢逍倾斜,“你到底怎么样?”   抢救视频她看到了,急诊大神的医嘱孙大胜也通过Ada告诉她了,可她还是不放心。   谢逍强打精神,悄悄调暗氛围灯,故作轻松地嘴硬:“我能有什么问题,我是医生。”   医不自医。   林眠心里翻了个白眼,眉角上挑,不想点破他。   小高手握方向盘,时不时从后视镜扫视二人。   今天出来前,谢逍和他约法三章。   开车可以,不能多话,尤其不能问为什么,权当自己突聋了。   小高憋了一天,忍住没问为什么去扫墓,可早上去一次也就罢了,你为什么晚上还要再去一次。   来凤栖山路上,他憋得浑身刺挠,仿佛驾驶位有钢针扎他,坐立难安。   谢逍见他实在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板着脸说了三个字,“叫嫂子。”   嫂子!!   小高双眼放光,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心领神会。   一方面感慨逍哥还是最信任我,另一方面预备找孙大胜嘚瑟嘚瑟。   听着他二人说话,小高本能地替谢逍着急,哥和嫂子客气得有点见外。   他瞟了一眼后视镜,语带炫耀:“我哥那身板,铁人三项嘎嘎厉害。”   谢逍轻咳,翘起二郎腿,膝盖抵上驾驶位后背,淡淡道:“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老婆见微知著,又那么有眼力见,只怕是能从细枝末节推敲出他身体有问题。   谢逍不想让林眠担心,撤视频下热搜,要是毁在小高嘴上,他得气死。   小高瞟向后视镜,龇牙一笑:“那必须不能,且得说一年呢!是吧嫂子!”   你倒很不认生!   谢逍喉结滚动,俯身一把拉上隔断。   小高被屏蔽在驾驶室。   车内骤然安静。   林眠战术性沉默。   -   不一会。   林眠和谢逍又为到底该回哪里产生了分歧。   谢逍:“你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回家,好好睡觉。”   他没好意思明说他想陪着她。   林眠:“你需要休养,回医院!”   她偷换概念,就当他瞒的天衣无缝吧。   于是,一个死活要回玫瑰园,一个坚持必须去医院。   等红灯间隙,小高拽开隔断,“你俩要不要听我说一句,方向盘在我手里。”   谢逍一噎。   林眠语塞。   变灯。   小高笑嘻嘻拉上隔断。   -   车子径直驶入默乐医院地库。   下车前,林眠看了看表,快晚上11点了。   谢逍安排小高下班,然后和林眠并排往电梯间走。   把角的地方,有车灯闪动,只见裴遥从一辆黑色大G上下来。   “弟妹。”裴遥先跟林眠打招呼。   林眠心虚,毕竟谢逍还病着。   她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大哥晚上好。”   谢逍单手插在风衣口袋,身型往林眠这边靠了靠,生怕大哥欺负她。   他下颌一挑看裴遥,意思是这么晚出去,和我老婆没关系。   林眠想起墓园里的那通电话。   这么晚了,裴遥居然在地库等谢逍回来。   他兄弟俩关系可真好。   打过招呼,裴遥走在最前,林眠陪着谢逍跟在他身后。   走进电梯时,林眠留意到裴遥张了张嘴,却没开口。   凭借她趣可十年的“宫斗”经验,裴院长有些古怪。   她虽疑惑,却没好意思点破。   -   专属电梯停在28层。   林眠没来过私家病房,轿厢门打开时,她再次被震撼了。   张良住的17层已经够豪华了,这一层简直就是奢侈。   有钱人真会享受。   连住个院都与众不同。   裴遥回身等他俩。   他视线扫过谢逍,在林眠脸上有一刹那的停留,然后大步流星走向病房。   林眠被这一眼搞得莫名忐忑。   谢逍走在前头,他身型挺拔,她紧走几步,躲在他的影子里。   -   谢逍伸手推门。   谁知门被从里头拉开。   见状,谢逍脚下一滞,林眠毫无防备,直直撞在他身上。   下一秒,谢逍突然背身,抓住她的手。   林眠下意识想挣开,却被他紧紧攥着。   “爸,妈,三叔,四叔。”谢逍沉声问好,语气有点不自然。   裴伯渔戴上手中的眼镜,靠着沙发数落他:“你不好好在医院,又跑哪儿去了!”   他清楚原委,毕竟出动急救直升机需要院长批准。   但考虑到妻子还不知情,裴伯渔说话也很艺术。   谢挽秋微笑,一掸裴伯渔胳膊,嫌他说话不好听,说着走过来:   “要我说回家休养也是一样的呀,你爸非要坚持让你住院,医院哪有家里好!”   啥??!!   裴家全员到齐??!! 奇!书!网!w!w!w !.!q!i!s! h !u!9!9!.!c!o!m   林眠震惊。   谢逍手腕轻轻一带,林眠从他身后闪出,他手心转动,仍是拉着她不放手。   见林眠和谢逍十指紧扣,裴家长辈瞬间醒过味儿来。   裴伯渔和谢挽秋与林眠熟悉,见儿媳妇来了,更加热情迎上来,将林眠让在沙发中间。   “小林来了,”谢挽秋先回过神,“原来老二是接你去啦!”   林眠呆呆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这个老二!也不跟我们讲一下!”谢挽秋向丈夫抱怨。   裴伯渔与谢逍对视,没有接话。   眼见林眠被母亲拉着,谢逍硬挤在俩人中间,然后向她介绍三叔裴叔耕、四叔裴季读。   林眠强装镇定,挨个叫人。   实际脑子乱成一团。   难怪裴遥看她的眼神那么古怪,他在提醒她有情况!   太社死了。   林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挽秋话说的周全,很为林眠考虑,没有说她来看谢逍,而是强调谢逍去接她。   可恰恰是这句话,让林眠越待越心虚。   既然来看病人,总不好空着手,再别说谢逍还和她十指紧扣,也显得她太不懂人情世故,太没分寸了。   “久闻小林大名,趣可杂志可是传媒圈头一份,我们公司小姑娘都爱看。”裴叔耕寒暄。   林眠听出潜台词,礼貌回应:“三叔谬赞了。”   裴叔耕说话很有水平。   既肯定了林眠,抬高了裴伯渔夫妇,还夸赞了谢逍有眼光。   一箭三雕。   裴季读比谢逍才大5岁,比林眠大10岁,四舍五入也算同龄人,倒是比裴叔耕的心态更年轻。   他佯装掏出手机,活跃气氛:“侄媳妇加个微信吧。”   林眠脸都快笑僵了,背脊绷得笔直。   谢逍肩膀挨着她,有意无意向她这边靠近,沉声宠溺的揶揄:“让回玫瑰园你偏不。”   意不意外!   林眠故作从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悄悄挤出一句回怼:“少责备自己,多埋怨他人。”   谢挽秋有日子没见林眠,挽着她手嘘寒问暖,“小林最近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有没有按时吃饭呀,明天下班回家,我给你好好补补。”   林眠太懂说什么更让长辈开心。   她满口应下,“我就等着谢老师这顿呢!”   谢挽秋轻拍她手背,下颌一点,满眼爱不够,“叫妈!”   林眠一愣。   这句话好耳熟。   林建设指着朱梦华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她只觉着恶心,今天却眼眶泛酸。   “妈!”   谢挽秋笑睨谢逍:“谁要听你说。”   觉察到林眠的不自然,谢逍替她解围,故意说:“谢女士不表示一下嘛,我们可是主编。”   谢挽秋连连应是,总算暂时放下改口的话题,又聊到要给林眠买钻戒。   谢逍扶额,无奈叹气,展示他的虚弱。   他声音沙哑:“没什么事大家先回吧。”   闻言,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个病人。   很好。   谢总越来越有眼力见了。   林眠很满意。   紧接着,她听到谢逍又说:“我们要睡觉了。”   要死!!   你还不如不说! 第075章 我能吻你吗   裴家长辈知情识趣,火速离开病房。   裴遥走在最后,刻意放慢脚步,林眠秒懂,借送长辈出门跟上去。   病房走廊安静。   电梯厅外,目送裴伯渔夫妇他们离开后,裴遥没有摁钮。   林眠晓得大哥有话要说。   裴遥眼神深邃,回望病房一眼,吁出一口气。   到底是有多难以启齿。   林眠开始忐忑。   自从知道谢逍在拉萨火车站晕厥,她是既心虚又自责。虽然谢逍刻意不跟她提,可不代表裴家人不知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林眠垂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像读书时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弟妹,”裴遥开口,他语调淡然,“老二出事你知道吧。”   林眠点头。   同为宫斗剧爱好者,她直觉大哥话里有话。   “老二有意瞒着你,但是为你俩好,我个人认为非常有必要让你知道。”   裴遥打好了腹稿,将谢逍答应出席趣可广告会的原委,再到米林暴雨救援,高速狂飙追到拉萨,挑重点讲了一遍。   本来他还想再讲讲张良的病情,考虑到林眠一时消化不了这些信息,又觉得不是特别要紧,索性没多提。   “老二是学医的,原则性强,上个月董事局开会开到要吸氧,他也不肯松口推迟会议,但凡涉及到你,他就像换了个人。”   林眠语塞。   从领证那天开始,谢逍一次又一次为她打破原则。   人生三碗面,情面最难吃。   母亲去世,她活得拧巴又患得患失。   谢逍对她越好,她越不敢坦然接受。   可能是缺乏安全感,又或者,她没习惯有人陪她一路同行。   然而今天,母亲墓碑前,她后知后觉,过去那段岁月,无边无际的绝境中,原来一直有他默默陪伴着自己。   长风沛雨,艳阳明月。   她恐惧命运,他带给她不屈不挠的汹涌爱意。   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她遭遇的煎熬,未尝不是为了换来一个他。   林眠醍醐灌顶。   “谢谢大哥,”林眠抬眼看裴遥,“他,到底怎么样?”   她掌握的情况也是Ada通过孙大胜转述,谢逍的身体具体要不要紧,有多要紧,确实让林眠悬心。   “万幸!目前来看情况是稳定的,但还得休养,像今天这种情况,老爷子估计得把他吊起来打。”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去了趟西藏,他给自己搞了套铁人三项体验卡,小高说的很是。”   裴遥感慨,刻意说些轻松的,纾解林眠情绪。   从西藏回来,尤其是刚在地库的遥遥一见,他直觉林眠和谢逍之间有了细微的变化。   可能是这一晕歪打正着,促成了小两口的感情也未可知。   作为大哥,他自然乐见其成,也就想多嘱咐林眠一句。   碍于老二还在里头望眼欲穿,裴遥不好多说。   林眠嗓子干涩,“大哥对不起。”   “一家人不说这个,”裴遥微笑,低头看腕表,“不早了,回去吧。”   -   病房里,谢逍斜躺着,口唇发白,他换了衣服,手背上引着吊瓶。   见林眠进来,他盯着她不错眼,嗓音哑哑的,“怎么去那么久?”自打林眠从医院偷跑,他就落下了阴影。   林眠绕到挂吊瓶的那一侧,床头架着一小块电子显示屏,显示有医嘱和用药信息,她点开看了看又关上。   “还得打几瓶?”她没概念。   谢逍根本不看屏幕,轻描淡写:“三瓶,打下午欠的。”他去凤栖山见她,所以被迫推迟到晚上。   林眠左右张望,又从里侧绕着床尾走回外侧。   局促。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该照顾病人,林建设人不行但身体倍儿棒,她实在没有机会和条件。   林眠:“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不远处的茶几上放着果盘,红富士香甜,她找到水果刀,握着苹果熟练地削起来。   谢逍定定看着她。   林眠右手把着水果刀,左手握紧苹果,从最上头开始下刀,手指一点点推动苹果转动,她手下很稳,不一会,一条完美的苹果皮长长地吊在空中。   “技术不错。”谢逍说,苹果皮没有断,强迫症很舒服。   林眠瞟他一眼。   当年得知母亲怀孕,她每天给赵红削苹果,后来手术室天人永隔,她再也不吃苹果。   没想到削苹果还有了肌肉记忆。   苹果切成小块,用小钎子扎好递给他,林眠右手抬了一半,冷不丁蹙眉嘶了一声。   又差点忘了右臂还有伤。   谢逍弹起:“右上肢骨折脱位?”   林眠大惊。   谢医生慧眼如炬。   谢逍:“你手臂我看看。”他立马摆出副主任医师的架势。   “别了吧,大夫还病着呢,我没事。”林眠觑向吊瓶。   虽然疼是真的疼,但相比起谢逍,她这实在不算什么。   谢逍眼疾手快,一手扣着林眠纤细的手腕,另一手摁下呼叫器,“褚不凡呢!让褚不凡来一下。”   有没有这么夸张。   林眠提醒他看时间,还差五分钟到凌晨十二点。   谢逍:“他是急诊科大夫。”潜台词是半夜找的就是他。   何必兴师动众。   眼见劝不住,林眠撑在谢逍头顶,左手摁动呼叫器,剜他一眼,语气强硬:“不用来了!”   乍然一声吼。   谢逍盯着她看了好一阵,说不上来林眠哪里不太一样。   忽然,他嘴角泛起春意。   真正的亲密,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内心。   大方说出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从前,她宁可沉默,也不争辩。   谢逍心花怒放,脸上荡漾着得意的笑。   林眠稍退一步,蹙眉觑他。   谢总居然喜欢抖M??   -   病房有一刹那的沉默。   “还吃苹果吗?”林眠问,她背过身,打了个呵欠。   谢逍正兴奋,紧紧盯着她,鬼使神差来了一句:“公主请喂我。”   林眠:“……”   她揉一揉眼角,手背探上他额头几秒,然后指尖轻掸:“咱们正常点。”   又没发烧,说什么胡话。   害怕。   谢逍收敛情绪,无缝切换高冷矜贵模式,“睡前吃苹果会增加肠胃负担,明天再吃吧。”   林眠点头:“同意。”   二人对望,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恋爱的氛围。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又或者,两个人都不愿点破。   -   谢逍看了一眼吊瓶余量。   算算剩下的两瓶,估计还得一个半小时,起码到两点了。   林眠刚才反复揉眼睛,隐形眼镜戴久了干涩,他倒把这茬忘了,确实该睡了。   明天是星期一,她还要上班。   谢逍半直身子,指着里间,“套间里面有陪床,关上门很安静,洗漱用品也是齐全的……”   他语气明显顿了顿,几秒后接上:“男士睡衣,介意吗?”   不等她回答,谢逍紧忙又问:“这个颜色不克你吧。”   这个梗过不去了吧。   林眠耳根一热,哭笑不得,配合道:“穿宽松点舒服。”   她居然不拒绝他了。   谢逍亢奋。   心电监护仪适时的响了一声。   洗手间门半掩着,林眠的洗漱声传出来。   谢逍单手操作发消息,安排生活助理预备明早的东西,比如隐形眼镜,早餐和衣服。   -   林眠从洗手间出来,谢逍眼神炽热,犹如长在她身上。   深蓝色的睡衣宽大,她穿着松松垮垮的,袖口翻折好几圈,露出她纤瘦的手腕。   “有什么问题吗?”林眠疑惑。桑蚕丝材质丝滑,袖笼耷拉下来,她一边撸袖口,一边拿眼角扫他。   母亲雷厉风行,干净利落,受她潜移默化的影响,林眠总有无意识挽袖子的习惯。   谢逍不动声色。   手腕最性感,身体反应最真实。   他眼眸墨色翻滚,深似窗外夜色,呼吸沉沉,染上几分欲色,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暧昧弥漫,如同一团云雾,将二人笼罩。   “林眠——”谢逍声音因克制带着一丝迷离的颤抖,“我能吻你吗?” 第076章 现在可以了   谢逍语调低沉,眉眼蕴满深情,夹杂着纠结措辞的不安,凝视着林眠,寻求她的回应。   总裁索吻。   林眠身形微颤,下意识垂下眼帘,闪躲他追随而来的炙热目光。   “不能。”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去洗手间。   林眠擦了一把脸,水珠挂在脸上,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她左手掌心撑着台面,一动不动盯着镜子。   亲就行了,还废什么话要问。   又不是第一次接吻。   那次在她家楼下,她被林建设气得心烦意乱,是他,突如其来的热吻,带乱了她的心跳。   怎么上回不问,这时候却要装腔作势。   她不理解。   洗手间的门锁响动。   谢逍抬手搭在脸上,他还没从错愕中恢复过来。   气氛恰到好处,他以为林眠会娇羞点头,最起码半推半就。   结果,林老师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连婉拒都省了,拒绝得干脆利落。   谢逍右拳抵着额头,眉心紧蹙,他不明白。   搞文字工作的人,对文法很敏感。   难道是他措辞有问题?   不应该呀。   他明明在“亲”和“吻”中,选择了更书面和文艺的“吻”。   难不成应该选“亲”,显得更霸气更直接?   洗手间的门锁再次响动。   谢逍故作镇定,轻咳一声,扬起下颌,恢复以往的高冷内敛,可身体很诚实,眼神不受控制地朝林眠望去。   林眠带上门转过身来,觑他一眼,又不自觉地挽袖口。   谢逍瞥见她锁骨洇湿了一小块,发梢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他不由屏住呼吸,燥热再次鼓动身体。   “早点睡吧!”林眠小碎步往套间走。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闪身、锁门,一气呵成。   谢总今晚太不正常了。   开了灯,林眠这才有空关心起套间的布置。   比外面病房稍微小一圈,家电冰箱齐备,一张一米五的小尺寸双人床,颇有样板间的感觉。   林眠关上灯,拉开窗帘,月光照进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   半夜,外间传来细微的响动。   凌晨两点半。   她对医院有阴影,睡得浅,听到动静翻身下床,贴耳听了片刻,将门悄悄拉开一个窄缝。   护理车旁,年轻的小护士正低头给谢逍拔针,“好了。”   谢逍指着心电监护仪,声音又低又轻,“把机器拿走吧,不用了。”   褚医生没交代呀,小护士脚下犹豫,想了想,走到床旁搬走了仪器。   门锁响。   病房晚上不能关灯,铁律,私家医院也不行。   外间,床旁落地灯亮着,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谢逍。   他在翻查工作邮件。   手机邮箱刚一刷新,满满两个屏幕的未读邮件占领了视线。   集团业务有四叔裴季读暂时打理,四叔可是二叔裴仲樵一手培养起来的,行事风格相同,这段期间,必然也会按照固有的节奏推进。   谢逍是要大刀阔斧搞改革的,计划不能停,否则岂非成了朝令夕改。   尤其是他的身体状况,默乐对外宣称,谢逍从西藏回来需要“休养”。   既然是“休养”,重要工作不好耽误,不然,那班高层又会拿裴仲樵的敬业和他比较,说什么还是老一辈肯打拼这种闲话。   手机屏幕泛出幽幽的光,愈发衬出他五官的棱角分明。   见谢逍有闲心刷手机,林眠心念一动,掏出手机:【你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   发完消息,她眯着眼,透过门缝望着对面病床上的谢逍。   她没带眼镜,看不大真切。   手机振动。   【谢逍:?】   林眠还没看清,系统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几秒钟后。   【我能亲你吗?】   【现在可以了。】   外间传来椅子倒地的声响,下一秒,套间的房门被推开。   谢逍大步奔来,用力揽住林眠的腰,撩开脸颊的发丝,低头贴上她的嘴唇。   林眠仰头,鼻尖轻触到他皮肤,有些许凉意。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她忽略了右臂的疼痛。   这一吻。   是无声的欲望,也是默契的表白。   -   清晨。   早班护士来抽血,推门进来,先是一愣,“逍总,您醒得真早。”   护士音调不高。   显然,有人告诉了她套间里有家属陪人。   谢逍点颔示意。   他有早起晨跑的习惯。   生物钟可不管他到底是住院,还是在家,该醒依然醒。   门又开了。   谢逍的生活助理阿亮,提着两个牛皮纸袋。   才预备问好,瞥见老板递来的眼刀,慌忙抿上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默默放下早餐和其他东西。   阿亮眼睛瞪得大大的,抿唇微笑,一副请老板示下的意思。   谢逍摆摆手。   阿亮秒懂,蹑手蹑脚走出去。   “今天吊瓶早点打。”谢逍说。   -   护士从外头带上门。   套间里,林眠侧身睡着,薄毯上印出她笔直的身形,看起来僵硬的像一根树干。   谢逍看了看表,才刚过六点。   他修长的手悬停在空中,本来又想摁掉她的闹钟。   脑中突然跃上林眠那张不冷静的脸,质问他为什么关掉她的闹钟。   看着她的睡姿,谢逍呆站了好一会。   他目光缱绻而温柔,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舔了舔嘴唇,回味着昨晚的吻。   林眠熟睡后,谢逍才留意到,早前裴遥发来了消息。   【她知道了。】   短短四个字,谢逍脑补了一切。   她的吻,她坚持照顾他,原来是因为她不想亏欠他。   不行。   谢逍登录手机银行app,熟练地操作转账给林眠。   又是五笔100万的大额,即时到账。   爱一个人最大的诚意就是打钱。   -   新的周一,凤城早高峰拥堵依旧。   趣可传媒24层编辑部,安静而空旷。   关乐乐刷脸进门,她今天来的特别早,连早班的保洁阿姨还没来打扫卫生。   她习惯性往主编办公室走,一拉门,才想起林眠出差时锁了门。   她没有钥匙,只得又折回大开间。   临近九点上班,编辑们陆续到来,大开间逐渐喧闹。   关乐乐端着一杯黑咖啡,和两个实习生大聊林芝广告会,实习生满脸艳羡,她却装模作样摆摆手。   “别夸我别夸我,人家也是去学习的。”关乐乐笑成一朵花。   “关姐咱该骄傲还得骄傲,那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去广告会的,我说的对吧!”   “就是就是,听说这回特别热闹,也给我们讲讲呗。”   实习生又是一顿吹捧。   关乐乐前所未有的满足,抿了口咖啡,又苦又涩,她趁人不备悄悄吐回杯中。   “哎呀,大家都很厉害,别这样说啦。”   “啧啧,我关姐人美又谦虚,爱了爱了,哈哈哈哈哈。”   苏西和Ada同时进门,恰好看到这一幕。   “绿茶表!”苏西对着Ada用嘴型说,不屑地斜睨关乐乐。   Ada挑眉,抿了抿嘴,手肘轻轻怼她一下,意思是少说两句,她时刻谨记林眠说的团结第一。   座位上。   关乐乐敲敲桌子:“Ada,主编办公室的钥匙给我。”   广告会结束了,她自然要搬回去,不然和一群小编辑同坐大开间,有失身份。   “主编还没来。”Ada婉拒,潜台词是让她请示了林眠再说。   “哎呀,我知道呀,我不找她,我只是要搬工位。”关乐乐眼睛忽闪忽闪的。   “跟萧红说了吗?”   “咦,为什么要跟她说?”关乐乐反问,音调高了半度。   周围八卦的目光如影随形。   关乐乐环视众人,一副你们来评评理的架势,“钥匙给我就好了呀。”   两个实习生特别狗腿,早替她收拾好了私人物品,抱着站在孙雅文工位前,大有逼Ada让步的意思。   Ada受林眠一手调教,不想把事情闹大,何况是换工位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   可是,一想到广告会关乐乐抢了萧红的风头,她私心不想让绿茶称心如意。   关乐乐可不这么想。   小事见人心,为搬个工位都能啰嗦这么久,到时候她做了新业务的总监,这帮人还能把她放在眼里嘛。   关乐乐扬起她引以为傲的俊俏下巴,招呼实习生各归各位,“算了,也不着急。”   还有比搬工位更重要的事情——替林眠主持一月刊的选题会。   关乐乐望向挂钟,九点多了,她径直走向行政助理小王的工位,“通知大家5分钟后开选题会。”   小王一愣,眼神挪向她身后,随即秒懂。   能使唤人才叫主编助理。   小王清清嗓起身,机械重复了一遍关乐乐的话。   -   彼时,苏西正和Tarcy聊八卦。   听到这话,她摁灭手机,呛声:“主编不在开什么选题会,你凭什么?”去了一趟林芝,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关乐乐似乎早有预料,瞟她一眼,“你没有看排期吗,再说,开选题会和主编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这话挑衅意味很明显了。   苏西哂笑:“千万别觉得去了广告会就怎样,当心登高跌重!”   关乐乐反怼:“那也比没登过好,哎呀,我没有故意针对谁哦。”   角落里,不知道谁轻笑出声。   谈到趣可年度广告会,在这个办公室里,论心里不平衡,只有苏西。   “你再说一遍!”苏西“啪”地将手机拍在桌面上,冷眼瞪着关乐乐。   一个走温慈后门儿进来的萝卜岗绿茶居然还敢嘲讽她??   关乐乐娇俏一笑:“苏西姐姐怎么对号入座了,我开玩笑的呀,没人当真的。”   苏西差点心梗。   老娘笔名苏西,还真当老娘是羊!看老娘不撕碎了你!!   小编辑瞥见苏西嘴角颤抖,轻轻拽她衣角,小声道:“算了,她现在不仅有温总撑腰,据说张总和好几个广告商都很喜欢她,你何必跟她过不去。”   苏西冷笑:“关你屁事。”   劝架的碰了个钉子,尴尬坐回工位。   “时间到了!开会!”关乐乐步步紧逼。   苏西一把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斜睨她。   僵持。   Ada悄悄给林眠发消息:【姐,苏西和小关要开撕了!你啥时候来,救命!!!】   林眠没回。   Ada咬着嘴唇,假装喝水掩饰忐忑。   苏西今天很反常。   怎么回事。 第077章 就你们编辑部事儿多   打工人的怨气,在周一集中爆发。   都是公司的牛马,谁又比谁高贵多少。   关乐乐傲慢地倚着工位的隔断,居高临下,一副上级领导的款儿。   主编助理的title再拉胯,也比小小的资深编辑强。   苏西紧贴椅背,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二郎腿高高翘起,脚尖有节奏的肆意晃动,露出浅灰色的香蕉跟RV女鞋。   大开间剑拔弩张。   撕头花大战,一触即发。   Ada放下水杯,从对面工位上过来。   她刚想开口说话,只听外头地弹簧门咣铛响了一声。   有人进来。   众人齐齐望过去。   朱芳华手握一沓卡券,闪身抬头的瞬间,脚步一顿,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大家伙开会呐。”朱芳华是个人精,瞧出气氛不对,寒暄着转身要逃。   拉扯焦灼。   朱芳华来的突兀,却恰到好处。   Ada喊声响破屋顶,热情备至:“朱老师,您上来有什么指示?”   朱芳华熟练地装傻,仿佛刚才想跑的另有其人,她往孙雅文这边走,“小孙真是出师了,说话和小林一模一样。”   Ada礼貌微笑,候着朱芳华说正事。   朱芳华数了数手里的卡券,按编辑部的人数数出来几张,递给孙雅文,“工会发福利,周三下午场的电影,呐,这是票!数数够不够!”   “朱老师,别又是货抵呀!上回佳宜的面膜还没用完呢!”有人看破套路,哀嚎一声。   所有人哄笑。   趣可业务广泛,源于张延亭财务出身。   得益于早几年她到处买楼,约莫有十几处的5A写字楼。   上海和凤城的编辑部,都是趣可自己的产业,单就每年房租成本这一项,趣可能少花不少钱。   近几年,趣可在商业表现上愈发激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合作对象,不论体量、不分大小。   传媒圈爱攀比,有同行嘲讽她Low,张延亭不以为意,愈发变本加厉。   她常说,能省才会花,那些高码洋杂志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实际上,别说办公楼,连前台的招财锦鲤都是租的。   异业合作货抵多,又不好变现,最常见的,就是当福利发给员工。   佳宜美妆的面膜就是这样来的。   在职员工每人发三大箱,一箱三十盒,一盒五贴。   将近500张面膜,就是一天贴一张,也得一年半。   朱芳华没急着反驳,先横那人一眼,半带轻笑:“就你们编辑部事儿多!”   她环视众人,刻意强调:“必须都要去,要打卡的哈!”   说完,她眼风扫过关乐乐,若无其事,什么也没说,推门走了。   -   地弹簧门再次咔嗒响起。   关乐乐拿过“电影票”,正反看了看。   不就是一张盖了红章的卡片,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电子票根。   她略略失望,还有点懵:“工会是什么?”   关乐乐从来没听过这个词,带着遥远年代感的土气。   “怎么!你们洪量引擎没有工会的呀!”苏西嘲讽。   2009年,趣可杂志社正式完成转企改制,从有编制的事业单位,成功跨越到了股份制传媒集团公司,它却罕见地保留了原有的部分配置,比如,工会。   职工自愿结合的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   逢年过节的员工关怀,三八节、五四青年节、儿童节等等,福利基本都从工会出。   苏西从外刊跟着TarcyWu到趣可的年限不长,她其实也不大了解工会的调性,此时呛声,纯粹为了奚落关乐乐。   谁让绿茶表整天把洪量挂在嘴边。   关乐乐瘪了瘪嘴。   她确实不知道洪量有没有,但那不重要。   “走吧,该开选题会了。”关乐乐提醒各位。   话题再次回到原点。   借发放电影票,Ada劝苏西:“憋一天肝气郁结,气一下甲状腺结节,何必呢。”   苏西莞尔:“给她脸了!”她声音很轻,但足够关乐乐听清。   Ada差点栽倒。   关乐乐已经走出几步远,听到这话,又背身退回来,眼中添着似笑非笑的味道,双臂抱胸,端详众人。   “选题会是每个编辑必须参加的重要会议,不能无故缺席,这是温总定的规矩,在座各位都比我来得久,理当更清楚。”   关乐乐踱到Ada工位旁,缓缓抚摸着她的名卡,“不参会的且又没有正当理由的,不好意思哦,我要跟温总汇报了。”   末了,她抬起俊俏的下颌,趾高气昂往会议室走。   “苏西,她跟你卯上了。”提到佳宜面膜的那个编辑一笑,起身追随关乐乐。   编辑们陆陆续续跟上。   转眼,大开间就剩Ada和苏西。   见苏西不为所动,Ada手指不停地叩动桌面,急的嗓子眼直冒火。   苏西眼皮一翻:“笑脸给多了,惯的全是病!想去你去!”   Ada点头,抱着笔记本飞奔而去。   苏西掏出手机,继续和Tarcy的聊天:【那个绿茶真是有大病好伐啦!受不了一点!】   【Tarcy:easy,easy,宝贝你再忍忍,很快很快。】   【我真想大嘴巴抽死她!】   【我也想。】   吴友之发来一个窃笑的表情包。   苏西秒懂。   寄人篱下,当然要看人脸色行事。   何况,是杂志社这种女人多的地方,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分分钟落地成盒。   苏西决定跟Tarcy来趣可,她不仅做好了“宫斗”的准备,还做了功课。   不夸张的说,《Cute》是造神的。   有粉丝统计过,现今娱乐圈的不少顶流,还没火起来之前,基本都上过趣可的杂志封面。   虽然相比五大刊的时髦,趣可又土又怂,但丝毫不影响它的行业地位。   它依然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纯本土女性期刊,三十年不变。   尤其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时尚杂志都相继停刊了。   张延亭说过,风光过又如何,活得久,才是最大的赢家。   这一点,苏西深深认同。   -   小会议室。   关乐乐意气风发,大谈她对生活版一月刊选题的设想和要求。   编辑们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Ada满面愁容。   十点了,主编居然没来上班。   这很不像她。   HR李发来消息:【你们主编请假了。】   Ada愕然。   每年集团春晚,趣可会颁发各种奇葩奖项,表彰年度先进个人。   其中有一个叫“我爱我家”奖,全集团只有三个名额,奖励一座10克黄金的小摆件,杂志造型,非常小巧可爱。   获奖要求非常变态:全年连续正常出勤且无请假早退现象。   重点在于“连续出勤”,意味着不能休年假。   Ada认识林眠五年,眼看她拿了5个小摆件,金光闪闪的。   本以为今年会是第六个,现在看来,功亏一篑了。   Ada替林眠叹了口气。   她一贯的性格,可以买贵的,但不能买贵了。   能请假,八成又是因为林建设。   -   与此同时,市局交警队办事大厅。   上午十点。   大厅里人声鼎沸,像春运时的火车站,又像流感期的市医院。   林眠正在排队交罚款。   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前面显示还有5个人。   不带行驶证,根据情节轻重,由交管部门处贰佰元以上两千元以下的罚款。   林眠咨询过王警官,像林建设,能进拘留所,属于情节极其恶劣,封顶罚款2000块。   她今天要做三件事。   第一,交罚款、买交强险、补滞纳金;   第二,去市拘留所接林建设;   第三,去医院看张良的手术情况。   居然没有一件是让她痛快的!   林眠强迫自己控制情绪,生气容易乳腺增生,得不偿失。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活得相当割裂。   谢逍在,就是青春偶像剧,霸道总裁爱上我。   谢逍不在,就是狗血世情剧,家长里短接地气。   以至于她一睁眼要先思考——今天是什么题材。   早上走的时候,谢逍还没醒。   于是,林眠知道,今天是家庭伦理剧。   -   “还有别的卡吗,这张刷不出来。”   林眠一愣:“消磁了吗?”   工作人员犹豫,又刷了一遍,报错。   林眠摸不着头脑。   第三遍,依然刷不了。   身后队伍里开始焦躁,穿夹克衫的男人轻微跳脚:“行不行啊,不行明天再来。”   林眠把短袖挽成背心,露出手臂的一圈纹身,低眸剜那人一眼。   “你办,你办,你办……”夹克衫别过头去。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   “有现金吗?”工作人员问。   林眠抿紧嘴唇,踌躇片刻,“我能不能刷信用卡?”这话一出,尴尬得自己都笑了。   谁家交罚款刷信用卡。   交管部门还得承担手续费。   得到否定的答案,林眠吁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那是她工资卡,她确认里头有钱,不会刷不出来。   “不然你先查一下,万一搞错了呢。”工作人员提醒她。   林眠点点头,让出办事的位置,在旁边摆弄手机银行App。   扫脸。   登录。   她瞳孔地震,脑中突然爆发一阵尖锐的高频蜂鸣声。   夹克衫以为她被人骗了钱,凑过来看热闹。   他下巴好像脱臼了一样,“啧啧,小姑娘真人不露相哈!”夹克男感慨。   林眠惊得变了脸色,当场呆住。   银行卡余额: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   八位数?   何德何能!   她的卡比命还薄,何德何能也有这泼天的富贵!!!   不一会。   林眠回过味儿来。   诈骗,要么就是银行失误。   她看过类似的社会新闻。   银行把800块打成了800万,结果储户把巨款挥霍了,按照我国现行法律,这种行为属于不当得利,后果很严重。   林眠平复心情,拨通银行电话。   “林女士您好,系统监测到您的银行卡突然大额进账,触发了我行的反洗钱风控模型,需要您携带身份证、银行卡,到柜台咨询风控情况,做好尽职调查,解释银行卡为什么会出现异常交易。”   林眠:“?????”   离了大谱了!   今天成了犯罪悬疑剧?   真是每天元气满满地接受新打击。   烦死了! 第078章 哪个傻缺给我转了一千万   看着余额巨款,林眠陷入沉思,差点忘了还和银行通着电话。   银行以触发反洗钱风控模型为由,拒绝透露转账信息。   “稍等!我捋一下,也就是说,如果我不主动处理,卡是不会自动解冻,是不是?”林眠问。   客服顿了一下,然后回答是的。   “为不耽误您使用,这边还是建议您尽快来一趟支行呢。”   “女士,请问你还有什么其他需求吗?”   客服礼貌而机械的继续流程。   笑死。   我才是受害人!   林眠苦笑,一脸无奈挂断电话。   但凡涉及到林建设,总会状况百出。   没办成。   其实支付宝里还有点闲钱,但她就是抵触,就是不想给林建设花。   这下好了,连老天爷都帮自己。   不是不想把他弄出来,实在是,没办法呀。   -   走出交警队的办事大厅,阳光刺眼,林眠习惯性抬手遮挡。   她戴隐形时间长,职业需要长时间对电脑,畏强光,总会下意识躲避光线。   街上车水马龙。   林眠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卡被冻结,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   兜里电话铃声响起。   林眠没顾上细瞧,直接向左滑开接听。   听到算盘响,她身形微微一颤。   “小林,你从西藏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你什么时候去接你爸,还有你家拆迁开始预登记了,你到底找人了没有……”   “虽然公告上说国庆节后才正式拆迁,但先搬走的还有1000块搬家补贴,是额外的,我知道你看不上,但你也要替你爸和我考虑。”   “你想想,如果你爸和我的下半生有着落了,你也轻松,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梦华一向语速飞快,活像一杆机关枪。   林眠垂着眼帘,把手机听筒远离耳朵,脑补她吐沫横飞的市侩嘴脸。   她为什么永远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可能对面见她一直不出声,停顿了两秒,留出林眠回话的时间。   “钱呢?”林眠问。   只要一提钱,对面立马偃旗息鼓。   果然,朱梦华语调急促,警觉拉满:“什么钱?”   “我爸的银行卡,存折,他是不是都给了你?”何必明知故问。   电话那头传来朱梦华娇媚冷笑,阴阳她:“你都嫁进豪门了,怎么还在乎这三瓜俩枣的,连你爸的棺材本都不放过……”   林眠气不打一处来,果断挂断电话。   去死吧! [奇^书 ^网][q i].[s h u][9 9].[co m ]   -   电话另一端,朱梦华放下手机,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神冷淡。   她不想给。   俗话说钱是人的胆,她是穷怕了。   她精明又有手段,硬是托人介绍结实了老关,继而把她从凤城郊县的山里农村嫁到了城里。   朱梦华一向自视甚高,本想夫妻和美拼个好日子,结果临了,老关一个胃癌晚期,断送了她的全部念想。   知道老关时日无多后,她唯一的念头:既然留不住人,就要留住钱。   朱梦华老家有一套带宅基地的三层小楼,本来说好兄妹三人平均分配,然而,她以给老关看病为由,瞒着朱家人,把房子卖了80万。   房款是早上到账的,老关晚上人就没了。   朱芳华和兄弟上门索要卖房的钱,朱梦华翻出近一年来老关看病化疗的各种单据,一口咬死没有钱。   气得朱芳华破口大骂她吃里扒外,扬言要告她。   朱梦华丝毫不怵。   你别说闹上法庭,就是闹上天庭,想从她兜里掏钱,门儿都没有!   老关生病后,关乐乐有机会去国外深造,偏巧那时候等钱看病,直到老关去世,交换生的机会再次落在关乐乐头上,朱梦华却仍旧说没有钱,留学深造不了了之。   她的算计,对头婚的老关,亲生的闺女都能提防利用,何况林建设。   半路夫妻都是贼,交身不交心。   指望她花钱去捞林建设,下辈子吧!   今天给林眠打电话,主要是为了试探她,看看她和总裁女婿相处的怎么样。   总裁女婿如果肯帮忙,说明对林眠还算上心,她这个裴家丈母娘也硬气。   再说了,如果不肯帮忙,总裁女婿对林眠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既然同样是玩,关乐乐综合素质不比林眠差,是不是也有机会。   反正,谁也不能影响她搞钱。   -   朱梦华又给关乐乐拨了个电话。   一直无人接听,要么就是被挂断。   她坚持拨,眼看手机电量从70%掉到了50%,还是没人接。   直到电量提示20%,关乐乐打过来。   “妈我正开会呢,你什么事儿十万火急。”   “你这个月怎么没交房租,房东打电话催我了!要不你把钱给我转过来,还有,你公司的房,你领导当初不是答应给弄一套,什么时候能搬?”   朱梦华一顿输出的功夫,关乐乐从小会议室出来,走到消防楼梯间。   她确认四下无人,才慢悠悠开口,“房子还没好,我问领导了,说是办事的人外出学习了,估计还得一段时间吧。”   “我有房东好友。”敢转给朱梦华,她一定不会交房租。   关乐乐挂断电话。   她妈最近有情况,新谈了个男朋友。   上回还骗她说在梁阿姨家打通宵麻将,实际应该在那男的家。   不过,找了个男朋友连房都没有,朱梦华什么眼光啊!   难不成她妈对那男的还是真爱?   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还玩纯爱。   真要命。   关乐乐长出一口气,用力推开防火门,先去洗手间检查了一下妆容。   路过总编办公室,她瞥见百叶窗被调下来,里头隐隐有人影。   【师姐,房子,要要,饿饿。】   片刻,关乐乐收到秒回:【温慈:好了。】   关乐乐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趾高气昂回会议室去了。   -   同一时刻。   新图大厦19层趣可行政办公区,党群办。   钱王在里间给一摞文件盖章。   看到福利房名单,关乐乐赫然在列,朱芳华一愣:“怎么回事?”   “上头安排的。”钱王欲言又止。   二人对视,心照不宣。   -   默乐病房。   谢逍卸下眼镜丢在床桌上,指腹捏揉着眉心,看了一早上报表,有点眼花。   早上他故意装睡,还打算来个早安吻。   结果,林眠一点不带搭理他的,轻轻带上门就走。   他有个错觉。   难道昨晚那一吻是做梦?   不能吧。   谢逍抚摸着后脖颈,用力抓握几下,缓解酸疼。   手机振动,柴律的电话进来。   柴乐:“逍总,青山那边同步了拆迁进度,明天开始预登记,林建设那边您看……”关于拆迁补偿款,谢逍一直没有明确回复。   老板不问,不代表老板不关心。   谢逍:“照章办事。”   谁分多少他才没兴趣知道,他只关心林眠痛不痛快。   既然让朱梦华空欢喜,能使老婆高兴,他自然得推波助澜。   “好的逍总,您放心,我明白怎么做了。”   “柴律!你上回约的那家私人餐厅,中午再约一次。”   柴乐懵逼:“哪家?”   谢逍:“人特别少,看着像快倒闭的那家。”   人家那是接待少保证品质啊老板,柴乐腹诽,“好的,收到。”   谢逍喜上眉梢。   常二中终于要拆迁了。   林眠终于没有婉拒玫瑰园的理由了。   他终于可以和老婆同居了。   喜大普奔。   35岁的高冷总裁几乎热泪盈眶。   谢逍摁下呼叫器,刻意压抑狂喜,嗓音低沉,“褚不凡呢,快叫他来!!”   快开医嘱!他要出院享受同居生活!   值班护士听出音调不对,她刚给谢逍拔完针,前后不到十分钟,那会没这么沙哑,立即向上汇报,“主任,逍总有情况!”   褚不凡慢悠悠出现。   谢逍等得不耐烦,干脆站在门口踱步,一见他,“我最快什么时候出院?”   褚不凡眼角打量谢逍,半是调侃的反问:“你是医生你不知道?”言外之意是能不能出院你心里没点数嘛!   还得一周,谢逍扶额,略略失落的挥手,“我知道了。”   眼见快到中午,谢逍给林眠发消息:【中午一起吃饭。】附带餐厅的位置,离新图大厦不远,比较方便她。   林眠秒回:【好。】   -   临出门前,谢逍发现没有车。   为了让他安心修养,裴遥把车钥匙全部收走,又把孙大胜临时调去接送裴季读。   以老二的性格,裴遥笃定他不会再找小高开车,所以没给小高安排其他活。   “大哥,二哥今天中午吃饭了。”小高向裴遥汇报。   裴遥:“……”他哪天中午不吃饭,能不能说点有价值的。   小高:“二哥今天中午约嫂子出去吃饭了。”   裴遥:“?”老二约了温慈?   说话可真费劲!小高吐槽,“二哥和他媳妇在外头吃饭。”   裴遥:“人在哪儿?”   小高:“哥,我在车上,哎,喂?哥?”   挂断了。   怎么还急眼了呢。   -   餐厅里,林眠如约而至。   浅浅打过招呼,她坐在他对面。   谢逍:“这家餐厅你还记得吧。”   领证后第二天,他计划把戒指给她,结果她客套得像拼桌,不了了之。   林眠手撑头,眼神涣散,正心烦银行卡,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谢逍打开手机翻出一页文件,双击放大,推在她眼前。   林眠淡淡扫了一眼。   “这是领证后我的收入情况,后面列的,是我个人名下的投资,每年分红不少,会固定打在卡里,等出院把卡给你,以后想怎么花,随便你。”   林眠心念一动,“你有没有门路能够快速解冻银行卡?”   “解冻银行卡?”谢逍重复一遍,一时没跟上她跳跃的脑回路。   林眠愤愤不平:“不知道哪个傻缺给我转了一千万!银行说我触发了反洗钱风控模型,把我工资卡冻结了!!!”   她灌下一大杯冰水,抬起下颌看着谢逍:“我什么都没干,银行凭什么风控我!”   闻言,谢逍后背绷得笔直。   他终于回过味儿来。   完了。   又办坏事了。 第079章 什么时候搬家?   餐厅,菜上齐了,色香味俱全。   林眠愤愤不平,诉说着与银行沟通的始末。   故意隐瞒了交警队那一茬。   请了一早上假,偏偏一件事没办成。   林眠气都气饱了,没心思吃饭,自然不记得谢逍“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她举着筷子,忍不住继续吐槽:“银行这是什么霸王条款!”   谢逍端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战术性掩饰。   他眼神里是一贯的温柔,实际内心翻江倒海。   越听越不对劲,喜忧参半。   喜的是林眠的变化。   她终于肯和他分享生活了,而不是常熟出差那次,把他当上级汇报工作。   忧的是林眠口中那个转了一千万的“傻缺”是自己。   谢逍犹豫。   他转账时没想那么多,要不是没带U盾,他卡里流动资金全能转给她。   林眠又喝掉一大杯冰水,着重强调,“你有门路的吧,快速的那种。”   如果走正常程序,她何必找谢逍帮忙。   见谢逍没接话,林眠张张嘴,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一言不发,摆明就是怕麻烦。   她想起谢逍说过,生意场上最不好欠人情。   沉默就是最好的拒绝。   成年人嘛,懂得都懂。   确实,明明能走正常程序,她何必多此一举。   有点太理直气壮了,林眠暗道。   谢逍正在思考要不要承认的事,回神问:“知道什么了?”   林眠摇头,尽量掩饰失落,囫囵说:“知道再不吃菜就凉了。”   她低头夹菜,不再多说。   谢逍看她,气氛明显不对,感觉似曾相识。   他不习惯吃饭时聊天,有话等吃完再说。   寂然饭毕。   谢逍刚想张开嘴,桌上林眠的手机响了。   她扫了一眼,展示来电界面给谢逍,是温慈。   聊了几句挂断,林眠起身:“我先回公司了,温总有事找。”   背好手袋时,她忽然正经地略一欠身,“多谢谢总款待。”   谢逍一噎。   这餐厅克他。   -   新图大厦。   林眠轻手轻脚,推开编辑部的玻璃门。   大开间黑黢黢的,拉着窗帘关着灯,这个点,大家都在午睡。   总编办门口,林眠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抬手敲门。   温慈特意挑午休找她,一定有问题。   “进来。”   林眠拉下门锁,礼貌叫人,“温总,您找我。”   见她到了,温慈放下手机,指着靠墙的沙发位让座,自己仍坐在真皮办公椅中。   “你身体怎么样,回来好点了吧。”温慈问。   隔着宽大的黄花梨木办公桌,林眠点头:“感谢领导记挂,我一切正常。”   “既然一切正常,你的出差报告怎么还没提交?”   林眠语塞。   有种没写作业被抓包的尴尬。   她只记挂着教师节给母亲扫墓,记挂着谢逍的病,出差报告什么的,没记住一点。   都是老江湖,没明说已经表明了一切。   温慈开门见山:“落地林芝你就不在工作状态,到底怎么了,家庭?生活?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问题。”林眠脱口而出。   温慈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公司不养闲人,赚钱的本质就是抢,纸媒和短视频抢资源抢流量抢市场抢客户群体,抢别人不敢做,不愿做,不想做的事。”   “市场就这么大,你温良恭俭让,我们吃什么,相亲业务为什么能通过,心里要有数,你自己看着办。”   “好的,温总,我明白了。”   温慈下了定论,多说无异于狡辩。   十年职场,态度比能力更重要。   -   “你自己看着办。”   让她看着办,就是让她用心处理好,如果处理不好,那就要办她这个人了。   总编话里有话。   工作不好做呀,林眠心烦意乱。   从总编办公室出来,她往茶水间的休息区走。   冷不丁撞见苏西,正窝在沙发上刷手机,见林眠来了,掀起眼皮打招呼。   “温大姐找你了?”苏西低声问。   林眠抿嘴,眼角扫她,顺势坐在旁边,露出个“你消息真灵通”的表情。   苏西勾唇一笑:“我是没去广告会,可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少。”   从茶水间能看到编辑部大门,右手直往里走只有总编办公室。   萧红黑着脸出来,用脚想也知道温慈没说什么好话。   林眠自嘲,“我落地就高反,去了跟没去一样。”   想套话,你还嫩点。   苏西碰了个软钉子,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另起个话头:“你早上不在,绿茶替你主持的选题会,你知道伐?”   苏西和关乐乐呛声。   林眠想起Ada发的消息,那会她在交警队,还没顾上回。   自打知道关乐乐是温慈特招进来的,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个代表TarcyWu,一个代表温慈。   两股势力,两拨派系。   一边是外资高码洋杂志的残留贵族,另一边是纯本土杂志的新兴力量。   不想站队,却被迫站队。   林眠不以为意,也是开导苏西的意思,“她是主编助理,正常的。”   想开就开呗。   关乐乐早就说了,不给她面子,也要给温总面子,何必闹得不愉快。   和谐,才是带队伍的第一要务。   苏西低头,嘲讽一笑。   萧红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这种明哲保身的样子,哪里像个知名杂志的主编。   反观TarcyWu,矫情有腔调,恣意又率性,这才是时尚女魔头。   论人脉、论资源,趣可难道找不出比林眠更合适的人选了吗?!   不能吧。   当初得知生活版主编是林眠,TarcyWu特意要求将“时尚版主编”改成了“时尚版总监”,为得就是区别对待。   不过,话说回来,她个人对林眠没有意见,毕竟,管理风格一人一个样。   起码在这个办公室里,她比温大姐和关绿茶强。   见林眠若有所思,苏西故意没话找话,“你知道老郭是北京人吗?”   Tarcy和她透露过,说郭淮在林芝回上海飞机上,就萌生了离职的念头。   她只关心结果。   一旦郭淮辞职,时尚版编辑部主任空缺,Tarcy答应过她,会想办法调她回去。   如果能离开凤城牢坑,苏西还盼望林眠能手下留情,不要在流程上卡她。   闻言,林眠想起张若愚的八卦,温慈要把自己调去上海。   苏西突兀提到郭淮,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毕竟她背后是TarcyWu。   林眠眼珠一转,半开玩笑说:“我以为老郭把上海当第二故乡呢!”   苏西会意,望向林眠的眼神充满崇拜。   萧红太人精了,这话说的,简直是教科书级别。   既回应了她的揣测,又暗地里表明了态度。   她突然能理解,张延亭为什么坚持选萧红当主编了。   萧红这心眼,不说一千也有八百。   TarcyWu碰上她,简直像夏冬春遇上甄嬛。   白瞎了Tarcy长了张华妃的脸。   苏西接话:“落叶归根嘛,谁都想回自己舒服的地方,你说是吧。”她话里有话。   “没错。”林眠终结话题,她听出了苏西的试探。   苏西:“……”   早知道就用开放式提问了。   萧红真是滑不溜手,一点把柄都抓不住。   -   晚上七点半。   写完出差报告,成功提交给总编,林眠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这一下午,键盘敲得直冒火星,专注的连洗手间都没顾上去。   从网约车上下来,林眠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区门口,路灯光影氤氲,仿佛好久没回来了。   楼下,林眠仰头,望见家里黑着灯。   很好。   林建设还在拘留所,朱梦华不在家,万事大吉。   钥匙插进锁孔,林眠呼吸一滞。   万一换了锁怎么办。   她指尖微微颤抖,用力朝右边一拧。   万幸。   门开了。   恶俗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林眠打了个喷嚏。   借着灯光,地板上蒙着厚厚的浮灰,应该有几天没人住了。   她下意识望向六斗橱——空空如也。   没看到母亲的照片。   去凤栖山前,行李交给孙大胜了。   她预备给谢逍发消息,这才看到有未读,他问她下班回哪里。   下午四点那会,她正在奋笔疾书。   林眠选择性忽略,只关心重点:【小孙把我行李箱放哪里了?】   【谢逍:玫瑰园。】   秒回,他一直盯着手机。   复盘一下午,肯定是他犹豫惹的祸。   未免夜长梦多,谢逍决定掌握主动:【什么时候搬家?】   怎么又绕到搬家的话题上了。   林眠心烦,顺手回了个:【回头再说吧。】   又是这无比熟悉的社交潜台词。   谢逍撂下手机,扶额沉默。   -   不一会,柴乐的电话进来。   “逍总,有个事跟您汇报一下。你在西藏超速50%以上,按照最新交规,扣12分,罚款2000,吊销驾照。不过,您可以再考。”   谢逍:“?”   “您需要参加交通违法满分教育学习,然后预约科目一,按时参加考试。”   谢逍:“我去考试?那要你干什么?”   柴乐:“……” 第080章 谢钱辈!   超速驾照被吊销,谢逍并不意外。   从雅鲁藏布大峡谷到拉萨火车站,他那个开法,不超速倒奇怪了。   只不过,补考和学习从柴乐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   他好像还带着一丝嘲讽。   谢逍喉结滚动,给了个非常宽泛的答案,“我知道了。”   没明确说考,也没说不考。   “柴律,”谢逍犹豫,仿佛是要先做好心理建设,“银行卡冻结,你想办法解决一下。”   电话那头,柴乐明显错愕,“哪个行这么狂妄,敢冻结您的卡!”   谢逍:“……”他硬着头皮简单讲了一下过程。   总裁的爱情果然很洒脱。   柴乐憋着笑,“收到,明天上午一定处理好。”   “几点?”谢逍追问。   “十点。”柴乐给自己挖坑。   “确认一遍。”   “渣男永不负责,律师永不承诺。”   谢逍一噎。   从前怎么没发现柴律有点皮。   这天晚上,谢总居然失眠了。   -   第二天将近中午。   市拘留所门口。   巨大的铁门缓缓打开,林建设耷拉着眼角,胡子拉碴的出现在林眠眼前。   阳光刺眼,林建设眯着眼,嗓音沙哑,语调上扬带着意外:“怎么是你来?”   林眠一推墨镜腿:“不然呢。”她撑开太阳伞,将自己完全包裹在阴影下。   已到九月中旬,凤城中午的太阳依旧灼热。   防晒才防老,林眠时刻谨记。   林建设心存幻想,四下张望,期待看到他想见的人,“阿华怎么没来?”   林眠举伞只顾朝前走,“你有没有想过,朱梦华那种半老徐娘怎么会看上你?图你帅,还是图你脾气好。”   “你懂个屁!”林建设听出林眠阴阳他,站下脚步,急着反驳:“阿华对我是真爱!”   林眠哂笑。   林建设快步跟上去,嫌她不热情,嘴里嘟囔:“也不带点柚子叶!老子得去去晦气!”   前后不到一个月,又是派出所,又是拘留所,他是不是流年不利犯太岁啊。   “快点吧,我就两个小时,完了还得回去上班呢!”林眠一脸无奈,转过身催促他。   “你老子不比工作重要!!”林建设正郁闷中,听见这话,气愈发不顺,大有蹬鼻子上脸的架势。   林眠脸色一沉,板着脸盯着他。   林建设耳廓微动,知趣噤声。   网约车到了。   林眠二话不说拉开副驾驶车门。   林建设坐在后排,习惯性地细细对比一番,然后好一通感慨。   “看看!这新车就是不一样哈,又宽敞又舒服。”   “哎,这车噪也小,瞧这大屏幕,看得可真清楚!”   林建设喋喋不休。   进拘留所还不到一个星期,倒像是活出了与世隔绝三十年的意味。   林眠全程一言不发,死活不接话茬。   她太了解林建设。   铺垫这么多,天知道他下一句会不会说他想换新车。   -   小区门口。   父女俩一前一后往里走。   林建设抚摸着下巴底下青色的胡渣,吐了一口浓痰。   “你叫的这司机业务不熟练,刚才下车,他没提醒我带好随身物品!你记得给他个差评!”   “都是同行,何必互相伤害。”林眠瞟他一眼。   俩人视线交汇,停在单元门外的告示牌上——拆迁通知贴出来了。   林建设左右看看,刻意营造出一种漫不经心,“你有什么打算?”   林眠反问。   敏感问题,谁先开口谁被动。   林建设摸了摸脖子,似乎早就盘算好了答案,“你要是租房,咱们就还一起住,反正你白天上班,空着也浪费。”   “这话是朱梦华跟你说的吧。”   她这个亲爹从来只顾自己,浪费不浪费,他且考虑不到这一层。   林建设嘿嘿一笑,“你为啥总对她那么大敌意,那阿华,不也是为咱家好!”   “她到底是对自己好,还是对你好,你都快60了,居然还学人家恋爱脑,还幻想有真爱!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林眠恨铁不成钢。   “你结婚为什么没搬出去住,也不办喜事,女婿连面都不露,当个总裁了不起啊!还是你哄我呢!你到底结没结?”林建设反唇相讥。   狭路相逢。   林眠语塞。   她忽然发现,林建设只要不和朱梦华在一起,他就还能稍稍保持一点理智。   “我是你爸,老子还能害你?”   “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交强险、罚款和滞纳金我交过了,车你自己去取,停车费自己交。”林眠掏出行驶证,将一沓单据塞给林建设。   这趟又亏了。   交警队居然让她把轩逸的几个违章顺便也缴了。   “闺女……”林建设喉头哽咽。   “别!别煽情!”林眠生理性警觉,他叫“闺女”准没好事。   视线相接。   林建设倏地别过头,佯装望天,“操!在里头几天,老子眼睛都要瞎了。”   林眠吁出一口气。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她语气软下来,“你要是实在喜欢朱梦华,你就黏着她,最好让她陪你出车,你俩形影不离才是真爱,只有一点,千万别黏着我。”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戳穿朱梦华的伪善嘴脸。   “中老年狗粮,我怕反胃。”林眠非要故意刻薄一下林建设。   如果不是他,母亲还在的话,她做她的林尽欢该多好。   “你哪儿去!”林建设陡然提高声调。   一楼门厅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我上班啊!大哥!”林眠头也不回。   林建设朝她背影大喊:“阿华的建议,你别忘了!”   笑死。   记住才见鬼了!   -   林眠是借口见客户,偷溜出来的。   温总最近盯得紧,她还得抓紧时间回去。   回趣可途中,林眠给谢逍发消息:【多谢谢总帮忙,银行卡解决了,欠你个人情。】   今天早上,她接到谢逍电话。   告诉她是银行风控系统bug,正在排查解决,让她稍安勿躁。   挂了电话,林眠有点纳闷。   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整个透着一丝诡异。   谢逍简单直接,说一不二,自带上位者的自信与气场,能不能帮忙,他一定会直接表达,而不是间隔一晚才说。   林眠登录手机银行,一查余额,赫然还是八位数。   好一笔巨款。   林眠想起小时候,和母亲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银行卡里多出来20万,会怎么做。   她记得,母亲当时说原封不动存起来,因为搞不好哪一天,就有人来找了。   当时她的答案是,管他呢,先爽了再说,剩下的交给报应。   没想到一语成谶。   时间,果然是一把戳破虚伪的刀。   又怂又爱玩,说的就是她。   林眠刚走到新图大厦楼下,消息响了,【谢逍:搬家吧,搬了就不欠了。】   她刚想回过去,电话突然进来。   “我后天可以出院了!”谢逍声音不高,却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林眠随口嗯一声。   她在想那一千万。   如果是银行bug,为什么她账户里还是那一串零。   她心念一动,该不会是谢逍干的吧。   给自己转一千万,几个意思呢?零花钱?还是——包养??   林眠被自己脑回路气笑了。   她决定诈一下谢总,“银行为什么不风控你?”   “可能我是超高端客户。”谢逍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个坑,很自然地接话。   林眠气闷:“所以是你转给我的!”   电话中传来一声轻咳,战术性掩饰的那种。   “这是我的诚意,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加!”   谢逍有点后悔打电话,如果是发消息,他还有措辞的时间,现在纯属临场发挥。   “为什么给我打钱?”林眠脑子乱成一团,下意识恐惧拿人手短。   对面陷入沉默。   林眠呼吸一滞。   然后,她听到了一句超级嘚瑟的大实话:“因为我有钱。”   行吧。   谢钱辈高兴就好。   挂断电话,林眠低头一笑,顺手修改了谢逍的备注。   -   晚上准时下班。   路过花店,林眠买了一束向日葵。   她给谢逍发过消息,晚上会来,但没说几点来,言外之意是让他按时吃饭。   住院部电梯,排队人不少,林眠偶遇小高。   好不容易挤进来,她略一点颔示意。   “嫂子好!”小高脆生生打招呼。   见林眠捧着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去看谢逍,他先帮忙摁下了28层的按钮,又给老板通风报信:【哥!嫂子来看你了!就在电梯里!(呲牙呲牙呲牙)有图有真相!】   仗着自己一米九的身高,小高还偷拍了一张林眠的背影。   林眠被挤在人堆里,完全没留意到小高。   轿厢门开,九层耳鼻喉。   林眠捧着花走出去。   小高目瞪口呆。   完蛋。消息发早了。   他狂点撤回,希望老板没看到。   -   28层VVIP病房。   谢逍坐卧不宁。   小高为什么要撤回消息。   多亏他设置了通知显示消息详情。   勤姨来来回回摆弄着几个餐盒,忍不住问他:“要不先吃点?”   刚才,谢逍跟她说林眠在电梯里了,要一起吃。   这都过去20分钟了,小林怎么还没到。   谢逍抓起手机,“我出去一下。”   勤姨只觉面前带起一阵清冽的风。   下一秒,谢逍夺门而出。   “去哪里呀!”   “9层!” 第081章 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默乐医院住院部,九层耳鼻喉病区。   林眠捧着一束向日葵去看张良。   林芝高反住院时,谢逍说过已经替他安排了手术,还是裴伯渔亲自主刀。   既然从西藏出差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要来看看病人,关心慰问一下。   何况,东光路派出所王警官那里,调解书还没签呢。   走出电梯,林眠径直去护士站,报上张良的大名。   “跟我走吧,正要给他拔针呢!”护士推着护理车,等她跟上。   林眠捧着花,随口打听:“他恢复的还行吗?”有裴教授出手,手术当然没问题。   “挺好的,不过说话不太顺畅,正常的,你一会跟他少说点话。”护士嘱咐。   35床是谢主任特意交代的,单间,她印象深刻。   “到了,”护士敲门,然后推车进去,“今天的吊针就打完了。”   林眠候在床尾。   护士手脚麻利,拔完针路过她身边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病房只剩林眠和张良。   林眠将花束从左手换到右手,好让张良瞧个清楚,“您上回不喜欢百合,这回是向日葵,最适合大病初愈的人。”   “我还得谢谢你!”张良假客气。   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林眠还能记得他讨厌百合。   “手术做了觉得怎么样?”林眠问,客套的流程还得走。   张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指着窗台旁的一只花瓶,示意她先把花放下。   他手术做完没几天,张口受限,刚说那句已经算多话了,他盯着林眠,然后重重眨了眨眼。   林眠想起护士的嘱咐,“没事,我关心我的,您点头或摇头就行。”   张良瘪嘴,满脸嫌弃瞟她。   “咱们有一说一,您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要是没这一遭,这不得拖成晚期,您是聪明人,癌的早期和晚期,这意义可不一样,您说,是吧。”   林眠尽量引导他,往自己想要的答案上靠。   鼻咽癌早期愈后有80%~90%患者5年可以不复发。   从结果上讲,林建设误打误撞,救了张良一命。   林眠战术性停顿,结果,这厮居然闭上眼睛装睡!   潜台词是送客。   摆明是不想聊关键问题。   沉吟几秒。   林眠长出一口气,大喇喇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随手把包一扔,翘起二郎腿,双臂抱胸,直直盯着张良。   一副老娘跟你卯上了的架势。   焦灼。   十分钟过去。   俩人谁也没着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落针可闻。   门锁响动。   病房门被人从外头一把推开。   二人同时朝门口望去。   林眠一愣,紧跟着起身。   张良双眼瞪得硕大,几乎是从病床上跳起,靸鞋冲向走廊,伸出双手要握向来人。   “逍总!我何德何能劳你大驾!多亏您帮忙!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他恨不得给谢逍跪下。   手术前,张良上网查资料,越查,生存几率越小。   耳鼻喉领域,全国范围内就两个大腕,一个北京协和崔秉文,一个凤城万方裴伯渔。   当他得知,手术由裴伯渔亲自主刀时,比中了500万还激动。   就在张良手掌逼近时,谢逍一个闪身,双手顺势插在风衣口袋里,挡在林眠身前。   张良收住情绪,尴尬一笑,刚才是他冒失了,“过于激动了……”   “不白帮忙,”谢逍唇角微勾,淡淡道:“受林老师嘱托,看林老师的面子。”他回顾林眠。   张良错愕,双手合十与眉同高,朝林眠拜拜,“感谢!十分感谢林老师救命之恩!”   “没了?”谢逍扫他,笑得玩味,眼神里明晃晃透出五个字“光说不练”。   张良笑得殷勤又谄媚,躬身道:“请逍总指示。”   谢逍板着脸,“既然是救命之恩……”   不待他说完,张良立马狗腿接话,“我懂我懂我懂!和解书和解书!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他一直以为,是省直机关的亲戚,托关系找的裴伯渔。   这可倒好。   居然意外让他搭上了裴家太子爷。   张良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走吧,勤姨还等着呢。”谢逍揽过林眠肩膀,走出病房。   没有多看张良一眼。   -   电梯里。   林眠眼皮一抬,正好看见谢逍光滑的喉结。   透过张良,她挺感慨,“医者父母心呀,不是你的病人你也关心。”   谢逍左手插兜,右手摁下按钮,“我们这行,最忌讳动恻隐之心。”   都是有丰富人生阅历的社会人。   林眠秒懂,垂下眼帘。   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谢逍点破:“是因为你。”   大哥说的没错,做好事得留名,除了打钱,他就想让林眠欠着他。   轿厢持续上升。   林眠缄默不言。   手机振动。   【谢逍:为什么不送花给我。】   林眠仰头,“我那送的是花吗,明明是我的歉意。”   谢逍埋头一吻,柔软的嘴唇轻轻落在她额头。   【我不要你的歉意,我要你。】   灯光旖旎。   林眠耳根泛红,拿手机抵住额头。   正巧露出二人聊天界面。   谢逍拧眉,凝视了片刻,嘴角含春,“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要死!   林眠慌忙摁灭手机。   谢逍尽力忍笑,宠溺望着她,“谢钱辈?”   她怎么总有新梗。   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文学,他老婆确实技能点满了。   -   勤姨受谢挽秋嘱托,盯着二人吃过晚饭,又洗好水果给林眠,才预备离开。   谢逍:“我送你。”   勤姨拒绝。   “我送你!”谢逍坚持。   “老二真不用送!那小高就在楼下等我呢。”勤姨一边摆手,一边眼神求助林眠,一副“老二想干啥”的奇怪表情。   林眠憋住笑,狡黠回望,给勤姨使了个眼色。   连她都看出谢逍是有话想说。   勤姨恍然大悟,“走走走,你送我,你送我……”   -   片刻,谢逍回来。   林眠已经卸了隐形眼镜。   她正盘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手边放着一副框架眼镜。   见状,谢逍搓热双手,在她身边坐下。   左手护住她额头,右手双指沿颈椎凹陷处往上,顶到风池穴揉按。   颈肩酸痛的人,大菱形肌超级紧。   林眠没睁眼,扭了扭脖颈,调整了一下坐姿,算是回应他。   谢逍手下不停,轻描淡写道:“我驾照被吊销了。”   他温热的气息从耳畔传来,痒痒的。   林眠轻微晃动肩膀,“你是老司机怎么不知道给自己留一分。”   她今天刚替林建设缴了违章,两个闯红灯,一个限行,扣的她的分。   “超速50%以上,扣12分。”   “那你岂不是要——重新考?”林眠身形一顿,回望他,想笑又不敢笑。   谢逍搬正她身子,淡淡应了一声,实际心里快笑出声了。   亲密关系中,最舒服的状态是思想同频,性格互补。   谢逍发觉,她没变,她骨子里还是那个林尽欢。   “对,要重新考科目一,所以,需要你尽快搬到玫瑰园来,送我上班。”   不要让林眠做填空题,而是要做选择题。   和杂志主编说话,还用上兵法了。   果然。   林眠揪住其中一个选项:“你不是有司机,还有俩?”   何止俩,分明是仨。   谢逍在心里纠正,他强迫症又犯了,“不方便。”   林眠本能反问:“有什么不方便?”   谢逍:“……”   他双手沿她脖颈游走至肩头,宽大的手掌将她单薄的肩膀完全包裹住。   “行吧。”林眠松口。   谢总“铁人三项”全是因为她,于情于理,于心不忍。   谢逍眼睛一亮。   “但是!林眠转过身,面向他,“我有个要求!”言外之意是你得答应了才算数。   “你说。”潜台词是听听再说。   一个“钱辈”,让谢逍在她跟前谨慎了不少。   林眠想了想,说出了她长久以来的困扰:“你那车太夸张了,能不能换个低调点的。”   黄色牌照的迈巴赫,在凤城就像个活靶子。   谢逍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不行。”   “那不开了。”林眠跟上他的节奏。   谢逍:“……”   “都是代步工具,咱们换个不那么贵的,不行吗?”   “换个——便宜的?”谢逍眉心微皱,多便宜才算便宜,他没有概念。   “辉腾?”那个车几乎和迈腾一模一样。   “不行!”   “为什么!”   “从62S换成辉腾,竞争对手会揣测默乐的资金链是不是出了问题。”   林眠无语。   不过,谢逍的顾虑,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沉默震耳欲聋。   短暂僵持后,林眠率先开口。   给谢逍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换车理由。   她狡黠一笑,“我是C照。”   黄牌迈巴赫需要A1驾照。   谢逍一噎。   靠!   又草率了。 第082章 我嘴特别严   谢逍嘴硬,身体却很诚实。   林眠上班前脚刚走,他下一秒就给阿亮打电话,“给我弄一辆不那么贵的车。”   直接照搬林眠的措辞。   电话那头也是明显一愣。   阿亮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介个事情很蓝办啊,师兄,不辣莫贵系森莫意思。”   谢逍听得直揉耳朵,忍不住吐槽,“你转行真是个正确的选择,作为前外科大夫,我替患者感谢你放过了他们。”   阿亮,广东人,谢逍的师弟。   在华西医学中心读硕士时,经常陪谢逍熬夜搞课题。   他家庭条件不好,考不上公费留学又舍不得自费,眼看进入三甲无望,权衡后决定弃医从谢逍,鞍前马后,在生活上照顾师兄。   谢逍回他:“都是代步工具,自己看着办。”   实际他也不太理解林眠口中的“不那么贵”是多少钱,只好再次照搬老婆的原话。   “周四前必须办好!”谢逍补充deadline。   不能耽误他周四出院办大事。   -   撂下电话,阿亮细细揣摩了一通。   不那么贵。   老板说的应该是和迈巴赫62S比吧。   难道鲍鱼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不能有失身份,还得满足需求。   阿亮翻出通讯录,找到固定的几个销售。   他先和劳斯莱斯的销售通了电话,想想又觉着还得有备选,紧接着,又打给次一档的保时捷和奔驰销售。   落实好一切后,4S店里,阿亮拨通了谢逍的视频电话。   “师哥,你看看喜欢哪一台,这些都有现车!”   即将圆满完成任务的兴奋溢于言表。   他还特意搞了一个云台支架,方便保持平衡,让老板的视频体验感更好。   “不行,太贵。”谢逍长叹。   都不用看车,他一眼就认出那熟悉的、劳斯莱斯特有的氛围感。   阿亮震惊。   半小时后。   阿亮的视频通话又来了。   还是熟悉的开场白,“师哥,你看看喜欢哪一台,这些都有现车!”   这回是在保时捷4S店。   “不行,太贵。”谢逍再次叹气。   挂断后,阿亮直挠头,越挠头越痒。   莫名的忐忑与不安笼罩在心头。   这价位,不应该呀。   他干脆就没去奔驰4S店,而是把牙一咬、把心一横,径直去了奥迪。   不能再降了。   阿亮快哭了。   结果,谢逍还是同样的回复。   我顶你个肺!   能不能明说!   他师哥几时有过这样的矫情。   去了一趟西藏,性格怎么还大变了呢!   -   街头车水马龙,阿亮手握一杯冰美式,两口灌下肚。   “师哥,你说给我一句实话,我们集团是不是出问题了?”阿亮眼神哀怨,尾音带颤。   他正经起来连普通话都标准了不少。   “没有。”谢逍话不多。   阿亮冷静片刻,说出了心里话,“师哥你直接告诉我多少钱的吧。”   对面沉默。   通话中断。   之前,他鄙视孙大胜有口音,现在恨不得依样画葫芦。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阿亮收起手机,看看手表,奔赴下一个4S店。   -   大乐城电影院。   今天周三,杂志社工会福利,编辑部下午全体看电影。   换了电子票根,瞟了一眼片名,林眠差点没栽倒。   《霍总性冷淡后,我的极品女神杀疯了!》   要命!   这是什么鬼东西!   辣眼睛!   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网大级别的烂片。   难怪还要先拿卡片换票,这要是直接印上票根,不得连夜跑路。   打眼扫过海报上的女主角,娇俏妖娆,林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姐,这个女演员,你觉得她像谁?”Ada问,她也发现了问题。   闻言,林眠又仔细端详一番,半眯着眼回忆哪里见过。   乔佳宜!   这个女演员的眉眼,长得像佳宜美妆的乔总。   林眠和Ada对视一眼,点颔交换信息。   Ada递过手机,给她看搜索结果。   乔斯羽。   还真是乔佳宜的女儿。   -   关乐乐挎着她饼干色爱马仕,特意倒了趟手,然后站在换票机跟前操作。   苏西拿眼横她,嘀咕:“背个假包嘚瑟的呦,背个真的不得上天了!”   周围有人克制地轻笑。   关乐乐不以为意。   见林眠盯着海报,她也饶有兴致跟上去,用手机拍下来,吐槽道:“世风日下啊,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演电影了……”   苏西捏着票根,幽幽呛声:“你行你上!”   “你怎么总是针对我。”关乐乐倏地转身,带动包包起伏,啪地闷闷打在身上。   “谁让你对号入座!”苏西翻了个白眼,往检票口走,预备入场。   Ada偷偷碰一碰林眠手臂,一努嘴,“她俩星期一就撕,苏西不太对劲。”   林眠觑过去,浅浅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   一个片名就能猜出全部剧情的电影,果然很无聊。   林眠打了个呵欠。   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佳宜美妆是不是参与洗钱了。   这片子烂的,看不了一点。   乔小姐的夹子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荧幕上,光影闪烁。   林眠右边座位微动。   下一秒,罗会林摸黑坐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炫耀,“郭淮要离职了。”   周一那天,苏西曾话里有话的暗示过。   西藏林芝广告会,歪打正着,让她和罗会林的关系突飞猛进。   既然罗老师有意分享,她当然不能扫兴。   得做出一副完全不知情,同时,还显得承罗会林人情的表情。   林眠揣着明白装糊涂,低声回应:“啊?怎么回事?”   罗会林神秘兮兮,“你要保密,千万别跟人说。”   林眠表态:“您放心,我嘴特别严。”   于是,她知道了一个趣可的巨大八卦。   郭淮和张延亭、和上海编辑部的——恩怨情仇。   -   郭淮,老北京人,据说祖上还是瓜尔佳氏的后代。   和张延亭共事数年,曾一起去澳大利亚打拼,始终未婚。   当年,高码洋杂志巨头停刊后,是郭淮给张延亭通风报信,并且陪同她去上海接盘。   趣可整建制吸纳吴友之的采编团队,林林总总38人,在传媒圈掀起轩然大波。   无数人不看好,认为趣可太激进。   虽然以当时的体量,能够消化,但并非最优选择。   那时,恰逢后金融危机,高码洋杂志赔得底掉,入不敷出。   反观《cute》杂志,发行量和广告收入节节攀升,一骑绝尘。   作为张延亭最亲密的战友,郭淮非常理解她的选择。   就国内期刊江湖地位这一块,趣可独孤求败。   不说别的,期刊最高奖项——国家期刊奖,趣可连续获奖,拿到手软。   然而,大牌却不认可,觉得趣可缺乏时尚品味和格调,还不如三线的时尚杂志。   这是张延亭的痛点。   有TarcyWu加盟,再加上她的人脉与资源,趣可高调调整时尚版,强力“升咖”的系列操作,还真的吸引了大牌的视线。   有人来势必有人走。   吴友之团队进驻,趣可面临大批次的人员调整。   罗会林带人事组飞抵上海,挨个谈话,整整一周时间,严格按照劳动法,给出离职补偿。   不少人离职后,相继成为竞品刊物的核心骨干。   为此,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趣可得到一个称号:“期刊界黄埔军校”。   是讽刺,还是肯定,业界一直没有定论。   郭淮,就是在这个敏感节点,被张延亭强塞进时尚版编辑部。   她有私心。   一方面享受TarcyWu带来的品牌刺激和广告业绩,另一方面又提防TarcyWu功高盖主,搅乱她的部署,于是派郭淮去监视。   郭淮像个谁都能捏的软柿子,不争不抢,慢条斯理。   他一个沧桑中年人,混在一帮“穿Prada的女魔头”中,那么格格不入。   从西藏回来,郭淮突然提出离职。   明面上的理由,是身体不好。   “实际上,老郭无意间听见张若愚说他爸妈要复婚……”罗会林盖棺定论。   -   信息量有点大。   林眠对TarcyWu了解真不深。   她做编辑部主任时,偶尔去上海出差,也都是表面过得去的关系。   当初只好奇张延亭给郭淮多少钱,值得他任劳任怨地伺候TarcyWu。   今天听罗会林一说,她茅塞顿开。   林眠略略消化,片刻,掩口低低道:“下一步工作安排有了吗?”   罗会林神秘一笑,“回头再说。”   回头。   林眠抿嘴,她经常用这个词,自然懂得分寸。   “老郭走了,苏西不得补位去?”林眠旁敲侧击。   她只关心自己会不会被调去上海,碍于不好明说,只好围魏救赵。   闻言,罗会林平视前方,语气中透着几分古怪,“你觉得温会放她走吗?”   顺着她视线,林眠看到苏西露出的半截高马尾。   影厅内空调凉飕飕的。   林眠一言不发,往座椅后背仰了仰。   -   趁罗会林又坐回去,林眠起身去洗手间。   电影实在太难看。   没十年脑血栓想不出来这种怨种剧情。   她洗了三遍手,又沿着观影长廊溜达了一圈,一看腕表,还不到5分钟。   真是度日如年。   手机振动。   【谢逍:出外勤?】孙大胜刚汇报的消息,新鲜热乎的。   林眠拍了张电影海报发过去,【看资本电影。】   【应该不好看。】谢逍脑补,不然林眠不会秒回。   【看资本裹挟被迫审丑的恶俗烂片(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谢逍唇角不自觉上扬。   看来林眠心情不错,她不光发了照片,还配了表情包。   谢逍趁热打铁:【按林老师的要求,新车准备好了,赏脸试驾一下?】   【好的!谢钱辈!】论行文中的势均力敌,林眠从不认输。   -   玫瑰园B3私人地库。   阿亮把摄像头转向后置。   他满腹牢骚,悲愤表示:“师哥!这个地库!就没进过这么便宜的车!”   谢逍:“绿本写你的名字。”   “为什么写我?”阿亮有点短路,完全没留意到谢逍嫌弃的表情。   “明知故问。”谢逍结束视频。   阿亮靠在引擎盖上,连连摇头,他抚摸着车子前脸,用广东话迸出一句:“师哥嫌丢人呀!” 第083章 你们姓裴的都不正常!   烂片两个小时,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熬到亮灯,林眠手提包包冲出影厅,但凡多留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周三是影城上座率最低的一天。   饶是排片给了黄金时间,走出观影厅的人,依旧稀稀拉拉。   相反,女厕所门口倒排起了长龙。   从影院出来,林眠一路看到熟人,大家眼神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临近下午5点,凤城晚高峰将至。   大乐城门口,有交警临时拉起了警戒线,景区限流,只出不进。   一辆拉风香槟色的跑车,大喇喇停在警戒线外。   张若愚摁下车窗,手肘搭在车门上,探身招手大叫,“林眠!”   林眠循声望去,看到熟悉的身影,小跑了几步,站定后微微有些喘,“你怎么来了?”   张若愚还是喜欢搞突然袭击。   林芝一别,还以为他回美国了,结果又出现了。   张若愚招呼她上车,“我来接你吃饭去。”   林眠这才有功夫细看他的新车。   还别说。   颜色有点眼熟。   车型也很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见林眠挪不开眼,张若愚内心激动,她眼光果然和他一致,不由语带炫耀,“抢我堂哥的,好看吧!”   张若愚又说:“我老早就问他要过,他小气的不肯给,说是限量版,结果你猜怎么着,从西藏回来,他居然同意了!”   林眠笑得委婉。   这是那台香槟色的欧陆GT,她和谢逍说过,这颜色克她。   “你说我堂哥是不是心虚?”张若愚兀自道,“别以为给台车就能收买我!”   关于林眠从心上人变成嫂子这事,他心里还没过去呢。   林眠绕着车子走了一圈,避重就轻,“这车多少钱?”   “300多400个吧。”张若愚下车,走到副驾驶这边,斜斜倚在引擎盖上。   林眠哦一声应下。   默默想起谢逍转给她的一千万,咽了咽口水。   -   影城洗手间门口,苏西巧遇关乐乐。   二人点颔示意,各取所需。   谁想到,她俩竟然在大乐城门口再次撞见。   “真巧。”关乐乐寒暄,视线望向不远处——林眠和张若愚。   俊男靓女搭配百万豪车,巧笑倩兮纸醉金迷,关乐乐不由看得出神。   张若愚居然认识林眠。   而且,看他俩聊天的放松姿势,恐怕不止认识这么简单,这让她深感意外。   广告会汇报那天,林眠高反缺席,也就是那天,关乐乐才得知她在米林机场惊鸿一瞥,拍到的帅哥照片居然是张若愚!   张延亭的眼珠子、亲儿子!   苏西瞟她一眼,“再看你也没那个命!”   关乐乐眼底的炙热呼之欲出。   “少做梦,多做事,他看不上你!”苏西话里有话。   她不理解,关乐乐哪儿来那么旺盛的荷尔蒙,一定是月经不调。   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新来的,没经过风浪,没吃过亏,不晓得张若愚性情乖张。   关乐乐扯出个假笑,昂首大步朝前,“不试试怎么知道!”   要是追到张若愚,人生就稳了。   “十三点!”苏西暗骂一句,也跟上去。   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   关乐乐眨巴着大眼睛,站在林眠和张若愚跟前,“嗨~”   张若愚淡淡扫她,故意装傻,下颌一抬看向林眠,“她谁呀?”   “生活版新来的同事——”林眠正介绍着,忽然语塞。   广告会他不是见过嘛,还特意和她吐槽过。   不对,有情况!   她觑向张若愚,他嘴角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林眠秒懂,收声不多话。   关乐乐毫不介意再介绍一遍,她刻意斟酌用词,“我是萧红的助理。”   新闻接近感,不仅指地域上的,还指心理上的接近。   既然张若愚和林眠关系好,她主动蹭林眠,应该能从心理上接近他。   果然,张若愚朝她温柔一笑。   关乐乐微微低头,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你是林眠助理啊,行,那你去给主编买杯咖啡。”张若愚一指马路对面的星巴克。   关乐乐咬唇反驳,“我不是那种助理。”   张若愚冷笑:“助理还分高低贵贱?”言下之意是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苏西慢悠悠走过来,添油加醋,“愚少请喝咖啡呀,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张若愚:“也叫上罗老师,我请!”   “哎呦,我下午3点以后不喝咖啡,年龄大了,喝了睡不着。”罗会林婉拒。   她本来在路边等红灯,早看出这边暗潮涌动,虽不喜欢关乐乐,但更不想卷入风波。   张若愚示意林眠上车。   “既然是助理,就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张若愚说。   香槟色欧陆GT扬长而去。   关乐乐脸色紫涨,自讨没趣让她无地自容,她望向几个小编辑,气急败坏地问,“他俩什么关系!”   小编辑们张口结舌,面面相觑。   苏西幸灾乐祸,抿唇忍笑。   张若愚去美国六年,连她还是从Tarcy嘴里得知的八卦,那群毫无背景的小编辑怎么会知道。   路过关乐乐身旁时,苏西学着她扬起下巴,“你说呢,主编助理。”   -   每周三的凤城晚高峰,是个特别的存在。   车相对较少。   因为这天尾号限行3和8。   按照玄学的说法,车牌选8的人很多,这天限行的车也不少。   林眠刚就留意到了车牌,于是她打开导航,提醒张若愚:“你今天限行。”   “我去!我忘了国内限行!”张若愚大叫。   “前面路口右拐。”   导航有提示,换条路,正好能避开拍限行的摄像头。   -   晚高峰拥堵。   熟悉的私人会所。   张若愚开着谢逍的欧陆GT,刷车牌,一路畅通无阻。   二楼包厢。   谢逍手边搁着半杯温水。   包厢门响,张若愚食指甩着车钥匙,和林眠前后进来。   “迟到20分钟。”谢逍不满,总裁强迫症又犯了。   他看腕表,明明半小时就能到。   一定是张若愚出幺蛾子。   张若愚挑眉,朝林眠眨眨眼,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好好,你技术好!好得驾照都没了!”   林眠想笑。   看来,谢总驾照被吊销这事,人尽皆知了。   谢逍一噎,眼里的尴尬一闪而过。   他顺势揽过林眠,脸上还是一副性冷淡的模样,语气却洋溢着得意和显摆,“所以从后天开始,我老婆送我上班。”   张若愚夹菜的手一抖,“酸死我算了!”   -   转眼,菜上齐了。   谢逍食不言寝不语,慢条斯理地吃饭。   张若愚才不管那么多,大嚼特嚼,还东聊西扯。   他似乎故意和谢逍对着干,以此宣泄他一口狗粮吃得郁闷。   一桌子菜,全是林眠喜欢的。   然而,她却吃得少,几筷子加起来,还没张若愚一口多。   这几天她习惯了勤姨的口味,哪怕会所食材更精,她还是觉得家里的饭更香。   自从母亲去世,林眠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家”的感觉了。   一趟西藏林芝,让她和谢逍之间,有了显著向好的变化。   她更自在,更坦然。   那种拧巴的不确定感,正在逐渐消减。   她甚至会故意逗逗谢总,比如,从谢钱辈开始,难得谢总也很配合。   看张若愚吃得差不多,林眠放下筷子,预备八卦点正经事。   “张总要复婚了吗?”林眠问。   张若愚手握汤勺,抿了一口,然后点点头,囫囵说:“我妈单方面的……”   也就是说复婚并非板上钉钉。   是个人都有脾气,裴仲樵也不例外,他遗传了裴家的文人风骨,对待爱情,讲究坚定和信任。   当年张延亭为事业放弃家庭,她就该想到有一天覆水难收。   “你听谁说的?”张若愚回过劲儿来,林眠一向不爱瞎打听,她能问,肯定还有其他想法。   林眠瞥向谢逍,他完全不受干扰,吃得气定神闲。   张若愚笑她,“你是听说瓜哥离职了着急?不就是——”   不就是把你调去上海的事嘛。   张若愚猛然刹车,因为林眠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秒懂。   原来林眠不想谈去上海的事。   他顿时喜滋滋的,摇头晃脑,就喜欢和堂哥存在信息差。   谢逍正在喝汤,拿眼角斜斜扫他,露出个“我不说话不代表我瞎了”的表情。   张若愚清了清嗓,另起话头:“瓜哥去洪量引擎了,你还不知道吧。”   林眠:“?”   郭淮路子可真野。   洪量出了名平均年龄只有26岁,他去了能当“爷爷”。   老郭在趣可当了三十年扫地僧,临了居然拣了那么高的高枝?   怕不是利益交换吧。   张若愚擦净右手,打开相册放大一张照片,推到谢逍手边,手指点了点提醒,“乔斯羽。”   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林眠一顿。   她拿起茶杯掩饰,下意识朝谢逍望去。   “不认识。”谢逍面无表情,淡淡扫了张若愚,眼神中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聊天戛然而止。   -   吃完饭,谢逍先下楼。   他要去冷静一下,做做心理建设。   会所大厅外,灯影朦胧幽暗,一束光,斜斜映出他笔直修长的双腿。   谢逍身形挺拔,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支烟,烟头光点明灭。   不大一会,身后传来一阵散乱的脚步声。   谢逍微眯着眼,慢悠悠地朝停车场走过去。   还没走近,只听张若愚跳脚,他面前是一台白色新能源汽车,“现在开网约车这么赚钱啊,都能来这儿吃饭了?”   谢逍眉头轻挑,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从薄风衣口袋掏出钥匙。   车灯亮起。   张若愚震惊,脚下趔趄,“哥你没事吧!”搞一台网约车想闹哪样!   谢逍:“嗯,给你嫂子的。”   张若愚语塞,张大了嘴看看林眠,又看看谢逍,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林眠会心一笑,“为什么选这辆?”   谢逍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打开聊天记录,阿亮的声音传出来:   “师哥,车企一听说您有意他家的车,特意送了一台,说不胜荣幸,请您一定务必要笑纳——”   “哥你也太抠了吧!你跑车给我,舍不得给你媳妇买台好车?这踏马开出去不被人笑死!!”张若愚持续懵逼。   谢逍:“能不花钱,为什么要花?”他嗓音疏懒,潜台词是你是不是傻。   林眠一怔。   原来这才是有钱人的真实逻辑。   张若愚替林眠不平,“他当着你的面都这么抠,你居然还忍得下去?不行离了算了!我比他大方!”他时刻不忘初心。   “你不懂。”林眠接过车钥匙,往驾驶位走。   谢逍跟上,拍了拍张若愚僵硬的肩膀,似笑非笑重复,“你不懂。”   “网约车”伴着清脆的电音驶离会所。   张若愚傻眼。   “你们姓裴的都不正常!” 第084章 吵死了   谢逍坐在副驾驶,略侧着头,视线始终落在林眠脸上。   以前觉得她开车技术不错,今天发现,他判断还是保守了。   开他豪车那回,林眠应该是放不开手脚,全然不如现在,肆无忌惮。   她居然单手开车!   只见林眠左手随意搭在大腿上,右手闲适握着方向盘的四点方向,目不斜视,只偶尔左右扫视一下倒后镜。   就这个范儿,十足的老司机。   谢逍摩挲着腕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里溢满笑意,蕴着无尽的温柔。   按照导航给的最佳路线,回玫瑰园要经过长庚立交。   这个立交,堪称“凤城第一堵”。   150米路段,堵20分钟是常态。   谢逍平时自己开车的话,宁可绕路,也绝不想排队上立交。   然而此刻,林眠泰然自若。   他忽然挺期待,她会怎么开车。   谢逍瞟一眼地图。   满屏深红,长庚立交更是直接堵成了深紫色。   不一会。   导航开始提示:“前方100米即将进入拥堵路段,请提前做好准——”   “备”字还没说完。   林眠果断右手食指一戳,“吵死了。”   导航静音。   谢逍板着脸,抿住笑。   还有50米。   长庚立交,凤城东西方向的重要交通枢纽,每天车流量巨大。   拥堵顽疾,源于凤城早年修建二环路时,设计的不合理。   它来回绕行两次,造型类似蝴蝶发卡。   不远处,红色刹车灯已经亮起,隐隐有龟速行驶的征兆。   只见林眠利落拨下右转向,速度不减,干脆变道,然后瞅准一个路口,手往右一打方向,一把拐上右侧辅道。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全不带一点犹豫。   像极了她每次拒绝他时的力道。   “有摄像头。”谢逍忍不住提醒。   辅道是公交车道,他们头顶刚经过一个硕大的闪光灯。   “允许右拐借道。”林眠瞄他一眼,语调冷静,倒显得他有些大惊小怪。   谢逍喉结轻滚。   -   辅道一路通畅。   主车道排起长龙。   眼看10米到达立交入口,谢逍醍醐灌顶。   她走辅道,是为了抄近道到桥口加塞并进主路!   他不禁提着一口气。   加塞不难。   车辆保持相对运动,打方向速度跟上,角度稍微大一点,踩油门和变道时机配合精准,一把就过。   林眠即将面对的,是堵车中的加塞——非常考验技术。   车辆挪动缓慢,甚至以厘米计,分寸很难把握,一个不留神,极其容易剐蹭。   谢逍眉心微皱,扫视前方路况,欲言又止。   有点犹豫。   一方面,他挺想提醒她别加塞,万一发生事故,赔上时间得不偿失;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不争气的期待,期待看他老婆到底怎么加塞。   确实很矛盾。   谢逍不自觉叹气。   “叹什么气?”林眠突然开口,“你不舒服?”   她关心他。   毕竟,谢钱辈目前还是个需要休养的病人。   “没有。”谢逍语速很快。   他怕分神,影响她加塞。   林眠浅浅一笑,稍稍两把回正方向,眼角余光带向他,嗔了一句,“嘴硬。”   感受到车身上坡的角度。   谢逍大惊,定睛一看:“你并进来了?!”他错过了什么。   “嗯哼。”林眠挑眉,满是得意的狡黠。   她淘气的眼神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谢逍竖起大拇指,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行!确实行!”   车子汇入长龙。   时速5公里缓慢行驶。   林眠单手把着方向盘。   谢逍揉捏眉心,复盘了一下刚加塞的场面。   她几乎是贴着桥口,强切进旁边车道的。   其实,这种加塞方式很被动,老司机都懂。   因为一旦旁车不让,硬顶的话,她就只能先停车,然后等一个合适的空档再并道。   可是她刚刚并没有踩刹车,甚至连一点停顿也没有。   “你是怎么做到的?”谢逍问,加塞如此丝滑,让他大开眼界。   林眠:“能进就进,进不了就换条路。”她心态巨好。   条条大道通罗马,回玫瑰园又不是非得走这一条路。   闻言,谢逍莫名不安,眸中黯淡几分。   换条路走。   开车如此,对待感情,她是不是也有备选。   正出神。   林眠已经又丝滑切入外道,时刻预备下一次加塞。   谢逍凝视她的侧脸,平静的脸上,分明写满了笃定与自信。   “开车嘛,安全第一,也不是非得加塞,”林眠借看右侧后视镜瞥他,一顿,“看心情,心情好就加塞。”   她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   谢逍一怔。   回过味儿来,他不禁歪着头无声低笑。   爱惨了。   -   玫瑰园地库门口。   保安上前拦住车子,警觉道:“私人住宅,网约车概不让进!”   林眠滑下车窗,整个人略往后仰,让出副驾驶的谢逍。   刷脸。   他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矜贵。   保安一愣,“逍总,欢迎回家。”   放行,顺带敬了个礼。   林眠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抿紧嘴唇,憋得唇色有些发白。   谢逍看她,满眼宠溺,轻轻吐出两个字,“笑吧。”   -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电梯向上。   轿厢内弥漫着好闻的味道。   林眠悄悄深吸一口。   虽不知道是什么香氛,但她能确认,这是金钱的味道。   美,来自人民币。   谢逍忽然开口:“等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眠不解,“为什么?”   “可能会有惊喜。”   林眠会意,“懂了。”   等会有惊吓。   -   电子锁解锁声响。   林眠瞬时心跳180,下意识偏头躲在谢逍身后。   谢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忍笑,“没有那么夸张。”   他只是告诉勤姨收拾一下玫瑰园,因为林眠要搬来了。   但是。   勤姨到底怎么理解的,他也没底。   搞得谢逍莫名忐忑。   “你紧张?”林眠问,他手的力道忽然加重几分。   “?”谢逍松开手,改成揽住她的肩。   “你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是吧。”   谢逍乌眸看向她,淡淡应了一声。   -   玫瑰园这个平层大宅,一共有三间卧室。   林眠的行李,静悄悄地搁在谢逍之前的主卧。   谢逍惯用的床品,整齐放在隔壁的次卧。   分房分床。   徐徐图之。   很好。   勤姨没有跑偏。   果然是企业级理解。   “你睡主卧。”谢逍穿过主卧,去里头连着的步入式衣帽间换衣服。   勤姨可真逗。   把他床品挪过去了,衣服却留在这边。   咂摸出况味,谢逍勾唇一笑。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   看着他背影,林眠略显局促。   有点尴尬。   突然有种鸠占鹊巢的错觉。   不多会,谢逍换了家居服出来。   深蓝色的真丝衬衫,只系着胸口那粒扣子,随意露出锁骨的阴影,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林眠眼神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要不,还是我睡客卧吧。”   谢逍抵着她身前站着,低头看她,玩味道:“还是你想和我一起睡客卧。”   “不用麻烦了。”林眠耳根一热,略退开少许,转身去拉行李箱。   谢逍眼带笑意。   还是得让林眠做选择题,这是他近期复盘的主要心得。   -   林眠整理行李箱。   她其实没多少东西。   常二中家里,一个小小的20寸登机箱,就装下了她的全部。   谢逍斜倚着主卧门框,饶有兴致地看她收拾。   “你们时尚圈——”   “传媒圈。”林眠纠正他,“我们是生活灵感,不是‘奶头乐’。”   “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娱乐至死》,很久以前,他看过这本书。   林眠点头。   《Cute》不是《Vogue》。   很多人对杂志有偏见,期刊又不止时尚杂志一种。   有人引领潮流,也要有人慰藉中国女性。   以独特的视角和深度报道,传递积极的生活态度,这是她当初选择趣可的理由。   “anyway,你们传媒圈,不应该是衣服特别多吗?”谢逍问。   “你觉得我衣服少?”林眠反问。   谢逍没回答,转身拉开衣帽间,展示给她看。   各种款式的衬衫外套裤子按颜色整齐排列有序,满满当当。   事实胜于雄辩。   林眠取出箱子里的真丝衬衫,拽住肩线,用力一抖,“放不下。”   她睡了好几年阳台,有多余放衣服的地方,不如换张舒服的大床。   没换,是因为不想换吗?还不是因为放不下。   林眠瞥他。   明晃晃的何不食肉糜啊。   谢逍被这一眼看得心慌。   原来,她不是不想买,只是担心没地方放,谢逍脑补。   买。   明天就买。   放不下就换套房子继续买。   看着她整理出来的衬衫和T恤,谢逍又发现了新大陆,“你衣服都是基本款?”   林眠:“不出错比较重要。”   十年职场,她深谙趣可“宫斗”规则。   然而,话才出口,林眠想想深觉不对。   基本款,意味着都是便宜款。   她不想让谢逍误会她抠门,“关于我的价值观,我得强调一下。”   谢逍兴致盎然:“什么?”   “可以买贵的,不能买贵了。”林眠掷地有声。   理性追求生活品质,而不是盲目跟风和虚荣,她虽然不富裕,但能力范围内,她对自己也挺大方的。   谢逍点颔赞同:“林老师通透!”   “谢钱辈谬赞。”   -   “嘭,嘭,嘭……”   窗外,烟花闪烁,照亮整个南湖。   林眠扭头。   湖心,一束高拱的水柱,自神龙吐水雕塑中喷薄而出,折射出绚烂的光。   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谢逍说过,从卧室能望见龙吐水的壮观。   当时,她觉得卧室太敏感,现在,她居然能淡定地欣赏风景。   心境确实不一样了。   落地窗倒影出谢逍颀长的身形。   他两步逼近,双手从背后环住她腰身,稍稍弯下身子,下颌正抵住她颈窝,望向窗外。   林眠轻轻握住他拢在腰间的手,随他带动微微后仰,身体紧密贴合。   他胸膛滚烫,她感受着他搏动有力的沉稳心跳。   烟火五光十色,腾起又落下。   谢逍心猿意马。   十分钟,一切回归沉寂。   林眠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明天才出院吗?”   “是明天。”谢逍说。   原来他是陪她提前适应。   “不回去吗?”   谢逍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紧紧揽着她的腰,低头看腕表,“你定。”   赌一把。   林眠轻拍他手背,语气轻柔,“回吧。”不想让他一次又一次迁就她。   “好。”谢逍应下,听不出情绪,整个人松懈下来。   林眠转过身,略踮起脚尖,浅浅一啜,贴上他唇角。   !!   谢逍胸膛起伏,手臂青筋乍现,一抬手扣住她后颈,低头深吻。   唇瓣相贴,潮热带着蓬勃的欲望。   像火种,燃烧着彼此的身体。   这一刻,风光霁月,周围的世界尽数褪去,只剩下他们之间的温暖与亲密。   他吻得缠绵且悠长。   吻向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她的锁骨。   林眠腿软,喘不过气,一把推开谢逍,盯着他,双眼迷离。   谢逍呼吸微微一滞,回望她。   半晌,林眠手背揩拭嘴角,迸出一句:“再来!”   !!   谢逍忍笑。   他眼底温柔闪烁,犹如南湖夜空的烟火,近前一步。   林眠慌忙伸出手臂拦他,调皮告饶,“别,别。”   谢逍站定,仿佛早就猜出她有此一招。   他板过她身子,抬手替她放松僵硬的后脖颈,沉声回应,“明天来。” 第085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决定折回医院。   谢逍又拐进主卧里间的衣帽间。   等他换衣服的空闲,林眠擦拭着从行李箱拿出的母亲的照片。   对她而言,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除了这张照片。   所以当初在林芝时,才会义无反顾去找行李。   母亲目光温柔坚定。   哪怕十三年,想起赵红,她还是不禁眼眶泛酸,眼泪抑制不住,簌簌落下。   听见衣帽间声响,林眠慌忙拭泪,下意识低着头,掩饰内心的酸楚。   谢逍留意到她肩膀微颤,狐疑着走过来,见她膝头放着照片,心下了然。   他接过相框,环顾四周,选定主卧临窗的矮柜,郑重摆好,然后掏出手机,快速发了条消息。   【勤姨,以后每天来玫瑰园带束鲜花。】   之前去林眠家时,他见过照片旁边放的塑料花,瓶中还添着水。   他是她丈夫。   既然她决定搬来玫瑰园,他就有义务照顾她,和岳母——赵红老师。   -   晚上不住这里,谢逍关灯锁门。   林眠继续当司机,送他回默乐医院。   她仔细研究过这台车。   其实,完全没有张若愚说的“网约车”那么夸张。   同是新能源车,整体造型简洁流畅,车身线条感十足。   要是遮住logo再品,乍一看,倒很像一台合资车。   林眠好奇:“为什么会选这款车?”   好歹人在职场数年,她不完全相信阿亮的话。   何况,以她对谢逍的了解,他宁可自己花钱,也不肯随意欠人情。   “你觉得为什么?”谢逍反问,他语调上扬,带着惊喜与期待。   显然没想到林眠有此一问。   她能问出来,说明有自己的思考,他也很想听听她的想法。   林眠目视前方,右手稍带方向,“是合作?还是有投资计划,隔行如隔山,你们投资圈我不懂。”   “算是吧,我们调研过这家车企,各方面表现良好,调性也对,可以尝试接触。”谢逍如实相告。   果然是这样。   得知与自己的揣测不相上下,林眠唇角勾了勾。   说不上来是感慨,还是别的复杂情绪,总觉得谢总和想象中霸道总裁不太一样。   见林眠半晌不说话,谢逍开口:“你不要有压力,如果有什么想法,要告诉我。”   他想说千万不要自己熬着,他是她值得信任的人。   林眠咽了咽口水,“我看着像什么都不说的人吗?”谢总果然会读心。   谢逍委婉一笑,并不回答。   -   默乐医院。   谢逍带林眠坐院长的专用电梯直达病房。   简单洗漱后,谢逍跟着林眠,一起前后脚走进套间。   “?”林眠转身,露出个“你没事吧”的表情。   房间没开灯。   谢逍喉结轻滚,背身关上房门。   骤然陷入黑暗中,林眠下意识后退一步。   片刻,一抹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饮食男女,要说她不知道他的想法,那也太当太立。   只不过,她确实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母亲怎么没的,她为什么取个“眠”字,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她思绪翻飞时,他心知肚明。   谢逍俯身,轻柔吻上她额头,“早点睡。”他揉了揉她的脖颈,然后带上门出去。   林眠心下一松,顺手拨下门锁。   谢逍听见里头的落锁声,勾唇轻笑。   正常男人,此时都睡不着。   去浴室冲凉前,他先灌下了一大杯冰水。   -   洗完澡,谢逍躺在外间床上,微阖眼放空。   翻了个身,他掏出手机,打给阿亮,“明天再去买辆车。”   “师哥,您又想让谁家送?”阿亮大惊,怎么还上瘾了呢。   “我看上去很抠门吗?”谢逍问,他想起张若愚在会所说的话。   阿亮脱口而出:“冇!师哥该省省,该花花!我们有钱,但不是冤大头。”   “你知道的太多了!”谢逍一脸黑线。   阿亮收声。   谢逍简单描述了一下需求,主要谈到小高在拉萨火车吐在了库里南上。   “我要一台新的,你自己看着办。”谢逍安排。   先敬罗衣后敬人。   有些场合,还得上豪车。   “冇问题!”阿亮一口应下。   早说你要库里南啊,这事不就简单多了!   -   星期四上午。   新图大厦,趣可24楼编辑部,大开间一片忙碌。   林眠招呼大家开个短会,关于一月刊的选题。   会后,关乐乐单等人都散了,特意堵住林眠。   她关上会议室门,拉下百叶窗,一脸不高兴,质问道:“为什么又换掉我的选题!”   她自诩这回的主题有网感,贴近年轻人,一看就是资深洪量用户。   林眠靠着椅背,耐着性子点出关窍,“‘家人们谁懂’,‘9敏’,‘我真的会谢’,‘咱就是说’,你这些东西,能气死赵晓宁!”   关乐乐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为什么不能用?”   “上回你那篇‘破防’的稿件,还记得吧,晓宁老师特意强调,不用过分使用网络用语。”林眠都给气笑了,她居然记吃不记打。   “所以呢?”关乐乐追问,她仿佛完全没听见林眠的话。   林眠哭笑不得,长出一口气。   扶额冷静片刻后,她强打精神,淡定解释,“规范网络用语是纸媒的责任和担当。”   “纵容网络语言,势必会冲击纸媒的专业,降低汉语表达的规范性和严谨性。”   “我们既然是媒体从业者,就要肩负起应有的把关责任,你说呢?”   林眠拷问灵魂三连问。   关乐乐明显一愣。   短暂失神后,她扑哧一笑,娇俏撒娇:“矮油,萧红你干嘛这么正经,吓到人家了。”   主编就是较真,何必呢。   鸡同鸭讲,林眠战术性喝水。   关乐乐趴在桌上,侧脸看她,“其实,我觉得吧,读者喜欢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林眠正色,“每本杂志调性不同,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来《cute》,但既然来了,就要适应她,而不是本末倒置。”   “我们要抓住流量!”关乐乐坐直,下颌向内微缩,眼神里是寸步不让。   林眠轻笑,“流量?有平台算法引导,你前脚被流量选中,后脚就可能被反噬。”   年轻人为什么总是迷信流量。   她不理解。   关乐乐硬着脖颈,斩钉截铁强调:“没有流量就没有一切!”   林眠摇摇头。   “凭运气得到的一切,就像海市蜃楼。趣可不是流量的傀儡,我们也不做这样的杂志。”她表态。   “那就走着瞧吧!!”话不投机,关乐乐摔门而去。   小会议室里。   林眠有一瞬间的失神。   网红时代,互联网用户的麻木和忙从,有谁能全身而退。   做一本杂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趣可还能不能守住初心。   是当流量的傀儡,还是勇敢做自己。   林眠叹了口气,将头埋在掌中,心不可遏制的抽痛。   良久。   林眠走出会议室,路过大开间时,故作轻松,却步伐沉重。   苏西适时抬头,大半张脸隐藏在电脑屏幕中。   10分钟前,她看到关乐乐从会议室冲出来,直接去了总编办公室。   绿茶黑着脸,萧红垂着肩。   啧啧,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   午休时,林眠睡不着,半眯着眼放空。   忽然,手机突兀振动。   瞟了一眼屏幕,林眠不想接,是林建设。   她定定看着。   这回很反常,电话一直响,就是没有主动挂断。   这很不符合林建设十几年来的风格。   但凡涉及到他,林眠第一反应头皮发麻。   几乎形成了生理反应,条件反射地警觉。   电话继续振动。   嗡嗡,嗡嗡。 第086章 她扣你KPI你给她差评!   关乐乐正上头,摔门冲出会议室,轻车熟路拐到总编办门口。   门半掩着,里头有人。   关乐乐礼节性敲了三下,“师姐。”   温慈扫她一眼,“有事?”   关乐乐点头。   见状,沙发上的客人识趣告别,还顺手替关乐乐带上办公室的门。   温慈示意她坐。   关乐乐一笑,“感谢师姐帮我申请的员工房。”   “有事说事。”温慈合上电脑上盖,在手机上回了个信息,眼皮浅浅一抬。   没时间和她废话。   关乐乐深知温慈性格,索性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新项目什么时候开始?”   广告会结束了,当初温总承诺的,目前只兑现了房子。   她来趣可,虽然主要是为了找钻石王老五,但提高个人身价也不能耽误。   趣可“期刊界黄埔军校”的名头,她早有耳闻,当初放弃洪量offer,为得就是来镀个金。   上回稿件被毙,她还能推说是不熟悉,这回她十拿九稳,却被林眠说的一文不值。   尤其,林眠居然还阴阳自己“靠运气得到的一切”,关乐乐越想越生气。   她本来不想和林眠正面冲突,但情势所迫,也顾不了那么多。   温慈笑了笑,反问她:“等不及了?”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关乐乐换了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抿唇抽噎两下,“林眠对我有意见,她三番两次故意毙掉我的选题……”   她故意没有称呼林眠的笔名“萧红”。   温慈淡笑:“她是主编。”言外之意是你为了这点破事至于嘛。   “大家都知道我是师姐招来的,她针对我,就是不给师姐面子!”   关乐乐非常善于偷换概念,和朱梦华一模一样,她很懂说什么话能让温慈向着她。   她趁热打铁,“还有苏西,我们从西藏回来以后,她就上蹿下跳的,搅得编辑部不安宁,主编也不作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闻言,温慈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品。   她并不意外。   郭淮的离职审批流程,今天已经全部走完了。   早上的视频会议,集团就在讨论,时尚版编辑部主任的合适人选。   因为事出突然,加上TarcyWu迟迟不肯表态,会议陷入僵局。   郭淮离职前,广告会上,她曾向张延亭建议,调林眠去上海,张总不置可否。   她以为是时机不对,毕竟审批流程还没完。   今天会前,她又和张总私下聊到这事,哪知依旧没有明确回应。   这未尝不是一种信号和暗示。   张延亭到底在想什么。   至于苏西,肯定自信自己回上海稳了,才敢肆无忌惮。   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难成大事。   这也是她莫名忌惮林眠的理由。   关乐乐见师姐不说话,试探着问:“你不会放她的,对吧。”   温慈一笑,并不正面回答。   没拒绝就是默认。   关乐乐了然,无比雀跃。   从总编室出来,她内心一扫方才的阴霾,整个人轻快明亮起来。   拐弯处,遥遥看见苏西笑的灿烂,关乐乐唇角勾了勾,计上心头。   不如给她一点点希望,这样来日希望破灭时,才够痛快。   回到办公室,关乐乐发现对面座位空着。   林眠哪里去了。   -   25层消防楼梯间。   林眠正在压低声音打电话。   “什么时候能和女婿吃顿饭?”林建设问。   林眠条件反射拒绝,“吃什么饭?”只怕是鸿门宴。   “你还瞒着我!老子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林眠脑子转得飞快,回忆着哪里可能偶遇林建设。   “看见我闺女开车进豪宅呀!”林建设阴阳怪气。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林眠:“?”   “长庚立交,变道,老子让了你。”   林眠那会注意力高度集中,完全没留意旁车。   林建设得意自夸,“你开车是老子一手调教,我能看不出来?”   必须要承认,林眠在驾驶上很有天赋,悟性高,胆子又大。   开车,说穿了就是人吓人,要胆大心细。   他昨天送个客人去南湖,网约车里程一口价,没必要赶时间。   到长庚立交堵车,正排着队,远远见辅道上杀出一辆挂临牌的电车。   林建设当时心里暗赞,这司机还挺聪明,知道走辅道省时间。   哪知将进桥口时,那电车一把方向,车头瞬间并过来。   他纳闷女司机可真胆大,故意给了一脚油顶上,结果定睛一看,猛地又一脚刹车。   林眠!   居然是自家闺女。   林建设当时就乐了。   又感慨,又激动,又高兴,老父亲的满足感腾然而起。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死去的老婆赵红。   她当初舍不得常二中,是不是因为舍不得“为人师表”的满足感。   “朱梦华在吗?”林眠又问了一遍。   林建设:“不在。”   “吃饭是谁的主意?”林眠问。   上回味美小馆之约,就是朱梦华撺掇,她打定主意,同一个坑绝不跳第二次。   “老子是你爸,你不要像审犯人一样!”林建设嘴硬。   他不肯透露是因为想到了赵红,更不想让林眠知道他内心的触动。   “不说就挂了。”林眠威胁他。   “好好好,你这不是要搬出去了嘛,你说你出差回来了也不回家住,我是你爸,又不是邻居,我见女婿难道还需要先打申请?”他语气软下来。   几秒停顿。   “我考虑一下。”林眠挂断电话。   屏幕显示通话结束,她懊恼,猛地一敲脑门,气自己脑子跟不上手了。   又回拨过去。   片刻,接通。   “吃饭的事不要告诉朱梦华,我的事,也不要告诉朱梦华!我要是你,就把手机密码换掉!挂了。”   靠着楼梯扶手,林眠叹气。   搬去玫瑰园,这事她本来就意志不坚定,忽然被林建设撞破,心里更没底。   -   林眠从楼梯间进来,远远看到大开间热闹非凡,跟春晚现场似的。   各个喜眉笑眼的,完全不像平时的工作状态。   林眠生性不爱凑热闹,她溜着边,预备趁人不备抓紧回办公室。   朱芳华眼尖,一把薅住她,“快来快来,看看!主角来了!”   什么鬼。   林眠脚下一顿,错愕望向朱芳华。   一个身影闪过:“林老师,我出院了,感谢您!!”   这声音,有点耳熟。   林眠循声望去。   要死。   她眼前一黑。   是张良。   他手里拎着一个特大号的锦旗,得有一米多,上头四个大字——配享太庙。   林眠无语。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社死。   太社死了。   林眠脑袋爆发出嗡地尖锐蜂鸣,下一秒只觉手脚冰凉,肾上腺素占领高地。   眼见朱芳华和其他人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她像个工具人,一副死了老公的表情,被人拉着合影拍照。   真想掐死张良。   原来他说的心里有数,就是这么个有数法????   闹哄哄一阵,林眠生无可恋。   “林老师,我不耽误你工作了。”临走,张良还不忘谦逊地鞠了个躬。   林眠全程没眼看。   送走张良,周围八卦的眼神如影随形。   张良来那会,她还在楼梯间打电话,天知道张良和这帮人说了什么。   为避免自爆,林眠只管乐呵呵装傻。   热情、大方,一问三不知。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林眠飞奔下楼。   电梯里,全是熟人。   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像村口大爷大妈嗑着瓜子嚼舌根。   林眠拧开一瓶水,战术性掩饰。   朱芳华笑问,“配享太庙,你那锦旗怎么没拿?”   噗——   林眠一口水喷出来。   朱芳华毫无防备,耳畔碎发挂着水珠。   一电梯沉默。   两秒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朱芳华既尴尬,又不好发作。   林眠别过头,两三口喝完一瓶水。   最烦成为电梯里的谈资。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骚瑞啊,朱老师,我没管住嘴。”   -   走出新图大厦,林眠快走几步,去隔壁大厦停车场取车。   杂志社没有秘密。   有人看到林眠开车。   下一秒,车子的照片出现在了另一个八卦群里。   关乐乐顺手点了转发,【师姐,你看,她心没在工作上。】   苏西压下好奇,给Tarcy发消息:【广告会到底还出了什么事?】萧红居然这么缺钱,下了班还要跑网约车。   之前也没听说的呀。   从西藏回来,林眠就不正常,Tarcy那个傻大姐,是不是忘了什么。   八卦群里,消息瞬间99+。   【同样是主编,为什么我们的特悲惨。】   【谁说惨!红姐有车,你有吗?你没有!你说谁更惨!】   【有一说一,我红姐眼光可以的,这车可是新款!加价3W都买不来!】   【会不会等下我打车打到红姐。】   【没事!她扣你KPI你给她差评!哈哈哈哈哈】   【不想当主编的网约车司机配享太庙。】   【神踏马配享太庙!9敏!】   Ada默默截图,一张张发给林眠,【姐,这帮人嘴太毒了。】   【全聚德的鸭子都觉得自己是股东。】林眠秒回。   她才没工夫搭理这些。   今天要去默乐医院,接谢钱辈出院。 第087章 财富过分自由也是一种枷锁   林眠开车干脆利落。   眼看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医院,她忽然心念一动。   等红灯时,右手一把方向,拐进路口不远处的一间花店。   不知道谢逍喜欢什么花。   漫无目地逛了半天,林眠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中了一盆蝴蝶兰。   叶片厚实有筋骨,马卡龙紫,还配了一个银色的花盆。   “女士您可真有眼光!您挑中的是店里最有品位的一盆,”店员一顿,眉开眼笑又补充一句,“也是最贵的一盆。”   林眠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微笑,“多少钱?”   不管是不是销售套路,她总能一眼相中最贵的。   “2499,带盆。”   “行吧,就它了,你扫我还是我扫你。”林眠掏出手机。   有生以来没买过这么贵的花,托谢钱辈的福,让她开了眼。   张良那束向日葵还不到100块。   25倍差价的蝴蝶兰,应该配得上谢总。   送礼嘛,还是得选性价比低的。   店员把花盆小心翼翼搬上车,搁在副驾驶座位上,还特意附送了一个硬塑料做的透明保护罩,正好能把花盆完全罩在里头。   她惯性打了左转向要走,开出几米忽然又停下。   想了想,俯身拉下副驾驶的安全带,斜绑在保护罩外。   -   默乐医院地库。   林眠丝滑倒车入库。   蝴蝶兰花型饱满,几乎能遮住她整张脸。   她双手围拢,端着蝴蝶兰。   走不了几步远,就得掂起膝盖调整一下姿势,顺道再歇一会。   花盆太他大爷的重了。   扭伤的右手还没彻底恢复。   早知道就买盆小的,没诚意就没诚意,起码不用这么狼狈。   到电梯厅,林眠用手肘怼亮上行按钮。   她左右瞄了一眼,各有两个大理石彩钢的垃圾箱,看着挺干净的。   手臂有点抽筋。   想想还是没好意思搭在上头。   谢总有洁癖。   花盆越来越重,手腕越来越酸,肱二头肌微微颤抖。   林眠只好弯腰垂下手臂,将花盆悬在空中,姿势虽然不美观,好歹能缓解压力。   “弟妹?”   裴遥走近,他双手揣兜,好奇打量她,半晌,云淡风轻道:“放地上呗,端着多累。”   你还知道我累,林眠腹诽。   扫了眼楼层,已经到2楼了,眼看就到B2车库,林眠胡乱回应,“我当锻炼身体。”   知道兄弟俩关系好,她没好意思当面吐槽谢逍有强迫症。   裴遥看出她心思,也不点破,说话间边挽袖口,边说:“给我吧。”   “不用不用,大哥不用客气。”林眠婉拒,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又把花盆往怀里拢了拢。   裴院长西装革履,哪能做搬花的苦力,人家没准就是客套一下,当真的话,就贻笑大方了。   弟妹这人可真实在,裴遥垂头忍笑。   既然她不矫情,他也没必要纠结。   电梯到了。   林眠手搭着轿厢扶手,然后把花盆担在手背上。   有个支点泄力,她累得长出一口气。   裴遥摁下28层,“来接老二?搬家吗?”他听勤姨说,谢逍让收拾玫瑰园,他猜测应该是林眠要搬过去一起住了。   挺好,早该这样。   裴遥露出姨母笑。   林眠靠着轿厢,点点头,“暂时过渡一下。”她话没说死。   敏感问题上,只表达,不表态,这是趣可培养出的习惯。   闻言,裴遥颔首,弟妹心思重,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理解理解,距离产生美嘛!”   “确实,可能还会暴露很多现实的问题。”林眠垂下眼帘。   她很喜欢和裴遥说话,他总能get到她内心的想法。   “有事找我,千万别有压力,毕竟,你有八百个心眼子!”裴遥宽她的心。   林眠手臂和眼眶同时泛酸,“谢谢大哥。”   -   病房里。   谢逍靠着沙发,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   他鼻梁高挺,架着一副金边细框的眼镜,眉心微蹙,目光冷峻淡薄,自带贵不可言的气场。   谢逍第四次看腕表。   从新图大厦到默乐医院,晚高峰堵车也不过半小时。   现在,已经过去45分钟了!   自打发现林眠开车习惯加塞,他更不敢随便给她打电话。   万一分神出事故怎么办。   谢逍左腿搭右腿,右腿换左腿,干着急。   就不该纵容她!   早知道就不心软同意让她来接了。   看表。   第五次。   -   有人敲门。   谢逍欣喜抬头。   四目相对。   大哥?   他脸上一丝失落转瞬即逝,正要打招呼,只见裴遥让出身后。   一大盆浅紫色的蝴蝶兰,后头还有一张让他欲罢不能的脸。   “钱辈!出院快乐!”林眠捧着花盆。   她手臂肌肉紧绷,细看还微微颤抖,绝对的用力过度。   谢逍心疼,起身紧步走过来,非常自然地接过花盆,含沙射影的揶揄裴遥,“穿身高定晚上走秀?”   话里话外透着没帮他老婆端花盆的不满。   裴遥心领神会,偏头一笑,右手隔空扫视他全身,“你这身跟眼镜不搭。”   林眠这才留意到,谢逍穿的和以往截然不同。   他里头搭了件基础款的白T,外头随意罩着一件灰蓝色的半长款薄外套。   看不出logo,但那质感,一看就价格不菲。   认识他这么久,头一回见谢逍穿休闲装。   林眠新鲜,忍不住又觑他几眼。   还别说,就谢逍这个万中无一的皮囊,披条麻袋都能自成一格。   裴遥见她挪不开眼,调侃道:“看吧,弟妹和我不谋而合。”   -   林眠环视一圈,有点纳闷,“行李呢?”   房间里除了谢逍,干净得看不出一点要出院的影子。   病床上连一丝褶子也没有。   谢逍:“没有行李。”言外之意是住院穿的衣服他不会再穿,那些东西也不会再用。   林眠一愣。   她说的来接他,是按照普通人出院程序,大包小包搬家式的那种“接”。   早知道还费这么大劲做什么。   武断了。   -   谢逍问裴遥,“一起吃个饭?”大哥好心来接他出院,该表示还得表示。   裴遥极有眼色地婉拒,“我要回去看剧。”潜台词是我可不当电灯泡。   “别光追剧,让你老婆不要欺负我老婆。”谢逍理直气壮。   林眠慌忙拽他衣角,低低解释:“哪有!”她早拜托过裴遥,不要和温慈提到她,谢逍这话,无异于让她自爆身份。   裴遥看向林眠,挑眉一笑,算是回应二人。   谢逍问林眠要来电车的钥匙,丢给裴遥,“顺便把花送回去,不用上楼。”   “麻烦大哥了。”林眠补充,她可做不到谢逍的心安理得。   “自家人不说客气话!”裴遥把钥匙揣进裤兜,自觉地伸手去端蝴蝶兰。   好家伙。   真重。   路过护士站,老护士长认出裴家兄弟。   见裴遥搬着花,连忙叫过一个年轻的男护士,让帮着搭把手。   一行人坐电梯下楼到地库。   找到电车,林眠按店员的步骤罩上保护罩,还不忘提醒裴遥:   “大哥,记得要给花系安全带,不然会报警。”花盆实在太重,车子会默认副驾驶坐了人。   -   目送裴遥离开。   林眠刻意走在谢逍身后,不时瞟他两眼。   谢总身材很好,腹肌饱满,腰肌劲瘦有力,透过白T呼之欲出。   他穿休闲装居然也十分适合。   背后灼灼视线,盯得谢逍心旌动摇。   他克制地清清嗓子,摸向兜里的烟,需要冷静一下。   “不回家吗?”林眠问。   谢逍眼睛一亮。   她说“家”。   她把玫瑰园当家。   谢逍忍不住低头掩饰笑意。   “不着急回家,”他重复一边,语调尽显温柔,“找点开心的事情庆祝一下。”   “什么开心的事情?”   “买东西。”谢逍说,紧接着又补充道,“我对买东西没快感,但是,看你买东西,我比较有感觉。”   “为什么?”   “财富过分自由也是一种枷锁。”   “……”   我去!!   这句话但凡换个人说,林眠都会觉得太欠打。   二人正说着话,谢逍遥遥看到车牌,摁下钥匙。   大灯亮起,车标升起。   豪车的仪式感拉满。   谢逍把钥匙递给林眠,“你开。”他走出几米远,有心给她留出时间,顺带去抽支烟。   林眠呆站在车头。   左手摩挲着钥匙上的双R标识,右手摸了摸欢庆女神。   这泼天的富贵啊。   反应片刻,林眠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谢逍在不远处抽烟,听见车门闷响,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等烟味散尽,才往车前走。   -   副驾驶车门被拉开。   猝不及防,林眠手一抖,手机掉在副驾驶座位上。   视频继续播放:一分钟教会你如何开走一辆劳斯莱斯。 第088章 我是来撑腰的   谢逍拉开手套箱拿湿巾擦手。   刚才远远瞅见车窗映出幽兰的光,手机屏幕的反射。   他猜她可能临时忙工作,或者其他别的,反正就是没猜到,她居然在查资料。   从不给别人添麻烦。   确实像她的作风。   谢逍把湿巾折叠成小方块,装进黄色垃圾袋里,饶有兴致地随口一问:“还没研究好?”   “我再熟悉一下。”林眠心下一松,拽了拽安全带。   不太习惯怀挡。   冷不丁被他看见视频,有点社死。   她眼珠一转。   既然谢逍来了,问他,那不比查视频还快。   林眠决定摆烂式坦然。   谢逍侧身看她,眼波温柔如水,满心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他抿笑,按下引擎,低低提醒她,“走吧。”   -   顺利开出地库。   适应200米后,林眠已经开始熟练地单手驾驶。   凤城晚高峰加剧。   因为今天周四,限行的车数量少,去商场一路拥堵。   林眠格外自在。   果然,你有什么成色,世界就给你什么的脸色。   “还是豪车好。”林眠感慨。   “怎么说?”谢逍明知故问,他就想听听林眠有什么特别的见解。   “驾驶体验相当好,变道加塞so easy,没有车恶意别我,你看,内道堵成狗,咱们前后都没有车。”   谢逍:“还有呢?”   “过去我只要一打转向,后面的车立马加速,死活不肯让,你再看看现在——”林眠拨动转向,左打一把方向,丝滑变道。   “你技术好。”谢逍夸她。   林眠瞥他,一副“你看我是不是傻”的表情。   她早已洞察一切,“因为我开车时也会自动远离豪车,哈哈哈哈。”   撞了赔不起。   何况林建设图省钱,只给轩逸买了交强险。   哦不对,今年交强险还忘买了。   有底气贴着库里南,起码得买个300万的三责险。   林眠唏嘘不已。   谢逍视线一刻没离开过她。   他就喜欢她的豁达和坦率,有时候还有点小调皮。   商场近在眼前。   停车场入口在下一个路口,需要提前借道。   林眠微微调整方向,扫向右后视镜,果断切入公交道。   -   SKP,CHANEL。   早有专属Sales候在门口,迎接谢逍。   林眠调整呼吸,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嗨,亲爱的~”   “苏——易瑶?”林眠有点脸盲,从铭牌认出她的Sales——Shirley。   还是习惯叫中文名。   今天临时来的,她没提前约Sales。   林眠基本隔两年来一回CHANEL。   只买双C大logo的woc小皮具,或者是款式别致的胸针。   挣钱如抓鬼,花钱如流水。   她还没实现香奈儿自由。   每每拎着黑袋子走出SKP,短暂满足感上头,她就有无限的搞钱动力。   微信里,上回和Sales发消息,还是四月她失恋那会。   让苏易瑶帮她留经典款的金球盒子。   因为Sales说要排队,就一直等啊等,遥遥无期。   -   “今天有什么想看的?”苏易瑶问。   林眠不是大客户,但眼光不俗,目的性明确又很有主见,所以她印象深刻。   “23K刚上市,可惜被挑的差不多了。”苏易瑶面露遗憾,自动忽略了身旁的休闲风总裁。   林眠语塞。   她每次来CHANEL,都会提前做好功课,像今天这样“闲逛”,还是头一回。   苏易瑶:“先生有什么好建议吗?”她眼风扫向谢逍。   接待的Sales不同,苏易瑶不想抢单。   然而谢逍一直跟在林眠旁边。   他身形高大,戴着眼镜矜贵斯文,虽然穿着休闲,却相当有气场,苏易瑶只觉他不简单。   “我看了攻略,成为vic可以提前选款,CuriseCollection还有两个月。”谢逍突然开口。   林眠一愣。   谢总对CHANEL上新时间表居然了如指掌,还知道C和S。   她半开玩笑,“我没有成为vic,缺少的难道是攻略吗?”   谢逍环视一圈,满眼宠溺,从容吐出两个字:“挑吧。”   他对包包、首饰、成衣不感兴趣,要是它们套在林眠身上,那他兴致盎然。   挑吧。   新闻上讲究字越少,事越大。   林眠抿嘴笑。   这是属于谢逍特有的松弛感。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么说话。   私人飞机送的外卖“吃吧”。   百万豪车随意甩给她“开吧”。   车展一样的超跑亮出钥匙让她“挑吧”。   每每这时,林眠只剩一句,“行吧”。   她脑中突然迸出一个画面:某张姓霸总深情款款,“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   笑死。   见林眠出神,谢逍替她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不用考虑价钱。”   苏易瑶阅人无数,心跳还是加速了一瞬。   她眼风带过谢逍,落在林眠脸上,引着她走向休息间,“亲爱的跟我来。”   “金球方盒子有吗?”林眠问,她还惦记着。   “有的,”苏易瑶脚下一顿,“还有其他款式,我等下全部拿给你看。”   林眠了然。   门槛,实力够了是门,实力不够是槛。   -   车子后备箱塞满。   林眠头重脚轻,有种极度不真实感。   感觉是来SKP进货来了。   开出地库后,她停靠路边熄火,滑下车窗,手肘搭在车门上,任晚风轻拂。   “怎么想起来门店了?”林眠记起上回买衣服,H牌的上门服务。   谢逍回忆了一下,随口说:“我看了攻略,上头说买奢侈品带女生去店里比较好。”   林眠:“……”   谢钱辈可能误会了。   那说的是某些人。   给女人花大钱时,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花钱了,小票都要拍朋友圈,还得各个社交平台炫一遍。   血泪教训啊。   林眠叹气,侧趴在自己胳膊上。   谢逍以为她累着了,“不想开车就叫阿亮来。”   “别!”林眠豪车瘾还没过够,“我是还没习惯突然实现香奈儿自由。”   “你平时不逛商场吗?”谢逍又问。   “改逛博物馆了,省钱,而且眼界高了,普通的看不上了。”周末林建设在家,她无处可去,最喜欢去博物馆。   谢逍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又是一顿脑补。   看来,带她买包和衣服还是低级了。   又草率了。   -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前方不远处,马路外侧,突然爆发出一阵争吵。   不少吃瓜群众迅速围拢过去。   林眠随意瞟了眼,片刻,她回过劲儿来,蹙眉定睛一看前头车牌。   还不如不看。   凤A7832P——林建设的轩逸。   果然凤城地方邪,不能背后说人。   谢逍瞧出她不对劲,随她视线望过去。   争吵更甚。   他不动声色,把眼看她,显然他也认出了车牌。   碰巧林眠眼神过来,四目相接。   谢逍问:“下去吗?”事情一旦涉及林建设,她异常敏感,尤其烦他自作主张。   林眠不假思索,“我去。”意思是你好好待着,别凑热闹。   话虽这样说,林眠也没着急下车。   只见她重新打火,滑上车窗,关掉大灯,然后暗中观察片刻。   谢逍眼睛都看直了。   他哪儿见过这阵势,整个一“潜伏”啊。   林眠眯着眼找人。   反复确认了朱梦华不在,她才拉门下车,把自己掩饰在吃瓜群众里。   1分钟后。   林眠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林建设和客人争吵。   客人吐在了车里,他拉着不让走,非让赔偿清洗费;客人不愿意,非说司机开车有问题害他晕车,让赔偿医药费。   语气越听越不对劲。   林眠转身想躲。   电光火石间,眼前闪过四个大字——配享太庙。   张亮的前车之鉴啊!   派出所,拘留所,回回升级。   眼下放任自流,保不齐下次见他就是在看守所了。   烦死了。   -   林眠拨开人群上前,挡在林建设身前。   空气中有一丝酒味。   “大哥有话好好说嘛。”   “你谁呀?”大肚腩客人斜扫她一眼,调侃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女侠?”   林眠给气笑了。   大肚腩自己也乐了。   气氛挺和谐。   林建设见林眠来了,顿感面子上挂不住,忙拨拉她,满口指责,“你到底向着谁!让他赔钱!不赔钱别想走!操!老子踏马干死你!”   你可消停点吧。   林眠没眼看。   终于知道为什么能打上派出所了。   大肚腩比了个国际手势,“你会不会说话!”   林眠一边拽着林建设,一边赔笑脸,“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就事论事,讲讲道理,文化人嘛……”   “让他嘴巴放干净点!是他开车害我晕车!晕的吐了!这是事实吧!”   “好好好……您受累……”林眠只想息事宁人,大街上打嘴仗,完全没必要啊。   林建设厨子出身,颠勺力气大,林眠根本拉不住他,一个闪身,他就冲上来。   大肚腩借着酒劲不依不饶。   僵持中。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谢逍从远处走来。   他清俊挺拔,举止间透出上位者的优越感,眼神如同寒夜,带着一股凉意,让人不寒而栗。   大肚腩上下打量他,冷笑,“怎么,又来一个讲道理的?”   谢逍似笑非笑,淡淡扫视一眼,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他护住林眠,“我是来撑腰的,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第089章 小谢!   吃瓜群众自觉让出一条路。   霸总出场,自带气场。   周围恰到好处的安静,路上连焦躁的鸣笛声也听不见。   眼尖的窃窃私语,觑向不远处的豪车,悄悄打量眼前这位,更是挪不开眼。   SKP门口不乏豪车,然而,看看车,再看看人,高下立见。   谢逍站在众人中,鹤立鸡群。   引得不少路过的女生毫不避讳投去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谢逍五官优越,气质内敛,哪怕是休闲装,也遮不住浑身上下的矜贵。   “我是来撑腰的,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神来之笔。   大肚腩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讪笑几声,“说得好!”   林建设如同被点了穴,眼睛瞪得两个大,又是挠头,又是搓手,具象传达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林眠错愕,扯出个笑。   刚才还剑拔弩张,怎么谢逍一露面,场面立时峰回路转。   何况,他还只说了14个字。   总裁压迫感有这么强??   这不科学!   于是,大肚腩和林建设各赔各的,握手言和。   路人一见没有热闹可看,颇不情愿的,三三两两散了。   就在事情圆满解决时,谢逍眼角轻扫大肚腩。   “晕车可能和前庭功能不好有关。”他突然开口,语气是一贯的疏离淡漠,不带任何情绪。   他语速不快,但涉及到专业词汇,大肚腩没反应过来,怔愣片刻,“您说——什么庭?”   彼时,谢逍已经背过身,顿了一顿,淡淡道:“前庭。”   绝不和无关紧要的人多说一个字,跟林眠学的。   -   林建设局促搓着手,百感交集。   第一次见女婿,居然如此狼狈,完全没有岳丈老泰山的款儿。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眼下,林建设倒不知该怎么自处了。   他佯装四下乱看,抬手理理头发,既盼着女婿过来,又纠结要不要主动过去。   毕竟,那可是默乐资本的太子爷,金贵着呢。   阿华说了,在凤城,天上掉下一分钱,那都得姓裴。   林建设趁谢逍和林眠说话,悄悄打量他。   味美小馆那次,也曾隔窗扫过一眼,但那到底不如现在看“活的”。   难怪闺女瞒着不肯说。   就女婿这出众的长相,连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得瞒着阿华,不能让她接触小谢。   林建设兀自出神。   谢逍已然走近,站定,然后下颌轻点,很自然地打招呼:“爸。”   “啊?”林建设震惊。   他下意识惊讶出声,手心对搓着,跨步上前,一把握住谢逍,猛顿两下:“谢总!”   谢逍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挣脱,礼貌回握。   还真是父女俩。   闻言,林眠一脸黑线,别过头手肘轻怼林建设,提醒他注意措辞。   这一瞬间,她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感同身受。   刚领证第二天,他约她吃午饭,她同样一句“谢总”。   现在再品,杀伤力巨大。   她特别想看他什么表情。   林眠眼皮一抬,目光自下而上,谢逍喉结高挺,下颌线清晰,羽睫浓密。   猛然,四目相对。   他乌眸闪烁。   她心跳停了一拍,忙乱别开视线,装模作样踢着地下的薛定谔的石子。   下一秒。   她右手被谢逍牵起,掌心相对,十指紧扣,藏在他袖管里,借薄外套遮挡,一起揣进裤兜。   林眠紧接着一个深呼吸,然后肩膀一松,轻轻吁出一口气。   “您叫我谢逍就可以。”他说这话时,还是一贯的礼貌谦逊。   林建设一愣,心说不敢不敢,却是脱口而出,“小谢!”   谢逍彬彬有礼,点颔应下。   裤兜里,他掌心痒痒的。   林眠指根用力,分明在提醒他,为什么少了半句——不要加总。   感受到这股力道,他眼神随即变得温存。   林建设留意到谢逍的变化,以为是那句“小谢”拉近了关系,方才那股拘谨,登时烟消云散。   他习惯性做主,社会习气尽显,拍拍谢逍手臂,“咱爷俩吃个饭吧,小谢!”   一放松下来,林建设的岳丈身份立马支棱起来,“捡日不如撞日,咱爷俩高低再整点酒,你挑馆子,爸今天请客!”   林眠差点背过气去。   林建设这是跟谁俩儿呢!   还爸请客。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谢逍叫声“爸”,那是给她面子,不是让他蹬鼻子上脸。   林眠战术性咳嗽。   林建设一怔:说错话了。   难不成,叫小谢还僭越了?   他咂了咂嘴,添上笑,重新来一遍,“那要不,咱不喝酒,客随主便,你看好不好,小谢——总?”他尾音上扬,带着十足的不确定感。   加上“总”,这回没毛病吧。   累了,毁灭吧。   爱谁谁吧。   林眠生无可恋。   “今天太晚了,尽欢明天还要上班,改天,改天我请您。”谢逍一锤定音,终结话题。   尽欢。   林建设瞳孔地震,眼角的褶子似乎都在颤抖,他张了张嘴,如同被人毒哑了,只得重重点头,胡乱应下。   听不得这俩字,林眠心脏骤然绞痛,下意识想抽出手,却被谢逍牢牢握住。   他是故意说给林建设听。   -   玫瑰园地库。   阿亮窝在靠近电梯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老板30分钟前安排他来搬东西。   他绕着B3车库徘徊几圈,也没看到能“搬”的,除了——他视线望向矮柜:   有一大盆兰花。   阿亮百思不得其解。   一盆花而已,洒洒水啦。   远处传来响动。   库里南丝滑倒车入库。   阿亮往车前走,拉开车门迎接,“师哥。”   谢逍点颔,绕过车头接应林眠,揽住她肩膀,示意他叫人。   阿亮飞速端详,心里一顿输出。   师哥居然喜欢俏皮款。   她眼神干净明亮,和以前相亲的冷艳美女截然不同。   好一道送分题。   阿亮胸有成竹,暗示很明显,他脆生生道:“师母!”   谢逍:“……”   林眠:“?”   沉默震耳欲聋。   我顶你个肺!   阿亮恨不得扇死自己,关键时刻他居然嘴瓢。   “一见面就给我升辈分,点我呢吧,嫌我没准备红包?”林眠不动声色解围。   细节见人品。   阿亮不由对林眠好感倍增。   谢逍不废话,指挥他,“别愣着,干活了,搬吧。”   “猴。”阿亮说家乡话,然后大步流星走向矮柜,边走边挽袖口。   “你做乜嘢!”谢逍问。   逼得他粤语脱口而出,大拇指朝后一指库里南。   还有一后备箱香奈儿等着呢。   ???   林眠眼睛一亮。   Benjamin!天堂哥!TVB既视感!   顿了一瞬,她配合地打开后备箱。   阿亮呆若木鸡,转身耸耸肩,瞟了一眼,又折回去,“唔该!找台平板车先!”   -   阿亮眉心紧蹙,低头狠捏几下后脖颈。   今晚真邪门,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   他调整好情绪。   后备箱的香奈儿尽数摞好,阿亮揉着腰,直喘粗气。   师哥怕不是去进货了。   他摇摇头,懒得当电灯泡,拉着平板车先一步上楼。   -   “你按电梯,我来搬花。”   “附议。”   好半天。   见谢逍迟迟不来,林眠侧身瞄了一眼,抿唇忍笑,又折回来。   谢总居然在偷偷拍照,还找了好几个角度。   传下去。   原来他喜欢兰花。   -   拆包,是甜蜜的负担。   这一刻,林眠总算了解到,社交网站上的富婆们为什么喜欢只买不拆了。   拆一两件,顶多三四件,那算乐趣,还能兴致勃勃。   一下几十件堆在跟前,嗷嗷待拆,意兴阑珊。   林眠皱眉。   为什么有种电商整理退货的错觉??   尤其是,谢逍换好衣服后,就站在她旁边,盯着她拆。   愈发像被人监工。   她连喘口气都像在摸鱼。   快乐,它突然就没了。   林眠手掌撑头,大臂搭在沙发上,咬唇放空。   莫名其妙想起秦北望说的一句话,深表赞同,兀自点了点头。   她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   彼时。   谢逍端着一杯温水,从餐厅望向客厅,身后珐琅锅里正烧着水。   她晚上还没吃饭。   煮粥来不及,蒸蛋——他刚才翻了冰箱,勤姨买的鸡蛋颜色不对,他不吃白壳鸡蛋。   干脆给她煮碗面。   林眠在客厅长吁短叹,雪梨纸“嚓嚓”声此起彼伏。   看她在客厅折腾,谢逍眼角笑出褶子。   玫瑰园终于多了烟火气。   餐桌对面的小几上,摆着那盆马卡龙紫的蝴蝶兰。   等水开的功夫,谢逍翻出手机,将他拍的兰花照片倒进备忘录,标好日期。   他不喜欢花,也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   但这是林眠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必须记录下来。   这时,有消息跳出来,母亲发来的。   【谢挽秋:不忙的话,你明天回家一趟,奶奶找你。】   谢逍揣摩措辞,重点是“你”,而不是“你们”。   也就是说,让他自己回高山流水。   这挺不多见。   【好。】谢逍回复,继续忍俊不禁看着她。   思绪飘飞。   奶奶找他做什么? 第090章 早餐不要吃韭菜馅   有人保持身材靠运动,林眠最原始,纯靠毅力,她晚上基本不吃饭。   靠饿。   并且常年只吃七分饱。   因为迈不开腿,所以只好拼命管住嘴。   谢逍一碗清汤面端上桌时,林眠内心是拒绝的。   她斜眼瞟向客厅。   白色山茶花散乱一地,还有几个盒子没拆,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吃面。   谢总挺会煮面。   极细的空心挂面,汤头点缀着鲜绿的葱花和香菜,加上香油氤氲,闻着都食欲大开。   然而,她讨厌吃香菜,葱花也不行。   悄悄瞄上一眼,趁谢逍这会不在客厅,林眠戳动筷子头。   一边暗搓搓留意他动向,一边仔细挑掉葱花和香菜。   类似“一分钟教会你如何开走一辆劳斯莱斯”这等社死场面,她希望谢逍忘掉。   浴室隐约传出水声。   林眠加快速度。   -   谢钱辈这回很贴心,没有再煮一大碗。   林眠才放下筷子,一抬眼,谢逍裹着浴袍,腹肌贲张,发梢还挂着水珠。   有点像是特意来检查她到底吃完了没有。   浴袍可还行。   她眼神无处安放,“嗖”地别过去,余光似乎瞅见他唇角勾起的一抹笑。   “刚吃完先别洗澡,容易消化不良。”谢逍自然的如同下医嘱,然后玩味看着她。   林眠没脾气,收拾好碗筷去厨房,也是顺道躲开他的意思。   谁让谢总穿那么暧昧。   谢逍眼带笑意,横在厨房门口,“放着吧,我来。”   他有强迫症,谁做饭谁洗碗。   上回她就手脚麻利洗了碗,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得逞。   谢逍视线向前延伸,落在客厅那一堆待拆的盒子上,无声提醒她。   “怎么,嫌我洗得不干净?”林眠鬼使神差来了一句,端着碗筷绕过他。   她最烦洗碗。   以前在家时,每每林建设做饭,总会弄得盆朝天碗朝地。   做一顿饭,得洗八百个碗。   眼下,她纯粹是不想拆包的逃避心理。   “以后,以后我绝不和你争。”林眠拧开水龙头。   谢逍失笑。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他纵容地摇了摇头,转身去客厅收拾那一地狼藉。   都随她。   -   玫瑰园第一晚。   她双眼圆睁,毫无睡意   果然不出所料,林眠失眠了。   一闭上眼,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谢逍身上的味道。   床品是勤姨新换的,水洗棉质地,房间也刻意清扫过,可是,躺在总裁柔软舒服的大床上,她就是死活睡不着。   胡乱翻了个身,抓过手机一看,北京时间凌晨2点18分。   不是第一次留宿玫瑰园,这回为什么睡不着。   林眠睡了个大字,仰面盯着天花板。   视线逐渐下移,落在靠窗的矮柜上。   母亲相框旁,多了一支盛开的红玫瑰。   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代表女性的坚韧,而非爱情。   林眠触景生情,抱膝而坐,下颚抵着膝头。   忽然,泪眼婆娑,头埋在臂弯里,肩膀微颤,低低抽泣。   想妈妈了。   全怪该死的林建设。   -   3点多。   林眠又翻了个身。   还是清醒。   她决定去书柜找本书看。   从前只要一看英文书就犯困,谢逍家堪比图书馆,找本原版书轻而易举。   趁着手劲拧开门锁,林眠轻手轻脚去走廊翻书,生怕吵醒睡在隔壁的谢总。   路过客卧,门开着。   林眠好奇心上头,半贴着门框,探身朝里头张望一眼。   说是客卧,其实和主卧差不多大,陈设也相似,起码她看不出来区别,于是就默认,谢逍住哪里,哪里就是主卧。   好闻的气息总会蛊惑人心。   林眠揉了揉鼻子。   一回身,眼前落下个阴影。   她手指冰凉,挨着谢逍的胸膛划过。   肌肤相触冷热交叠,林眠冷不丁吓了一跳。   谢逍上身半裸,深色真丝家居裤松松垮垮坠挂在腰间。   月光柔和。   他肌肉线条流畅,人鱼线性感分明,再配上这张禁欲系的脸,简直无可挑剔。   林眠不由屏住呼吸。   谢逍也一愣。   惊喜交加。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她骤然出现在他房间门口。   这暗示过于明显了。   谢逍手里捏着一杯冰水,喉结上下滑动,强迫自己把水咽下,囫囵道:“要喝水吗,冰的。”   老婆睡在隔壁,他是正常男人,若说没有点想法,一定是他不正常。   何况,他一直认为,爱一个人就是想和她发生关系。   他睡觉轻,又是耳鼻喉科大夫,五官本比寻常人敏感。   林眠在那头辗转反侧,落在他心里,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引诱。   可是,谢逍却不想勉强她。   就像林眠的手机铃声。   金海心在歌里唱,爱的越多,越没把握,越是有话不直说。   问她要不要喝冰水,是一种暗示。   隐晦的,滚烫的,亟需压制的蓬勃欲望。   “不了,谢谢。”林眠婉拒,想了想,颇有画蛇添足的意味,又道,“我晚上喝水脸会肿。”   谢逍听懂了潜台词。   早有心理准备,猜到她会拒绝。   谢逍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克制住想吻她的冲动,手背蹭了蹭她发顶,嗓音沙哑低沉,嘱咐她,“早点睡。”   -   第二天清晨。   还不到7点。   谢逍已经晨跑回来,近一周没跑步,配速不够,还得慢慢恢复。   他额角挂着汗,边走边脱掉上衣,自然地拐进主卧衣帽间拿衣服。   客卧连通着主卧的衣帽间,这是裴遥的设计思路。   当时觉得匪夷所思,现在简直是歪打正着,高妙之极。   7点01分,闹钟响。   持续响。   谢逍拎着工字背心来到床边,林眠睡得笔直,他的手悬停在空中,还是不敢轻易替她摁掉闹钟。   林眠眯着眼,丝滑找到一个app熟练轻点几下。   然后手腕一松,手机砸在蚕丝被上发出闷响,又睡过去。   谢逍好奇,双腿贴近床边,俯身一探。   半秒。   林眠惊坐起,双眼迷离。   四目相对。   谢逍视线下移,她肩背薄而窄,锁骨分明,一缕长发恰到好处的掩着沟壑。   没见过她慵懒性感的一面。   他喉结滚动。   单膝跪在床上,手臂用力,打横将她揽在怀中,低头吻上她光滑的脖颈。   深V睡裙擦着他手臂拂过,高姆米数的丝滑和温凉,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环抱着她,轻抚她后背,带着强势的占有欲,一吻压下来。   旖旎缱绻。   猛然。   闹钟又响。   谢逍身形一顿,垂眸看她。   林眠双手攀上他后颈,身子一错,从他怀里闪出来,伸手抓向半米开外的手机。   他有点懵。   身体倒很诚实,手长的优势,替她拿来手机。   林眠又找到同一个软件,戳戳点点。   谢逍:“……”   终于看清她在干什么了。   她打开了支付宝。   做了两件事——收能量和喂小鸡。   敢情有零有整的闹钟就为做这些事?   谢逍哭笑不得。   林眠瞧出他满脑袋问号,打开蚂蚁庄园,屏幕转向他。   “这只小鸡,我喂了它1735天。”   谢逍静静坐下,听她讲故事。   -   想念,像汹涌的巨浪,无时无刻拍打着林眠。   母亲去世后,林眠注销了赵红的身份信息。   她本想留着母亲的手机号码,但因为身份证注销,没过多久,手机号也被释放了。   无数个深夜,泪眼滂沱。   她一遍遍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始终无人接听,最后变成空号。   又过了好几年,林眠再打过去,发现那个号码,有了新主人。   再后来,林眠搜索手机号,在支付宝里加上了现任号主。   她向对方说明原委,对方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直到有一天,林眠发现,她的蚂蚁庄园里多了一只偷吃的小鸡。   赫然就是母亲从前用的那个手机号。   看到那只小鸡,她内心一下子有了寄托。   从那天开始,她每天雇佣妈妈的小鸡,不厌其烦,战战兢兢。   仿佛赵红一直在,只是换了个方式陪在她身边。   -   “怕它跑了,也怕那人删掉我。”林眠抬手抹去眼泪,所以她用最原始的方法,留住希望。   谢逍长长吁出一口气,深受触动。   揽她拥入臂弯,一下下轻抚她背脊,他动作轻柔,与刚才的强势判若两人。   “以后交给我。”   谢逍眼底清明,有个念头浮上脑海。   一会就安排阿亮落实。   -   玫瑰园地库,“网约车”在一众豪车中,显得异常特殊。   今天周五,工作日最后一天。   林眠雀跃。   她扣好安全带。   发动。   习惯性拨动怀挡。   结果。   雨刮左右摆动。   震惊。   面面相觑。   林眠爆笑,谢逍忍笑。   还真是由奢入俭难。   才开了一个晚上的库里南,居然就不习惯小电车了。   笑死。   -   默乐资本楼下,谢逍下车。   阿亮早候在门口,紧步跟在他身后走进大厦,面色沉重,“师哥,你住院的消息,高层知道了……”   谢逍目不斜视,淡定道:“迟早的事,慌什么。”   到底是谁的主意出动医疗救援直升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电梯厅,早高峰排起长龙。   见总裁出现,问好声不绝于耳。   谢逍西装笔挺,领带修饰着性感的喉结,他冷着一张脸,细金边眼镜下,双眸清冷寡淡,斯文贵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亮摁下总裁专属电梯按钮。   叮。   轿厢门关闭瞬间。   谢逍开口,声线冷冽中带着严谨,“早餐不要吃韭菜馅。”   电梯上行。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总裁办秘书小唐悄悄绑紧塑料袋,总裁强迫症又犯了。   手机振动。   秘书群里,有人发出一张长焦照片,配文:逍总坐网约车?   小唐看了看时间,还不到8点半,莫名心慌,回复:【当领导上班来得比你还早……】 第091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新图大厦楼下。   林眠在隔壁停好车,远远看见朱芳华迎面走来。   将到跟前,她率先扬声打招呼,一贯热情洋溢,“朱老师早。”   朱芳华连声应着。   单等林眠走近,亲热地靠过来,先环视一圈,压低声音打听,“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杂志社从来没有秘密。   突然有人上门送锦旗,十来年都没见过。   既不是见义勇为,又不是拾金不昧。   各种八卦群私下都传疯了。   于是,当晚就有人爆料,说林眠父亲和人发生口角,把人打进医院了。   朱芳华揣测,没准儿这送锦旗是一种变相的威胁也说不定。   在趣可待久了,真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从第一个字试探开始,林眠就猜出朱芳华打的什么算盘。   稍顿几秒,林眠一笑,“党组织是想考验我,还是想帮助我?”   少拿她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朱芳华关心,“她们都说你跑网约车了?怎么样,多少钱租辆车,有没有任务量,一晚上下来能赚多少钱?”   林眠眉心微蹙,不想接话。   一旦接话,将彻底沦为趣可近期的八卦焦点。   因为没有正面回答,朱芳华认为林眠默认了,瞟她一眼,话里有话道:“没看出来呀,小林,你开车技术这么好的哦!”   不能刚加入党组织,心思就不在工作上哦。   林眠听出朱芳华点她,语带双关回说,“谢谢您。”谢您的夸奖和突如其来的关心。   -   电梯一路上行,19层到了。   轿厢门开启。   朱芳华迈出电梯,忽然停下使眼色,“小林,来帮我提壶热水。”   好端端的提什么热水。   林眠估摸她有话要说,嗳了一声,跟着人往党群办走。   走廊把头的开水房,空无一人。   朱梦华掰动开关,借着汩汩水声,低低问:“福利房那事,温分给了小关,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她话说得很委婉。   分房是温操作的,给谁不给谁也是她做主的。   两个意思,就看林眠能不能听明白。   朱芳华本来不想多事,但她见不得关乐乐好,又深知林眠为了房子大费周章。   透漏点消息给林眠,是巴不得她把事闹大,最好让关乐乐空欢喜一场。   利不利己无所谓,损人就行。   然而,话音落在林眠耳朵里,又是另一个意思。   从广告会开始,她是发觉温慈有意针对她,可从朱芳华嘴里听到,还是让她心惊。   难不成温总的“刁难”已经这么明显了?   她又想起一件事。   当初朱芳华逼她入党和分房二选一时,集团HR李说过,生活版有个福利房名额,但让温慈协调走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正是关乐乐刚来趣可那会。   一切逐渐明朗。   看来总编真打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   这一刻。   事实再度证明,能量是守恒的。   命运馈赠的礼物,明码实价。   搬去玫瑰园,与之相应的代价,有可能是失去工作。   她不愿意。   开水腾起白色水雾,正好遮住林眠半张脸,林眠接话:“请您老指点迷津。”   皮球又被踢回来。   朱芳华老奸巨猾,避嫌一笑,“你们编辑部的事儿,我哪里清楚呀。”内部矛盾,外人何必插手,她就是提个醒。   “感谢组织关怀。”林眠会意,话也回得漂亮。   -   这一早上,林眠忙得没顾上喝一口水。   集中交稿期。   上次复审稿件出错的事,赵晓宁最终高抬贵手,没有在月度编校例会中提出。   事后,林眠特意找她,郑重承诺,今后绝对严把审稿关,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   赵晓宁为人正直,性格又轴,请客送礼的感谢,她不一定接受,倒不如心无旁骛,专心做好稿件。   细高跟鞋哒哒声传来。   有人敲门。   “萧红!来我办公室!”温慈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林眠:“?”   温慈来去如风,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缓神,机械起身。   总编办公室。   温慈甩过来一个信封,通知她:   “你下午飞趟北京,明天有个颁奖礼,关于期刊新媒体业务探索的奖项,集团派你去领奖。”   林眠一愣。   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趣可传媒的立身之本是杂志,前几年随大流也成立了网络部。   旗下不仅有网站、电子杂志,还有其他的新媒体渠道,算是矩阵式运营。   虽然集团从不指望靠网络部挣钱,但就人员编制上来说,网络部的主编和她同级。   林眠纳闷:“怎么不让网络部的人去?”言下之意是她去名不正言不顺,何况还是领奖这种好事。   温慈莞尔,“少问为什么,去就是了。”她横林眠一眼,嫌她话太多。   倏地眼刀袭来,林眠垂下眼帘,点头应是,“我明白了。”   打工人三件套,好的、收到、明白了。   “等一下。”温慈又叫住她。   林眠站在门里,转身看她。   “颁奖礼规格高,记住!你代表的是趣可传媒,千万不要掉链子。”温慈叮嘱,生怕她到时不成体统,给趣可丢人。   “收到。”   -   走出总编办,林眠心事重重。   翻开烫金的邀请函,硕大的主办单位logo映入眼帘:洪量引擎。   时间:周六晚上8点。   地点:北京国家速滑馆。   协办单位的名单密密麻麻,足足罗列了半页纸。   最后一行,有小字特别提示,请着正装,准时凭邀请卡进入。   她回过劲儿来。   温慈是故意的。   -   林眠去茶水间倒水。   碰巧,苏西在煮咖啡,给她匀了半杯,勾唇轻笑,“又出差?”   “为什么说‘又’?”林眠摇晃着杯子。   她耳报神可真灵通,自己信息还没消化呢,八卦都传开了。   苏西笑眯眯,“她不想去就让你去。”潜台词是嘲讽林眠逆来顺受。   林眠叹气,一口闷掉咖啡,皱眉感慨:“你糖放太多了。”   苏西听出她画外音,狡黠一笑,“生活太苦,咖啡当然要加点甜。”   -   回到办公室,关乐乐不在座位上。   林眠顺手将邀请函搁在桌角,摸出耳机,插在电脑上,继续埋头忙工作。   不一会,隐约听见门响。   林眠抬头。   关乐乐轻轻带上门。   她眼巴巴盯着邀请函,直奔主题:“真羡慕主编能出差。”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林眠卸下耳机。   最烦星期五出差,白白占用两天周末不说,还不能调休。   选在周六,主办方脑子怕被门挤了,丝毫不懂打工人的苦。   “我人微言轻,想去也去不了。”关乐乐耷拉着眼角,一副楚楚可怜样。   “那就好好工作,别想用不着的。”林眠补刀。   她从不怜香惜玉,关乐乐的以退为进,对她不好使。   桌角手机振动。   林眠瞟关乐乐一眼,眼光落在屏幕上,有消息进来。   笔记本上同步跳出来:【张若愚:北京见哦!】   【???】   【本来温大姐让你助理陪我去,我没同意,我对你好吧!快点收拾行李,机场等你!】   敢情是张若愚的主意。   林眠无语。   见对面的主编双眼放空,关乐乐对着电脑,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说是颁奖礼,实际是名利场。   洪量引擎月活超过4亿。   出席嘉宾的咖位和影响力,远比趣可广告会高多了,顶流云集,相比之下,就像姚明参加小学生运动会。   萧红去了肯定水土不服,她向来心高气傲,这一趟北京之行,破防已成定局。   关乐乐靠着椅背,手抵着下颚。   她屏幕上开着一个文档,分明是那篇“破防”的稿件。   -   笃笃。   敲门声响,温慈推开门,“林眠,跟我出去一趟。”她拎着香奈儿CF,招了招手。   温总没有叫笔名,说明不是公事。   林眠合上笔记本前,滑动触发锁屏状态。   电梯里。   温慈低头忙着发消息,她手指飞快,倏地,肩膀一松,CF链条咯啦啦滑下来。   听见响动,林眠把玩着车钥匙,继续目不斜视。   “送我去趟默乐耳鼻喉,然后你就回家收拾行李吧。”温慈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行。”林眠知趣,并不多话。   从后视镜扫视温慈,她妆容精致,眉心却隐隐透着愁容,语气也比平时焦躁。   送完温慈,林眠开车回玫瑰园。   路上,行政助理小王发同步了行程单和航班信息。   下午1点半的海航经济舱,凤城飞北京。   现在将近11点,她两眼一抹黑,还什么都没准备。   时间紧迫。   林眠下车落锁,绕过车头时,习惯性看了一眼后排,椅缝好像有东西。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金色的细长条铝箔药片,上下两排,上面那排已经空了。   应该是温总掉的。   林眠翻过背面,大略扫一眼,屈XXXXX片,七个字打眼就认识俩。   还没来得及细看,突然有电话进来,是司机刘师傅。   她顺手将药片塞进包里,滑动接听,“小林,你东西收拾好了吗,咱们得早点去机场哈。” 第092章 超标了!   默乐资本,总裁办。   高级秘书小唐夹着化妆包,一路小跑,去洗手间漱口。   今天周五,一群秘书各个目瞪口呆。   总裁居然会来上班。   还来得那么准时,比打工人还早。   小唐一边补妆,一边时不时瞟着手机。   秘书群里消息不断。   【我看错了吗?今天难道是周一?】   【逍总为什么不过个周末再来,我还打算摸鱼追剧呢!】   【不是都传他病了嘛,季读总代工还没几天,他好得这么快?】   【有没有一种可能,电风扇会被摁坏,但是摁电扇的人很少坏。】   小唐折回办公室,看见孙大胜,点颔打个招呼。   孙大胜正端着半杯开水,一副想喝又怕烫的拘谨模样,“唐秘书早。”   话音未落,阿亮推开门。   谢逍迈着标志性的大长腿,精神抖擞走进来。   小唐含笑迎上去。   谢逍步履未停,边走边看腕表,声线冷峻吩咐:“通知所有高层9点开会。”   见孙大胜从沙发上弹起,他站下步子,食指微屈,“你去买杯咖啡。”   小唐微微诧异,以为总裁有特殊需求,就没多嘴问。   听话听音,孙大胜秒懂。   他一口闷掉热水,烫得他表情扭曲,龇牙咧嘴,搓着喉咙闪出去。   总裁办公室。   谢逍右手食指划过桌面,借光一看,露出满意的微笑。   很好,很整洁。   阿亮识趣,第一时间递上一张湿巾。   谢逍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紧实感的小臂,接过湿巾擦手,“给你发了一个手机号,去查一下,办个过户。”   “48小时,必须要办妥。”谢逍定下时间锁。   “冇问题!”阿亮应声。   见总裁没有其他吩咐,他才退出去。   外间,高级秘书们陆续到岗。   内有总裁坐镇,气氛陡然严肃紧张。   小唐忙着整理会议资料。   突然,嘟嘟两声,内线电话响。   “我的咖啡呢?”总裁声线清冷,透着几分无奈。   小唐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先稳住总裁,“逍总您稍等。”   反手一个电话拨给孙大胜,焦急道:“逍总让你去买咖啡,咖啡呢!!”   人都催了。   孙大胜挠头:“??我回避了啊?”   他可太有经验了,当初就是凭此一举调入的总裁办。   小唐:“……”   太有眼力见也不太好。   孙大胜哀嚎:“我这就去买!!!”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挂断电话,小唐遥遥远眺,总裁手指骨节分明,正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   望着桌角的虞山绿茶,谢逍泛起一丝苦笑。   有点饿。   他习惯晨跑,然后在家煮咖啡,简单弄个早餐,要不然就是勤姨来现做。   然后处理工作邮件,按照总裁办的行程,再决定去打高尔夫,还是去公司。   谢逍揉捏眉心。   又草率了。   不仅没想到林眠不习惯在家吃早餐。   他还把自己搞成了早8人。   -   上午的会议非常不顺。   推进受阻。   小唐借倒水间隙,暗中观察一圈。   总裁脸色铁青,眼底冷的渗人,背影有些僵硬。   快到中午,会议餐到底是订,还是不订。   秘书群里又开始八卦。   【看着吧,今天肯定又有人要吸氧。】   【赌全总裁办的星巴克,谁跟。】   【要赌就赌大的,正好周末了,赌威斯汀的晚餐自助,全总裁办,怎样。】   小唐惆怅:【别扯用不着的,谁先给我个建议,到底订不订工作餐(抓狂抓狂抓狂)。】   【当然订,磨叽什么!又不是你出钱!】   小唐枕着胳膊刷手机。   霍地,面前落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我出去一下,下午不回来,叫孙大胜开车。”谢逍面无表情,语调如常,听不出来喜怒。   会议结束得如此猝不及防。   小唐“嗖”地起身,好整以暇,“好的逍总,我马上安排。”   -   车里。   孙大胜握着方向盘,开得战战兢兢。   他还在纠结早上的“咖啡”。   从后视镜扫向后座,谢逍矜贵孤傲,清冷不可一世。   他隐约发觉,逍总哪里不一样了。   “绿灯了。”谢逍提醒。   孙大胜收回视线。   好像,又没怎么变。   -   周五中午,路上不怎么堵车,三十分钟就到。   凤城龙脉下,高山流水别墅区。   黄牌迈巴赫拐进岔路,沿着林荫路一直往前疾驰。   郁郁葱葱,独栋大宅林立。   孙大胜没来过。   他内心雀跃,但又有自知之明。   总裁驾照被吊销,要不是阿亮临时有事,送谢逍回家,且轮不到他。   小高哪儿去了,孙大胜纳闷。   他正出神。   谢逍已经先行下车,绕过车头,敲敲车窗,“对面车库找地方停,进屋找地方坐,你自便。”   好家伙。   孙大胜挠头,这草坪能踢球赛了。   -   谢逍低头换鞋,勤姨来门口迎他,他顺手脱下西装递过去。   洗过手,来到大客厅。   母亲和奶奶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凝重。   谢逍礼貌打招呼,坐在对面沙发,“奶奶今天不出门诊?”   裴家老太太——曾友兰,国内顶尖妇产科专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九十二岁高龄,依然活跃在医疗一线。   谢挽秋给他使眼色,指指身边,示意他坐过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谢逍摘掉眼镜,听话地过来,挨着曾友兰坐下。   曾友兰拿着结婚证,正翻开照片内页,一指:“你这个媳妇,是谁,你知道吗?”   谢逍微怔。   闻言,他扯了扯领带,解开衬衫最顶端的纽扣,疑惑地看了一眼谢挽秋。   “奶奶您认识她?”谢逍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些。   曾友兰叹气:“我认识她母亲。”   “赵红老师?”   “我当时不知道她是特级老师……”曾友兰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双手布满褶皱,摩挲着林眠的照片,“她眼睛太像她母亲了……”   谢逍发现关窍:“您当时?”   和主编待久了,果然对文字很敏感。   “赵老师在省妇幼分娩,我是当时的产科主任,接生了一辈子,她是我唯一一个没有救回来的。”   提起毕生憾事,至今唏嘘不已。   羊水栓塞病情凶险,难于预料,病死率高达60%。   赵红去世第二天,曾友兰从同事口中得知,产妇居然是国家级的特级教师。   什么概念呢。   全国专职教师队伍将近2000万,国家级特级教师尚不足2000人。   赵红老师的离世,教育系统损失了一位好老师。   她惋惜又自责。   曾友兰闭上眼睛,无法释怀。   见状,谢挽秋接过话头:   “勤姨去玫瑰园打扫,看到小林母亲的照片,她觉得眼熟,我们俩回忆半天,想到你奶奶办公桌底下压着一张一寸照,就是赵老师!”   原来奶奶当年大病一场,竟和赵红老师有关。   谢逍如梦初醒。   他本想替林眠问,当年手术台上,赵红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哪怕只言片语,也总能宽慰她。   然而,想想却又作罢,他也是学医的,明白希望渺茫。   羊水栓塞起病急骤,来时凶险。   极短时间内心肺衰竭休克。   就是想说,怕也是没机会说。   谢逍喉头一哽,“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跟她讲的。”   -   首都机场。   飞机顺利落地。   林眠手拖行李箱,跟随人潮往到达大厅走。   看了看腕表,她忍不住吐槽:趣可还真是屡破“出差记录”!   过去好歹还给点缓冲时间。   现在倒好,早上通知,下午就到。   没有一丝防备。   对打工人来讲,什么说走就走,分明是领导蓄谋已久。   气得林眠瘪嘴甩了甩手机。   铃声响。   张若愚电话进来,嘲杂中夹杂着兴奋,“落地了吧!我在T3,拿上行李到负二H区,H07通道,车已经到啦。”   看到蓝色指示牌,林眠又折回去。   下电梯,好一通折腾。   终于成功接头。   -   奔驰商务车一路疾驰。   张若愚亢奋,“先回酒店,然后去吃饭,下午带你去玩,后天咱俩去环球影城!”   林眠揉了揉耳朵,“你不是来参加颁奖礼的吗?”和活动有关的他一点没提到。   “环球影城啊,你不兴奋吗?哈利波特啊,功夫熊猫哎,变形金刚耶!”张若愚激动得仿佛像换了一个人,话又多又密,连脚后跟都透着狂喜。   林眠端正他态度,“大哥我是来出差的,不是来旅游的。”   张若愚一把拧她耳垂,“有我在,你怕什么!”潜台词是,哥就是带你公费旅游的。   林眠剜他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忽觉他和秦北望有点像。   想到秦北望——他也是传媒圈的。   林眠给他发消息:【周六北京星星之夜,你们省电台不派人来吗?】   洪量给颁奖礼定的调性叫“星星之夜”,取自教员知名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   野心昭然若揭。   秦北望秒回:【哥什么档次,参加那样的活动!】   几秒后,又发来一条:【你去了????】   那一连串的问号,就知道他什么表情。   林眠没有正面回复,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上面写着“我措手不及只能愣在那里”。   -   奔驰商务停在酒店门口。   林眠接过行李,打眼看见BVLGARI,笑容瞬间凝固。   宝格丽酒店。   想走。   张若愚单手插兜,“委屈委屈,住这儿主要是方便去隔壁新荣记。”   林眠一噎,“超标了。”   小王给她定了商务酒店,就在北京国家速滑馆旁边。   张若愚拉过她行李箱,大步流星朝前走,“超什么标?跟我出来还考虑超标?”   笑话。   单独和林眠出门,这机会千载难逢。   林眠跟上他,“你决定来趣可了?”   张若愚:“我就是个闲人,哪儿有热闹去哪儿,集团要调整网络部,所以那帮人肯定不能来颁奖。”   原来,她还有利用价值,林眠脑补。   “你别有压力,这世界,就是特妈个草台班子!”张若愚想得开,催促她,“走快点!走快点!”   林眠忽然停下。   小腹骤然涌上一股热流。   坏了。 第093章 好好玩   迎宾服务生小跑过来提行李。   张若愚回头催她,“发什么呆,抓紧,新荣记等你呢,今年最后一波黄油蟹!”   林眠眼神乱飘,不自然地挪动脚步,活像焊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张若愚可算看出她不对劲。   他大步折回来,朝她脑门一探,兀自道:“不烧呀。”   林眠翻了个白眼,调整好情绪,一起去check in。   管家一路陪同,极其有眼色的给林眠倒了一杯姜茶。   落地窗朝阳,一抹和煦的阳光照进来。   亮马桥街景如此熟悉。   林眠长长叹了口气。   不多会,张若愚急促敲响房门。   他换了身不带logo的外套,戴着细框眼镜,一副秀气斯文的模样。   林眠仰面从他侧脸端详,眉眼和脸型,倒和谢逍有几分相似。   “走走走,吃饭去,菜都上桌了!”张若愚推着她肩膀,急不可耐。   -   新荣记包间。   张若愚盯着服务员上菜。   趁这个空档,林眠打开导航,搜索国家速滑馆。   好家伙。   从酒店过去,至少得16公里。   就北京这个交通,拥堵与凤城不相上下。   还不如住商务酒店,起码近啊。   林眠瘪了瘪嘴,斜斜瞥张若愚一眼。   放下手机的功夫,菜上齐了。   溏心富贵虾,泥笋烧豆腐,家烧黄鱼,花胶黄鱼羹,还有张若愚强烈安利的黄油蟹。   堆满一桌子。   林眠压力山大,“点这么多,吃得了嘛!”   张若愚闲闲一笑,把竹笼推在她跟前,如数家珍,“这可是7两的黄油蟹,得提前订,头手啊,你看看这蟹腿儿,满膏!快点吃!”   他塞给她半只蟹,指尖染上油腻腻的黄。   林眠捏着蟹,放眼看去,通体金黄一片。   蟹黄起了沙,连腮都被浸染呈金色,浑身上下硬是找不出一丝白色的蟹肉。   她就是再不懂吃蟹,也能看出这一只价格不菲。   可是,螃蟹大寒。   小腹微胀的熟悉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大姨妈要来了。   张若愚献宝一般:“你别看黄油蟹就是青膏蟹,可它1000只里才出四五只黄油蟹,然后200只黄油蟹,才出一只‘头手’,啧啧,多金贵。”   他摆摆手。   林眠蹙眉睨他一眼,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别不耐烦,就为这一口,我托人定的,你说,我还能便宜了那个小助理?!”张若愚筷子不停。   他自己没吃几口,倒是一个劲儿往林眠食碟里夹菜,恨不得她全盘端了。   “瞧你瘦的,那小肩膀头儿还没我拳头大。”   张若愚吐槽:“嫁的什么人啊,我哥也不带你吃点好的!”   他时刻不忘给谢逍挖坑,谁让堂哥抢了自己的心上人。   除非他俩分手,否则这事儿等闲过不去。   林眠不爱听,放下螃蟹反驳,“不想把天聊死就别说话!”   跟他太熟。   想骂就骂,没压力,相当自在。   张若愚毫不在意,滑开手机拍照。   嬉皮笑脸地招呼她,“来来,看镜头,记录一下今年最后一波黄油蟹!”   咔嚓。   林眠配合的抿唇假笑。   不忘把半只蟹怼在镜头最显眼的地方。   “吃完咱去三里屯,我有几个哥们在,介绍你认识认识,将来说不定用得上。”   “还有,咱后天是直接去环球,还是头一天晚上就住环球,我听你的……”   “我跟你说啊,宝格丽床垫特软,你要是不习惯,让给你换个哈。”   ……   张若愚喋喋不休。   林眠默默吃蟹。   没说话。   她忽然觉得,谢总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真好。   想到谢逍。   林眠三两下擦净手指,滑开手机,列表里安静如鸡。   张若愚瞄见,嘴里捣鼓不清,随口道:“默乐今天高层开会,且忙着呢!山高皇帝远,你就放心玩吧!”   全天开会。   她想起默乐开会开到吸氧,然后开会开到会所的段子。   那天,谢逍喝了酒,双眼迷离。   可能是借着酒劲,他向秦北望嘚瑟,说他是她老公。   想到这一茬,林眠唇角不自觉地浮上一丝笑意。   “傻笑什么?”张若愚轻敲桌面,“刚跟你说的,听见了没有?”   林眠愕然:“什么?”   她分明走神了。   “瓜哥说他在现场呢,咱一会过去点个卯。”   行吧。   -   国家速滑馆。   内场舞台已经搭起来了。   主视觉正面,是一个巨大的飞碟。   随处可见的克莱因蓝,点缀着洪量硕大的logo。   不少工作人员正在调试LED屏幕。   有点晃眼。   林眠越走越纳闷。   找了个角落,她停下来,小声问张若愚:“咱俩就这样光明正大走进来?”   其他人脖子上挂着各色证件,各个表情严峻。   他俩没有证件,居然也没人阻拦。   这不科学。   张若愚侧眸,眼神拉出一个弧度,示意她往前看。   迎面走来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西装革履的。   林眠没敢认。   等到来人走近,相视一笑。   “郭总?”   “瓜哥~”   林眠和张若愚异口同声。   一个惊讶,一个调侃,亲疏立现。   郭淮浑身H家的高定西装。   林眠在谢逍衣帽间见过类似的,同款不同色。   这一身没15万拿不下来。   才去了洪量引擎几天,整个一大变活人。   愈发显得趣可像座牢坑。   郭淮熟悉的京腔,嗔笑:“嗐!外头甭瞎叫,就你小子忒调皮!”他眼光飘向林眠。   “社里派我来领奖。”林眠报上来意。   她用的词是“社里”,而非“趣可”。   郭淮老人精了,立刻露出个心领神会的微笑,顺着话头说:“社里还好吧?”   林眠:“托您的福,都挺好的,我都能来领奖了。”   张若愚扣扣耳朵。   忍不住打断:“你俩假模假式有意思嘛!”   实在见不得一点职场逢迎。   虚假客套。   郭淮伸手点他,笑了笑,实话实说:“确实,我这会还走不开。”   林眠知趣,胳膊肘朝外带了带,“您忙,我们自便。”   “老郭!”张若愚一拍郭淮肩膀,扬声道:“不该说的话别说啊!”   “滚蛋!”郭淮笑骂一句。   -   俩人又回到酒店。   过点的午餐吃多了,林眠特地要求从路口下车,预备溜达着回去。   眼见奔驰商务车走远。   见四下无人,她做贼一般,闪身拐进旁边的便利店。   买姨妈巾。   货架上没有她用惯的。   保险起见,林眠挑了两包安心裤。   -   酒店大堂。   张若愚和人相谈甚欢,看那架势,估计不是熟人就是老相好。   林眠没去打扰,拎着牛皮纸袋,绕道直接上楼。   果然。   大姨妈如期而至。   小腹寒凉。   估计是螃蟹吃多了。   她不痛经。   只是每每来例假时,特别容易犯困。   收拾好自己,林眠拉上窗帘,钻进被子。   还不忘把手机调成静音。   刚闭上眼,想想忘记一件要紧事。   她给张若愚发消息:【午睡,别叫我!】   楼下大堂,张若愚一脸纳闷。   下午4点,睡哪门子的午觉?   -   宝格丽酒店的隔音相当优秀。   林眠睡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一觉醒来。   外头天已经黑了。   远处的亮马桥公园,街灯五颜六色。   她头疼,肚子疼。   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眠双手大拇指抵住额角,用力按揉,试图缓解不适。   半晌,没有丝毫好转。   头不能移动,稍微一动就疼。   林眠靠着床头眯上眼,尽力调整呼吸,小腹抽搐收紧,下身热流涌动。   手机屏幕亮起。   张若愚:【三里屯酒吧,来不来!】(附带一张现场照片,五光十色。)   林眠:【去不了一点。】   她不爱热闹,更不喜欢去酒吧。   何况,还在生理期第一天。   【张若愚:不喝一杯,对不起夜幕下三里屯的美。】   林眠已读未回。   -   与此同时。   三里屯Pinkman。   DJ火热打碟,众人跟着节奏摇摆。   吧台背后的豪华包间,男男女女十来个人。   卡座里,张若愚左手端酒,右手拇指滑动挑选着相册里的照片。   选定一张后,点下发送,配文:【嫂子和我在酒吧,你来不来?】   溢出屏幕的嘚瑟。   片刻,消息回过来,张若愚看着回复哈哈大笑。   【谢逍:?】   他又发了几张中午拍的林眠照片过去。   不一会。   张若愚收到转账信息:支付宝到账200000元,备注:小费。   还有一条消息:【照顾好我老婆。】   赤裸裸的宣誓主权。   -   凤城。   迈巴赫在夜色中疾驰。   孙大胜余光扫向后视镜。   总裁黑着脸,正抬手揉捏眉心,特别疲惫的样子。   从高山流水别墅出来,谢逍情绪一直不高,满怀心事。   他不敢问。   谁让他只是个司机。   下午,他陪谢逍去马场。   又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再次开了眼。   有钱人的消遣,如此别具一格。   专业马术俱乐部。   马房里,有固定的赛级马匹,皮毛油亮,侧身俊俏,臀桥比例优越。   8岁的FEI120级别荷兰温血马。   有个铭牌——“巾帼”。   孙大胜虽然不懂马,但看那架势,就是一个字:贵。   他以为总裁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啪啪打脸。   谢逍一身骑装,眼神坚毅,说是哪个明星拍写真也不为过。   他手持缰绳,纵马一跃。   跳障碍时帅气逼人,舞步又优雅极致。   孙大胜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谢逍坐在马上,扬手招呼他:“你来试试?”   孙大胜一个趔趄,“试不起,试不起……”   他还想多活两年。   “你闯红灯了。”谢逍在后座突然开口。   孙大胜头皮一紧。   刚只顾着出神,没留意红绿灯。   他咽咽口水,余光又瞟,谨慎地试探:“逍总,姐出差了。”   下午陪谢逍骑马那会,孙雅文发来消息,说林眠临时去了北京。   事情一多,打了个岔,他就忘了及时汇报。   谢逍摁灭手机,淡淡道:“知道。”   孙大胜听出潜台词,保持缄默,专注开车。   北京那边。   林眠看着一条新消息陷入沉思。   【谢逍:好好玩。】   ???   几个意思。   -   车子拐进私人会所。   院里灯光晦暗。   看到车牌,一群人涌过来,点头哈腰迎接谢逍。   三楼包厢里,早有人知会秦北望,“逍总来了。”   一路上,问好声此起彼伏。   谢逍目不斜视。   有人替他摁好电梯,殷勤引着他往三楼的包厢走。   包间里很吵,烟雾缭绕。   经理拉开门的瞬间,骤然安静,落针可闻。   秦北望撂下手里的牌,快步过来打招呼,“哥!你可算来了!”   谢逍点颔。   视线尽头,牌桌上有个陌生男人,闻声只站起身,却没挪动地方。   “来来来,我哥来了!”秦北望引谢逍进来。   今天这局是他攒的,他有义务引荐。   “哥几个就等你了!”秦北望环视一圈,目光锁定一个人,“这位,瀚海车企肖甫仁的公子,哎呦,巧了嘿——”   那人打断秦北望,声线冷冽,开门见山:“肖海。” 第094章 下一步靠运气?   肖海原本一头齐肩长发,现在倒是随意绑个低马尾。   额前的八字刘海蓬松,自然垂下来,形成个好看的弧度。   恰到好处掩饰了嘴角的疤痕,削弱了锋利剑眉的攻击性,整个人温和不少。   从狂拽不羁的花臂混子哥,摇身一变,成了搞地下乐队的文艺青年。   他身姿挺拔,牌桌前,站得笔直如松。   略一抬颔,直视谢逍,声线冷冽:“肖海。”   见状,身旁马仔会意,补全了秦北望没说完的话,不怀好意道,“真巧嘿!俩肖哥,以后该怎么称呼呢。”   马仔阴阳怪气,说话时不停瞟着谢逍。   肖海也不拦,有意候着看热闹,看他怎么回答。   谢逍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视线在包间中淡淡扫一眼。   仿佛是自骨子里生出的从容不迫。   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气氛瞬间到达冰点,四处笼罩着上位者不可侵犯的强大气场。   他摩挲着腕表,缓步走近,主动伸出右手,声音冷淡:“谢逍。”   彼时,肖海绕过牌桌,大步流星过来回握他。   视线碰撞。   掌心相对。   谢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背上脉络分明,带着蓬勃的力量感。   秦北望打了个冷颤。   俩人明明是头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有剑拔弩张的错觉。   他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郑伊健霸道地指着自己,说出了经典台词——铜锣湾只有一个浩南,是我,陈浩南。   又不是黑社会。   秦北望打圆场,双手上下拢住他二人的手,重重顿了两下,“都是青年才俊,英雄惜英雄,我没说错吧。”   话是冲肖海说的。   秦北望自信,只要肖海老老实实不挑衅,情绪稳定如谢逍,绝不会让场面难堪。   闻言,肖海抽回手,拨了一下刘海,视线却始终落在谢逍脸上。   他略略偏头,半眯着眼,努力回忆着前不久的一个视频。   拉萨回凤城的火车,仓皇一瞥的社会新闻。   林眠突如其来的呛咳。   余春山说,真夸张,视频高赞居然是说那男的帅爆了。   肖海突然发问:“逍总近期是不是去过拉萨?”   眼前这个男人,清冷矜贵,熟悉的轮廓,与视频里的影像逐渐重合。   应该是他。   谢逍板着脸,选择性耳聋。   秦北望一刻没闲着,瞄到肖海逼视谢逍,虎视眈眈。   他忙哈哈一笑:“我逍哥帅吧!男的想替代他,女的想嫁给他,从小到大多少公司想挖他出道,人都不带搭理的!我要是个女的,我也爱死他。”   肖海扬眉,没有接话。   秦北望闹了个没趣,尴尬一刻,招呼大家重新洗牌。   -   谢逍加入牌局。   替人打牌的马仔,重新坐回肖海身后。   会所经理端上一壶老班章,连带谢逍常用的茶具,齐整的搁在他手边。   谢逍慢悠悠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主人杯,瞟着手里的牌。   秦北望边出牌,边盯着茶杯。   老班章茶香霸道,他一挑眉,“哥,给我们也尝尝呗。”   他其实不爱喝普洱,瞅见肖海和谢逍气场不和,不得已,才想方设法活跃气氛。   谢逍瞥他一眼。   把牌往桌面上一扣,不慌不忙解下领带,又松开两颗衬衫纽扣,再慢条斯理挽好袖口,刚要抬手时——   “哥你再多一道程序试试!”秦北望着急,憋着劲提醒他。   谢逍倒茶。   一杯秦北望自己拿走了。   另一杯,谢逍推在肖海面前。   肖海抽出一张牌,正对上谢逍的视线,他先扔牌出去,然后用同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关节内扣,轻敲桌面三下。   叩手礼。   谢逍唇角微勾,只作未闻。   秦北望品茶,不忘打哈哈:“你看看你看看,小肖总会挺多哈。”   他怎么也没想到,肖海一副90年代北京树村摇滚青年的打扮,居然懂茶礼。   而且,还是平辈敬茶之间的特有手势。   肖海眼皮一掀,“入口生猛,回甘强劲,茶气足、茶性烈,没看出来逍总好这一口。”   秦北望轻嗅茶杯,“我怎么没感觉,难不成你们逍(肖)字辈才能品出来?”   攒局,每个人的角色不同。   他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插科打诨。   -   一局终了。   肖海赢。   谢逍理牌。   之后连打三局,无一例外,全是肖海赢。   谢逍淡然洗牌。   肖海放松地抵着椅背,一撩刘海,看破局势,“逍总——心不在焉呀。”   “想老婆呢!”秦北望顺嘴接话。   他早留意到谢逍心思不在牌局上。   时不时扫视手机屏幕,坐立不安的模样,像极了热恋中等电话的男青年。   没看出来,师哥还是恋爱脑。   谢逍眼刀扫他。   秦北望收声。   肖海微微诧异,挑眉一笑,意有所指道:“没看出来逍总居然隐婚呀!”   目光所及,他没有戴婚戒,手指干净。   谢逍继续选择性耳聋。   突然。   桌面上手机振动,屏幕一亮,消息提示音应声响起。   谢逍瞥了一眼,一条语音——林眠的。   “你们先玩!”他扔下牌,摸起手机单手揣兜,干脆利落走出包间。   -   走廊尽头。   谢逍摁下消息播放,林眠的吐槽低低传入耳朵。   “社里现在越来越变态了,从我接到出差通知,到落地北京,加起来不超过3个小时,还有没有人性!!”   谢逍双眉微皱,听完后,眼底尽是笑意,微阖眼懒洋洋一笑。   林眠竟然给他发语音了。   他脑补出她说这话时的神情。   既愤懑又沮丧,又怂,又气不过。   谢逍又听了一遍。   老婆一条语音,是亲密关系进展的一大步。   谢逍忍不住又又点了播放。   第十遍。   他隐隐听出林眠尾声带着一丝虚弱,不太确定,正打算再听一遍。   “听包浆了哥!”秦北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十足十的恨铁不成钢。   不就是一条林眠的语音嘛,犯得着来回听来回听嘛!   秦北望插兜靠着走廊,看了他几秒,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眼神里明晃晃嘲讽。   谢逍一脸黑线,凉凉瞪他一眼,“进去。”   -   看到包间门动。   谢逍清清嗓子,语音回复林眠:“出什么事了?”   秒回。   【林眠:生理期。】   想到张若愚发的照片,谢逍问:【生理期还去酒吧?】   林眠不明所以:【??我刚睡醒。】   联想到谢逍那条莫名其妙的“好好玩”,他肯定是误会了。   林眠举起手机,拍了张酒店照片的live发过来。   谢逍:“……”   什么午觉睡到晚上9点。   没敢明说,斟酌后回了一句:【继续睡吧,有事打我电话。】   意思是说,不管有事没事,只要她想,他可以随时出现在她眼前。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实力。   林眠言简意赅:【多谢钱辈。】   她握着手机,头疼似乎没那么严重了。   起码,谢总没有让她多喝热水。   -   谢逍返回包间。   脚步轻快,整个人喜滋滋的。   新一局,谢逍赢了。   肖海洗牌。   连续四局。   谢逍赢得轻而易举。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眸中意兴阑珊。   举手投足间,透出他对牌局掌控的自信与娴熟。   经理适时进来续水,添果盘。   谢逍转着主人杯,跟牌桌的其余人招呼,“明天北京有什么活动?”   秦北望插话:“星星之夜,全国媒体能叫得上号的,都凑热闹去了。”   “你怎么没去?”谢逍反问。   秦北望:“我要打牌啊。”   言外之意是他上班就是消遣,怎么可能还占用休息时间。   肖海放下牌,张了张嘴。   见他有话要说,谢逍递眼神过去。   “洪量引擎头一回办颁奖礼,瀚海有赞助嘉宾用车。”肖海不紧不慢地开口。   谢逍颔首,“瀚海接下去有什么打算,靠营销打开了市场,下一步靠运气?”   “如果市场反应好,靠营销没什么不对。”肖海一笑。   瀚海是新兴车企,近两年靠烧钱营销,迅速切入并抢占了市场。   去年一年,瀚海共交付120万辆,同比增长189%,还有15万订单正在排队,销售综合排名仅次于老牌B车。   从名不经传的车企,摇身一变成了新能源汽车巨头之一。   瀚海的业绩,就是肖海的底气。   然而,他最引以为傲的还是营销。   不管新势力,还是旧势力,肖海自信吊打所有车企。   年初新车发布会,他特意让老肖强调,“瀚海要通过15到20年的时间,成为全球前5的车企。”   “瀚海要为中国汽车工业全面崛起而奋斗!”   听着就很提气,也更容易传播。   不单单要提梦想,还要共情。   瀚海着力表示,瀚海造车,是看到了普通人奋斗的艰辛,油然而生的一种本能冲动。   肯定普通人的努力,进而想造一辆配得上这种努力的好车。   从微博反应来看,瀚海确实收割了一波话题和流量。   -   “去年国内新能源汽车渗透率已达35.7%,甚至在最后一两个月渗透率一度突破40%。”   “未来产业降速几乎已是行业共识,瀚海如果只顾营销,怎么卷得过其他车企?”   “电动化变革,智能化变革开始提速,新能源汽车发展只会越跑越快,增强成本控制力,加速动力电池领域产能布局,或许还有看点。”   “不如,我不投汽车,改投动力电池?”   谢逍掷地有声。   他卸下眼镜,后仰倚着椅背,目光深沉似海,闪过一抹嘲讽。   震惊。   秦北望连连拊掌,“哥你可以啊!了解的够通透的啊!!”   到底是医学博士加金融硕士,靠数据和事实说话,不玩虚的。   谢逍没搭理他。   常规操作而已。   肖海眉头紧蹙,稍低着头,嘴角的疤痕微微颤抖。   他摸过牌桌上的半盒软中华。   点燃,咬着烟蒂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受教了,逍总。”   他比谢逍小三岁,今年33。   瀚海风头正劲是没错,但新能源汽车确实进入了疯狂内卷。   价格战凶猛,接连四轮降价,瀚海卖出的车越多,亏的钱越多。   他开始在营销之余寻找新的出路。   凤城裴家,在投资圈如雷贯耳。   他也是经人介绍,辗转约到了谢逍。   没见谢逍之前,他持怀疑态度,就想看看这所谓的“裴家太子爷”几斤几两。   耐着性子打了一晚上牌。   还好,不虚此行。   肖海起身离开牌桌,谦逊伸出右手,“瀚海扩张在即,印尼和乌兹别克斯坦工厂计划在建中,希望逍总给我们合作的机会。”   谢逍脱下腕表,把玩着表扣,淡淡道:“如果没有坚实的基础,擅自扩张,只能是自杀。”   肖海的手悬在半空,表情一僵。   “不过,只要不排斥,倒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谢逍起身,反握住他的手。   肖海一愣,抬手撩刘海,趁热打铁:“后天上海总部,欢迎逍总莅临指导。”   谢逍眸光疏离,婉拒:“后天不行,我要接老婆回家。”   他习惯掌握事情的主导权,而非他人左右和操控。   特意提起她,是回应肖海先前那句“隐婚”。   句句不提官宣,句句都是官宣。   肖海听出谢逍的语言艺术,会心一笑。   他长得凶,这一笑倒有点奇怪:“我等。”   没有人和钱有仇。   太子爷新上马,也急需证明自己。 第095章 总针对人家做什么   回到玫瑰园,已将近午夜。   包间里大肆吞云吐雾,烟雾缭绕,浑身烟味。   下车时,谢逍淡淡瞥了孙大胜一眼。   潜台词是提醒他清理烟味。   顶层到了。   谢逍满脸嫌弃,快步走出电梯,他手腕一抖,脱掉西装外套,顺手扔在门口,一脚冲进浴室。   洗了三遍头。   吹干蓬松后,硬是确保闻不出一点烟味,才满意踱出浴室。   他烟瘾不大。   偶尔需要克制情绪,烦了或者爽了的时候,爱来一根。   身体不需要尼古丁,但心情需要。   像今天肖海这样,牌没打几局,烟抽了两盒,迟早肺癌,谢逍默默吐槽。   全景落地窗前,夜色旖旎。   对面南湖的大片景观灯尽数熄灭。   凤城喧闹一天,逐渐回归宁静。   谢逍从茶几上捞起手机,眼光带到前方的龟背竹,视线穿过,后头黑色盒子整齐摞着,近两米高。   是林眠那一堆香奈儿。   估计是勤姨来打扫,顺便给归置起来的。   瞟了两眼,他又转回身,眉心紧蹙,拿眼神比了比。   盒子没对齐。   他强迫症又犯了。   -   谢逍半蹲着,摆弄一摞包装盒,半晌,哑然失笑。   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   以前,他很少回玫瑰园,顶多偶尔喝多了,上来透口气再回高山流水。   家里东西精简,进出必须要保持一致,主打一个断舍离。   林眠住进来的短暂几天,玫瑰园和从前大不一样。   四处充斥着烟火气。   他想起读书时,最羡慕其他同学。   放学后暮色沉沉,天空暗蓝,路灯昏黄,树影朦胧,少年们笑闹着回家。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对他来说,像奢侈品。   再后来,谢逍在赵红家,定格了家的归属感。   生活的美有无数种,人间烟火是最可贵的一种。   眼下,清锅冷灶。   林眠不在家,他心里骤然空落落的。   谢逍仰面倚在沙发里,拨通阿亮电话,例行公事,“过户办好了吗?”   他怕麻烦,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48小时介莫快到了嘛!”阿亮大惊,蹩脚广普脱口而出,“大佬,哪里有你这样催的……”   谢逍耐着性子,“我说一,你不要说二,抓紧时间。”   “冇问题!”阿亮飞快答应。   这些资本家,连pua的话术都一模一样。   -   转眼周六。   晨跑时,谢逍偶遇裴遥。   兄弟俩相视一笑。   裴遥看出他情绪不高,“周末什么安排?”以为他和林眠闹别扭了。   谢逍:“老婆出差了。”   裴遥忍笑,调侃道:“还不习惯了?”言下之意是林眠搬来玫瑰园没几天,这么快习惯就养成了?   “不习惯。”谢逍老实回答。   他昨晚居然失眠了。   在客卧睡不着,最后还是挪到林眠睡的主卧,临近天亮才堪堪阖眼。   “挺好,挺好。”裴遥露出姨母笑。   弟妹他俩难舍难分就行。   -   新图大厦,属于新兴的大型CBD,高档写字楼林立。   饶是周末晚上,大厦内部灯火通明。   趣可传媒24层编辑部,大开间全员到齐。   加班。   工位上,没吃完的外卖,随意乱摆的电脑,无不昭示着打工人的不满。   实习编辑耷拉着眼角,嘟囔,“不就是个颁奖礼,温总何必小题大做,我在家看不行吗?”   周围传来低低的哄笑声。   年轻人眼皮子浅,哪里懂得总编的深意。   团建随时随地,集体看直播,也是趣可企业文化的一种。   孙雅文从茶水间出来,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她翻找遥控器,打开100寸的互联网电视,熟练切换到直播状态。   画面上,开始出现洪量的logo和主持人的说话声。   孙雅文着意调高音量,悦动的浑厚背景音传出,仿佛置身现场。   见状,编辑们三三两两,拉着椅子围拢过来。   -   实时直播。   洪量采用多机位通道,多场景现场采访,还有无人机航拍,排面拉满。   苏西意兴阑珊,忍不住和Tarcy发消息吐槽:【看到了伐!真是眼界短!温居然让我们加班看直播,笑死!】   等了一会,Tarcy没回。   苏西摁灭手机,掌心托着下巴,盯着电视。   直播正式开始。   调度先给了个国家速滑馆外的航拍大全景,瞬间有奥运开幕式那味儿。   老东家震撼开场。   关乐乐满脸激动,挪近了椅子,带着一股浓郁的优越感,环视众人。   紧接着,是一组组嘉宾进场的长镜头。   半个小时。   关乐乐双手抱臂,右手傲娇地一指,鄙夷问:“那老女人是谁呀?”怎么配给这么多镜头。   孙雅文无语,“那是新闻报刊司的前司长,巡视员关老师。”   苏西哂笑,余光瞟关乐乐一眼,笑她有眼不识泰山,也笑她同姓不同命。   画面中。   前司长与林眠热烈拥抱,二人时不时贴耳低语,可谓相谈甚欢。   “主编(萧红)居然认识关司长?”   关乐乐和苏西异口同声,大惊失色。   由于她俩音量过大,周围几个同事嗅到八卦气息,纷纷带着好奇凑过来。   “少见多怪!”有人出言挖苦。   方娜,生活版的资深编辑,一向毒舌。   上回朱芳华发电影券时,是她,勇于调侃发的佳宜面膜用不完。   孙雅文半倚工位坐着,搭眼过去,二人交换眼神。   生活版编辑定岗12个人,其中近半数是新来的。不了解以前的八卦。   “你们如果觉得,生活版主编谁都能做,那就大错特错。”方娜明晃晃的嘲讽。   孙雅文本能想拦。   转念一想,却又纵容了方娜。   这帮新来的实在太过分,是有必要让她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方娜解释:“萧红升主编前,去总署报刊司借调了半年,从北京再回凤城,她就成了主编,你们不知道吧。”   潜台词是别小看了林眠。   她可能没资源,但有人脉。   所有人面面相觑。   孙雅文淡淡一笑。   这就是《Cute》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背靠省妇联,上接出版署。   借调总署报刊司工作,是林眠职业生涯的特殊经历,机会难得。   她曾听林眠说过,当初差点就能留下了。   -   再看直播画面。   关司长和林眠亲切交谈,言行举止透着谙熟,绝非一般的场面客套。   关乐乐一眼瞅见林眠穿搭——赫然是那件H牌的套装。   面料随光线变化而发生改变,极具辨识度的、内敛的设计感。   正式场合,林眠总不可能穿个高仿吧。   她内心一时翻江倒海,咬唇冷笑,“萧红这身打扮太老气了,古板的很,她可是代表趣可呢!”   苏西横她一眼,呛声:“又不是明星,得体比较重要!”   方娜最烦她俩掐架,只会打嘴炮,她一副“有完没完”的不耐烦表情,“别整那用不着的,你俩好好看看,瞧瞧司长看她的眼神。”   眼神有什么好看的。   俩人收声,瞪大眼盯着直播。   镜头没有给到林眠,此时,她更像个人形背景板。   可是,从关司长的视线方向,她分明一直注视着林眠。   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宠溺。   爱意、欣赏、支持和肯定溢出屏幕。   “是她家亲戚?”关乐乐问的犹豫。   当初同意来趣可,受师姐温慈启发,了解到高端相亲的新业务,看中了它或许能成为她嫁入豪门的跳板。   一场直播,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关乐乐没想到趣可手眼通天,总署那是什么地方。   果然弃洪量选趣可是对的。   关乐乐暗下决心,不管是哪里,林眠能去,她也可以。   方娜和孙雅文相视一笑,两相无语。   “可能,萧红命里长辈缘好吧。”方娜盖棺定论。   科学解释不了的,就用玄学。   -   画面中,林眠上台领奖。   星星之夜组委会,授予趣可传媒“年度新锐生活灵感家”奖项。   颁奖人,正是总署新闻报刊司前司长关泳玄。   获奖感言环节。   主持人叫住林眠,cue流程:“《Cute》作为老牌期刊,未来会在直播发力吗?”   林眠一愣。   她是纸媒主编,离新媒体和直播太远,这问题,始料未及。   稳住不慌。   十年趣可“宫斗”不是假把式。   林眠手握奖杯,笑容得体,不卑不亢道:   “有洪量这么优秀的平台,期刊与直播奇妙结合,一定能颠覆传统,带给趣可百万读者,和千万网友们新的阅读体验,迎来传统杂志的新春天。”   前司长在侧,主持人很懂怎么带情绪,他紧握话筒,激动不已,“我们拭目以待!”   掌声雷动。   关泳玄眼泛泪光。   近几年,快速阅读占据很多人的时间。   期刊受冷遇成了常事,纸媒式微,停刊甚多。   到底是断臂求生,还是另辟蹊径,是所有期刊人面临的一道两难选择题。   听到林眠这一番话,大开间里,各有所思。   关乐乐不屑,挑衅地弯起嘴角,讪笑道:“还是主编会说场面话呀!”   苏西又翻了个白眼。   忽然,她手机一振,Tarcy消息进来:【定了!上海!欢迎回家宝贝!】   苏西大喜过望,腰杆瞬间硬气了。   她起身斜睨关乐乐,“家住洞庭湖,盛产碧螺春,你什么东西!”   周围窃笑。   关乐乐“绿茶”在趣可人尽皆知。   方娜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眼角瞄苏西,然后和孙雅文对视,无声地表达不解:苏西哪根筋不对了?   孙雅文耸耸肩,不动声色。   关乐乐满眼蓄泪,死死抓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有气朝主编撒,总针对人家做什么……”   -   台下。   洪量引擎美女副总周琛,一袭H牌高定礼服,淡定坐在下首。   郭淮向她炫耀,“怎么样,我们Cute的新一代!这格局,是不是有了。”   周琛瞟他,半信半疑道:“你们温总看上的新一代,可不是她。”   郭淮会意,“我和你打个赌,除非她不干,否则不会有别人。”   “你这么自信?”周琛惊讶,她虽和郭淮共事不久,但清楚他性格,从不打嘴仗。   郭淮望着台上,林眠落落大方,他一笑,毫不避讳:“我姑妈特喜欢她。”   一个guan,一个guo。   早听圈里传言,郭淮祖上是瓜尔佳氏后代,周琛挑眉。   anyway,不管他姓什么,她笑:“倒是要感谢你,请动了前司长。”   看破不说破,知人不评人。   洪量引擎第一次办颁奖礼,还是和传媒圈息息相关的,要想提高含金量,再多的顶流都不如一个司长。   这就是调性。   -   顺利结束北京的颁奖礼。   飞机平稳降落。   T3廊桥口,有专员举着牌子接机。   林眠拉着行李,走专属廊桥通道,VIP摆渡车直接将她送至B2停车场。   贵宾停车处,没几个人。   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没熄火,打着双闪。   林眠掏出手机,确认车牌。   搞文字工作的人,对数字非常不敏感。   一阵风过,带起清冽又熟悉的香气。   下一秒。   她撞进谢逍饱满滚烫的胸膛。   再一秒。   温热的气息划过耳畔。   谢逍霸道的吻,落在她唇上,热烈而温柔。   他的手扣在她腰间,紧紧环住她。   宽大风衣下,身体无声贴合,亲密无间。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爱出现时,心跳会覆盖喧嚣。   轻咳。   小高别过头,不自然地眼神乱飘,小声提醒:“二哥,放过自己,呼吸一下吧……”   果然,Money和Power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第096章 走,爸请客!   昨天颁奖礼结束后,闹哄哄一直到凌晨。   林眠和关泳玄好几年没见,想说点体己话,因为时间仓促,再约一面也不成。   好在关司长退休了,整体生活节奏比从前慢,大多时候会留在北京。   于是,林眠和她约好,如果十一国庆假期条件允许,就再北上一趟。   “我好给您带凤城最好的纸皮核桃。”   “好!我候着你来!”   车子启动。   林眠抹着眼泪,和奥迪A6里的关泳玄挥手道别。   霓虹闪烁,泪光氤氲。   她仿佛回到几年前,刚到新闻出版总署那时。   -   事实上,趣可最早在北京也设立了编辑部。   专门负责“走出去”政策——《Cute》海外版的编辑和发行工作。   为此,趣可一掷千金,买下建外SOHO的一整层当办公场地。   不仅如此,还特意在通州一次性全款,购入了五套大三居,用作员工宿舍。   北漂,生活成本的大头是房租。   不得不说,趣可的员工关怀是非常到位的。   然而好景不长。   没过几年,后金融危机疲态尽显,媒介迭代,趣可不得已砍掉了海外版。   北京的办公楼也被暂时租出去了。   林眠借调总署时,就住在通州八里桥的宿舍。   一套150平的大三居,平时只有她一个人。   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坐八通线到四惠东,再倒一号线到西单,然后转四号线到菜市口下车。   披星戴月,一路奔波。   保证8点上班前到署里。   关泳玄家住二环里,没有子女。   见林眠孤身一人来北京,看张延亭的面子,很照顾她。   带她逛北京胡同,听相声,去香山,后来还带她回家,同先生吃饭。   关司长待她像母亲。   林眠不辱使命。   借调来报刊司一处后,独自完成了好几个大型活动,陪同出席重庆的国家级期刊展。   尤其是,还被一票挑剔的老专家们交口称赞。   起因是报刊司会定期组织专家进行期刊评点。   一处人少事多,林眠迎难而上。   从策划到邀约,事无巨细,甚至包括用餐时菜怎么点,方方面面妥妥帖帖。   当时就有人好奇,“泳玄司长是在哪里找的这么灵透的姑娘,可甭放掉喽!”   关泳玄一笑,“小林是借调的。”   “嗐,想想办法就留下来了。”老专家通透,看着林眠,话没有说破。   后来,关泳玄居然真的隐晦地跟她提及,留在北京这事。   再后来,借调期满,林眠结束每天取经一般的上下班生活,回到凤城。   再再后来,她顶着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借调回来的光环,走马上任《Cute》生活版。   那一年。   27岁的林眠,成了趣可创刊史上,最年轻的一任主编。   -   商务车疾驰。   林眠瞟着窗外,眼神渐次放空,偷偷打了个呵欠。   飞机落地凤城时,不过上午十点。   行政助理小王的订票原则只有一条:控制成本。   还大言不惭,国内航线嘛,来回就那么几个航司,坐哪里不是坐。   所以,绝大多数趣可人出差,第一选择都是高铁。   起码不用赶奇葩时间的飞机。   林眠倒不在意。   她总是小事糊涂,大事清醒。   谢逍觑她,低头看腕表,算了算时间,“困就眯一会,到吃饭地方叫你。”   仓促知道她上午落地,他临时让秦北望推掉了肖海中午的饭局。   谢逍又查过攻略,女人喜欢仪式感。   老婆大人搬来玫瑰园同居的第一个周末,无论如何也不能献给工作。   林眠揉揉眼角,浅眺窗外,强打精神,“一会别点那么多,吃不下。”   怕谢逍向张若愚看齐,点一桌子菜浪费。   而且,她生理期有个怪癖,饱腹感特别强,一天到晚一点不带饿的。   “好。”谢逍应声,以为她要减肥。   因为他看攻略上说,女生有一种心理: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透。   -   机场回凤城,高速双向八车道,笔直而开阔。   错落的绿色护栏,纵深呈一条直线,从眼前飞速掠过。   谢逍手肘随意搭在航空扶手上,身体自然向林眠倾斜,边抻平袖口,边话里有话道:“没驾照太不方便,不自在。”   谢总真是不懂人间疾苦。   林眠腹诽,瞄他一眼,有司机居然还嫌不自在,“什么自在?”   谢逍没回答,宠溺盯着她,突然捉住她的手,缓缓凑在唇边,轻轻一吻,落在她手背上。   林眠后背陡然绷直。   驾驶室,小高默默地,一把拉上隔断。   行吧。   确实挺不自在。   -   车内空间忽然变得暧昧。   谢逍侧身对着她,略俯下身,膝盖微曲,双手撑在她座位两边,将她整个人逼在座椅里。   他眸光缱绻,二人距离渐近。   谢逍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眉间,带起似有若无的痒,像羽毛一下下撩拨心弦。   林眠指尖发烫,下意识闭上双眼。   短暂几秒,无事发生。   她茫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谢逍看破她心思,嘴角噙着笑,带着三分狡黠,七分宠溺。   他居然逗她!   不行,不能输。   她先瞪了他一眼,抬手解开一粒衬衫纽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直视着他,眸色慵懒妩媚,抿了抿嘴唇,探手把玩他领带。   这该死的胜负欲。   来呀,挑逗啊,来互相伤害呀。   谢逍瞳孔微缩,呼吸变得灼热,眸中翻起暗涌。   车厢高度有限,他单膝跪地,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托住她脸颊,克制而用力。   下一刻。   呼吸交缠。   她勾住他脖颈,仰头回吻他,潮涌瞬间淹没理智。   猛烈的欢喜,既然避无可避,不如甘之如饴。   -   深吻结束。   谢逍还抓着她手腕。   他喉结滚动,视线挪向后排,然后讳莫如深地望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   林眠垂下眼帘,抽回手,故作淡定望向窗外。   半晌,她余光瞥到谢逍回座,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去重考驾照?”   闻言,谢逍一顿,声线沙哑:“等下周,下周从上海回来吧。”   “要去上海?”林眠偏头问。   她很少问谢逍工作上的事,隔行如隔山,她有自知之明。   谢逍点颔,“嗯,有个项目去考察一下,最多三四天。”   话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他远不如开口时的潇洒。   来接机,迫不及待深吻她,哪怕被她误会猴急,他就想确认一件事——代价。   他不敢冒险。   赵红去世对林眠的打击,谢逍深知厉害轻重。   所以他犹豫。   奶奶是赵红老师的接生医生这事,他不想隐瞒她。   只是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敏感如她,他怕不经意间被她瞧出端倪。   正好,肖海热情邀约,干脆顺水推舟,权当留出思考的时间。   他习惯在有胜算的时候大胆下注,在不具胜算的时候谨慎行事。   -   埃尔法停在南湖一处景区外。   下车时,林眠不经意间扫向后车。   定睛一瞧,差点一个趔趄——凤A7832P。   “林眠!”林建设一手搭在车门上,探出半个身子叫她,颐指气使道:“看见老子也不打招呼!”   他送一个客人来南湖景区,就这么凑巧,又遇见太子爷女婿。   景区路边不能临停,林建设轻点油门,怠速经过林眠身旁,对着副驾驶车窗大喊:“等着我!别走啊!”   捡日不如撞日。   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饭吃了,才算认了女婿。   林建设一脚油,车头抵着花坛,斜斜卡在人行道上,抽掉钥匙一路掉头小跑。   他指着马路对面,大手一挥,“走,爸请客!”   对面是一家海鲜酒楼——发记。   全国连锁的,在凤城排得上号,人均800起步。   林眠瘪了瘪嘴,没眼看。   林建设固执,又死要面子,当众驳他的话,他肯定气急败坏。   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转念一想,林建设出了那么多幺蛾子,索性让他接受一回现实的毒打。   林眠微微一笑,“行啊。”   谢逍向老婆看齐,礼貌又谦逊地表态,“让您破费了。”   -   林建设大摇大摆,揣着烟盒和车钥匙走在前头。   服务员引向里头靠窗的位置。   三人来的临时,没有预定,眼下正值饭点,只能坐在大堂。   林建设从不讲究这些。   林眠也不太在意,她看谢逍。   谢总连公路局老张家烤肉的野摊子都去过,应该不会矫情。   落座。   谢逍不忘替她拉开椅子。   “谢谢。”林眠点颔回应。   “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林建设不乐意了,他见不得虚假客气。   既然是一家人,就该随意自在,老说谢谢显得多不熟,还让外人看笑话。   “你俩先坐着,我去看看海鲜新不新鲜!”林建设离开座位。   职业习惯。   谁都别想蒙老子。   -   谢逍西装笔挺,神色淡然,只安静坐着,浑身散发的矜贵气质让人挪不开眼。   不远处,几个服务生窃窃私语,眼光始终盯着谢逍。   他衬衫纽扣一丝不苟,侧脸每一个线条都深邃深刻。   饱满宽阔的肩背倚着座椅,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膝头,抬眼望去,他与大厅里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正上客呢聚众聊什么天!”酒店经理发现有人摸鱼,皱眉过来。   “看帅哥呢!”服务员低笑,散开去工作。   经理视线扫过,眼神一亮,脚下一滑,“我靠!他怎么来了!”   他丝毫不敢耽搁,忙点头哈腰凑上去,“裴公子,实在抱歉,是我眼拙,您大驾光临,包间我这就安排……”   经理吓死了。   裴家太子爷在“发记”坐大厅,这要是让人同行知道,口水都能淹死他。   谢逍:“不用。”他声音毫无波澜,却让人有种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林眠抬眼看他。   秒懂。   这是谢逍的教养。   -   点菜。   林建设接过菜单,一副东道主的架势,底气十足道:“都别管啊!别跟老子争,今天我点!”   他干了一辈子厨子,什么好赖菜没见过。   海鲜而已。   他炒底料的时候,这酒楼老板怕是还没出生呢!   林眠瞥他一眼,如坐针毡,长叹一口气,兴味索然地环视四周。   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不分场合,他总能理直气壮。   “麻烦您了。”谢逍羽睫微垂,端坐桌前,语调慢条斯理,透着客套和疏离,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分寸感拿捏到位。   “来,服务员,点菜!”林建设招呼。   经理拽住服务生,自己顶上。   他不知道林建设和谢逍的关系,但见这位男士趾高气昂,他也不敢小觑,老老实实候在边上。   林建设:“来个小青龙!”   他刚在后头研究过,小青龙最便宜。   经理一愣,悄悄觑谢逍,套路道:“老板,小青龙口感会差一点,您是会点的,咱们可以试试澳龙。”   “小青龙就挺好!我之前来吃过,甭瞎哔哔。”林建设垮着脸。   老子是厨子,还能让你忽悠了。   点小青龙,就是图便宜!   经理碰上了硬茬,以退为进,“您稍等。”   半晌。   “老板,帮您去后厨看了一下,实在对不起,小青龙没有了,不过!咱们早上刚到了一只澳龙!”经理重新回来。   他眼神瞟向谢逍,又道:“您请的是贵人,澳龙最合适!”   林建设点燃一支兰州,叼着烟打听:“澳龙,多少钱?”   “时令价一斤1580。”   林建设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硬着头皮继续问:“有几斤的?”   “8斤的老板,八八就是发,吉利!”   林建设震惊。   “我操!这踏马是把龙王给捞上来了???”他骑虎难下。   谢逍情绪稳定,“换一家吧。”   林建设喉头一哽,如释重负,拘谨地试探:“小谢总您——海鲜过敏?”   管他真的假的,可算找到个台阶下。 第097章 你给我什么好处?   “换一家吧。”   听见谢逍松口,林建设如遇大赦。   他肩膀头豁然一松,三两下咂完兰州,起身不忘习惯性数落:   “我就说吧,一家人不用客气,早说你过敏咱就换一家,是吧,瞎耽误工夫!”   经理见林建设拔脚要走,头皮一紧。   以为是招待不周,裴家太子爷不高兴,慌忙赔上笑脸。   “您不爱吃澳龙没关系,咱们店里还有别的,您随意,我给您现捞都成。”   就怕财神爷不辞而别,这不得让同行耻笑死。   林建设回身,哂笑:“操!你再给老子捞一龙王来!真踏马晦气,抓紧咱换个地儿!”   他有点蹬鼻子上脸,不管不顾的,仰首挺胸大喇喇走在前头。   狐假虎威。   林眠低低瞭他一眼。   谢逍颔首婉拒。   面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骨子里透出的教养与自信,大有“清风拂山岗”的从容不迫。   正值午间用餐高峰。   散台食客众多。   林建设高声嚷嚷,吸引不少人朝这边张望。   谢逍特意放慢脚步,走在林眠身后,替她挡住投射来的好奇目光。   林眠手肘轻怼他,半信半疑斜扫一眼,眼神明晃晃表达:“你居然海鲜过敏???”   谢逍意会,伸手从后背轻轻揽住她腰身,稳稳目视前方。   他指尖稍一施力,林眠抬头,只见他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勾唇一笑。   秒懂。   他是照顾她生理期不能吃海鲜。   林眠心下一暖。   -   “咱换哪儿吃去?”林建设问。   吃一堑长一智,他不敢再自作主张。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是小谢总海鲜过敏,又不是他请不起。   谢逍抬眼:“到了。”   “这就,到了???”林建设震惊,开什么国际玩笑,就过了个马路而已。   南湖旁。   一栋仿古建筑,没有门头,没有招贴。   周围古树郁郁葱葱。   带白手套穿制服的保安不苟言笑。   哪怕是寻常路过,都要被谨慎地上下打量。   林建设狐疑着,左右张望,扯出个笑,“这踏马是吃饭的地儿?”   他开车送人路过无数回,倒是见过几次豪车出入。   然而,瞧那严阵以待的模样,还以为是银行的秘密金库呢。   谢逍微笑,再次点颔确认。   他情绪稳定,极具耐心。   考虑到林眠一大早的飞机,她又在生理期,与其去别的地方来回折腾浪费时间,倒不如定在会馆。   吃完饭溜达着就回玫瑰园了。   小高提前进去打招呼。   一行人到时,姓刘的大背头经理只身候在门外,恭敬问好:“裴公子您来了。”   谢逍颔首。   很好,没有大张旗鼓。   刚他特意交代小高,让刘经理务必低调,尤其在岳父面前。   不然,按照刘经理的洒脱,他怕是得列队跪迎,以弥补之前的错误。   看到谢逍,两个保安相互搭了个眼。   讨好地咧开嘴傻笑,掩饰上回有眼不识泰山的尴尬。   身价如此,见惯了逢迎讨好,谢逍神态自若。   大背头在前引路,几人往包间走。   -   会馆外在古朴,内里奢华,有价值千万的顶级风水布局。   传统的中式装修风格。   大堂敞阔,20米挑高的三层波浪水道,辅以瀑布下的一只大金蝉坐镇。   取金水相生,生生不息之兆。   墙面点缀着恰到好处的上久楷宋锦,六重纬织金,灯光下熠熠生辉。   走廊,时不时有出来的服务生,却是鸦雀不闻。   林建设跟着上楼梯,忍不住回头张望,暗里嘀咕,“这踏马哪儿像吃饭的地儿。”   -   谢逍食不言寝不语。   林眠没胃口。   林建设还处在震惊中,顾不上说话。   寂然饭毕。   饭后品茶时间。   林建设假模假式捏着茶盅,凑近轻嗅,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   朱梦华最近一直催逼他,让问林眠租房子的事情。   他心烦,索性就先拖着。   本来SKP门口那天就想提,一看太子爷女婿在,没太好意思。   今天见谢逍彬彬有礼,既不拿大,也不摆款,他岳丈老泰山的底气一下就上来了。   既然偶遇,那就是老天爷给他机会。   林建设悄悄把“兰州”揣进裤兜,伸手摸过桌上的软中华,点了一根,“阿华挺惦记你,一直问你怎么没回家住。”   他学乖了,再也不提让林眠改口叫妈的事。   “家里要拆迁了。”林建设深吸一口烟,言下之意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林眠避重就轻,“她怎么不住自己闺女那里?”   据她所知,关乐乐可是刚拿到了趣可的福利房,还新鲜热乎的。   林建设吐出个烟圈。   林眠蹙眉揉了揉鼻子。   她讨厌烟味。   谢逍面不改色,若无其事泡茶,时不时给林建设添茶。   不参与,不表态,不阻碍。   忽而,林建设眼神黯淡:“她没跟她姑娘说——”没说她结婚了。   矜贵女婿当前,他面子里子都想要,不好意思说完整。   父女连心,他相信林眠能听懂。   “嫌你丢人啊!”林眠揶揄。   她闺女不仅听懂了,还嘲讽他。   林建设两指夹着中华烟,默默喝茶。   林眠眼皮一挑,问他:“你没跟她说吧。”说搬来玫瑰园的事。   她也含糊其辞。   林眠自信,老林能明白。   “那必须不能!”林建设想也没想地接话,矢口否认。眼见女婿长相优越,他当然得防着朱梦华。   男人嘛,至死是少年。   哪怕活了一个甲子,占有欲和胜负欲总是很旺盛。   林眠想给他点个赞,“继续保持。”   林建设突兀一笑,露出长期抽烟的焦黄牙渍,“我替你保守秘密,你给我什么好处?”   “??”   就不能给你好脸。   林眠气不打一处来,登时垮下脸,不想再继续话题。   林建设既不恼,也不跳脚。   他掏出手机,笑眯眯对谢逍:“小谢总,咱爷俩加个微信吧。”   要死。   一个厨子,不好好研究厨艺,该看兵法了。   他还学会以退为进了!   林眠差点背过气去。   谢逍滑开手机,打开摄像头:“我扫您。”   “好嘞好嘞!”林建设喜眉笑眼,乐呵呵地掸掉烟灰,抽空瞟了林眠一眼。   跟老子玩心眼儿,你还嫩点。 第098章 我一定来   玫瑰园。   林眠后脚跟着谢逍进门。   门外挂着一件熨烫好的高定西装。   谢逍看也不看,脱下身上这件,顺手丢在那件上头。   他没多话,一个箭步冲向浴室。   林眠以为他不高兴,默默拉着行李箱去主卧。   水流声传来。   林眠换好家居服,将H牌的套装拿出来,挂在衣帽间。   一低头,行李箱中,飞碟状的奖杯静静躺着。   “年度新锐生活灵感家”   神它的灵感家。   简直是为趣可量身定制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跃上脑海:有没有一种可能,会派她去网络部?   这假设过于荒唐了。   真要命。   被自己笑死。   笑着笑着,林眠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宝格丽酒店门口,张若愚提了一嘴,集团近期在调整网络部。   仓促派她去北京领奖,主持人又恰好cue出那样的提问。   可是,她是纸媒主编啊。   纸媒和网络介质不同,稿件风格大相径庭,派她去网络部,似乎太激进、太冒险了。   反正她不信张若愚能左右领奖人选。   烦死了。   林眠指尖抵着嘴唇,捧着奖杯,窝在床尾发呆。   集团在下一盘好大的棋。   而她,是棋子。   她惆怅地叹出一口气。   彼时,水声停了。   谢逍从浴室出来,熟门熟路来主卧衣帽间拿衣服。   见林眠躬身垂着头,无精打采的,他脚下一滞,定定站在不远处。   半晌。   滴滴。   门廊突然响起电子音。   思绪被打断,林眠回头,一愣。   谢逍上身半裸,正不错眼地盯着她。   门廊外,适时传来管家的声音:“逍总,小张先生来了。”   林眠压了压嗓子,挪开视线,“哪个小张先生?”   谢逍抬步走向衣帽间,仿佛意料之内的答案,“张若愚。”   林眠一怔,“他不是去环球影城了吗?”   -   谢逍开门。   张若愚一只脚插进来,直往里闯,“林眠,林眠!我来啦!”   “换鞋。”谢逍眼刀扫他,顺道塞给他一瓶医用酒精喷雾。   张若愚对搓甩掉AJ,又把喷雾塞还给他,黄鳝一般滑溜着冲进去找人。   “听说你搬过来了!”   他急不可耐挤进来。   一边说话,一边谙熟地各个房间都进去瞄上一眼。   大有鬼子进村的架势。   谢逍懒得和他计较,站在餐厅前的吧台,拉开冰箱门,“喝什么?”   “冰阔落!”张若愚大声回应。   兴奋溢于言表,他在主卧找到了林眠。   谢逍手下一顿,反应片刻,冷淡道:“没有。”   他声音不高,并不在意张若愚能不能听见。   谢逍从不喝碳酸饮料,也很少喝果汁,冰箱里只有固定牌子的矿泉水和牛奶。   张若愚斜倚门框,双臂抱胸,看着林眠收拾,“我来看看你,给你撑腰!”   林眠:“有没有这么夸张。”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才认识他多久!哪有咱俩熟!”张若愚眼风四下巡看。   林眠:“……”   “说好今天去环球,你又撂下我跑了,不行,你得补偿我受伤的小心灵。”   张若愚蹭过来,顺势坐在床边。   “明天上班你去找小王,问问她,为什么给我定早上6点的机票。”林眠怼他毫不手软。   “嗳呦嗳呦嗳呦,还急了还!”   张若愚窃喜,嘴角上扬,不着痕迹地嘚瑟。   前几天去看奶奶,听裴大哥说起,林眠搬去了玫瑰园,他抓心挠肝的。   今天,他是特意打探情况的。   刚转了一圈。   两个卧室,同居不同床。   Niubility!赛高!すごい!   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呦,瞬间熨帖。   -   林眠将行李箱归位,从张若愚手上薅过奖杯,轻轻放在窗旁矮柜上。   张若愚盯着她,视线忽然滑向一侧的相框,带着几分疑惑,“这是——”   “我妈。”林眠走过来,拿软布缓缓擦拭玻璃。   张若愚眉心紧蹙,迟疑着自言自语,“奶奶办公桌底下,好像有一张一样的照片。”   林眠不解,“什么意思?”   咣铛。   外间发出一声巨响。   林眠与张若愚对视片刻,齐齐冲出主卧。   餐厅。   蝴蝶兰摔在地上,花盆碎成几片,深褐色的泥土洒落一地。   林眠小跑过去,见谢逍背身半蹲着,关心问:“没事吧!”   谢逍怕有碎片划伤她,忙抬手拦住,“花没事。”   蝴蝶兰是她送的。   她紧张花也是人之常情。   林眠:“……”   明明问的是人。   行吧。   谢总确实喜欢兰花。   -   张若愚跟出来。   见是摔了一盆花,鄙夷地扫视他俩,“至于嘛!”   谢逍淡淡瞥他一眼,起身去工具房拿医用垃圾袋,路过他身边,“别闲着,请。”   潜台词是不至于就顺带收拾一下。   张若愚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闻言,忙后退几步。   真是少爷身子。   林眠看不下去,找了件趁手的工具,预备拾掇。   谢逍拽住她,极自然地抬手,吻上她手背,“我来。”   他抖净覆土,把蝴蝶兰连花带根装进黄色垃圾袋,给阿亮发消息:【再带个花盆来。】   总裁的占有欲在作祟。   赤裸裸秀恩爱。   张若愚如鲠在喉,拿眼横他,忽地心念一动,“哎,哥你没跟林眠说吗?”   那么大的照片天天在眼前晃悠,他不信堂哥不知道。   “说什么?”林眠问。   “没什么。”谢逍打断。   张若愚若有所思,眯眼瞄他,转头又看了看林眠,咽下想说的话,附和道:“没什么。”   打什么哑谜。   林眠腹诽,她柳眉微蹙,指尖交错轻拍,“你俩聊吧,我去睡午觉了。”   这俩人真奇怪。   不一会,主卧传来落锁声。   又等了半天。   谢逍居高临下,脸色稍沉,正色警告他:“你不要多嘴。”   瞧见堂哥眼神带着杀气,张若愚眼皮跳了跳,服软答应:“好好好,我说说而已。”   “还不走?”谢逍挑眉。   张若愚没打算再留,朝主卧方向张望片刻,促狭一笑,然后告辞出门。   餐桌上,手机屏幕亮起。   谢逍扫视,一条新消息,【肖海:[图片]】   滑动点进去,肖海发了一个表情包。   一只白胖的鸽子,上头写着:我一定来。 第099章 别对号入座呀,宝子!   谢逍一笑,放下手机。   又过了蛮久。   门廊外。   阿亮上来了,他拎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沉甸甸的。   进门后先汇报工作,“师哥,事情办好了。”   他从夹克衫口袋掏出一只信封,郑重交给谢逍,然后去餐厅收拾蝴蝶兰和花盆。   阿亮培土,如释重负,“好在归属地还是凤城,否则48小时哪里搞得掂!”   谢逍封口朝下,倒了两下,sim卡落在掌心,约莫半个大拇指甲盖大小。   片刻。   主卧传来门锁响动。   林眠揉着眼,开门出来,听见餐厅的说话声,先是一愣。   “嫂子好。”阿亮侧身打招呼。   他手下麻利,装好最后一点土,换好花盆,重新将蝴蝶兰摆好,识趣地避开。   “过来。”谢逍叫她。   -   客厅。   林眠背对他坐着,一头雾水,不知道谢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逍挽起家居服袖口,绕过她面前,将一台崭新的手机搁在她手上。   林眠:“这是——”   “以后,你不用定时了。”谢逍滑开手机,打开app,将屏幕展示给她看。   既然她提心吊胆被号主删除,不如直接过户,一劳永逸。   派阿亮48小时内搞定的,就是这事。   母亲的手机号码,十三年了,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身边。   谢逍看她,眸中温柔如水,“小鸡不会走了。”   林眠抬手掩面,眼眶湿润,一时百感交集。   最能让人感动的,从来不是腻人的情话和昂贵的礼物,而是下意识的惦记。   她一本正经盯着他:“谢谢你,谢逍。”   闻言,谢逍喉头一哽。   她叫他名字。   不是谢总,不是谢钱辈,而是谢逍。   亲密关系升级的又一大步。   接下来,是不是可以期待她叫他“老公”了。   谢逍不紧不慢地勾了勾唇角,懒洋洋一笑,尽量显得自己泰然自若。   实则内心狂喜,万马奔腾。   “相信我。”谢逍起身,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话里有话的铺垫。   林眠仰头,不解地看着他。   谢逍揉了揉她脖颈,然后去客卧看阿亮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   又多了一台手机。   林眠登录小号——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短暂同步收取消息后,一个个红点喷薄而出。   【肖海:春山说聚一下。】   一看时间,是周五晚上发的。   林眠没好意思回。   转脸发现被拉进一个群里,打眼一看,全是拉萨火车站的熟人。   实时消息,群里热闹无比。   林眠发了个表情包,顺手关掉了群聊。   -   那边,阿亮收拾好行李,两个硕大的26寸行李箱,静静摆在门廊上。   东西真多,林眠腹诽。   这一刻,她才真切感受到,他是真的要出差了。   心里莫名泛起一股失落。   “什么时候出发?”林眠问。   谢逍:“明早,我和阿亮先飞过去,小高开车汇合。”   “瀚海明明有车接,全程都安排好了,咱们自带车是不是不给人家面子。”阿亮吐槽。   谢逍眼刀扫他。   提到瀚海,林眠想起洪量星星之夜的车辆赞助,全是她正开的那一款。   她回过劲儿来,“你去瀚海?”   “嗯。”谢逍低应一声。   林眠斜倚沙发,哂笑:“是靠营销起家的那个瀚海车企?”   这几年,瀚海的营销铺天盖地,有种随意烧钱的暴发户既视感。   完全不管投产比,大有饥不择食之意。   只要是家媒体,只要有曝光,能上就上。   别说《Cute》两本刊物,据她所知,趣可网络部接到的最大一笔广告订单,就来自瀚海。   见她言语中毫不掩饰鄙夷,谢逍饶有兴致,挑眉看她:“说说你的看法。”   他特别喜欢听林眠谈自己的看法。   她看看问题总有独到和深刻的一面,不愧是知名杂志的主编。   “你不觉得瀚海就像个网红,话题和流量都有,可是总会让人有种错觉,一个车企,只顾做流量?”   “它的核心,难道不该是好好打磨产品,选择选择生命周期相对更长的体系,它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林眠有些激动。   表面上是说瀚海,实际焉知不是在反思趣可。   尤其是关乐乐一直强调的——“没有流量就没有一切”。   一场热闹喧嚣的颁奖礼,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纸媒,是一种内容落地的载体,但内容本身,应该具备多元的形态。   林眠叹气:“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多?”   见她的看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谢逍唇角上扬,毫不掩饰欢喜,“林老师鞭辟入里。”   “在谢钱辈面前班门弄斧了。”林眠有自知之明。   她对面坐的人,可是手握千亿资本的投资圈大佬,能耐着性子听她发牢骚,也就是谢逍了。   谢逍总结性发言:“多些理性,多些思考,确实挺好的。”   -   晚上。   林眠睡不着。   想到谢逍明早要出差,她就辗转反侧。   患得患失。   她想到一个并不恰当的词。   林眠坐起身子,手肘支着膝盖,托腮望向窗外。   身后传来丝织物摩擦的声响。   谢逍半跪在床上,伸手一揽,将她从蚕丝被中捞起,正贴着他半裸的胸口。   他贴心地替她拢好发丝,双臂温柔地环抱着她。   她肩头微凉,他胸膛滚烫,体温交织。   谢逍下颌抵着她发顶,肩背僵直,喉结滚动,他又有反应了。   有点后悔冲进来抱着她。   出差前夜,他居然也失眠了。   去吧台找水喝,路过主卧,林眠竟然也没睡。   她发丝松散,绕在光滑的肩头,脖颈呈现一条完美的曲线,让人忍不住想吻上去。   感受到身下的突兀,林眠滑出他臂弯,手自他腋下挽着,头枕向他饱满的大臂。   眼前一暗。   谢逍的吻压下来。   猝不及防失去支撑,她仰面躺倒,他欺身而上。   身体紧密相贴。   她腰身纤细,他臂弯有力。   林眠别过脸,悄悄屏住呼吸。   谢逍一手钳住她手腕,一手替她抚去额间碎发,热烈而急躁的吻,落在她颈边,慢慢下滑。   他吻得很轻,仿佛带着试探,脖颈、锁骨……   她身体微微颤抖,气息凌乱。   忽然,他动作一滞,手腕一抖放开她。   缓了下心神,意犹未尽地在她唇角轻柔一吻,声音低沉沙哑,“早点睡。”   主卧门响。   那浅啜一吻,如烈酒封喉。   林眠颈肩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她小腹涌起一股热流。   还好。   -   又是新一周。   新图大厦楼下,林眠刚停好车,正遇见朱芳华过来。   “小林,刚巧碰见你,那什么,你不用上去了,跟我走,咱们去省妇联一趟。”   林眠站住脚,不解看她。   朱芳华熟稔挽上她胳膊,领着她往停车场走,“我就不麻烦小刘了,开你的车,省事儿!”   “我还得开例会呢,朱老师。”林眠婉拒。   朱芳华一顿,“拿奖是大事,例会什么时候开都一样,走,先去汇报工作!”   林眠了然。   周六北京速滑馆的颁奖礼,很多人都看了直播。   省妇联作为趣可杂志的主管单位,趣可得了奖,按道理是该第一时间向上级领导汇报。   洪量近几年影响力大增,尤其是又有总署报刊司前司长加持,得奖的含金量立马不一样了。   “行吧,咱们走。”林眠不好意思再拒绝。   掏出手机打卡的同时,在编辑部群里发了个消息:【@所有人我早上去妇联汇报工作。】   -   趣可24层编辑部。   主编办公室里,关乐乐正边喝拿铁,边刷手机。   突然,群里消息弹出。   品着这条内容,关乐乐嘴角泛起一丝得意,正中下怀。   她端着杯子,快步走到行政助理小王的工位前,敲敲桌面,“9点半安排开例会。”   萧红滴水不漏,她一叶知秋。   小王一愣。   她不在编辑群里,不知道林眠外出不在,还以为关乐乐是替主编跑腿,一口应下。   望着关乐乐孔雀一样高傲的背影,她皱眉,纳罕道:绿茶居然转性了?   不敢多耽搁,小王先去安排好投影仪和电脑。   卡着时间,在大开间通知所有人:“5分钟后开例会。”   -   萧红不在,开什么例会。   大家心知肚明。   苏西抬抬手:“我有事,要请假。”   方娜双臂抱胸,戳破她意图:“你在凤城又没个朋友,能有什么急事。”   言下之意是你就是故意和主编助理过不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苏西:“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请假!”她斜睨方娜一眼,合上电脑预备出门。   方娜屁股倚着工位,阴阳怪气:“哎呀,现在工作真是不好做啊——”   故意一顿。   她一向毒舌,其他人视线聚拢过来,等着听后半句。   方娜:“表彰了溜须拍马的,提拔了指鹿为马的,冷落了当牛做马的,整治了单枪匹马的!”   就见不惯有人狗仗人势,拿着鸡毛当令箭。   秒懂。   所有人哄堂大笑。   “你说谁!!!”苏西和关乐乐异口同声。   方娜戏谑一笑,起身往会议室走:“别对号入座呀,宝子!”   -   新图大厦楼下咖啡馆。   不过才早上9点半,店里人不多,店员忙着归置打扫。   靠窗的卡座,苏西闲闲靠着,心不在焉地刷手机。   她点开TarcyWu的头像,【我什么时候回去,受不了一点了。】   从前有个绿茶关乐乐作妖也就罢了,她是温慈的丫鬟,谁都能看出来。   怎么最近方娜又跳出来,莫名其妙怼人,难不成连她也有背景?还真没看出来。   苏西抿了一口黑咖啡。   杯壁印出个唇印。   心里烦。   当初,和TarcyWu从《DressM》来《Cute》,她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打心眼里讨厌裙带关系和权斗。   可Tarcy告诉她,资本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职业媒体人,不止要嗅到新闻,还要嗅到钱的味道。”   “选择来《Cute》绝对是正确的选择,抬高身价,你看高码洋的同期主编,不都是跑去MCN里自甘堕落了。”   TarcyWu如是说。   不一会,手机振动。   消息回过来:【Tarcy:别急宝贝!我们能回来就行。】   都是职业搞文字工作的,这语气,一下让苏西突然没底了。   然而她归心似箭,也没多深入琢磨。   想了想,苏西敲下她唯一的疑虑:【温知道我要回上海吗?】   【Tarcy:她管不着!】   短短四个字,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苏西会意。   人事调动必须经董事长批准,温慈没有这个权限。   苏西心花怒放:【郭淮可算是走了,我又能和你并肩作战了!】   半晌。   Tarcy都没有回过消息来。   苏西看了看表。   今天周一,上午照例要开例会。   不着急。   苏西望向窗外,天空碧蓝,白云朵朵,一副岁月静好。   她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品着咖啡。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周会有大事发生。 第100章 走流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省委大院坐北朝南。   东西两个持枪岗亭,严阵以待。   周边50米内严禁停车。   林眠把车子停在远处路边,和朱芳华俩人再走回去一段路。   省委传达室门口,朱芳华掏出介绍信。   放行。   红章鲜艳,林眠茅塞顿开。   哪有恰到好处的巧遇,分明是朱芳华蓄谋已久。   林眠不动声色,跟着她轻车熟路,往省妇联办公楼走。   朱芳华仿佛看出她疑虑,笑道:“趣可拿奖并不稀罕,但是呀,涉及新媒体的奖项,又是洪量的平台,上头很重视呢!”   林眠点头。   这话确实不假。   近年来,传统媒体一直面临转型的困扰。   转型,意味着要改变当下的常规做法,风险与挑战并存。   趣可转型实践的核心,目前表现为经营业务上的创新和突破。   然而不管是加强对外合作,还是扩大定制期刊,趣可始终没有走出纸媒的安全区。   特别是数字化转型,它始终没有摸到更准确的脉门。   一直在试探,不断在融合,就是没有成绩。   省妇联作为趣可的主管单位,这马上第四季度了,工作业绩不好看,谁脸上都无光。   然而,这回歪打正着,趣可一举拿下了“年度新锐生活灵感家”。   无疑提振精神。   朱芳华一点不敢耽搁。   周一大清早第一时间上来汇报工作。   踏进庄重的省委办公楼,右手边有一面阔朗的穿衣镜。   林眠眼风扫过,暗暗感慨,多亏今天穿了带领子的衬衫,不然就冒失了。   -   省妇联小会议室。   早有人摆上了招待的水果和茶杯。   朱芳华低声叮嘱:“一会你就照实说,讲讲咱们的新媒体创新。”   她不懂数字化,只是听说都在强调新媒体什么的,就顺嘴借用一下。   一听这话,林眠登时想跑。   原来,朱芳华口中的“汇报工作”,是踏马的让自己汇报???   要不要这么草率。   何况,她是纸媒主编啊。   和新媒体十万八千里,班门弄斧不说,胡诌八扯的话,自取其辱啊。   朱芳华没正面回应,拽了拽她胳膊,“你颁奖礼就说得挺好,就照那样说就行。”她露出个“你懂”的玩味表情。   林眠眼睛一亮。   秒懂。   反正奖都领回来了。   朱芳华的言外之意是,不需要说什么细节,把话说漂亮就行。   林眠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妥妥的,朱老师。”   朱芳华欣慰一笑,不禁感慨,小林就是有觉悟。   -   工作汇报一切顺利。   场面热烈。   和领导们捧着奖杯亲切合影。   林眠见惯职场逢迎,又是新闻出版总署历练出来的,极有眼力见。   前一天刚和谢逍讨论过瀚海,借流量与初心之争,虽说是场面话,但也讲得格外真挚动人。   有那么一瞬间。   她差点信自己能去网络部了。   “小林同志后生可畏!趣可靠你们年轻人啦!”省妇联办公室的领导拉着她的手,由衷赞许。   林眠笑得心虚。   当天中午,省妇联官方的各个平台同步发布了相关内容。   “又有喜报了!奋进新征程,融合她力量,《Cute》喜获年度新锐媒体!”   -   朱芳华带着林眠,在省委食堂吃了顿工作餐。   回到新图大厦。   朱芳华刻意等着她把车停好,之后俩人一起上楼。   林眠摁下24层,又替她摁下19层。   朱芳华快速轻点两下,消掉24层,话里有话道:“小罗找你。”   19层的小罗,当然说的是行政部主任罗会林。   林眠眼皮一跳,不动声色。   在趣可,委婉是主流,喜怒永远不形于色,永远有话不直说。   -   行政部办公室在党群办对面。   罗会林看见林眠进来,起身倒水,顺手带上门。   林眠乖巧地坐在沙发上,静待她开口。   办公室,是公事公办的地方。   罗会林拉过椅子,言简意赅:“两件事,走流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您说。”林眠接过纸杯,轻抿一口,然后端在手中。   “吴总监申请调苏西回上海,你是她的主编,你怎么想的。”   林眠嘴角带笑,带着反问暗示:“人是温总调来的,她有什么指示?”   潜台词是我怎么想不重要,总编想不想才重要。   她不想卷进温慈和吴友之的权斗。   何况,刚才谈话已经定了调性,走流程。   罗会林了然,又说:“你觉得方娜怎么样?”   不等林眠回答,她紧忙延展话题,补充完整,“工作能力,协作意识,性格,还有大局观。”   林眠微微一怔。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方娜。   她眉心微皱,和罗会林交换了个眼神,战术性喝水。   罗会林离开椅子,坐在林眠旁边,沉声道:“时尚版编辑部主任,在她俩中二选一。”   林眠抿唇,缓缓点点头,消化此时的震惊与错愕。   紧接着,她回过神来。   眼神写满了难以置信,别过耳畔碎发,同样压低声线:“如果把她俩都调走,生活版人员编制存在空缺……”   林眠一顿,没往下说。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不敢确认。   “你先别着急,”罗会林话锋一转,“就说说你的看法。”   “方娜入社时间也不短,算是老员工了,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今年好几篇稿子编审拿了A+,平时和同事们相处都挺和谐,交办的事件件有回音,挺好的。”   林眠从不做背刺人的把戏。   都是打工人,能抬抬手的时候,她是愿意帮人一把的。   况且,在趣可内部,广为流传着一条业务鄙视链。   最顶端是天之骄子时尚版,中间是落魄的嫡长子生活版,最底层是狗都嫌的网络版。   方娜如果能接郭淮的班,在吴友之手下讨生活,说不得是福还是祸。   起码,林眠放松了一颗心。   悬而未决的被调去上海,在这一刻,总算尘埃落定。   罗会林微微颔首,“行!我知道了,你上去忙吧!”   闻言,林眠起身告辞,还顺手带走了纸杯。   看着她走进电梯,罗会林忍不住叹气。   再次感慨,集团要是能把小林派给她当副手就好了。   她一直很清楚林眠的尴尬。   凤城总部,上有总编辑温慈坐镇。   作为生活版的主编,林眠甚至没有封面的决定权。   她有的时候都替林眠不平,同样是主编,怎么吴友之就能要风得风。   所以,这次人事调动上,罗会林特意向集团建议,请求将林眠调至行政部。   结果被驳回。   理由是:另有他用。   罗会林做了近25年办公室工作,这四个字大有深意。   最有可能是,集团也看到了林眠的困境,想要做出改变。   八字还没一撇前,罗会林不好明说,今天叫她来,也算是暗示。   就看她能不能体会这份苦心。   -   路过大开间。   林眠眼光刻意扫视着方娜和苏西。   一个键盘敲得噼里啪啦飞起,那架势一看就在聊天。   另一个戴着耳机沉浸式办公,焉知是不是在摸鱼。   提示音响起。   系统:收到例会会议纪要,来自关乐乐。 奇!书!网!w!w !w!.!q!i!s!u !w!a !n !g!.!c!co m   林眠一边点开文件,一边走回办公室。   客观地说,关乐乐最近确实进步不少,会议纪要清晰明了。   件件有回音,桩桩抓落实。   如果能不那么绿茶,少和苏西互怼,就更好了。   -   谢逍出差,林眠不想自己回玫瑰园。   平时准时下班的她,晚上8点了,还赖在办公室没走。   手机弹出消息。   【谢逍:还在加班?】   他手机有玫瑰园的门禁系统,进出会同步,一直等到8点,始终不见开门提示。   林眠不想回去,房子太大太空旷,于是她瞎扯:【下印收尾,比较忙。】   隔行如隔山,她不信谢逍还能懂那么多。   果然,谢逍换了个话题:【我也在加班。】   他发来一张live照片,赫然是饭局。   角度刁钻,前景是一两的酒盅,背景金碧辉煌,烟雾缭绕。   林眠放大照片。   酒杯旁边的汤勺反光,正好映出一圈不明显的人影。   她滑动指尖,细细查看,硬是找不出一丝错漏。   片刻。   林眠手下一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有了占有欲。   此时,她害怕饭局上还有其他人。   不可说的那种。   林眠想了想,侧面提醒他:【少喝点,钱辈还在恢复期。】   不一会。   谢逍发来一段不到5秒的视频。   镜头扫视,放眼望去,不见一位女士。   他仿佛心有灵犀,特意给她吃一颗定心丸:【都是年轻人,多少随意,林老师放心。】   她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谢逍又发来一条:【我订了鼎悦的套餐,20分钟后管家会放在门口。如果吃烦了,让勤姨来做饭。】   谢总人在上海,还担心她的吃饭问题。   林眠鼻子一酸。   起身合下电脑上盖,关灯回家。   -   接连两天。   有谢逍授意,管家会定时,将打包好的餐盒放在门口。   餐品每天变化,水果每日翻新。   主打一个字:贵。   之前谢逍不常住玫瑰园时,勤姨隔两天来打扫一次。   现在,勤姨每天来。   勤快得真是人如其名。   每天回家,营养配比均衡的水果,洗好放在吧台上。   林眠的薄外套才穿了一天,扭头就给洗了。   还在浴室的壁龛上,放了几瓶香薰精油,让她泡澡时用。   最夸张地是,整了全套风筒的吹风机。   之前谢逍头发短,用不上大风量,林眠头发长,要带柔顺风嘴的。   林眠也不知道勤姨是怎么搬上楼的。   她挺不好意思,拿即时贴写了一句感激的话,贴在冰箱门上。   下班回来,就见即时贴上,多出了一个粗糙的爱心。   她心里暖洋洋的。   周三晚上。   林眠看了下手机,谢逍今天还没发消息。   可能他在忙。   她洗过澡,散着头发,窝在沙发上,看裴遥安利的新剧。   大哥知道谢逍出差了,怕她无聊,推送了好几部宫斗剧过来。   每一部,都经过裴院长的严格检验,说是逻辑完整,人设不降智,可以一观。   她正看着,滴滴,门廊电子音响起。   下一秒,管家汇报:“太太,小张先生来了。”   乍听这个陌生的称呼,林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那么别扭。   她去开门。   张若愚手拎一个大的木盒子,满面春风地进门,“鮨石的日料,快来吃,有蓝鳍金枪鱼!”   林眠一抖。   又是海鲜可还行。   吃不了一点。   她意兴阑珊,微微叹口气,懒得理他,扭头就往客厅走。   偌大一张沙发,能跑马了。   张若愚捧着餐盒,非要挤着她坐,还大言不惭:“挤挤吃饭香!”   林眠瞥他一眼,没搭腔。   张若愚夹起一筷子海胆,往她嘴边送,“冰淇淋口感绝了,你尝尝!”   林眠偏头张开嘴,“饱了,谢谢。”   她视线始终盯着投影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上一句。   半晌。   夹杂在一堆无关痛痒的聊天中,张若愚忽然重复:“我奶奶办公桌底下,有一张咱妈的照片。”   “什么咱妈!少胡乱攀扯!”林眠嗔他。   “堂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奶奶以前,是省妇幼的妇产科主任。”   ???   死去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林眠瞳孔地震。   她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无光,失神一般怔怔盯着他。   “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1章 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林眠脑子瞬间空白,只觉眼前一黑,一只手捂住胸口,胃里翻江倒海。   凤城省妇幼,母亲生产丧命于此。   当年,得知母亲怀孕,林眠全身心抗拒。   怀上二胎的赵红,已经43周岁,属于医学意义上的高龄产妇。   林眠辗转打听,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建议再生。   存在多种风险指标,妊娠高血压、妊娠糖尿病、异位妊娠、退化性肌瘤甚至胎儿畸形。   得知这些,她不止一次苦劝母亲,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彼时,年少轻狂。   17岁的林眠,正值青春期,疯狂而不顾一切。   她右手握着一把水果刀,刀口向内,抵着颈下大动脉,企图以此劝阻母亲。   明明身体情况不允许,母亲为何非要坚持。   问林建设,他支支吾吾,然后轻描淡写甩出一句:养儿防老。   林眠哭笑不得。   后来,在和林建设的撕扯中,刀尖不慎划伤左臂。   缝了6针,留下一道4厘米的狰狞伤疤。   赵红去世后,林眠改了名字。   在伤痕处,纹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谚语:Per aspera ad astra。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以此苦旅,以达天际。   失去母亲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眠恨自己不够坚持。   她反复回想当日,那样疯狂的举动,像极了预见日后悲剧的救赎。   既然劝不动,就尽力而为。   林建设大厨工作比联合国还忙,她陪母亲产检,打怪升级,一关关往前闯。   生产前,林眠拉着赵红的手,开玩笑说这个孩子叫“有用”。   天生我材必有用。   正对仗人生得意须尽欢。   谁曾想,临了临了了,赵红居然死在手术台上。   尸检结果系剖宫产术后羊水栓塞死亡。   死亡原因无疑点。   母亲葬礼那天,凤城教育系统几乎全员到齐,省妇幼特派行政院长前来吊唁。   她听人说,当日负责接生的老专家,大病一场,仿佛是触景生情,没多久,老专家离开了工作多年的省妇幼。   工作后,她才了解到,当年的老专家,在凤城乃至全国妇产学科的地位,堪比“万婴之母”的林巧稚。   都说时间不会解决问题,它只是把原来无法想通的问题,变得不再重要。   然而,林眠始终无法释怀。   无法原谅林建设,和当初不够坚持的自己。   母亲去世,成了她心里的执念和痛苦。   -   林眠神色凄惶,傻傻呆愣原地。   张若愚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心里瞬间没了底,举着筷子手足无措。   “你,你别吓我啊!林眠!你别吓我!”张若愚丢下寿司盒,双手扳着她脸颊,大拇指一把摁上她人中猛掐。   刺痛感传来。   林眠回过神,定定看他:“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若愚被吓得不轻,说话明显不如刚才放肆,吞吞吐吐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本,他是想和堂哥打个信息差,谢逍越不让他多嘴,他越认定这里头有鬼。   林眠略定心神,她职业习惯,揪住他的语言漏洞,“那就说你清楚的。”   张若愚一愣:“我清楚的?让我想想啊。”   别看和林眠相识已久,却从没深入了解过她的家庭和过往。   他不明白谢逍的顾虑,更不清楚林眠内心的执念。   堂哥警告的“不要多嘴”,他单纯理解为,堂哥不想让林眠从自己嘴里得到这个消息。   我偏不。   少男怀春,嫉妒刺痛着他的心。   他巴不得林眠和谢逍分手,不择手段,处心积虑,费尽心机。   “我前几天去大伯家看奶奶,听说奶奶拿着你俩的结婚证看了好久,一个劲儿地说‘像’,我没在跟前儿,不知道什么意思。”   “好像那天你老公也回去了,还特意和奶奶聊了一会,我没在跟前儿,不知道聊的什么。”   “怎么,你老公,他没告诉你?”张若愚一口气说了一大车话。   故意强调的称呼,明晃晃的私心。   林眠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头望向窗外旖旎的南湖夜景。   一言不发。   张若愚瞥见她脸色不好看,眼帘一挑,也没多话。   反正他目的达到了。   疑心易生暗鬼。   别看领证了,但不熟。   只要他俩有隔阂,他就能趁虚而入。   张若愚起身,预备撤退,“不早了,我先回了哈。”   林眠回身看他。   张若愚笑嘻嘻怼脸上去,捞起她发丝把玩,暧昧道:“还是你想让我陪着你。”   “滚滚滚滚滚,”林眠一把掀开他,盘腿坐直身子,“少没大没小!”   她心里烦。   那天,张若愚和谢逍的对话,透着古怪。   今天,张若愚一直强调他没在跟前,透着刻意。   “以前是省妇幼的妇产科主任”——多久以前?   揣摩出关窍,林眠抬眼预备问他。   只听走廊急促一声门响。   跑得倒快。   -   她缓了缓神。   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曾友兰,女,国内顶尖妇产科专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   万方国际医院妇产科名誉顾问,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   ……   在一堆头衔和履历中,林眠瞅见一排熟悉的字眼:   1989年~2009年任职凤城省妇幼妇产科主任,同年7月,调任万方国际医院。   ……   林眠再次搜索。   当年特级教师二胎身故,掀起轩然大波,互联网一定有记载。   无数网页404弹窗。   突然。   一个老式的html页面,用小五号字配文了一则人物新闻。   《知名妇产科专家曾友兰谈产科第一“杀手”:羊水栓塞》   近乡情更怯。   她指尖颤抖,不敢点进去。   半晌。   林眠上滑呼出程序,摁灭手机,随意丢在一旁。   她侧趴在自己胳膊上。   答案呼之欲出。   -   翌日,清晨。   7点01分,闹钟准时响起,提醒她收能量。   林眠自梦中惊醒。   猛然一股刺痛,让她不禁眼角飙泪。   浑身僵硬,肩背酸疼,一时竟无法动弹。   自己居然在沙发上坐着睡了一夜。   挣扎着摁掉闹钟,抱膝怔怔出神片刻,直到身体没那么僵直,才去洗手间洗漱。   走出几步,心念一动,她又折回来。   捞起手机一看。   果然,好几条消息。   无一例外,全是谢逍昨晚发来的。   【今天继续加班,瀚海的人特别能喝,阿亮已经趴下了。(附带一张阿亮倒头大睡的照片)】   【酒局结束,已到酒店,明天应该可以回来。】   【你怎么睡在沙发??】   我怎么睡在沙发??   绕着豪宅走了一圈,终于,林眠在门廊拐角,看到一个摄像头。   目测视角刚好能尽揽客厅全貌。   林眠露出个习以为常的微笑。   她对摄像头没什么特别反应。   有钱人家里,只装一个监控的,估计都是少数。   趣可办公室到处是监控,还是音画同步的那种高科技狠活儿。   两相对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林眠又斜扫了一眼。   她本想回条消息给谢逍,又一想时间有点早,于是暂且作罢。   他既然能看到她睡在沙发,也一定能看到张若愚来吃饭。   关于曾友兰和母亲,她心里有了答案。   13年前的林尽欢,莽撞懵懂,势必会叫嚣着找老专家讨要说法;   然而,13年后的林眠,一个未育女青年,把羊水栓塞的相关知识倒背如流。   发病急,很凶险,争分夺秒,就像飞机事故,概率很低,但是死亡率很高。   她相信,老专家当年拼尽全力了。   一想到裴家奶奶可能是母亲当年的接生医生,林眠感慨不已。   果然,所有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接下来,就看谢总什么时候主动坦白了。   -   周四。   林眠一把方向切进南三环。   离匝道入口还有200米,车流汇成长龙,拥堵开始加剧。   今天早高峰堵得很诡异。   按说,这段路是最不可能拥挤的。   开发新区这片,属于凤城的富人区加旅游景区,几乎没有悲催的打工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林眠手握方向盘干着急,却无可奈何。   新图大厦楼下。   刚连上wifi,钉钉跳出来一个刺眼的黄色。   迟到20分钟。   电梯倒是相当顺畅,仿佛被她一人承包了。   -   推开大开间的地弹门。   才走出去几米远,林眠脚下一滞。   气氛不太对劲。   周围安静得百年难遇。   她低头看腕表,9点半,平常应该是正热闹的时候,今天怎么了?   林眠狐疑着,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她刚在大开间闪个身,所有人的目光“唰”地直视过来。   各个眉心紧蹙,不苟言笑。   Ada拼命朝她招手,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眠不明所以,但凭借趋利避害的本能,她随意找了个空椅子,静静坐下。   下一秒。   “啪”   隔壁传来一声巨响。   好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所有人面面相觑。   超低气压笼罩着大开间,如同西伯利亚的冷锋过境,开出遍地让人窒息的霜花。   “你们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出事了来找我了!!!”   总编暴怒的嘶吼,清晰传入每个人耳朵。   倏地。   总编办门响。   温慈拍案而起,五官狰狞地挤在一起,气急败坏冲出编辑部。   消防楼梯间回荡起超细高跟鞋的哒哒声。   林眠和Ada对望一眼,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Ada使了个眼色,抬起手机:【时尚版封面出现重大失误。】   !!!   好家伙。   林眠后背一凉,打了个冷颤。   趣可创刊三十年,这事闻所未闻。 第102章 自然是她的问题   Ada的措辞是:杂志封面出现重大失误。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   鉴于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她留了个心眼,总要眼见为实。   毕竟,加入《Cute》杂志十年,她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在业内,书刊杂志可能出现的错误,主要划分为三类:   政治性错误、事实性错误和技术性差错。   其中,最致命的要数新闻的失实报道,以及政治导向失误。   这是红线。   其实,在实际工作中,技术性差错屡见不鲜。   各大刊物常常出现掉字、错别字、错标点等等,只要不细看,基本无伤大雅。   饶是《老友》,与趣可竞争生活类期刊的头把交椅,也难逃细微差错。   趣可不一样。   它创刊三十年,从未出现过任何纰漏,甚至连一个错别字的失误也没有。   细枝末节的遥遥领先,是趣可始终不变的本色。   所以,哪怕大牌认为《Cute》缺乏时尚品味和格调,同行嘲讽张延亭Low,也不得不承认,趣可确实久经考验。   -   回到主编办公室,林眠放下包。   关乐乐早上公差外出,并不在座位上。   刚打开笔记本电脑,Ada的消息同步进来:   【姐!太惨烈了!所有八卦群都传疯了!是所有!】   不等她回复,Ada“咻咻咻”发来好几张截图,还新鲜热乎的很。   林眠挨个点开。   【毙了毙了毙了!他家粉丝巨难搞,女魔头悬了!】   【啥!粉丝出动了吗?广场被攻占了?啥时候水军出来洗地?】   【你们说这事该怪谁,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趣可晚节不保啊,张董后悔去吧,当初大价钱挖人,现在全赔进去了哈哈哈哈】   【有一说一,这事还是女魔头不地道!这和半路夫妻多算计简直一毛一样!】   【神他妈半路夫妻!笑死!谁是夫,谁是妻,你说说清楚。】   【报仇十年不晚啊,听说广告会女魔头差点死在林芝,是谁干的我不说,嘤嘤嘤】   ……   八卦没头没尾,林眠眉心越拧越紧。   Ada分享欲爆棚,还在饶有兴致给她发截图。   事涉TarcyWu,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权斗。   于是,林眠切出聊天,找到了行内的期刊主编群。   这个群,还是上回常熟出差时,《老友》的总编辑苏总提议的,成员几乎全是业内知名的生活类期刊主编。   受大刊相继停刊波及,群里气氛一直死气沉沉,几乎很少有人闲聊。   偶尔有行业资讯,林眠随大流说上一两句,要么就是发个表情包,刷刷存在感。   今天,刚点开群聊,99+的消息排山倒海扑面而来。   【趣可金身被破呀,保持了三十年的无差错记录,呵呵。】   【低能量时不要瞎折腾,要以静制动,看吧,遭到反噬了,搞什么新媒体,老老实实做杂志不好吗?】   【张总还没有出来平息舆论吗,新闻没有早晚,趣可的人呢?】   【劝大家还是管好自家吧,人家张总忙着买楼卖楼,主业保不准不放在期刊上了。】   【你不来解释一下吗,@趣可萧红】   最后这条,是老苏总艾特林眠的。   群里八卦的人虽然多,却没人敢像他这样指名道姓。   同行之间,江湖地位也有参差。   林眠默默窥屏。   兹事体大,她可不敢轻易表态。   -   又是几个群反复横跳。   到处收风后,林眠终于还原了事情的始末。   出现问题的是时尚版10月刊,封面明星凭空多出来一只手。   按照排期,至少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   简单说,属于后期P图的锅,没得甩,低级错误。   按照差错三分法来说,封面出现失误,严格算是特殊的技术性差错。   说“特殊的”,主要是坏在了封面人选上。   年初,有个过气男团,十几年前歌唱比赛出道的,一共三个人,靠一档野生综艺翻红,一夜翻红。   各大杂志挖空心思,力邀仨人合体上封面,据说档期一度排到了两年后。   圈里都想赚快钱,吃现成的,谁也不想等。   趣可也想蹭一下翻红老男团的热度,毕竟,老哥儿几个有实力,又有粉丝基础。   温慈一番运作,靠刷脸,好不容易约来拍封面。   特意协调出了10月的黄金封,为此还推掉了一个金主爸爸的关系户,给刊例价打了折扣。   原本定好的,三人合体上生活版。   然后再来个封面人物访谈,聊聊出道十几年来的坎坷与过往,收割一波粉丝的支持和眼泪,连带着生活版的发行量也能再冲一冲。   结果,等温慈去北京落实细节,被告知,合同已经签了。   上10月刊封面——时尚版的。   “哎呀,温总,你可千万别多想,反正横竖签给了你们趣可,有Tarcy你岂不是更省心了。”经纪人如是说。   还有些话,经纪人没好意思明说。   TarcyWu拼命强调,三个男的合体上“生活版”会削弱时尚度,毕竟生活版定位更偏重家庭,容易让粉丝联想到早几年的铁三角老年明星。   又以时尚版有高码洋外刊班底加持,资源更好、咖位更高,深受品牌青睐为由,最后直接说动了经纪团队,弃暗投明。   温慈气得胃痉挛,面上还得保持微笑,“Tarcy是我们的时尚版总监,她眼光一向很准!”   人民内部矛盾,不能公之于众。   温慈恨得牙痒痒,合着她白忙活一场,全为他人作嫁衣裳??   表面上看,这场battle是TarcyWu横插一杠,实际上,远没有这么简单。   合同是5月落定的。   趣可首席摄影师王何夕,7月初飞到北京,趣可特意租了个顶级影棚,完成了封面拍摄工作。   老哥几个名不虚传,镜头下性张力十足,一组硬汉风大片,白色背心手缠绷带,冷峻面容下,展露出对时尚的驾驭能力。   直到下印开机前,郭淮忽然传回风声,坏事了!   说其中一个被狗仔拍到出轨石锤,还是老婆孕期出轨。   之所以还没有曝光,是因为经纪团队提前运作了。   出轨,违背公序良俗。   艺人失德,势必遭遇全方位“封杀”。   趣可在国家法律红线,道德底线这块拿捏相当到位。   有校对主任赵晓宁坐镇,出刊前,不允许存在任何风险,一点也不行。   可是,封面还是出现了问题。   怎么回事。   -   外间,一阵急促脚步声。   温慈踩着高跟鞋,黑着脸冲进来,赵晓宁板着脸,一贯看不出任何情绪。   二人前后脚走进总编办公室。   玻璃门敞开着。   传出视频通话的响铃声:我要钱多多,我要买车车,我要带我沙|雕姐妹去找哥哥……   音乐忒洗脑,循环了好几遍。   大开间里,有人偷笑出声。   苏西眼盯电脑,注意力时刻集中在总编办,音乐每循环一次,她的忐忑就加深一分。   这是TarcyWu的视频铃声。   总编给她打电话,她为什么不接。   “妈的!”   温慈爆粗口,用力把手机拍在桌面上。   “她干脆死了算了!”   见状,苏西抓过一摞核红的稿件,佯装打电话,装模作样溜出24层。   -   新图大厦楼下咖啡馆。   又是一串洗脑音乐。   片刻。   语音接通。   苏西手腕一抖,大惊:“你在做什么?”言外之意是天下大乱了,你居然不接电话!   那头,TarcyWu声音懒洋洋的,“我在做脸啊。”   “做什么脸?”   “我飞韩国打水光针啊,我跟你讲,国内不靠谱,我选的这家特别好,我等下推给你,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来!”   “……”   苏西差点栽倒,“时尚版封面出事了你知道伐?!”   TarcyWu淡定打个呵欠,带着微弱的鼻音,声线低沉慵懒:   “easy,宝贝!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之前在《DressM》见过多少次了,你在凤城待傻掉了伐!”   苏西摸了摸鼻尖,Tarcy嫌她大惊小怪了,“温正满世界找你呀。”   “我知道的呀,我没空打理她!”   “……”   苏西噤声。   她清楚TarcyWu的大小姐脾气,只要她不愿意,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挂断电话,八卦群里,还有人实时同步消息。   最新进展是,总编15分钟后,和张延亭以及集团高层多方视频通话。   消息持续跳出来,渲染出一股世界末日之感。   被TarcyWu三言两语一说,苏西唇角微勾,忽然也觉得温总似乎过分紧张了。   不就是封面人物多出来一只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常在河边走,湿湿鞋多正常呀。   像趣可这种古板又固执,那才不正常!   苏西想定,悠闲喝完一杯咖啡,才慢条斯理上了楼。   -   总编办公室。   温慈灌下一大口水,眉宇间难掩焦躁,右手翻来覆去摆弄着手机。   赵晓宁耿直问道:“这事怎么处置,要有个基调。”   此时,校对主任用得词是“处置”,而非“处理”。   温慈眼角瞟她一眼。   “她是总监,审稿不严,没有再次复核就下印,自然是她的问题。”   话音刚落,视频通话音响起。   温慈朝赵晓宁比了个关上门的手势,又冲她摆摆手。   “来,紧急开个会,说说怎么办吧。”电话中,总助声音传出来。 第103章 你一点反应没有吗?   封面P的实在拉胯。   只注意到要P掉出轨艺人,却忽略了三人站位,平白无故留下一只手。   一看封面,赵晓宁内心万马奔腾。   根本经不起一点细看。   这帮人,草率得像个玩笑!   趣可创刊至今,依然保持着纯粹的全人力校对。   走出总编办,赵晓宁阴沉着脸。   她做事认真,性子又轴,对稿件的严苛程度,几乎可以用“抠字眼”来形容,编辑们对她颇有微词。   不止她,整个校对团队,在赵晓宁带动下,各个冷心冷面,不近人情。   方娜曾经有一篇稿件,让赵晓宁在月度编校例会上通报批评。   因为她把“;”打成了“;”。   输入法里中文与英文的细微差别。   此言一出,编辑们都坐不住了。   嚷嚷着一人对接N多个作者,要是总沉溺细枝末节,其他工作还怎么开展。   为此,一度有人写联名匿名邮件给集团高层,要求撤掉赵晓宁校对主任一职。   集团无情驳回,甚至着重强调了校对主任存在的意义。   时尚版封面失误一出,像一记回旋镖。   虽迟但到。   狠狠扎在了年轻编辑们的胸口。   -   茶水间门口。   林眠端着水杯,一抬眼,正碰见赵晓宁推门。   四目相接。   瞥见赵晓宁不痛快,林眠点颔打了个招呼,战术性喝水。   “你来一下。”赵晓宁叫她。   林眠一顿,连忙放下水杯,随其走出去。   熟悉的消防楼梯间。   赵晓宁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没有封面决定权,但是,流程你肯定清楚,对吧。”   闻言,林眠心情复杂。   她点了点头,没着急开口,等还没说完的后半句。   “那你告诉我,王何夕为什么会去北京拍封面。”   林眠语塞。   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有人授意呗。   作为生活类头部期刊,趣可在上海静安区内环边,有自己专业的摄影棚。   近1500平场地,全套顶级的设备与灯光。   这是当初TarcyWu加盟《Cute》的必备条件之一,必须有独立的实景影棚。   不管哪个版本,必须固定在上海拍摄封面,这是趣可的规矩。   这一回,温慈却主动打破了规矩。   赵晓宁嘲讽一笑,“你还是不是生活版的主编!她只手遮天,你一点反应没有吗?”   这话有点耳熟。   西藏林芝广告会,林眠临时替罗会林搞接待,郭淮说过同样的话。   林眠适时苦笑,并不分辩。   现在话题的主角不是她,没必要给自己加戏。   何况,她早自知之明,主编和主编,也不都是一样的。   林眠时刻牢记八字箴言: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不在意,是觉得没必要。   她选择趣可,更看重它做杂志的初心,在碎片化时代留下的深度思考。   与有没有封面决定权,没有关系。   此时,林眠甚至有一丝庆幸,多亏她没参与,否则分分钟背锅。   “ok,你们编辑部的事我不参与,但你必须告诉我实情。”   赵晓宁又重复了一遍,语言逻辑重心落在“实情”二字上。   林眠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欲言又止。   哪有什么实情。   小说里的权斗,违法且致命;现实里的权斗,合法但有病。   其实,就是温慈气不过被TarcyWu抢了封面,故意给她难堪罢了。   但这话,林眠不能明说。   一旦让有心人抓住把柄,会指摘她搬弄是非,狼子野心。   赵晓宁一向耿直,心里藏不住弯弯绕绕,见她吞吞吐吐,付之一哂。   半是感慨地突兀来了一句:“没看出来,你还挺能保守秘密,入党不亏。”   “多谢晓宁老师夸奖。”林眠接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年,入党积极分子转预备党员时,需要支部全体党员投票,人情世故的事,懂得都懂。   偏偏赵晓宁也是党员,社里不少积极分子折戟沉沙,折在了赵晓宁投的反对票上。   赵晓宁这样说,焉知不是对她昔日眼光的肯定。   “好,我知道了。”   -   林眠目不旁视走回办公室。   关乐乐的包放在座位上,人却没在。   透过玻璃隔断,林眠刚好瞟到关乐乐脚跟,正向着总编办的方向。   她起身,默默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   总编办。   多方视频会议还在继续。   董事长助理正色:“目前什么情况,印量多少?”   “时尚版10月刊15万册。”温慈说。   董助又问:“你们有什么建议?”   “谁负责谁背锅!”TarcyWu不在,温慈说得赤裸裸。   “我们30年都没出过岔子,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有人心不在趣可!”温慈义愤填膺。   视频画面突然卡顿。   片刻,又恢复流畅。   “如果叫停所有错误版本的销售和发行,再重新印刷正确版本,成本是多少?”特助问。   显然,温慈刚才那个答案,他并不满意。   “毛总,咱们一本刊才赚几个钱,还不够折腾的!”发行部副总监王乐开口。   他是临时参会,一把手早上去湖南邮政分公司沟通发行工作去了。   王乐一向不喜欢TarcyWu,此时倒是和温慈意见一致。   “邮局又得二回协商,费老鼻子劲!您不能不管我们底下人死活吧!”他避重就轻。   趣可刊物走传统的邮发征订路线,邮局每月定期投递。   再加上趣可读者遍布全国,尤其是二三线城市居多,召回难度不小。   特助的想法很危险啊。   这无疑会增加发行部的额外工作,尤其与邮局打交道,人情账更难算。   所以,王乐第一反应是直接拒绝。   “召回事小,广告商怎么办,瀚海车企刚投了第四季度的封二广告,突然召回,肖总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温慈拒绝得比较委婉。   其他高层一听“瀚海”,纷纷附和,表示时尚版难得遇见个爽快的暴发户,不能因噎废食。   聊着聊着,话题逐渐跑偏。   忽然有人敲门。   赵晓宁又回来了。   温慈眼神示意她坐,转脸继续开会。   剩下基本就是各部门头脑发牢骚。   召回再印的建议,没有一个人响应。   “稍等,我这边张总还有个会,我们晚些时候再碰,希望大家能给到更合理的建议。”   董助退出会议。   视频结束。   温慈下颌一抬:“什么事儿?”   赵晓宁:“我觉得,先得联系上吴友之吧。”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温慈扬起下颌哂笑,继而正色警告她,“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赵晓宁冷笑:“为了《Cute》,没有不该说的话!”   “硬气!”关乐乐在门外忍不住一叹。   “滚进来!”温慈突然提高音调,视线越过赵晓宁,冲门外大吼。   关乐乐肩膀一哆嗦,手里端的一杯冰咖啡,打翻在地。   见状,赵晓宁掉头就走,丝毫不带犹豫的。   路过关乐乐身边,她斜扫一眼,面无表情直接推开门下楼。   -   这一天过得煎熬。   所有人像瓜田里的猹,四处吃瓜,忐忑且无心工作。   老哥哥们的粉丝战斗力爆表,《Cute》的沉默,引发了他们的不满。   临下班前,负面舆情开始加剧。   粉丝翻出林眠参加洪量“星星之夜”得奖感言的那段视频,下场评论区开撕。   【真——说得比唱的好听!】   【你们这个做法是会令我想骂人的程度!】   【也不知道是谁求着我家哥哥上封面,能不能要点脸!】   【难道在杂志发行前都不检查吗,能不能有点责任心?】   【好好做你的师奶杂志吧,别来祸害直播和新媒体!!求求了!】   【纯路人站趣可,你们家哥哥出轨的事情就这么洗白了?粉丝滤镜不要太严重好吧?】   【路人站这个小姐姐,人家杂志辈分摆着呢,过气粉多大脸碰瓷趣可!】   【18线请不要倒贴我们小哥哥好吗!!!】   ……   林眠无故躺枪。   那条视频评论瞬间上万。   Ada给她发了个截图,是TarcyWu的微博,有粉丝嘲讽她遭遇事业滑铁卢。   林眠点击刷新。   系统提示:TarcyWu1分钟前发布了新状态,IP归属地:韩国。   TarcyWu更新了一张照片。   只见她黑超遮面,站在乐天世界大厦118层的天空甲板,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大开间沸腾。   -   温慈一个电话拨过去。   短暂响铃后。   接通。   温慈额角青筋乍现,骨节用力,暴怒吼道:“你明知道有人出轨!为什么不上报!!!”   高分贝嘶吼传出,TarcyWu蹙眉,一脸嫌弃,连忙放远手机。   听总编这架势,还以为是她老公裴遥出轨了呢!   真是没见识。   TarcyWu声线慵懒,还是早上劝苏西的那套,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该道歉道歉呗。”   “吴友之!你太儿戏了!!!我告诉你!趣可和《DressM》不一样!!!”   一提老东家,TarcyWu气性一下上来了。   温慈她是个什么东西。   既不专业又没格局,只会撒娇靠男人上位,也有脸看不起四大刊?   笑话!   在外刊,温慈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TarcyWu切中要害:“要不是你干扰拍摄思路,成片会没办法调整吗?”   电话那头一愣。   沉默。   “我休年假,不要打扰我好伐啦!”TarcyWu挂断电话。   不知道是影棚场地受限,还是策划思路跑偏,三个人站位拥挤,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按照她原本的思路,以“流淌”为主题,设计与水相应的造型,展示翻红男团如水行舟的人生经历。   有Cartier珠宝及Tudor腕表加持,完美解锁新刊封面。   结果,经纪团队机票和上海酒店都定好了,温慈非要临时改在北京拍。   “嗨亲爱的,北京棚拍好哎,还是你们温总体贴人,哥哥们都在北京,特别合适,爱你哦~!”   经纪人鸡贼没打电话,只给她发了条语音,明里暗里还阴阳怪气的。   气得TarcyWu直接拉黑经纪人。   -   与此同时。   上海雷暴,飞机大面积延误。   贵宾厅,肖海来回踱步,他也要一同飞回凤城,处理下午的紧急公关。   谢逍气定神闲,倚着沙发,大长腿随意交叠,领口锁骨微微露出阴影,矜贵又禁欲。   谢总手指修长,轻推细金边眼镜,斜斜瞟阿亮一眼。   “师哥,你该不会想自驾回凤城吧?”试探,尾音明显发虚。   “你说呢?”谢逍眼眸微眯,自喉咙深处漫出一声低笑。   我要是有驾照的话,还用你说?? 第104章 我很想你   上海。   10级大风伴着暴雨,黑云漫天,如同巨大的UFO飞过。   新闻中反复播放气象橙色预警,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外出安全。   候机大厅,隐隐笼罩着一股不安。   肖海终于停下来回踱步。   他低头注视着手机,额角碎发松散垂下来,正好挡住他半张脸。   屏幕上,是一张社交媒体的截图。   拍摄角度非常刁钻,从另一辆车主驾驶视角看过去。   一辆橄榄绿轿车打着双闪,斜斜停在路边,正前方有一辆黄色的板式拖车。   车主身着黑衣,一脸无奈地看着汽车。   网传瀚海新车momi6首例事故,撞上道沿爆胎,疑似后桥空气悬挂断裂。   虽然只有截图,但被人做成了视频,搭配惊悚的BGM反复播放。   评论区嘲讽拉满。   【看来瀚海靠修车还能来回割。】   【少不懂装懂,米其林轮胎本来就偏软,爆胎多正常。】   【爆胎可以接受,后悬塌了怎么怪米其林?难道是悬架觉得轮胎自己爆了太孤独而自尽的?】   【这是怎么做到把一侧的悬架都撞断。】   【明显是Ps图片,没什么可以喷的了。】   【为什么要罩黑布?】   【这就坏了?正常吗???】   【全国都在冲第一撞?】   【为什么车身稳定系统没有起作用?】   【瀚海水军别洗地了,好瀚割不是白叫的!】   ……   肖海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本来就长得凶,现在面色阴沉,眉心紧锁,嘴角的伤疤微微颤抖,实在骇人。   好瀚割——网友给瀚海起了个新“昵称”。   割韭菜的割。   这三个字关键词铺天盖地,一度冲上热搜榜。   谢逍从他身旁经过,眼角余光轻扫,淡淡道,“出问题了?”   肖海故作镇定,“黑红也是红。”   谁和钱有仇。   一寸流量一寸金,提高曝光度是永恒的主题。   网友骂得再凶,瀚海新车大定,和同行相比一骑绝尘。   一切用业绩说话。   谢逍脸上没有表情,径自绕过肖海,去落地窗前观察天气。   极端天气,黑云密布,眼下更有加剧之态。   他掏出手机,找到林眠的头像:【雷暴。飞机晚点。】   等了几秒,没人回复。   谢逍又重新坐回沙发,半眯着眼醒神。   -   夜幕降临。   入秋的凤城,清甜的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国庆长假将至,街上洋溢着欢乐的放假前特有的悸动与兴奋。   新图大厦灯火通明。   趣可24层编辑部,愁云惨雾。   封面重大失误,该时尚版的锅不假,唇亡齿寒,受损的是《Cute》品牌整体形象。   早过了下班时间,大开间却没有人敢先走。   看上去仍是一派忙碌,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仿佛要把下个月的工作提前干了。   苏西翘起二郎腿,捏着签字笔头抵住下颌,眼风四下巡看,不屑一笑。   也装得太明显了吧。   加班不点外卖,也不打申请,一屁股坐在工位上,有什么盘算大家心知肚明。   苏西撇撇嘴,瞥手表,7点半了。   她原本想走,又害怕太点眼,眼下正值她异动回上海的关键时期,千万不能翻车。   -   林眠手机振动,一条消息进来。   她下意识望向窗外,凤城月朗星稀,一片宁静。   【钱辈,天气不好就推迟一天呗。】   为什么非要赶极端天气。   从玄学上讲,想回凤城回不来,一定是老天爷在保佑你。   谢逍秒回:【说好四天,多一天也不行。】   林眠一愣。   谢总的强迫症居然如此严重。   她还没顾上回复,又进来一条:【我想你了。】   林眠眼神一亮,心跳莫名加快,倏地跳漏一拍,紧接着泛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谢总这是在表白?   自从和谢逍领证,不止一次深情相拥,缠绵深吻,他给她打了一千万,还把全副身家拉了个Excel表单,主动上交银行卡,让她随便花。   但是,他从未正面表达过自己的感情。   先婚后爱。   收到这条消息前,林眠还没发觉少了点什么。   现在后知后觉,俩人之间,好像真的漏掉了“表白”这一步。   说重要吗,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毕竟,以结果为导向的话,过程完全可以忽略。   只不过忽然想起来,会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完美。   谢总那么严重的强迫症,他能没有想到这一层吗?   林眠不信。   不过,突如其来的表白,她心里还是痒痒的。   没想到谢总还挺会撩。   就在她思绪纷飞时,系统提示:“谢钱辈”撤回了一条消息。   什么意思。   林眠哭笑不得。   是不是发了不该发的,他后悔了?   她挠了挠额头,抬手挡住视线,防止关乐乐偷窥。   “咻”——提示音响。   【谢逍:我很想你。】   有他撤回的前车之鉴,林眠没着急回。   等了两分钟。   消息纹丝不动,林眠放松警惕。   她逐字分析“我想你了”和“我很想你”的区别。 --奇@ 书#网¥ q i & &s h u & # 9 9 &. c o m--   不是。   谢总怎么也开始咬文嚼字了。   有人敲门。   玻璃敲击的铛铛声,打断林眠神游。   Ada站在门口,神情严肃:“萧红,温总说开会。”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Ada深得她真传。   “就来。”林眠应声。   她随手抓过笔记本和签字笔,起身稍稍整理衣摆,脚下利落,往会议室走。   -   走廊上,林眠左拐出主编办公室,一个影子迎面撞上来。   “sorry!”苏西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庆幸还好没有跑。   会议室人陆续集中。   林眠照例挨着靠近门口的老位置落座。   没有签到表,内涵不言而喻。   5分钟后,与会人员到齐。   温慈一身墨绿色织银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完整,头发一丝不苟。   行政助理小王跟在身后,提着一个多隔断置物袋。   温慈双臂打直,掌心撑着桌面,眼神冰冷,环视众人。   她竖起右手食指,偏右一指小王,命令道:“今天开会上交手机。”   小王会意,连忙补充:“请大家将手机调至静音再交。”   嗡地。   爆发出一阵嘲杂议论。   大家一时没接住温总的话,纷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苏西低声挖苦,“多要紧的内容,居然还担心有人录音。”   方娜揶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   其余人不敢多话。   打工人的自觉,有些事不能多问,照做就好。   关乐乐很不情愿,又不好明说,眨巴着眼睛暗示,“人家还有重要客户要联系的呀。”   “到底是客户还是男人,非要人挑明?”方娜刻薄一笑。   关乐乐截住话头,抿了抿嘴唇,扭捏地把手机塞进置物袋。   有主编助理给打样,谁还敢做作。   剩下那几个不愿意交的,从后头磨磨蹭蹭走上来。   小王偏头点数,忽然抬起头,质问:“萧红,你怎么不交?!”   “唰!”   所有人视线看向林眠。   眼神炙热而狂野,一副“主编终于和温总硬刚了”的期待感。   林眠一笑:“我没带手机。”   刚才走得急,她根本就没拿手机。   温慈打断小王:“你先出去,来,我们开会。”   -   行政助理小王带上门。   会议室安静下来。   温慈开门见山:“封面出了问题,你们有什么看法。”   闻言,众人垂下头,一言不发。   谁说话谁背锅。   沉默震耳欲聋。   经常开会,每个人都有了固定的座位。   苏西照旧坐在斜侧方,视线恰好能够观察到在座的每个人。   人人一副苦大仇深、大难临头的表情。   真是少见多怪。   她和TarcyWu的老东家《DressM》,处理这事不要太频繁哦。   曾经,《DressM》的封面,把一个当红顶流的名字打错了。   还有一次,杂志赠送的海报是一线女星A,海报签名却印成了A的对家B。   至于封面把女明星脚趾P到畸形,甚至是多出来一个,屡见不鲜。   就连顶级国内女星国际刘,《DressM》的后期也出现过她无故多了一根手指。   男明星的肚脐眼神秘消失。   外模或腿上少了一块肉,或出现两只右脚,或左手神秘失踪,或模特提着一个看不到手袋的包……   各种事故啼笑皆非。   如果每次《DressM》都像趣可这样神经兮兮,那才要命了。   所以说,别怪外刊瞧不上本土杂志,Low就是Low,发行量再大,得奖再多又怎样。   苏西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吁出一口气。   温慈点名:“你有什么好建议,我知道,你在外刊待过,给大家分享分享。”   苏西耸耸肩,“道歉,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然呢,还揪住不放?日子不过了?杂志不出了?   笑话。   温慈似笑非笑,目光望向那边跃跃欲试的关乐乐,“你有什么建议?”   “平息舆论。”关乐乐言简意赅。   众人哄笑。   这不是说废话嘛。   温慈剜她一眼,耐着性子,又给她一次机会:“具体方法呢?”   “找水军洗地,控评,或者有更大的新闻出现,现在键盘侠就像苍蝇,哪儿臭去哪儿,过段时间就淡了。”   温慈:“……”   说了和没说一样。   林眠靠在门边,趁无人注意,打开了空调开关。   “当规则对你有利,就谈规则;当道德对你有利,就谈道德;当什么都对你不利,就把水搅浑。”温慈颔首。   “把水搅浑???”   大家不理解,面面相觑。   林眠悄悄掀起眼皮。   和温慈共事多年,她太清楚总编想干什么:   翻出《DressM》之前的错漏,和趣可这次作对比。   然后钉死TarcyWu“早有前科”,亵渎行业、藐视专业、侮辱读者。   搞臭TarcyWu的名声,好让她在传媒圈,甚至时尚圈干不下去。   “方娜,你去着手办吧,搜集资料要快!”   温慈的声音,打断了林眠思路。   果然。   布局开始了。   另一头,关乐乐见师姐一直没叫她,焦急地伸长脖子盼看。   逮住个说话空档,她自告奋勇:“师姐!我有洪量的门路。”   工作场合为什么不称职务。   温慈瞥她:“行,那先去把评论区解决掉。”   说干就干。   一见有了部署,会议室气氛比先前缓和不少。   众人纷纷围拢过去,出谋划策,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此时,林眠如同旁观者,没人留意到她。   温慈始终没有问过她的建议。   Ada暗暗着急,偷偷凑过来,低声道:“姐!你也太淡定了吧!”   人家摆明不带你玩了啊我的姐!   “以不变应万变。”林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再这样,是以不变变笑话!也太边缘了!”Ada着急。   林眠淡定一笑:“事急从权,事缓则圆。”   Ada看着那边热火朝天,萧红不动于山,“姐我求你了……咱动一动吧……”   林眠才要张口。   会议室门被推开。   讨论戛然而止,视线统一朝门口望去。   张延亭站在门外,风尘仆仆。   她温和道:“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先下班吧。”   所有人目瞪口呆。   本来,看温总这架势,预备拉着大家决战到天亮呢。   董事长开口,谁敢反驳。   窸窸窣窣取过手机,迅速无声消失。   “林眠留下。”张延亭又说。   温慈走出会议室时,目光很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倒是关乐乐,满脸震惊,还夹杂着不忿。   林眠走近打招呼,“张老师。”   她用的是老派的称呼。   张延亭意会,颔首微笑:“坐吧。” 第105章 别太久   张延亭风尘仆仆赶来,带起一阵清甜的桂花香。   所有人起身相迎。   董事长发话,编辑们如遇大赦,相互交换眼神,快步走出会议室。   听到只让林眠留下,在场诸位下意识顿了一秒。   苏西深吸一口气,趾高气昂,头也不回。   方娜走上前,和张延亭问了个好,才转身出门。   Ada一刻不想多留,缩着肩膀溜边出去,差点忘记拿手机。   温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扫视林眠,与她擦身而过时,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仿佛一切早有预料。   关乐乐震惊,只顾着瞥林眠,取手机时心不在焉,手一抖,电话啪地摔在地上。   她吐吐舌头,尴尬地连忙蹲下,发丝缭乱,关乐乐抬手一拨,斜睨不远处。   林眠一直乖巧候在门边。   张总为什么单独留下萧红,有什么话必须私聊。   师姐刚才为什么不阻拦。   还有,张总为什么会这个时间点回公司。   关乐乐悻悻起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会议室。   -   会议桌分主次。   张延亭随意找了个空位落座,顺手把大象灰的爱马仕brinkin放在脚边。   董事长助理毛哥极有眼色。   他拧开保温杯,不动声色搁在张延亭手边,然后悄悄带上门出去。   会议室只剩她二人。   林眠走近,礼貌打招呼:“张老师。”   她用的是传统的老派称呼。   在趣可,职能部门有八成的人,都是十年起步的老员工,这帮人非常反感把大BOSS称为“张总”或者“张董”。   哪怕趣可完成转企改制已经14年了。   他们更喜欢称呼“张社长”或者“延亭社长”,宣示风骨和气节的同时,自矜身份。   在某些必要时刻,为彰显亲近和资历,他们还会故意用另一个方式来提醒对方。   比如,林眠此时的这句——“张老师”。   果然。   张延亭意会,颔首微笑:“坐吧。”   -   上海虹桥国际机场。   谢逍低头看腕表,晚上9点20。   还是无法正常起飞。   航班继续延误。   贵宾厅开始爆发小面积骚动。   阿亮端着冒热气的保温杯,拧开递给谢逍,试探:“师哥,不如先回酒店,明天再走?”   他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外头候机大厅已经有人揭竿而起,将工作人员团团围住。   看那架势,今晚想正常起飞,几乎没有可能性了。   总不好让总裁等一夜飞机吧。   见谢逍没有反应,阿亮又扭头看肖海,半是询问:“海哥,你看呢?”   两个“xiao”的确不好叫。   于是,陪谢逍出差这些天,他主动称呼肖海“海哥”,算是两边给面子。   尤其在瀚海车企参观时,这一声“海哥”,既友善又亲昵。   瀚海的陪同人员脸笑成一朵花。   “海哥?”阿亮以为他没听见。   肖海手握充电宝,捏着数据线,正低头出神,唇角浮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有一种蠢蠢欲动的荷尔蒙。   阿亮皱眉。   怎么如此眼熟。   他回望气定神闲横屏看报表的谢逍。   秒懂。   师哥看嫂子也是一样的表情。   “叫我看什么?”肖海突然回神。   阿亮:“还在延误,不如明天再出发,不好差这一天半天的。”   肖海颔首,“可以,我支持,等我立马叫司机。”他搭眼看谢逍。   谢逍的司机先行一步,下午回了凤城,走沪武高速的话,这会应该过合肥了。   见肖海赞同,阿亮又去做老板的思想工作。   “师哥,海哥叫司机,我们先回酒店吧。”   谢逍眼角扫他一眼,不置可否。   阿亮心虚。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他脑补了孙大胜的口音。   -   凤城午夜,玫瑰园。   窗户留了个窄缝,偶尔微风吹进来,带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躺在总裁柔软的大床上,林眠双眼圆睁。   又失眠了。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   张延亭的话,不断徘徊在脑中。   -   会议室空旷。   短暂沉默。   张延亭注视着林眠,眼神带着欣赏,说出的话却让她胆战心惊。   “集团决定派你去上海,不着急,国庆节去环宇报道就行。”   林眠:“????”   她喉咙一哽。   环宇中心,上海顶级AAAAA写字楼。   趣可时尚版大本营,位于北外滩,风景如画,与东方明珠遥遥相望。   在任何一个社交平台中,都是最适合citywalk的一条线路。   然而,林眠这会压根没心思想别的。   她脑子直接炸了。   明明时尚版编辑部主任有人选。   罗会林暗示过,会在方娜和苏西之间二选一,怎么又要调她去上海???   林眠尽力掩饰错愕。   她双手叠握暗暗使力,右手骨节被捏得泛白。   “派我去上海?”林眠战术性重复。   人在职场,刀枪剑戟。   在没彻底搞清楚以前,她从不随意表态,更不会因情绪的波动而口不择言。   张延亭倚着椅背,打趣笑道:“怎么,听见升职高兴傻了?”   ???   什么升职。   按照趣可的调任规则,从凤城到上海,职级会降,编辑部主任还能叫“升职”??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过,她听出了弦外之音。   适时露出个洗耳恭听的表情,得体微笑。   “直播事业部总监!和吴友之平级。有什么需求,你尽管提,我会全力支持你。”张延亭直言不讳。   林眠双耳瞬间鼓胀,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扑通扑通撞击着胸口,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哪怕是谢逍突如其来的吻,也不及此时惊心动魄。   直播事业部总监。   直播。   事业部。   她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调整网络部、派她去北京领奖,甚至是去省妇联汇报工作,环环相扣。   集团在下好大一盘棋。   可是,为什么是她。   想不通。   林眠收起此刻乱七八糟的想法,谦逊而真诚地回应:“谢谢张老师。”   及时表态,感谢肯定,是职场回话的底层逻辑。   在趣可十年,张延亭一个眼神,她能一秒精准揣摩出用意。   何况,现在根本不是和她打商量,而是正式通知。   至于“为什么是我”这类霸总小说中常常出现的问题,压根不要提。   太低级,太幼稚。   张延亭眼中透着期待,“好好干,别辜负集团对你的信任。”   林眠定定神,目光清澈:“我能做什么?”   她很懂措辞分寸,没说“我要怎么做”。   “这次刚好是个机会,你身上现在自带流量,又在颁奖礼立了flag,既然广大网友期待你‘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张延亭微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言,林眠眼皮一跳。   这些话出自评论区的高赞。   好家伙。   张总居然看过她躺枪的视频!!   “杂志直播做什么?”林眠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张延亭一笑,“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婉拒。   林眠一噎。   “网络部调整了,原有人员你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就重新招聘,新事业部,由你全权负责。”   全权负责。   这四个字一下下撞击着她的心。   从没有封面决定权的傀儡主编,到拥有直接人事任免权的事业部总监,怎么不算张总说的“升职”呢。   “我考虑一下。”林眠一语双关,考虑人员去留,更考虑要不要走马上任。   张延亭点颔:“别太久。”   林眠郑重点头,起身告辞。   -   走出会议室,张延亭将保温杯和brinkin塞给董助毛哥,安排道:   “车钥匙留下,你先下班吧。”   她还要去处理权斗的烂摊子。   毛哥双手奉上,殷勤应承,“您开车注意安全。”   张董向来说一不二,他才不矫情。   张延亭皱眉一笑,“甭瞎操心!”   确实。   她拓荒澳洲极速狂飙时,小毛还没出生。   -   董事长办公室坐北朝南。   右手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尽揽凤城的旖旎夜色。   张延亭打开笔记本电脑,刷了几分钟舆情。   评论区看得她眼花。   她抬手揉捏眉心,目光落在对面的照片墙上。   趣可全家福。   近2米的巨大木质相框,边缘已经斑驳,随处可见加固和修补的痕迹。   与里头的高清照片形成鲜明对比。   自创刊那年起,每年社庆,趣可都会拍摄一张当年的全家福,镶嵌在这副相框中。   然后,挂在挂在历任社长的办公室中。   到今天,整整过去了30年。   张延亭双眼微眯,试图在照片中寻找林眠的身影。   她眉峰微扬,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   真好找。   林眠的标志性微笑太显眼。   张延亭摇了摇头。   她了解林眠。   人不作、话不多,专心搞事业。   最重要的是,林眠沉得住气,嘴甜心狠,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得知她在入党和分房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张延亭就有心加码考验她。   广告会被关乐乐抢了汇报风头,她不骄不躁;   温慈的挤兑和刁难,她从容自若;   颁奖礼临时发言,她也能说得圆满。   这样的人,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张延亭抿了一口热水。   温慈和吴友之权斗,她本就有心引入第三人调停。   当初整建制接收吴友之团队,表面上看,为了趣可在业界的名头,提升时尚圈的咖位。   实际也是为了牵制温慈,防止她借裴家实力独大夺权,裹挟趣可。   然而,两权争斗,极其容易两败俱伤,从而影响整个局面。   这回时尚版封面出现重大失误,就是最好的证明。   温慈曾多次建议,调林眠去上海。   不置可否是时机没到。   现在。   就是最好的机会。   三权制衡,格局更稳。   林眠有这个实力。   至于跨行管理直播事业部,有没有能力,她觉得无伤大雅。   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新部门,正好给林眠练手。   趣可压根不指望靠这个赚钱。   捧林眠上位,但不能做得太明显,不如塞个刚起步的事业部。   能干起来,算她的本事;干不起来,权当镀金了。   只有三方相互牵制,趣可才能赢得最大化利益。   但愿林眠不要让她失望。   -   还是睡不着。   林眠抓过手机,北京时间2点45。   她翻了个身,手臂划出一道圆弧,重重砸在被子上。   为什么会调她去上海新事业部,林眠心知肚明。   只怕是她即将沦为权斗的炮灰。   她没有直播工作的基础,隔行如隔山啊。   真要命。   什么“全权负责”“全力支持”,别以为能随心所欲,大展拳脚。   凡是让你不惜代价的,往往,你就是那个代价。   烦死了。   林眠坐直身子。   忽然,听见门廊外有细微的响动。   豪宅也有陌生人闯入?   不慌。   她蹑手蹑脚下床。   上回谢逍收拾花盆,她发现工具房有趁手的工具。   林眠手提一根棒球棍,大有梁山好汉这就是干的架势,冲到门廊。   她一只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由攥紧棒球棍。   门开了。   熟悉的清冽香气扑面而来。   “谢总???”   “……”   还没震惊完,谢逍的吻如同暴风雨,来势汹汹。   “说好四天,多一天也不行。” 第106章 吱   “说好四天,多一天也不行。”   话音未落,谢逍抬手抵住她后脑,轻轻一拽带她入怀,潮热的气息将她覆盖。   他吻得缱绻,温柔又克制,倏尔力道慢慢加深,呼吸加重,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   她周身血液上涌,呼吸急促,脑中发晕,下意识伸手去推他。   谢逍反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贴墙压在耳畔,另一手顺势环住她腰身。   他指尖微凉,隔着真丝睡裙摩挲而上。   细细密密的吻,从她柔软的唇,逐渐吻至脸颊、颈窝和耳后。   他强势,带着占有欲,俯身拦腰将她抱起,穿过长廊走向主卧,如同珍宝一般,又轻又缓地放下她。   -   月光皎洁。   谢逍手腕一抖,西装外套应声落地。   他左手支撑着身体,右手用力拽脱领带,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   二人气息近在咫尺,他眼中欲望灼烧:“我想……”   要你。   “你不想。”林眠伸手堵住他嘴唇。   她眼神闪躲,顺手捞起蚕丝被,遮住半个身子。   谢逍喉结滚动,沉默几秒,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眠仰头,在他喉结浅啜一吻。   她清楚他的感觉,只是现在还不合适。   谢逍身形一晃,唇角勾起个弧度,以为她欲擒故纵,眼底满是期待。   见他直勾勾盯着,知道他误会了。   林眠连忙开口打破旖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雷暴吗?”   谢逍一噎。   长吁一口气,仰面躺在她身侧,嗓音沙哑,“买了山航的机票。”   她在网上看过山航暴雨起飞的视频,过去权当段子听。   一听谢逍是赶红眼航班回来的,她很不是滋味。   她对他也有了占有欲,不希望他冒险。   林眠双臂抱膝,躬身而坐,“如果还有下回,不要冒险,没必要。”   “不要冒险?”谢逍重复。   他有心事,奶奶和赵红老师的的事搁在心里,导致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是暗示。   这一句“不要冒险”,落在他耳朵里,就成了没把握的事情不要强求。   林眠看他眉心微皱,半开玩笑道:“对呀,谁让谢总您是谢老师的眼珠子呢!”   谢逍:“……”   她这是什么比喻。   “我是你老公!”谢逍强调。   林眠有点懵。   开个玩笑,他怎么忽然一脸正气。   谢逍手肘支起上身,头倚着她胳膊,扭脸轻轻吻了吻。   林眠看着他发顶,心念一动,“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自从张若愚告诉她,曾友兰是母亲的接生医生,她心里就有了个时间锁。   想看看谢逍什么时候会对她坦白。   她也想告诉他,十三年,她释怀了,不怪老专家,也不怨天尤人了。   生活总是这样。   你所失去的,命运会用另一种方式补偿,逃无可逃。   近朱者赤,整日和主编耳鬓厮磨,谢逍听出了她话里的试探。   然而,就像金海心在歌里唱的那样:爱的越多,越没把握,越是有话不直说。   他不敢赌。   此时,哪怕听懂了弦外之音,没有绝对把握以前,他也得继续装傻。   谢逍坐直,双手板正她肩膀,眸中暗涌翻腾,似乎要将她望穿,“我很想你。”   林眠喉咙一哽。   她手臂穿过他腋下,紧紧环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有什么区别?”   “我想你了”和“我很想你”有什么区别。   谢逍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他温柔拢抱着她,一下下摩挲她背脊,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想你了是瞬时的状态,我很想你是持续的状态,不才请主编斧正。”   “谢总可以改行了。”   谢逍笑,俯下身贴着她颈窝,温柔道:“我们主编还不睡吗?”   一声“主编”,叫得她莫名心虚。   领了证,成了夫妻,任何变动都有责任和义务让对方知晓。   集团调职去上海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谢逍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怕他反对,怕他不理解,怕他像当年某个人那样,嘲讽她心大了,心野了。   奚落偌大的凤城,还待不下一个她了。   有的人,笨到擦干眼泪继续爱你,可有的人,精明到权衡利弊后放弃你。   林眠心有余悸。   她在他臂弯里眯着眼,半晌不说话。   谢逍以为她睡着了,小心翼翼放开她,替她拉好被子,理顺几缕额间碎发,满眼宠溺地望着她。   林眠不敢睁眼,拼命强迫自己放松,好让装睡看着更加逼真一些。   这一晚。   两人各怀心事,各自睡去。   -   周五。   谢逍照例早起,晨跑,冲凉,换衫,然后去餐厅吧台摆弄咖啡机。   喝不惯外头的咖啡,口感太酸涩,他喜欢深烘的豆子,不如自己煮。   屋里弥漫着好闻的咖啡香。   7点01分。   林眠摁掉闹钟,追随香气来到餐厅。   谢逍手端咖啡杯,刚抿了一口,眼风随意扫过,身形一顿。   她睡眼惺忪,深V睡裙侧衩开得特别高,露出纤白光洁的长腿,额前松散的一缕长发垂在胸前。   又纯又欲。   谢逍挪不开眼,咽下口中的咖啡,不自然地谦让:“来一杯?”   林眠点着头,几步走近,就着他喝的那杯,嘴唇压上杯沿,眯眼喝了一大口。   “好烫!”林眠上下搓着喉咙。   “……”   谢逍哭笑不得。   完全来不及提醒她那是刚煮好的。   - [奇^书^网][q i].[ s u][w a n g ].[c C]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谢逍又煮好了一杯咖啡。   吧台上,还有一盘全蛋早餐。   林眠妆容整齐,一把抓过车钥匙,“走吧,我好了!”   谢逍一愣,低下头示意她看穿着,无声提醒。   谢总一身深灰色的真丝家居服。   “哦对,忘了你今天休息。”林眠一边说,一边拿起瓷杯吹了吹。   “晚上陪你过周末。”谢逍说。   见她两三口喝完,谢逍主任医师上身,“空腹喝咖啡影响心脏!吃点东西!”   “知道啦,知道啦。”林眠随口应下。   时间来不及了。   真是见鬼了,最近南湖总堵车。   这星期迟到两回了。   大家都传她是晚上跑网约车耽误休息了。   “走了走了。”   谢逍自然地接过空杯子,跟着她出门。   他站在电梯廊,目送老婆大人上班,忍不住嘱咐:“开车注意安全。”   有事没事别总加塞。   林眠挥手:“知道啦,知道啦。”钱辈就是钱辈,操不完的心。   “……”   轿厢门缓缓关闭。   谢逍漆黑深邃的眼眸,满满洋溢着全是温柔。   -   今天一路还算顺利。   早高峰电梯拥挤。   林眠偶遇罗会林,用眼神隔空打个招呼。   19层到了。   罗会林把眼看她,使了个眼色。   林眠意会,跟着她走出电梯。   罗会林顺手带上门,“张总和你说了?”   社里没有秘密。   林眠下意识装傻,脱口而出:“说什么?”   “少装糊涂!”罗会林嗔她,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您早知道也不透露。”林眠半开玩笑,潜台词是说上回罗会林故意隐瞒。   罗会林眼珠一转,“没底的事不好先说,这泼天的富贵万一不准,你不得恨死我,何况,这话从延亭社长口中说给你听,更显得郑重。”   行政部主任很懂利他话术。   林眠无可反驳,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   听到要调任直播事业部总监,说没感觉是假的。   那一刻,她心里甚至翻涌起一场海啸,只是没有人知道。   她再次想起能量守恒。   命运馈赠的礼物,明码实价。   现在,她手中最大的筹码,是谢逍。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   “发什么呆!”罗会林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道,“上海那帮人不好惹,又龟毛,我可是有教训,你去了千万小心点。”   整建制吸纳吴友之团队那年,罗会林见识过那些人的drama,一度让她有了阴影。   也就是林眠和她关系好,她才特意提醒。   林眠猛点头,深以为然。   一个苏西已经让生活版鸡飞狗跳。   很难想象一群“苏西”会是何等刺激的大场面。   林眠叹了口气。   人还没去上海呢,压力一下就来了。   “招聘的话,你不用担心,需要支援就提,我全力配合。”罗会林欣然表态。   林眠挤出一个笑,“多谢罗姐。”   罗会林朝她摆摆手,“嗐,谢什么,咱俩谁跟谁!”   确认过眼神,是过命的交情。   从行政部出来,林眠走步梯上楼。   消防楼梯间空荡安静。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倏尔心念一动。   她去上海的话,生活版怎么办?   昨天居然忘了问张延亭。   -   玫瑰园。   谢逍难得休息,一时还不习惯,他在各个房间溜达了一圈。   主卧,靠窗的矮柜上,赵红老师的温和微笑映入眼帘。   她眼神干净、清澈,林眠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他猛然想起林眠昨晚的问话。   谢逍回过神,眸中立时笼罩上一层暗色,如同深海暗涌,让人望不到底。   手机响了。   【林眠:钱辈,帮我找一下身份证,看在不在neverfull里,在的话吱一声,谢谢。】(附带了一张neverfull的照片)   谢逍哑然失笑。   她居然还贴心地配了图。   是怕他不知道是什么款式吗。   笑话。   他看过攻略。   【好。】收起手机,谢逍老老实实去衣帽间。   林眠还真不讲究,东西到处装,强迫症看了很难受。   谢逍在子袋找到身份证,第一时间回过去:【吱。】   忽然。   他一眼瞅见一个金色的细长条铝箔药片,上下两排,上面那排已经空了。   翻过背面。   屈螺酮炔雌醇片。   谢逍:“??????”   她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第107章 也不是不方便   屈螺酮炔雌醇片。   他是医生,知道这是什么。   谢逍神色倏地顿了一下,眼神空洞地盯着铝箔,整个人怔住。   明明还没有……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谢逍默默将药片铝箔重新放回去。   又看了一眼凌乱的neverfull,长吁出一口气。   强迫症犯了。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谢逍紧皱的眉头始终不曾放松。   这个药副作用不少,最常见的是头晕、恶心,呕吐,长期服用容易引发低血压或者高血压。   毕竟他不是学药学的,具体的也记不住那么多。   谢逍滑开手机,点开搜索引擎,光标一闪一闪的。   忽然,心念一动。   他关掉界面,切到通话记录那一栏,选中一个电话,拨通。   短暂响铃。   谢逍直截了当:“柴律,下午见个面。”   他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情绪,看似和寻常的通话没有任何差别。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停顿,柴乐语气中有一丝难以置信,“我人在广州。”   话毕,他顺带看了一眼屏幕,通话还在继续。   按照谢逍一贯的行事风格,听到这话后,电话理论上已经被挂断了。   柴乐沉默半刻,试探着问了一句:“逍总,电话里不方便说吗?”   律师的脑子,得时刻保持清醒。   谢逍从不闲聊,更不会临时约饭,只可能是有问题。   柴乐头皮一紧。   “也不是……不方便。”谢逍说。   双重否定表示肯定。   柴乐秒懂,“您有什么指示,或者您需要我给到什么建议,您吩咐。”   总不能是总裁打电话来关心他出差怎么样吧。   又是一阵沉默。   柴乐耐心静候。   “你回答一个问题。”   “您请讲。”   如此多的铺垫,真不像总裁的性格,柴乐腹诽。   “女生为什么会吃避孕药?”谢逍语速不快,声线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柴乐明显松了口气。   刚才差点以为集团投资出什么问题了。   “当然是避孕啊,大佬。”   “不是。”对面语气明显冷冰冰的。   话一出口,柴乐立即后悔。   总裁能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吗,当然不能。   一定话里有话。   柴乐连忙修正措辞,“关于这个案子,sorry,关于这个问题,没什么难点,主要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怎么具体分析。”   “……”   柴乐语塞,直觉再问下去肯定会出事。   他飞快揣摩谢逍刚才的问题。   秒懂!   总裁的爱情一波三折。   老天爷还挺公平,居然一视同仁。   柴乐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逍总,我是律师,不是大夫。”   绿不绿的,这事太大,他可不敢随便给意见。   “你什么时候回凤城?”   柴乐翻看ipad上的既定日程,谨慎接话:“最早周日,最晚周一。”   周日是国庆前的最后一个法定工作日。   周一是国庆节。   就在他预备补充具体时间时,屏幕亮起,通话骤然结束。   对嘛!   这才是总裁款儿!   柴乐重听一遍录音,确保语言得体,毫无差错后,他点击删除语音文件。   律师的职业习惯,接打电话必录音。   -   新图大厦,主编办公室。   昨晚睡得晚,醒得早,出门前又空腹喝了一杯黑咖啡,林眠心跳得快蹦出来了。   看了看表,离12点还有半小时。   林眠手掌撑头,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文档中的字符各个像长了脚,四处乱跑。   聊天对话框,谢逍那一句【吱】,异常醒目。   总裁这无敌的脑回路啊。   林眠哭笑不得。   一个小时前。   罗会林派人送来一份新的劳动合同,美其名曰“走流程”。   19层新来的行政助理相当客气,“林总,罗老师说一会打电话跟您细说,让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林眠接过文件袋。   老式的土黄色牛皮纸档案袋,用手一摸,质地厚实有筋骨,是罗会林的风格。   乍听“林总”,她有点不适应,不动声色地点颔寒暄。   倒是关乐乐反应强烈。   如同被针戳中,整个人自座位弹起,瞪大双眼审视着来人走远的背影。   半晌,她回过神,眼神飘忽一瞬,悻悻摸了摸鼻子,难以置信地问:“萧红,她叫你什么?”   行政后勤不称呼笔名,一般直接喊名字。   林总是什么意思。   “什么?”林眠战术性重复。   她垂下眼帘,径自绕开文件袋封口处的棉线,翻看新合同。   倏地。   内线电话铃声响起。   关乐乐手快,故意抢先摁下免提,“主编办公室,请问您找哪位?”   明知故问。   罗会林热情洋溢:“是小关不是?是小关吧!那什么,你把电话给林总。”   闻言,关乐乐险些栽倒。   行政部的人今天是不是都有病。   怎么叫她就是“小关”,称呼萧红就是“林总”,双标要不要这么明显。   关乐乐脸色稍霁,嘶哑道:“萧红在听呢!您有话直接说就行。”潜台词是林眠没把她当外人,你何必自找不痛快。   说完,她撩起眼皮,偷觑林眠。   “谢谢。”林眠看她,然后自然拿起听筒。   动作语言很直白,明晃晃的四个字:关你屁事。   确认接电话的人是林眠后,罗会林率先开口:“你先听我说完,一会有问题再说。”   “好。”林眠应声。   老式电话不聚音,关乐乐竖起耳朵。   “第一,新合同你认真过一遍,在乙方那里签名,然后所有签名的地方,记得摁手印。”   “第二,因为要更新系统,所以你记得抽空来刷一下身份证。”   “第三,环宇那边问你什么时候报道,国庆期间阿姨休息,可能来不及打扫房间。”   “如果你有需要,公司可以报销清扫费用,或者如果你想锻炼锻炼身体,也不是不可以。”   “第四,虽然你是去上海,但五险一金,咱们还是按照凤城的标准缴纳。”   “另外,从下个月开始,每月会有额外2000块的地区补贴,直接打在工资里,这部分不计入社保,但需要计入年底扣税,这个你要清楚。”   “还有,总监级别有配车和司机,如果不需要用车,可以折成每个月1500的出行补贴。看你自己需要哈。”   ……   罗会林面前摆着一张A4纸,详细罗列了本次沟通的各项内容。   每说完一条,她用铅笔画个对勾。   有需要再四合林眠确认的部分,她着重画了一个五角星。   真事无巨细。   足足15分钟。   林眠耳廓微微发烫。   这一刻,她有种箭在弦上之感。   命运沉默地推着她往前走。   昨晚,她回复张延亭的“考虑”,实际是一句场面话。   都是老江湖,张延亭比她还会玩心眼。   罗会林交代的这些内容,总不可能是一夜之间想出来的。   ……   “林总,到底怎么回事呀?”关乐乐俯身凑过来,阴阳怪气。   林眠下意识滑动锁屏,合上电脑上盖。   关乐乐问得心虚,半开玩笑道:“这有什么好避讳的,难不成你升职了?”   “听组织安排。”林眠气定神闲,避重就轻。   关乐乐眼珠一转。   在趣可,能配称为“总”,要么是总编,要么是总监。   该不会是林眠抢了自己的新业务总监吧!!!   要死。   她脸上登时就挂不住,咬着嘴唇,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师姐今天外出。   不然她非得冲进总编办问个清楚。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关乐乐掏出手机,手下生风:【温总,行政部让我们改口叫萧红“林总”,这事你知道吗,师姐。】   她新闻专业学的内容,一点没用在正事上。   反倒是“抠字眼挑是非”比谁都精益求精。   关乐乐最擅长偷换概念。   总编辑温慈,一直忌惮有人挑战她的总编权威。   现在,两个“总”摆在一起,就不信师姐不跳脚。   等待回复的过程很磨人。   关乐乐摆弄着签字笔的笔帽。   刚摁下又弹起,循环反复,以此宣泄她内心难以抚平的焦躁。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林眠被笔帽的按压声搞得心烦意乱。   她举起新合同,遮住整张脸。   趣可十年,合同早就签无固定了,眼前这一份,却是更新了职位和薪资待遇。   做生活版主编时,一年15万。   直播事业部总监,直接翻了一倍。   30万。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头一次觉得钱会烫手。   手机振动。   林眠放下文件,条件反射抬头去看。   关乐乐滑开手机,怔愣片刻,她眉宇间的愁绪顿时化解。   取而代之的是欢呼、雀跃、喜上眉梢。   她抿着嘴唇,唇角流露出无法抑制的得意。   【温慈:什么鸟不拉屎的总监,倒是要恭喜你,执行主编!】 第108章 你什么段位?   执行主编!   《Cute》杂志生活版执行主编。   关乐乐心花怒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地捂住嘴巴,眼神乱飘。   她定定神,使大劲一掐耳垂,吃痛感传来,疼得她眼泪狂飙。   看着对面懵然不知的林眠,关乐乐莫名升起一股优越感。   萧红花了八年才成为主编,还是没有封面决定权的那种傀儡主编。   而她,只用了两个月。   趣可创刊史又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她,关乐乐,刷新了萧红创造的记录,27岁的年轻主编早已成了历史。   以后是她,25岁的关乐乐,趣可传媒的新锐主编。   想想就过瘾。   关乐乐忍不住轻笑出声。   怕被林眠察觉,她慌忙抿紧嘴唇,有意无意瞟向林眠。   萧红正聚精会神地看文件,眉心笼罩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忧愁。   这感觉很熟悉。   她不禁想起刚到生活版时,林眠警告过她,一不要无事生非,二不要招惹苏西。   林眠还说过,主编和主编不一样。   她当时没想明白。   现在,今天,终于醍醐灌顶。   没错,她这个执行主编,一定会让大家耳目一新,关乐乐暗下决心。   -   关乐乐哼着歌去茶水间。   煮咖啡很无聊,一扭脸瞧见方娜,悠哉地坐在休息区玩手机。   只见她手机横屏,两手紧握,神情严肃紧张。   关乐乐蹑手蹑脚过去,眼角淡扫一眼。   方娜在摸鱼打游戏。   关乐乐不动声色,退回到咖啡机旁。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大声嚷嚷,必定让方娜下不来台,直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是这回,她居然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咖啡煮好了。   香气馥郁,关乐乐忍不住深呼吸。   她端着杯子,踱到方娜跟前,左右看看,居高临下的把下颌一点,“你什么段位?”   关乐乐从来不玩游戏,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一款多人对战游戏。   时下超级流行,月活几个亿。   她在趣可的人设是“时尚达人”,时髦度必须拉满,游戏可以不会,但不能不懂。   方娜略掀眼皮淡淡瞥她,又继续专注地玩游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看不上苏西,更瞧不上关乐乐。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关乐乐自讨没趣,勉强调整好情绪。   有总编辑师姐的金口玉言,她自诩执行主编,尝试用主编思维考虑问题。   保证内部团结最重要。   她猛然想到林眠。   这话萧红曾经说过,仿佛空气中带起一阵冷风,当时的子弹正中眉心。   关乐乐在方娜旁边坐下,搭话:“国庆准备去哪儿玩?”   妈的,又死了。   方娜撇撇嘴,不耐烦地摁灭手机,板着脸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话找话实在可笑。   关乐乐一噎,“人家随便聊聊天,娜姐这么紧张干嘛呀。”   “自己一身毛,就别说别人是妖怪。”方娜哂笑。   她毒舌一贯精准,还不忘斜睨一眼。   !!   赤裸裸的挑衅。   关乐乐抓狂。   拼命劝自己冷静,新上位十分需要群众基础,争取团结是目前的首要任务。   她耐着性子,“我知道娜姐性子直,可你也犯不着怼天怼地吧。”   言外之意是我和你好好说话,你又何必夹枪带棒。   “笑话!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social的,凭什么要求我笑脸相迎?”方娜双手抱胸,不为所动。   关乐乐忍辱负重,“娜姐这么刻薄,好像和人家不是同事呢!”   “有病就抓紧去看!”方娜打量她几眼,厌恶地起身躲开。   !!   要死了。   方娜嘴可真毒。   关乐乐精致的眉眼染上怒气。   她唇线紧绷,胸口上下起伏,猛地一跺脚,双手攥拳,忍不住用力乱抖几下,宣泄激动和不满。   要不是顾忌方娜家境好,她早一巴掌抡上去了。   某次加班,她无意发现,方娜开了一辆奥迪A8,黑色老款,一看就是开家里人的。   车牌不是凤A,而是凤K。   那地方产煤,GDP巨高,不仅实行12年义务教育,医保还全额报销。   这几年,不少人来凤城按栋买房,豪掷千金。   在洪量时,她做好自己就行。   来趣可后,她才深深体会到,混职场,学历和履历是最不值钱的。   关乐乐突然很佩服林眠。   -   不快的插曲,并不能影响她的喜悦。   关乐乐本想发个朋友圈炫耀,又一想,现在时机不对。   起码,得等到正式任命通知下来,她好拍了照,才算有图有真相的完美。   关乐乐一下一下滑动着通讯录。   5分钟过去。   找来找去,居然找不出一个能分享喜悦的人。   还是她们不配。   关乐乐高傲地昂起她引以为傲的脖颈,推开编辑部的地弹门。   宽敞的电梯厅,直对着一扇半开的落地玻璃窗,正好透出影影绰绰的身型。   她分享欲爆棚。   必须马上宣泄。   关乐乐无奈之下拨通了朱梦华的电话。   “妈,我升职了!!趣可执行主编!怎么样!你女儿厉害吧!”关乐乐嘚瑟。   兴奋溢于言表,她压根不想克制内心的喜悦。   此时的她,如同一壶烧开的沸水,下一秒将要满溢出来。   朱梦华轻哦一声,“升职啊,涨钱了吗?涨了多少?你给我多少?”她很现实,张口闭口只有钱。   “应该……没有吧……”关乐乐答得犹豫,她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瞎乐个什么劲儿!”   关乐乐不高兴,争辩道:“这是我的职业理想!和钱没关系,你不懂!”   “那我说点你懂的,抓紧把下个月房租转给我。”朱梦华顺水推舟。   “不租了吧,我公司福利房下来了。”关乐乐脱口而出。   完蛋。   她一兴奋竟然忘记隐瞒了。   朱梦华突然拔高声线,显然比刚才听见升职高兴,“你那个房子地段好,转租出去,再赚一笔!”   关乐乐很无语,她强调:“那是公司的房,不是我的。”   要是让人知道她转租福利房,温慈能吃人。   “挂了吧,我老年大学还忙着呢。”   通话戛然而止。   关乐乐呆若木鸡。   朱梦华干脆掉钱眼里算了。   这哪里是亲妈。   聊胜于无而已。   她像霜打的茄子,默默垂下头。   地弹门发出响动。   有人进出。   关乐乐急忙调整情绪,好让自己看上去无懈可击。   方娜拽什么拽。   她关乐乐不靠家里照样碾压她们。 第109章 可以有,还是没有?   每周五的晚高峰,凤城拥堵总会达到巅峰。   一路走走停停,骂骂咧咧。   回到玫瑰园停好车,林眠一看表,居然晚上7点半了。   一推门。   前脚刚迈入门槛,她先揉了揉鼻子。   好家伙!香气四溢!   与之前扑面而来的清冽高级香氛,截然不同。   是烟火气,是家常味,是粉糯糯的莲藕排骨汤的香气。   走错了?   林眠连忙缩回一脚,狐疑着扭头四处张望。   谢逍手机响起门禁提示音。   他应声过来,见林眠在门口徘徊,温柔一笑:“怎么不进来?”   “你在做饭?”林眠忍不住吸吸鼻子。   谢逍自然地接过她的电脑包,“之前跟你说过,我会做饭。”   他说过,甚至不止一次地说过,可她每次都像头一次听见。   “钱辈真优秀。”林眠连连点头,换好拖鞋搁下车钥匙,拐去洗手间。   谢逍把电脑包放在书房,“来洗手吃饭。”   -   有谢逍在,这世界仿佛会魔法。   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乖巧地坐在餐桌旁就好。   谢逍左手端小碗,右手拿汤匙,郑重摆在她面前,“尝尝。”   他玩味一笑,紧接着又补充一句:“小心烫。”   林眠一窘。   心领神会。   分明是早上没睡醒喝咖啡的梗。   她就着碗边,轻抿了一小口,鲜甜浓郁,“真香!”   原以为一碗清汤面已经是谢总的绝学,没想到他居然会做硬菜。   莲藕花生排骨汤,排骨软烂,汤鲜味美,莲藕粉糯,直接秒杀鼎悦大厨。   林眠三两下吃干喝净,捧着碗眼巴巴:“还有没有?”   谢逍唇角上扬,看着她满眼宠溺,霸气地表态:“管够。”   片刻。   又端上一碗。   林眠大快朵颐。   见谢逍总盯着自己,她没话找话,“这个莲藕不错,很糯,不像是凤城本地的。”   “主编真会吃,这是湖北的粉藕,小高路上买的。”谢逍解释。   不知道小高走的哪条高速,从上海自驾,居然还有空拐道湖北。   知道她吃避孕药,他满肚子疑问,何止没心情做饭,甚至没心思动弹。   偏巧下午母亲打来电话。   “小高买了三箱粉藕,我让他送去玫瑰园一箱,入秋了,你给小林弄点藕汤,润肺降燥,健脾益气,你瞧她瘦的,看不见吗?”   谢逍眼睛一亮,登时有了主意。   -   一声“主编”,林眠心虚,不敢随便接话。   谢逍压根不提避孕药的事,他暗暗观察着林眠。   下午,他隐晦地咨询了药科的同学,再次像土狗走近大观园。   原来现在没有性生活的女生也吃避孕药,不止能调节月经,缓解痛经,甚至还能去痘??   真是开眼了。   谢逍盯着林眠。   她皮肤紧致白皙,别说痘了,就是连个痘印也没有。   林眠感受到他眸中的炙热,后背不由绷直,默默捧着碗挡住脸。   谢逍旁敲侧击:“你月经还没完吗?”   “????”   林眠震惊。   谢总居然问得如此直接。   她一口汤没咽下去,呛住。   谢逍喉结滑动。   说“月经”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主编认为他措辞不够严谨?   临床医学上的标准叫法,是子宫内膜剥脱性出血,简称“月经”。   谢主任一脸懵逼。   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   见她咳得眼眶飙泪,谢逍神情微变,快步过来将她揽在臂间,用力拍打她背脊。   应激性咳嗽反射。   半晌,林眠缓过劲儿来,心有余悸地瞥他一眼。   昨天晚上刚婉拒了他。   “还没。”她眼神闪躲,敷衍张口就来。   别的不说,她大姨妈相当规律,一般最多五天,这都一周了,早干净了。   她以为谢逍在替晚上试探,就谎称还没完。   “还没?”谢逍有点意外。   他心算了算日子。   健康的育龄期女性,月经具有正常的周期性和自限性,一般是4~5天,也可以是2~8天。   这样算来,应该在正常范围内。   既然不是月经不调——   谢逍探究的眼神又落在她脸上。   他想起那条被秦北望戏称听“包浆”了的语音。   当时就觉得她声音虚弱。   难道是痛经?   谢逍移开视线,斟酌着措辞,然后又望向她,一本正经问:“Dysmenorrhea,神经腹痛,你有吗?”   林眠:“????”   谢总哪根筋不对了。   她嘴唇微张,眉心紧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什么?”   话音刚落,林眠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问痛经?”   谢逍刚才用的是中英文双语的医学术语,足够严谨了,结果还得说俗称。   “对,痛经。”他是医生,这些名词对他来说太正常。   林眠后知后觉。   她忘了谢总还是耳鼻喉科医生。   “你有吗?”谢逍摆出一副问诊的架势。   林眠拿不准他想问什么,委婉试探:“可以有,还是没有?”   她战术性揉眼睛。   真的很费解啊。   正吃着饭,谁会忽然谈起这些,也就是谢主任,百无禁忌。   谢逍喉结一动,“算了。”   那就是有。   因为攻略上说,女生有一种心理: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透。   避孕药的事,暂时被他脑补揭过。   谢逍从没怀疑过林眠。   或者说,他很自信,完全有把握。   他开始盘算下一步。   吃避孕药除痛经代价太大,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要研究一下怎么才能缓解。   -   在奇怪的气氛中结束晚饭。   林眠想去洗澡。   谢主任职业病又犯了,“吃饱洗澡容易消化不良,半小时以后再说。”   “行吧。”林眠点头。   她干脆先去衣帽间拿neverfull里的身份证。   东西有点乱,手下一个不稳。   噗。   包包倒扣在地板上。   cpb唇膏,lamer护手霜,ysl粉气垫散落一地。   还有一个金色的细长条铝箔药片。   哪里来的。   林眠一愣:“这是什么?”   谢逍:“?”   她拾起药片,捏在手中反复端详,自言自语:“什么鬼东西?”   “避孕药。”谢逍接话,话里有话。   他这次没说学名。   林眠再次震惊。   “???”   这玩意哪里来的。 第110章 当然是等你自由了!   “这东西居然是避孕药?”林眠震惊。   好家伙。   实在触及她认知领域以外了。   她手拿铝箔反复端详。   现在的避孕药做得可真高级。   银色背面外圈按星期一到星期日形成一个闭环,然后还有顺时针箭头的方向提醒。   每天对应的日期,恰好是金色正面的小药片。   “这该怎么吃?”林眠单纯好奇。   她很自然地望向谢主任,露出求知若渴的眼神。   有刚才聊月经和痛经的铺垫,现在百无禁忌。   谢逍唇边浮起一抹淡笑,非常配合地回答:   “月经第一天开始服用,每天一片,吃完整个药板也就是21天后,停药7天,再开始服用下一板。”   医生职业习惯,谢逍从不坐床。   他斜倚着衣帽间的门框,双手插兜,整个人的体态十分放松。   “这么复杂!记性不好连药也不配吃。”林眠吐槽。   闻言,谢逍嘴角略微上扬,透出隐隐的自嘲与苦涩。   看她的即时反应,那么漫不经心,像是完全是在谈论别人的东西。   谢逍没点破,俯身替她捡起散落的小东西,然后继续倚着门框,默默观察着她。   突如其来的安静。   落针可闻。   二人偶尔眼神交接,就是没人说话。   气氛陡然紧张。   似乎陷入一场无声博弈,谁主动谁输。   -   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林眠思绪翻飞。   她前脚婉拒谢逍的亲密要求,后脚凭空多出来一板避孕药。   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又不是拍电视剧,哪有这么巧合。   或许是受职业影响,她不止数学不好,记性也不好。   尤其是她还脸盲,常常忘东忘西。   仓促之间要回忆细节,林眠心里没底。   她双眉紧锁,半眯着眼,将注意力聚焦到大脑,试图拼凑可能漏掉的细枝末节。   猛然间。   她想到一个人。   温慈!   被派去北京参加颁奖礼当天,她曾送温慈去过默乐耳鼻喉。   回玫瑰园停车时,她发现了后排座椅夹缝里的铝箔药片。   那天,司机刘师傅催得急,她临时接了个电话,毫无意识地顺手把药片丢进了包包里。   之后就是去北京出差,三天两夜,路上大姨妈还如期而至。   人在打电话时容易分心。   就像cpu被占用,内存严重不足。   要不是今天意外掉出来,她压根不记得还有这一茬。   应该是这么回事。   其他时间她也没机会接触别人。   可是,温慈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林眠眼神一亮。   她不是——林眠怔住。   灵光乍现。   犹如打鱼的武陵人误入桃花源,豁然开朗。   她身体微微颤抖,心脏狂跳,肾上腺素无法遏制地急剧飙升。   温慈为什么从今年开始刁难自己。   一切呼之欲出!!!   有个念头在脑海中渐次放大,愈加清晰。   林眠悄悄调整呼吸,平复情绪。   涉及裴家下一代,兹事体大,林眠觑向谢逍。   目光接触。   谢逍眼底看不出情绪。   林眠“咻”地别过头闪躲,掩饰内心的慌乱与不安。   -   窗外,南湖灯火阑珊,月光朦胧。   月华如同一层薄雾,带起阵阵秋凉。   空气中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林眠坐在床边,单手向后支撑着身体,半仰头看他。   心跳加剧。   她猛然回过劲儿来,懵逼中夹杂着迟疑:“你不会以为是我在吃吧?”   谢逍羽睫微颤,唇角微勾,没有正面回答。   他看似平静的面孔下,波涛汹涌。   和她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避孕药而已,他从没怀疑过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按部就班的人生,因为有她多了几分不确定。   冷静的外科大夫,开始患得患失,兵荒马乱。   在爱她这件事上,他付出全部的真心与赤诚。   自信如他,从不担心她不爱他。   他唯一怕的是,从没走进过她心里。   如果感情是一场牌局,他起手就是王炸。   而林眠,永远手握底牌,不疾不徐,若即若离。   为什么。   谢逍不懂。   -   又是一阵缄默。   风暴裹挟暗流,正在慢慢涌动。   成年人的社交潜台词,沉默就是拒绝。   谢逍的不置可否,落在林眠眼里,成了呼之欲出的责问与不满。   上扬的嘴角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嘲讽。   他在质疑她的忠诚。   林眠喉咙一哽。   她连这个药片都没见过,而他,居然怀疑她!!   以前,她对谢逍没感情,不过是合约婚姻,各取所需。   得知他私下调查林建设,尖锐戳破她缝缝补补的人生时,她宁可沉默,也不争辩。   因为她知道,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情绪。   但是现在,她对他有了占有欲,有了好感,他居然怀疑她!   不行。   不能让他误会。   林眠头一甩,提着一口气,骤然逡看谢逍,眼神坚定。   然而,注视他双眸的那一刹那,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会不会觉得解释就是掩饰。   说得越多,反倒越暴露自己的软肋与掣肘。   何况,调去上海的事,还没跟他讲。   多重debuff叠加,林眠心虚。   她垂下眼帘。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避孕药这事,与其花时间解释,不如花时间证明。   反正她坦坦荡荡。   爱谁谁吧。   -   情绪尽头,迎来第三次沉默。   嘭,嘭,嘭……   窗外,焰火闪烁,点亮整个南湖。   十分钟后,一切回归平静。   她还是没有打出底牌。   谢逍双手背后,用力攥了攥,克制住心底波澜。   他略带着几分苦涩,沉沉深呼吸,开口时声线清冷:“早点睡。”   林眠“嗯”了一声。   突然。   她听见日子翻页的声音。   -   离国庆长假还有两天。   今天周六,原本应该休息,林眠还是选择去社里加班。   有昨晚的尴尬在,她下意识想避开他。   何况调任上海在即,生活版确实还有一些工作要交待。   张延亭并没明确她要去上海待多久,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愈发不敢和谢逍坦白。   -   新图大厦。   非工作日的电梯异常好等。   偌大一个轿厢,被她承包了。   林眠低头摆弄着耳机线,自顾自走进来。   摁按钮时,才发现另一只手朝相同的楼层点去。   “真巧!”苏西热情洋溢,眼角打量她。   萧红居然来加班。   她在趣可是出了名的准时下班。   看来,去上海让萧红压力倍增呀。   苏西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   “早。”林眠点颔回应,她很有分寸,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   电梯持续上升。   二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来凤城快一年了,突然要回去,还挺不习惯呢。”苏西直言不讳。   林眠顺着她的话:“是嘛?”   “当然,节奏不一样,那边的空气中到处是钱和荷尔蒙的味道,不像这里。”   “这里怎样?”   苏西横跨一步,低低嗤笑,毫不掩饰厌恶,“人情的味道。”   懂得都懂。   林眠莞尔,并不表态。   电子音提示24层到了。   苏西率先跨出轿厢,突然回身道:“我要是你,就不去上海。”   橘生淮南则为橘,萧红铁定水土不服。   林眠条件反射:“为什么?”   苏西学她,笑而不答,径直扫脸开门。   咯当。   地弹门发出弹簧崩坏的声响。   林眠摇了摇头,抬手抵住门把手。   落子无悔。   生活无非见招拆招,她从不怕事。   母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打败她了。   -   玫瑰园地库。   孙大胜局促地从车窗向外张望。   自从谢逍驾照被吊销,他一步登天,去哪里基本都是他开车。   刚刚,逍总打电话说要去马场。   孙大胜贴心地提前到达地库,结果,老板临时来了电话。   他最懂避嫌,这时候千万不能下车。   因为,逍总脸色不太好看。   -   “哥,来打牌吧!你这领了证就像上了套,也不出来潇洒了。”秦北望在电话里调侃。   谢逍惜字如金:“不去。”   秦北望继续揶揄,“知道你要陪老婆,可咱也得有个度呀,弟兄们都盼着呢!”   “有事说事。”谢逍要挂电话。   “得得得!你陪你陪,反正也没几天了,回头等林眠去上海了,咱可得好好聚!”秦北望说。   谢逍抓住关键词,跳过主语问得直接:“什么时候?”   林眠什么时候要去上海。   他怎么不知道。   秦北望心大,没听出来电话那边的错愕,以为他问的是攒局,大大咧咧道:“当然是等你自由了!”   谢逍:“……”   “哥你别装蒜,男人嘛,得珍惜宝贵的自由,兄弟我懂,你让我三局牌,我保证不告诉你老婆。”   “哥??逍哥??”   “喂??”   通话挂断。   秦北望一头雾水。   自己说错话了???   不能吧。 第111章 你怎么知道我老婆要去上海?   迈巴赫没熄火。   孙大胜从副驾驶车窗向外张望,谢逍肉眼可见的烦躁,在不远处来回踱步。   总裁虽然高冷,但一向情绪稳定,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不正常。   为了不影响总裁思考,孙大胜默默把车熄了火。   车库一下变得安静。   谢逍稍侧头,眼刀锋利,穿过隐私玻璃。   隔着车窗,孙大胜打了个冷颤,挠挠眉骨,识趣地重新点火发动。   果然。   总裁这才转过脸去,背对着他继续打电话。   亲娘嘞,这世界的参差啊,有钱人连思考问题都得烧钱。   -   私人会所三楼包间,烟雾缭绕。   秦北望嘴里叼着软中华,左手捏着三张牌,视线落在台面散落的一堆扑克牌上。   他还有两个5和一个2。   算了算牌,咂嘴摇摇头,啧啧,这把“红四”有点悬。   对面有人催他:“好我的秦少,快点摸牌,别磨磨叽叽的。”   “小秦秦,这把你赢不了!”有人半开玩笑,火上浇油。   秦北望瞪人,唇角一抹戏谑,朝预备抓牌的右手吹了口气,“少你妈说丧气话!”   突然。   桌面手机响了。   他斜瞥一眼,谢逍的电话。   烟灰猝不及防掉在手背上,烫得他一跃而起,连连哀嚎:“我靠!”   秦北望顺手将余牌丢进牌堆,指示众人,“都先别说话!我逍哥来电话了!”   还得是男人了解男人。   爱得再深,也需要独处的个人空间。   在场几人心领神会,配合地缄口不言。   秦北望清了清嗓,故意点开免提,贱兮兮地狗腿问道:“怎么样,哥,这边刚开局,我让司机接你去?”   他憋着笑,潜台词是揶揄谢逍没驾照。   裴家太子爷超速驾照被吊销,一度在圈中掀起轩然大波,无稽传言众多。   他虽然不明白原委,但以他对师哥的了解,八成和林眠有关。   言罢,秦北望朝几位一挑眉,笑得讳莫如深。   电话那头,谢逍声线清冷,“你怎么知道我老婆要去上海。”   “啊?”秦北望语塞。   唰——   几束八卦的视线如影随形。   秦北望:“……”   但凡涉及林眠,他历来敏感。   闻言,秦北望连忙关掉免提,讪讪一笑,故作轻松地快步闪出包间。   -   “你怎么知道林眠要去上海。”谢逍重复。   秦北望右眼皮一跳,即刻觉察出措辞上差别,颇感慨地摇了摇头。   谢逍不去干国安都可惜了,这反侦察能力,嘎嘎强。   刚那句“我老婆”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居然知道这边开了免提。   哎妈呀,太可怕啦!   秦北望嘴巴跟不上脑子,下意识胡诌:“我说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8分36秒之前,也就是北京时间下午3点27分,你说‘回头等林眠去上海了,咱可得好好聚。’”谢逍精确到秒。   秦北望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不止一次见识过谢逍惊人的记忆力,靠数据和事实说话,他再次甘拜下风。   “行,是我说的,可我也是听人说的……”秦北望无奈。   “继续。”   “我们头儿前几天跟趣可的总编吃饭,闲聊说起一嘴,头儿知道林眠是我发小,又跟我提了一嘴。”   “继续。”   “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好像是跟最近她们杂志的一个什么风波和视频有关。”   秦北望故意说得含糊。   他有私心。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索性借机试探一下谢逍。   “什么视频?”谢逍追问。   “我不知道呀,我又不是她老公,她怎么可能告诉我呢。”秦北望绵里藏针,继续装傻。   鱼上钩了。   师哥果然从来不刷短视频。   否则,随便打开一个App,就问不出这种无脑问题。   “挂了。”   通话中断。   秦北望还想再说得恶心点,奈何师哥没给他机会。   他一直替林眠不值。   说是为了个破福利房假结婚,怎么还弄假成真了。   既然嫁入豪门,怎么连个婚礼也不办,又不官宣,还玩隐婚那一套。   说师哥不爱她吧,那一条破语音,他能给听包浆喽。   说师哥爱她吧,这百亿总裁的爱情,是不是也忒“狭隘”了。   既不知道她要去上海,也不知道她公司负面舆情,她无辜躺枪。   这俩人可真有意思。   “假”夫妻,处成了“真”室友。   秦北望伸了个懒腰,脖颈的关节发出轻微声响。   男人了解男人。   林眠啊,哥帮你一把,教你抉择。   看着相册里她的旧照片,秦北望落寞一笑。   他把手机揣兜里,用力活动着手指,重新投入牌局。   -   谢逍挂断电话,朝迈巴赫后门走去。   孙大胜眼尖,一个箭步冲过来,恰到好处替总裁拉开车门。   “去马场。”谢逍声线平静,喜怒不辨。   车子一路疾驰。   孙大胜习惯性从后视镜扫向后排。   总裁一直眯着眼。   打完电话就不正常,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他第N+1次偷瞄向后座。   “好好开你的车。”谢逍淡淡道。   孙大胜狼狈收回视线。   -   谢逍抬手揉捏眉心。   他从不干没结果的事。   刚才那通电话,他迅速提炼出了核心关键词:最近杂志(社)的风波。   林眠有两大执念,一是母亲赵红的离世;二是趣可杂志的没落。   他飞快检索,排列组合可能的关键词。   林眠最近要去上海出差?   趣可最近要停刊了?   还是最近谁给他老婆气受?   是温慈?吴友之?张延亭?或者是那个什么关乐乐?   anyway,不管是谁,谁敢让他老婆不自在,他一定让谁不痛快!   谢逍目视窗外。   那货说还有一个视频。   什么视频。   他滑开手机,没有一个短视频软件。   谢逍叹气。   打开App Store,一口气下了9个热门的短视频App。   为什么是9个。   因为一个文件夹首页只显示9个Apps,多一个嫌多,少一个别扭。   他有强迫症。   先它们放进同一个文件夹,再按颜色排列整齐,然后——   谢逍点开排行榜第一的那个软件。   突如其来狂野BGM,他手一抖,还没看几秒,跳出一个让他登录的提示。   他耐着性子点开第二个。   还是相同的套路。   一连换了8个,无一例外,先是暴躁的BGM,然后系统催他注册登录。   “操!”谢逍暗骂一句。   孙大胜扭过身,欲言又止。   “有事?”谢逍冷脸看他。   “马场到了,逍总。”   谢逍:“……”   孙大胜局促。   他快怀疑人生了。   总裁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表面清冷矜贵禁欲系,实际偏执疯批霸道爱。   你敢想。   堂堂一个霸道总裁,居然刷了一路短视频,一个个BGM全是热门大爆款。   孙大胜不禁感慨,还是我林姐会选。   霸总老公会得可真多。   -   孙大胜照旧在跑马场外等谢逍。   趁总裁换衣服的功夫,他绕到梧桐树后,慢悠悠咂了一支烟。   半晌。   始终不见谢逍出来。   等他烟瘾再度勾起时,孙大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老烟民都知道,一支烟提供的尼古丁,顶多只能维持40分钟。   也就是说,谢逍在更衣室待了快一个小时了!!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孙大胜一个激灵冲了出去。   他跑得双眼飙泪,上气不接下气。   目光可及处,总裁还是那身高定西装。   ??   他松松垮垮躬身而坐,肩线自然下垂,长腿微曲,双手悬在身前,紧握手机出神。   整个人颓丧、疲惫又无力。   孙大胜连忙噤声。   有小高连累谢逍晕厥的前车之鉴,他生怕再出意外。   于是默默缩在一旁,静静守着总裁。   刚跑太急,此时,孙大胜嗓子眼腥涩难耐,他一个没忍住,重重咳了出来。   谢逍闻声抬头。   他背脊挺拔,目光冷冽,眼神里满是审视与警觉。   孙大胜死死捂着嘴,背过身不敢看他。   “回吧。”谢逍起身,迈着大长腿,目不斜视朝门口走。   突然没心思骑马。   原来林眠去上海不是出差,而是异动。   张若愚方才发来的照片,是趣可最新的人事任命通知。   红头文件。   “根据公司战略发展需要,经公司管理层研究决定,兹任命林眠同志为趣可传媒集团直播事业部总监,全面负责集团新媒体直播及其相关领域的各项工作,同时撤销其《Cute》杂志生活版主编职务。以上任命自签发之日起开始执行,特此通知。”   落款时间:2023年9月27日。   27号是周四。   那天上海雷暴。   凌晨,她手提棒球棍候在门廊“迎接”他。   让他“不要冒险”,她说“没必要”。   爱应该让人变得勇敢,而不是让人感到委屈和妥协。   她不想说,是还把他当外人。   谢逍炽热的心,在反复撕扯中逐渐变得温凉。   原来,他根本不配占用她的情绪。   谢逍呼吸一窒。   点开林眠的头像,发送了一条语音,声音清冽低沉:   “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第112章 能喝吗?   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   关乐乐临时抓人逛街。   升职成执行主编的喜悦,不能没人分享。   她迫不及待想炫耀,甚至等不及任命通知下发。   说是逛街,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她爆棚的虚荣心。   关乐乐选中了两个实习小编。   这俩人实习期将满,费尽心机想留在社里,平时就喜欢奉承她,鞍前马后跑腿,还曾为她怼孙雅文。   实在是显摆的最佳对象。   三人约在大乐城见面。   关乐乐来得早,找了一家不用等位的日式美甲店,打算换个款式。   询问过价钱,她暗暗咋舌。   平时做个美甲才49块9,还是全套不限款,水钻随便贴,甲片也不花钱。   这种开在大型综合体里的美甲店,一副甲片居然敢要280。   它怎么不去抢!   “小姐姐,你的甲床长,贴甲片修个型超美,今天要试一下吗?”店员恭维她。   关乐乐喜不自胜,交出另一只手,“做!贴甲片做满钻的!”   店员眼睛一亮,热情招呼她落座,连忙安排水果零食和柠檬水。   两个实习小编来时,关乐乐才刚做好一只手。   “你们等我一会,很快的。”   小编怀里抱着包,坐在旁边的空座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其中一个环视周遭,压低声音问:“这地方,做一回指甲得多少钱?”   “我刚看到那边架子上的色板,最贵的甲油胶598。”另一个明显心虚。   “啧啧,做不起做不起……”   “也就是咱乐乐姐,真舍得投资自己。”   “哎,咱们生活版是不是就方娜、苏西和乐乐姐喜欢做美甲。”   “你观察得可仔细,咦,萧红居然不做吗?”   “做吧,她好像只做短法式,说是长指甲影响她敲键盘。”   “切,这什么理由,真不靠谱。”   ……   俩人窃窃私语,由美甲发散出八卦,一通感慨。   关乐乐假装漫不经心,竖着耳朵将对话尽数听了去。   不能让俩人干等,她出血点了两杯喜茶。   “哇!乐乐姐真霸气!”实习编辑激动。   关乐乐神情舒展,“这有什么!以后跟着我,好处多着呢!”   闻言,俩人面面相觑。   编辑部里,温总偶尔会请星巴克,后来下午茶被撤,萧红让她们随便点,她报销。   大伙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也不敢真薅羊毛,顶多点个差不多的意思一下。   关乐乐有点飘,嘚瑟道:“你们以后能不能上稿子,拿多少稿费或者编辑费,都是我说了算。”   萧红屡次毙她稿子,还阴阳她靠运气得到一切。   现在,终于到她自己做主了。   想想就痛快!   其中一个小编脑子反应快,揣摩出弦外之音,激动道:“乐乐姐,哦不对,主编!!!”   关乐乐故作谦虚:“嘘!别声张,人家的任命通知还没下呢。”   “那我们以后怎么称呼呀,乐乐姐又没有笔名。”   “你是不是傻!当然是直接叫主编!”   执行主编也是主编,关乐乐没有纠正小编的称呼。   来趣可后,她一直没有给自己起笔名。   什么“萧红”“苏西”“方娜”有的没的。   关乐乐就是关乐乐。   只可独一无二。   两个小编满脸艳羡,又是咂嘴,又是摇头,羡慕嫉妒喷薄而出。   关乐乐十分享受这种时刻。   她嘴角微微上挑,流露出得意的笑。   “以后我说了算,我只做年轻人猎奇的内容,紧抓流量,越博眼球越好。”   “我不像萧红那么古板,网络流行词该用就用,还得多用,这样读者才有代入感。”   “选题可以更大胆、更露骨,要么无脑爽,要么奶头乐,主打一个迎合市场!”   “现在谁还看深度思考,还不够费劲的!我都替读者累……”   “以后就一个字‘爽’!”   关乐乐豪言壮语立下flag,听得俩小编一愣一愣的。   -   “女士,咱们美甲做好了,一共890,怎么支付,我扫您。”   关乐乐头皮一紧。   眼角抽动,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随意晃了晃手,喉咙里挤出句话:“支付宝。”   小编们年纪轻,心里不藏事,嘴上有什么说什么,一听价钱,眼珠都要掉地上了。   “哇塞!890啊!可真贵,我肯定舍不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⑨ ⑨ . c o m   看见关乐乐满不在乎展示付款码,另一个眼馋又崇拜:“我什么时候才能做上这么贵的美甲……”   “区区八百块,这有什么呀。”关乐乐肉疼,却还得硬撑。   俩小编又是一阵羡慕。   关乐乐收获极大的满足感。   -   走出美甲店,在关乐乐的带领下,三人径直走向一楼中庭的奢侈品区。   她穿梭在各大品牌中,脱脱穿穿,试衣服不亦乐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三人同时收到一条钉钉提醒:趣可传媒集团人事任命通知。   两个小编点击文件,期待感拉满。   “根据集团战略发展需要,经集团管理层研究决定,兹任命林眠同志为趣可传媒集团直播事业部总监,   全面主持集团新媒体其相关领域的各项工作,同时撤销其《Cute》生活版主编职务。以上任命自签发之日起开始执行,特此通知。”   震惊。   半晌,相视失色。   都是搞文字工作的,深知红头文件的行文严谨程度。   萧红居然成了总监,而且还是“集团直播事业部”,这名头可真响亮。   二人交换眼神。   不约而同联想到洪量“星星之夜”颁奖礼的视频。   上头要求大家集中观看,是不是为了给今天的任命做铺垫?   俩人再度对视。   突然愁容满面。   关乐乐还在试衣间。   集团的任命通知里并没有提到她。   或者。   “撤销林眠生活版主编职务”这字眼背后,或许是说关乐乐也说不定。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俩小编手里的喜茶,顷刻难以下咽。   试衣间门开了。   关乐乐左肩挎包,胳膊上搭着几条颜色鲜艳的连衣裙。   小编尴尬上前,转脸改了称呼:“乐乐姐……”   “哭丧着脸做什么!我还能骗你俩?!”   关乐乐不平衡,气得她忘记用“人家”代替“我”字。   “那,咱们还逛吗?”   “当然!”关乐乐气鼓鼓地放下裙子,冲向下一家精品店。   师姐应该不会画大饼吧。   关乐乐闪过一丝怀疑。   -   同一时刻。   新图大厦主编办公室。   林眠的视线在手机和电脑之间游移。   屏幕上,各有一份人事任命红头文件,分辨率放得老大。   手机这份,是张若愚半小时前发来的;电脑那版,是集团大群刚发出的。   杂志主编的职业习惯。   林眠一眼辨出细微差别,显然,集团的定版措辞更加缜密。   “全面主持”——算是给她的工作定调。   这个说法很耐人寻味。   主持工作,基本是指正职出缺的时候,以身份代理行使一把手的职权。   另一份文件中用的是“全面负责”,细品之下,有需要对结果承担责任的意味。   两相比较,还是定版相对更“温和”。   看来,集团也并非赶鸭子上架,分明是预计到了她跨行转型的困难。   头疼。   林眠用手背擦掉额角的一层薄汗。   将近十月,秋意深重,她居然压力山大到一身冷汗。   她转着签字笔舒缓情绪。   有消息进来。   谢逍的语音:“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转笔戛然而止。   他终于要坦白了吗,还是要质问她避孕药的事。   林眠内心波澜起伏。   她居然有点期待。   【好。】消息发出。   -   临近下班。   大开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苏西下午早早就走了。   林眠低头看腕表,距离她回消息已经过去了2个小时。   谢逍没回。   总裁事忙,顾不上在所难免。   林眠没多想。   她打开一个网页,搜索直播相关的内容,临时抱抱佛脚。   一直到晚上7点半。   谢逍终于发来消息:【下楼。】   -   熟悉的黄牌迈巴赫。   没熄火,打着双闪,停在新图大厦楼下。   谢逍在里头替她拉开车门,“想吃什么?”   林眠正扯安全带,手下一滞,随口反问道:“让我想?”   是他提议的晚上一起吃饭。   她理解为一切有他安排。   谢逍颔首,“你定。”   他不想再让她妥协。   林眠半开玩笑:“我不挑食,主要看钱辈的意思,我跟着你吃就行。”   她基本不吃晚饭,这事他知道,为什么还要让她做主。   更何况,她常去的、爱吃的,都不配他的身价。   “你定。”谢逍声线冷冽,平静而不带任何情绪,无形之中又有一种压迫感。   林眠望向窗外,战术性沉默。   气氛陡然紧张。   车里。   弥漫着清冽的淡淡香气。   双闪韵律闪动,咔嗒咔嗒。   孙大胜紧握方向盘,轻轻抬脚松了点刹车,迈巴赫怠速。   总裁真奇怪。   明明定好了餐厅,为什么非要多问一嘴。   他轻点油门,迈巴赫缓慢向前,逐渐驶离新图大厦。   车内依旧沉默。   孙大胜给油,朝预定的餐厅驶去。   司机工作守则第一条:学会察言观色。   总裁没有明确表态拒绝,就是默许。   -   迈巴赫停在电影园区的最深处。   一栋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式建筑,周围环境清幽,绿树成荫。   不起眼的木门,门口蹲着一只石狮子:鮨石日料。   服务生跪式服务,关上包间的推拉门。   谢逍脱下西装,看她一眼,随手扔在榻榻米上。   林眠瞥见,房间里明明有衣架,他又有强迫症,为什么非要扔地上。   他是不是有情绪。   谢逍挽起衬衫袖管,露出饱满线条的小臂,给她倒了一盅清酒:“能喝吗?”   不等她回答,谢逍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他慵懒地单手支着台面,笑意不及眼底,让人瘆得慌。   林眠摸着酒盅,迟疑片刻,直接干了。   15度的发酵酒,味甘清冽,像走在布满松柏的森林中,干净又特别。   聪明人无需多话,连眼神都是戏。   谢逍倒酒,依旧自斟自酌,他眼底闪过微微诧异。   林眠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失落,仰头干掉。   心跳声咚咚作响。   转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视频通话的BGM打破宁静。   旋律婉转。   走过路过没遇过,回头转头还是错。   ……   林眠反扣手机,没有接听。   一曲终了。   谢逍双眼微红,“你不觉得这首歌很妙吗,像告白,又像在告别。” 第113章 咱们大操大办一回!   此刻,容量将近700ml一大瓶清酒,瓶中见底。   视频通话BGM旋律婉转。   走过路过没遇过,回头转头还是错。   ……   林眠脸颊染上红晕,额前一缕碎发,恰到好处遮住半张脸,醉意在眼中闪烁。   谢逍双眼微红,“你不觉得这首歌很妙吗,像告白,又像在告别。”   这是车子发动直到坐进包厢,寂然用餐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爱的越多,越没把握,越是有话不直说。   林眠歪着头,脱口而出:“听歌和心境有关。”   人间清醒。   “是吗。”谢逍反问。   在酒精作用下,她白皙的脸浮上酒醉的潮红,氤氲沿着耳根蔓延至脖颈和锁骨。   以往干净明亮的双眸,因此刻的醉态,变得朦胧娇娆。   她嘴唇翕张,更加诱人。   “心境不同,你每次听这个歌,感觉自然也不一样。”   谢逍:“……”   她明明喝醉了,说出的话却那么清醒。   他从盲目不追逐流行,也不清楚“告五人”是谁,纯粹欣赏歌词的清奇。   有冯唐的荒诞,还有王小波的特立独行,嬉皮中带着悲怆。   像极了他此时的复杂情绪。   视频通话铃声又响。   本来今天好好的。   爱人就错过。   ……   林眠双眼迷离,盯着屏幕半晌,然后指尖一挑,重重点下拒绝。   那个头像是环宇的行政助理Linda,下午刚加上的好友。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有点情绪,现在就是不想接工作电话。   没想到对方异常执着,再次拨了进来。   林眠心烦,轻轻闭上眼,歪着脑袋无动于衷。   告五人还在唱。   见状,谢逍起身,拾起榻榻米上的西装,用力抖了一下,提着衣领信手丢在一旁。   他从外带上推拉门。   -   月色清冷。   晚风徐徐,带着桂花的清甜香气。   梧桐树影摇曳,沙沙作响,月光透进树梢,像笼罩着一层如烟似霞的薄纱。   谢逍点燃一支烟,视线闲闲扫向远处。   这里原本是个老电影厂,几年前重新设计过,保留了上世纪的建筑,还在旧址基础上扩建翻新,形成了新的主题电影园区。   中国电影在这里走向世界。   远处,草坪广场上播放着电影《大话西游》,影片演到高潮。   周星驰化身的至尊宝,正违心地拒绝紫霞。   忽然起风。   烟雾迷了眼,谢逍中指和食指夹着烟,抬手用大拇指关节抚过眼角。   他想到林眠说的,听歌和心境有关。   越不过的从来不是山,而是数不清的执念。   理智如他,习惯权衡利弊,然后做出最优选择。   可面对林眠,他却胆怯了。   她为什么不提去上海的事,甚至还有很多事,她绝口不提。   他是她丈夫,不是别人,他想亲口听她说。   谢逍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   从知道奶奶是赵红老师的接生大夫,他权衡下的挣扎犹豫,事情开始不受控制的偏移。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推动着命运转动。   莫名出现的避孕药,她欲言又止;突然被调去上海,她绝口不提。   她心底的看不透、放不下、意难平,让他兵荒马乱。   他畏惧她潜意识里的逃避,怕她离开他。   内心千千万万遍的预演,每每想开口的那一刹那,才惊觉重于泰山。   所有的情绪,他一样没躲过。   就像独自一人在雨中撑着伞,但其实雨淋满身。   今天,他本来做好准备向她坦白。   然而趣可一纸人事任命通知,让他再度犹豫了。   林眠的高光时刻,13年前的至暗瞬间。   她花了10年时间,从一个小编辑走到集团事业部总监。   他为她高兴,更因她骄傲。   也许历史是不可重复的,也许现实是不能改变的,也许明天是不值得感慨的。   而她,她值得去更远的地方,见更亮的光。   而不是一味沉溺过去。   -   正想着,身后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谢逍思路。   林眠扶着墙走出来,头重脚轻的,没留神一个不稳,脚下一软。   谢逍应声回头,来不及掐灭烟,猛跨一步,伸手一捞。   好巧不巧。   就差那么一点点。   林眠肩膀一歪,跌坐在台阶上,有酒精麻醉,恰好抑制了痛感。   她挣扎起身,脚腕却不受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一侧倒去。   谢逍叼着烟,抢步一把抱起她。   他略侧过头,生怕烫到她。   明明内心纠结,身体却很诚实。   熟悉的气息,富有安全感的怀抱,林眠眼底醉意明显,直接闭上眼,全身心放松。   孙大胜远远瞥见,上前请示:“逍总,要紧吗,要不要送姐去医院?”   谢逍看他,露出个“你没事吧”的质疑表情,迟疑道:“去和园。”   孙大胜:“?”   和园是哪里。   他知道此时不该多嘴,可不多嘴的话,会影响仕途。   见孙大胜愣神,谢逍反应过来,错把他认成小高了,“离这里不远,直接导航。”   “是房产吗?”孙大胜脑子搭错了筋,调导航时,鬼使神差嘀咕了一句。   谢逍听见了,唇角勾起个笑,打趣道:“我就一个房产吗,我很多房产的。”   明目张胆的炫耀。   和园,他买给林眠的独栋别墅,房产证是她的名字。   手续刚办好。   地上三层地下一层,三个车库,带一个200平的花园。   是送她的生日礼物。   领证那天,他看过她的身份证,下个月25号,是她生日。   爱一个人最大的诚意就是打钱。   吸取上两次打钱的教训后,谢逍发现,除了打钱,还不如直接送房产。   -   和园近在眼前。   孙大胜将脚尖轻轻搭在刹车上,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入口。   “回玫瑰园。”谢逍突然改变主意。   还真是显摆呢,孙大胜腹诽。   谢逍低头,臂弯中的林眠呼吸均匀,他长吁一口气。   真不该让她喝那么多。   -   孙大胜很懂。   每次来玫瑰园,他只把总裁送到地库,从不上楼。   扫向副驾驶座位,他一拍脑门冲下车。   “逍总,您的西装。”孙大胜双手捧着,刚日料店老板特意送来的。   谢逍看也不看。   他手臂用力,将林眠揽在身前,又往怀里带了带,让她贴着他胸口。   见状,孙大胜恨不得抽死自己。   总裁哪里还有多余的手来拿西装。   “我错了,逍总,回头让亮哥给您干洗了送来。”孙大胜尽力找补,目送谢逍走进电梯。   轿厢门关闭的前一秒,总裁声线清冷疏离:“不用。”   孙大胜有点恍惚。   是不用干洗,还是不用送来。   总裁模棱两可。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   主卧,谢逍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林眠两颊潮红,呼吸清浅,鸦睫像一把小扇子,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可能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睡着了还微微皱眉,他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他检查她扭伤的脚踝。   崴了一下,稍微有点肿,目测倒不严重。   他转身去拿冰袋,又特意垫了一层医用纱布,才仔细地冰敷上去。   林眠睡得安稳。   他轻抚她泛红的脸,大拇指从她唇边浅浅划过,极尽温存。   谢逍喉结滚动,百感交集。   -   客厅。   叮铃咚隆响起系统提示音。   林眠手机消息不断,如同大年三十晚上的拜年短信。   偶尔夹杂着视频通话铃,热闹非凡。   谢逍犹豫片刻,还是不太敢替她关掉静音。   有前车之鉴。   刚放下林眠的手机,秦北望的电话进来。   他聒噪中带着点让人不适的黏腻,“哥,林眠呢,快让她接电话,升职加薪这好事,得抓紧出来嗨一下!!”   老牌期刊大动作,传媒圈都传疯了。   趣可近来深陷封面舆情风波,此时“直播事业部”横空出世,所有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总署官微特意转发了趣可的官宣图片,还评论:“为女性服务三十年,成绩辉煌;再创美好生活,前途无量!”   好家伙。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撑台背书的含金量,相当有排面!!   有总署官微打样,同行期刊纷纷转发评论,犹如过年团拜,气氛热烈。   电话那头,秦北望急不可耐:“林眠呢!哥你快点叫她,我攒局,咱们大操大办一回!”   打林眠电话没人接,发消息没人回。   他学会了围魏救赵,直接打给谢逍。   “哥?!你有没有在听!你老婆的人生大事,你也不表示表示,啊?!”秦北望埋怨。   爱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师哥这个恋爱脑,怎么能不明白呢。   秦北望跳脚,急不可耐,又发来一张视频截图——趣可公关视频,高调宣发林眠履新。   谢逍戳掉对话,点开朋友圈。   刷新。   半小时前,张延亭发布了一张官宣照,罕见地写了一段小作文:   “趣可三十年,爱与美永恒交替,时光洗练,时代铿锵,所有趣可人,不断更新着对世界发问的能力,我们关心热爱,关心成功,更关心日新月异的未来。   去努力翻越,去坚定选择,铺路人照耀赶路人,愿你挚爱如刀锋,猎猎飞扬,再次出发!”   照片中林眠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握着手机,谢逍努力保持镇定,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我电话哪里去了……”   林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114章 我是正常男人   林眠歪着脑袋,站在谢逍身后。   其实她酒量还行,清酒度数不高,只是太久没喝了,有点不在状态。   他明明定好了餐厅,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地问她。   包厢中相顾无言的沉默,他抖西装的不耐烦,还避嫌躲出去,明晃晃传达着他的不满。   谢总到底在别扭什么。   林眠看在眼里,假装不在意。   感性与理性的巅峰对决。   她不知道,有时候装作不在意,才是最强的占有欲。   酒精上头。   直到脚踝冰敷的凉感真切传来,她才逐渐冷静下来。   工作不能不理,还是要给Linda回消息。   新官上任,别还没到上海,先让环宇那边误会她“耍大牌”就不好了。   带队伍的核心:除了团结,还是团结。   “我电话哪里去了……”林眠问,很平常的问话。   谢逍身形一顿,回头看她。   林眠身子稍稍倾斜,发丝松散,脸还泛着潮红,七分醉意挂在唇角,眼神却透着坚定的清醒。   他喉结滚动,俯身捞起茶几上的手机,转手递给她。   似醉非醉,说醒就醒,她还真收放自如,谢逍心底感慨,轻轻摇了摇头。   林眠抬眼扫他,滑开手机,径自走去落地窗的另一头回电话。   拨通。   那边几乎是秒接,仿佛专门在等她。   林眠清了清嗓,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像刚睡醒,“不好意思哦Linda,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Linda公事公办:“录入系统需要核验身份证有效期,麻烦林总报一下好伐啦。”   “不麻烦不麻烦,我马上发给你,稍等哦,一下下就好。”林眠一贯的好态度。   挂掉通话,她巡看四下找手袋,眼神不经意带到谢逍,又连忙挪开。   谢逍侧身让过一步,恰好露出沙发上的包包,不动声色看她。   她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   “谢谢。”林眠几步过来,开始在neverfull里翻找身份证。   她东西多,避孕药又被带了出来。   “啪”,掉在地上。   金色的铝箔药片异常扎眼。   林眠手下一顿。   偏头瞟了瞟,余光瞥见他正盯着自己,转头面不改色地继续翻找。   这避孕药到底也不是她的,犯不着做贼心虚。   倒是谢总,赤裸裸的审视是几个意思。   想问大胆问呗,欲言又止,跟这玩什么聊斋呢。   林眠故意把包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出来,茶几上,凌乱得像事故现场。   果然。   谢逍眉心微蹙,下意识挪开视线,肉眼可见地膈应。   他有强迫症。   下一秒。   又忍不住看她。   她佯装若无其事,然而生理反应不会说谎,她肩背绷直,生硬而不自然。   谢逍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忍俊不禁。   -   发完资料,林眠想了想,点开聊天框补充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包。   职场网络社交礼仪,寒暄以表情包结束聊天。   手机响个不停响,林眠心烦,拨下静音后顺手丢在一旁。   她吁出一口气,向后倚着沙发,略一抬颔,逼视谢逍。   目光交错。   静谧而长久的对视。   这一回,林眠没有闪躲。   她安静注视他,神色清明,不见一丝酒醉的失焦与迷离,她在等他主动说点什么。   谢逍躲开她视线,嗓音哑哑的:“秦北望找你。”   闻言,林眠挤出个假笑。   就这??   憋了半天,就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有人找??   林眠瞥向手机。   沙发上,电话嗡嗡,嗡嗡持续低频震动。   无数新消息潮水般涌来,刚回Linda消息时,还差点卡死。   她解锁,打开聊天列表首页,然后重新放在沙发上。   屏幕亮起。   一条接一条的新消息顶上。   放眼望去,满屏滑不完的未读提示红点,猩红又刺眼。   几百年不联系的人都发来一句“恭喜”。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提了和谐号动车组呢。   人多,太吵,林眠忽然不想笑了。   集团直播事业部总监,一朝飞升。   此刻,所有人因此肆意狂欢,她却如坐针毡。   准确说,她没有一点的激动和兴奋,反而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这事来得太快太好。   天上不会掉馅饼。   好东西都有代价,要么事先支付,要么事后补票,哪有既要、还要、又要。   在趣可十年,张延亭性格她一清二楚,反之,她什么成色,张延亭也心知肚明。   高层两虎相争,温慈和吴友之权斗。   她只想明哲保身,好好做杂志,谁料还是一朝踏进漩涡中心。   那群人明面上说着恭喜,不过是顺势而为,焉知背地里不盼着她登高跌重。   人性如此。   见林眠发呆,谢逍眼神如影随形,又重新落在她脸上。   她眉心隐隐有一股愁容。   如果真像秦北望说的,这泼天的锦绣前程,她怎么会流露出不合时宜的疲惫。   如果趣可是她的人生理想,那么梦想成真的这一天,她为什么如此沉重。   谢逍五味杂陈。   他想到近期看过的一个提问:“两个人的关系是怎么慢慢变淡的。”   高赞说“没有一起活在物质世界里,也没有一起抵达精神世界,大家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   攻略上说,在一段关系里,最重要的不是外貌,也不是面包,甚至不是忠诚与否,而是分享。   分享欲下降,就是一段关系散场的开始。   不行。   谢逍战术性轻咳。   林眠回神看他。   心下一跳,谢总终于要坦白了。   -   谢逍在她身边坐下,苦着脸,欲言又止道:“最近,默乐遇到点问题,改革推进受阻,高层不配合,甚至还有人特意翻出我晕厥的旧闻,说我不适合做掌权人。”   ???   林眠震惊,迷茫地看着他。   酝酿了半天,说的这是什么。   林眠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逍卸下眼镜,以掌覆面深深埋下头,遮住眼睛。   攻略上说撒娇男人最好命。   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柔弱不能自理。   “你说,我该怎么办。”谢逍突然坐直,定定看着她。   林眠下意识想躲,用力猛掐一下虎口。   疼。   居然不是做梦。   堂堂霸道总裁,自信如谢逍,居然能说出这些话。   她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熟。   难得谢总露出无助的一面,倒不好婉拒,林眠顺着他的话问:“你都做了什么。”   谢逍:“简单粗暴。”   他忖度尺度。   既得让她相信他确实遭遇问题,又不能让她过分担心,还不能让她怀疑他降智。   于是,谢逍简略讲了接手默乐投资的经过,重点提到了高层阻挠和新官上任。   他刚刚想到一种可能。   林眠愁眉苦脸,会不会骤然升职的不适应,惆怅怎么平稳过渡,怎么管理新团队。   一定是这样。   谢逍继续装柔弱。   林眠语塞。   以前很少听他提及公司,见惯总裁的强势,终于也知道了高处不胜寒。   林眠淡淡一笑,宽慰他,“我给你讲个故事。”   谢逍颔首,内心窃喜。   分享欲不是一下就来了。   -   故事很简单。   多年前,林眠晋升成《Cute》编辑部主任。   那时还没有区分版本,温慈是主编,每天全国各地飞。   升职后的第一次编辑例会上,温慈说,让她作为编辑部主任讲几句话。   那时,林眠初出茅庐,还不理解话里的潜台词。   她以为讲话就是真的讲话。   那天会后,编辑们明显情绪不高,她后知后觉,惊觉说错了话。   -   谢逍好奇:“你说了什么?”   林眠:“我当时说,既然让我管理编辑团队,我希望大家以结果为导向,积极主动汇报工作进度,不要等着我催。”   “有什么问题吗?”谢逍问。   提要求摆重点,非常正常合理。   林眠自嘲一笑,“当然有问题!”   “讲讲。”   “中国式职场,实际最忌讳新官上任三把火,稳定团结才是第一要务。”   “所以——”   “不要一上来就大刀阔斧,静观其变,以静制动,改革嘛,最好春风化雨,避免雷厉风行。”   ……   谢逍两眼放光,表情变得松弛,唇角笑意分明,欣赏藏也藏不住。   不禁竖起大拇指,连连给他老婆点赞。   她可真行。   自己还是草率了。   想宽慰纾解她,没想到,让她给上了一课。   既然不是发愁管理,那她不提去上海,难道是怕他情绪有波动?   谢逍脑补。   话虽如此,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而不是他主动问。   地上,避孕药的金色铝箔反光。   谢逍强迫症,他俯身拾起,分毫不差地搁在茶几上。   钝刀子割肉太难受。   林眠以为他还耿耿于怀,又不想明说,索性把话说开,“你很介意吗?”她目光落在避孕药上。   谢逍:“我是正常男人。”潜台词是正常男人绝不会让自己女人吃药。   林眠点颔,转移话题:“你大哥为什么没孩子?”   谢逍一愣。   这什么问题。   “不想要吧。”谢逍随口道。   兄弟俩很默契,从不相互打听私事。   他看腕表。   哪怕裴遥没有给这块七位数的手表当封口费,他也不想打听大哥两口子这半年为什么频繁吵架。   他不喜欢管闲事。   林眠:“我知道。”   “你知道?”谢逍错愕。   林眠点点头。   “讲讲。”   林眠面朝他,“那天,你和张若愚打什么哑谜。”   再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他坦白,她就亮出底牌。   谢逍:“……”   怎么又绕回去了。   “一换一,多公平,咱俩都不吃亏。”   谢逍:“……”   她算得真清。   林眠咬着嘴唇,等待他的答案。   她后面那句完全可以不用讲,纯粹是为了给他时间。   谢逍沉默。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这一刻,谁也没有意识到。   两人手握底牌,都在等对方先出牌。 第115章 你的东西   窗外骤然黯淡。   南湖大片的景观灯尽数熄灭。   谢逍神色忽地顿了一下,声线淡漠而疏离:“我对别人的事没兴趣。”   他不得已找个借口。   因为话题一旦继续,很有可能失控。   ……   沉默震耳欲聋。   闻言,林眠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她哪里是要聊裴遥的八卦,明明是借机提醒他正视自己。   失望当胸而过,她闷得透不过气,如同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   他为什么死活不肯说。   是怕她承受不住,还是压根不信任她。   原来,她自始至终是别人。   行吧。   拆穿太没意思,再纠结就不礼貌了。   林眠站起身,抓起手机回主卧。   说来也怪。   这一晚,她没做梦,也没失眠,一觉睡到天光。   -   9月30日,周日。   今天调休。   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早上出门时,林眠没看到谢逍,以为他去晨跑还没回来,就没多想。   凤城的早高峰照例堵成一锅粥。   刚进新图大厦岔路口,来往车辆不约而同地错车,原本的双向车道瞬间拥挤。   排到她过时,林眠瞅见环卫工正在路中间清理,嘴里骂骂咧咧:“谁开车这么不长眼!碾死只猫还肇事逃逸!”   地上有一大摊血渍,环卫工脚边堆着一只黑色垃圾袋。   林眠收回视线,拐进停车场。   -   新图大厦电梯厅,依旧人满为患。   只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放假前的喜悦。   林眠心情沉重,提不起一点兴趣。   出门见血,不是好兆头。   电梯拥挤。   有人旁若无人地打电话,高调又刺耳。   “哭什么哭,别不满足了!现在的人什么都有吗?爱情和事业还他妈选择?当然是有哪个先搞哪个呗!!”   话糙理不糙。   大家纷纷侧目,相互交换眼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眠备受启发。   手机振动,有消息进来。   【Ada:姐,温总说关乐乐要接替你的职位,她成了生活版执行主编,你知道吗?】   林眠并很不意外,但就是莫名不舒服:【什么时候说的?】   【Ada:她昨天半夜在编辑群@了所有人,我以为你睡着了没看到。】   ???   她怎么没收到提示。   林眠隐隐不安,连忙切出聊天框,手忙脚乱翻看历史消息。   她在置顶中找到“趣可生活版编辑部”点进去。   下一秒。   只觉眼前一黑。   赫然是:你被“总编辑温慈”移除群聊。   紧跟着一个感叹号系统提示:无法在已退出的群聊中发送消息。   时间2023年9月29日23:30   林眠下意识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胃里翻江倒海。   她人还在凤城,怎么温慈就迫不及待要赶她走了。   -   电梯到24层。   林眠心绪难平,脚下踉跄。   勉强走出电梯,先听见编辑部里传出聒噪的喧闹声。   她深呼吸,尽力调整情绪。   推门。   差不多同一时间。   嘭!嘭!礼花弹弹射而出,无数彩纸洋洋洒洒落下。   “林总!履新顺利!!!”   所有编辑异口同声,人人喜笑颜开,过年一般闹哄哄围上来。   林眠始料未及,当场怔愣。   只见人群中自然辟出一条路。   视线尽头,关乐乐一袭金色亮片长裙,推着蛋糕车缓缓走近。   “萧红!恭喜你升职!到了新岗位可别忘了我们呀。”关乐乐扬起她引以为傲的俊俏下巴。   两个实习编辑奋力挤进前排。   其中一个觑关乐乐,表面上是为林眠打抱不平,嚷嚷道:“主编怎么还叫萧红,该称呼林总啦!”   “没错!主编不能只顾着替别人高兴,倒把自己的好事给忘了!”另一个附和。   一口一个主编的叫。   苏西一脸厌恶,远远盯着,眼珠子快翻上天了,“怕叫慢了享受不上嘛,十三点!”   听话听音。   林眠会意,爽利伸出右手:“恭喜你,乐乐,以后生活版靠你了。”   “谢谢林总,”关乐乐坦然回握,眼风环顾所有人,慢条斯理又道,   “哎呀,林总这话说错了,以后生活版得靠大家,哪里是靠我一个人呢,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话音未落,关乐乐击掌示意,两个实习编辑变戏法般掏出一条大红色横幅:   “这个b班就上到这儿了!祝萧红主编前程似锦!!”   条幅内容缓缓展出。   所有人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面面相觑。   行内规矩,熟人直接叫“萧红”,不熟的称“林老师”,没人喊“林主编”或者“萧红主编”,就像没人喊“X影帝”一样。   都是专业搞文字工作的,这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只是没想到,关乐乐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图穷匕见。”方娜哂笑,盖棺定论,毫不掩饰轻蔑。   Ada气不过,义气上头,昂首挺胸要冲上去理论。   林眠一把拉住她,然后习惯性装傻,露出得宜的笑,泰然自若道:“关老师有心了。”   这哪里是送别,分明是送行。   关乐乐大张旗鼓搞这一出,费尽心机挑衅,只怕是有人授意。   “你们庆祝吧,我还有事。”林眠撂下一句话,背着包转身离开编辑部。   -   美编办公室的门开着。   林眠礼貌敲门。   大家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站在各自工位上打趣,“林总下来视察工作嘛。”   “哥哥们折煞我了。”林眠哭笑不得。   趣可的美编团队一共8人,清一色男生,人均一米8,各个英俊潇洒,同行常常戏称是“188club”。   赵晓宁特意从里间出来,朝林眠点颔,招呼她进去聊。   “坐吧。”赵晓宁给她倒水。   “我不放心生活版,怕年轻人沉不下心。”林眠坚守底线,没好意思指名道姓。   赵晓宁双臂抱胸,调侃道:“那你别去呀。”   旁观者清,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林眠苦涩一笑:“咱们社里的规矩,哪里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呢。”   她何尝看不出来这是个坑。   倒是赵晓宁,一向沉稳,甚少开玩笑,今天倒很反常。   “你专业不要丢,注意尺度,时刻牢记要谨慎,不要踩红线。”赵晓宁提醒。   她语气生硬,林眠却眼圈一红,鼻头泛酸,忍不住想掉眼泪。   忠言逆耳。   这才是告别该说的话。   -   放假前最后一天,各人心思都不在工作上。   得知林眠下来,大家八卦心思又起,齐刷刷站在走廊看热闹。   钱王感慨:“怎么办,我有种嫁闺女的错觉。”   朱芳华捅他腰窝,“别胡说!你多大小林多大!”   发行部在行政部斜对面。   见林眠过来,王乐夹着一支芙蓉王没点,晃晃悠悠溜达出来。   时尚版封面失误,集团最终没有召回重印,而是决定随下期刊物附送正确版本。   多亏林眠肯出来背这个锅转移视线,不然,发行工作今年铁定悬了。   王乐向来讲义气,因为封面这事,林眠也算是曲线救他。   他隐晦提醒:“小心吴友之。”   罗会林白他一眼,反驳道:“都是总监!谁比谁差!是吧,小林。”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林眠心里暖暖的。   行政办电话响。   19层新来的行政助理神情严肃,放下听筒朝林眠走来,“林总,温总找你。”   -   该来的终于来了。   温慈关上门,拉下百叶窗,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平时她双眼一贯含笑,此时却是冷峻的审视,眼底一抹阴鸷,眼刀直刺。   目光相接,倏地相撞,犹如短兵相接,金铁之音铿锵。   林眠垂下眼帘。   她眼神很不友好,如果从前是装的,现在她不装了。   温慈直截了当:“别以为去了上海就飞升了,Tarcy那帮人比你想象的更难搞。”   她妆容精致,红唇妖娆,眼底却有些急躁。   林眠没有表态,识趣地等她说后半句。   “你安心留在凤城不好吗,非要当二婶的枪!”   !!!   林眠震惊。   警惕中带着难以置信。   温总的措辞是“二婶”,而不是“张总”。   温慈扬眉,眼里噙笑,眼底却带着一丝嘲弄,大有长嫂如母的示威之意。   “你和老二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的!”   她口中的“老二”,傻子都知道是谢逍。   林眠心砰砰狂跳,指尖微微颤抖。   肾上腺素飙升。   谢逍说过,这说明她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还不清楚温慈了解多少,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她右手悄悄遮住攥拳的左手,后槽牙紧咬,强装镇定。   “我没想到老二能看上你,”温慈唏嘘失笑,她话锋一转,“不好奇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吗,雅鲁藏布大峡谷,那天暴雨,我唯独把你忘了。”   温慈继续自说自话,居高临下:“你不了解老二,他对你只是玩玩而已,别做梦了。”   秒懂。   原来温总有信息差。   林眠心里有数,松了口气。   她避重就轻:“让我留在这里,继续当你的傀儡?”   温慈冷笑:“当傀儡总比当枪好,被临时推出去救场,你看不懂吗?”   “你想要一个懂事的废物,可我长脑袋不是为了显高。”   十年,她在趣可十年,第一次正面硬刚总编。   温慈很不屑:“命运天定,想逆天改命,笑话!你以为有老二就万事大吉了?”   她摆出大嫂姿态,吓唬林眠:“你为什么不敢和他说你要去上海。”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   温慈不回答,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   答案很明显。   如果老二知道她要去上海,裴家得翻天,哪有现在的平静和安稳。   张延亭已经先下手了,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把林眠赶出趣可。   按照最初的计划,把发配到时尚版,让吴友之磋磨她。   林眠心高气傲,熬不住自然会选择辞职。   这件事张延亭一直不表态,吴友之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也借故拖延。   结果,趣可出现舆情,林眠转脸成了集团直播事业部总监。   张延亭捧林眠上位的心思昭然若揭。   再是个无关痛痒的小部门,总归是跨了行,找个完全不懂的人过去,张延亭甚至不惜让人误会董事长不在乎趣可的前程。   二嫂大概是老了,脑筋也不清楚了。   居然拿趣可的前途去捧林眠。   她何德何能!   自己鞍前马后兢兢业业十几年,来一个吴友之分权也就罢了,林眠算什么东西。   偏偏她还不自知,以为去上海是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笑话。   她就应该婉拒,然后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留在凤城。   好啊。   想去上海镀金,想平步青云,那就得让她知道,什么是代价。   “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温慈刺激她。   潜台词是威胁,如果林眠一意孤行,她就会用大嫂的身份便利挑拨谢逍。   闻言,林眠眼神微动。   脑海中响起电梯里的那句话——事业和爱情,当然是有哪个先搞哪个。   她不卑不亢:“多谢总编提点。”   林眠起身告辞。   手刚搭在门把手上,突然想起件事,脚下一顿。   她转身从包里掏出铝箔,从容地搁在茶几上,平静道:“你的东西。”   屈螺酮炔雌醇片。   温慈瞳孔急剧收缩,身形一晃,大喝:“站住!!!” 第116章 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   温慈瞳孔急剧收缩,血压飙升。   精致妆容掩盖下,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慌乱,下意识大喝:“站住!!!”   林眠站下步子,回身看她。   温慈视线从金色铝箔挪至林眠脸上,语带嘲讽,冷嗤道:“林总这是什么意思。”   言外之意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刚才有点失态了。   试探突如其来,必定有诈,她不能自乱阵脚。   林眠:“上回送您去默乐耳鼻喉,您落在后座上了。”   她实话实说,没有掺杂一点主观情绪。   她一向不爱打听,还是今年体检,才得知温慈和裴家的关系。   如果不是这板避孕药,她根本想不起年初时,体检机构曾装错报告。   结果,让她意外看见了温慈的检查单。   她对数字不敏感,不过匆匆一瞥,主检报告标黄的一行醒目:   B超异常,提示输卵管积液。   当时没多想,老实地换回报告,直到谢逍说“优思明”是避孕药,林眠才后知后觉。   无数碎片般的知识点,奇迹般像锁链,被串联起来。   温慈以体检机构做事敷衍、缺乏责任心为由,建议集团终止与其的业务合作。   所有人以为温慈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顺便打吴友之的脸,毕竟,这家体检机构的老板和Tarcy特别熟。   谁也没想到,她还有最隐秘的理由。   那天之后,温慈对林眠态度急转直下。   明里暗里挑刺,直到关乐乐入职,福利房流程莫名被卡,下午茶突然被撤,广告会临时更改行程。   桩桩件件,现在回过劲儿来,每一步都是铺垫。   总编想把她赶出趣可。   因为,她知道了一个秘密:温慈的输卵管有问题。   好家伙。   豪门阴私事,猎奇又八卦,不管放在哪里,都是重磅炸点。   然而,她是杂志编辑,不是狗仔,更不是新媒体小编。   她不好奇温慈的输卵管为什么会有问题,她只关心江河日下的纸媒,什么时候才能重现辉煌。   当所有人都笑她是傀儡主编,林眠异常坦然。   只要做出的内容优秀,傀儡就傀儡,争夺虚名毫无任何意义。   与其花时间解释,不如花时间证明。   她性格好,不代表她是包子,有些事不在意,是觉得没必要。   但是,当有人触及底线,她必定反击。   林眠:“温总贵人事忙,这些小事您肯定不记得。”潜台词是我本来也不记得,可该想起来的时候,我也不会忘。   对峙。   温慈起身,半倚着宽大的黄花梨木办公桌,旁若无人点起一支烟,视线始终盯着林眠,缓缓吐出烟圈:“说吧,你想要什么。”   林眠面朝温慈,正视她眼睛,唇角微勾:“这才是我要向您讨教的,您想要什么。”   谁怵谁弱。   对峙要点之一:不要接对方的话,要会反问,把问题抛给别人。   温慈眉心微蹙,将细烟从左手换到右手,略一抿嘴唇,一字一顿:“你离开趣可。”   “然后呢?”林眠接话。   “然后?”温慈诧异,深吸一口烟,慵懒两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   笑话。   林眠扯出个闷笑:“是我不配和您谈条件?还是您觉得,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人真的很奇怪,洗碗的时候嫌碗脏,吃肉的时候夸肉香。   很多事情完全没必要拆穿,看破不说破,得过且过,彼此体面多好。   温慈要演戏,她就鼓掌,甚至兴之所至陪她演一出都好,何必非要针锋相对。   温慈笑容僵住,用夹烟的手指,沉默地一下一下点着她。   是警告,也是威胁。   林眠后退半步,“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温总,我只想留在牌桌上。”   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她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赴任上海的当口,她时刻保持清醒。   半晌,   温慈若有所思,然后狠狠掐灭烟,“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   -   主编办公室太吵。   关乐乐在归置打扫,任谁看见了,都是一副林眠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可怜样。   林眠的一应东西,Ada早就替她收拾妥当了。   三个特大号的纸皮箱,捆着胶带,还用黑色记号笔写了她名字,整整齐齐码成一摞,堆在大开间最后头的储物柜旁。   十年青春就化成了三个纸箱,林眠哭笑不得。   包里手机振动。   【Linda:环宇的房间密码020353,已经请阿姨打扫过了,下面是具体定位和司机名片,我已经和他讲过了,具体的你们联系。】   噌噌两条消息进来。   聊天框弹出实时位置,以及一个浅绿色的荷花头像:彪哥。   林眠一愣,地图显示办公楼和公寓直线距离不到200米:【这么近还要司机?】   Linda没有正面回应:【来了就知道了。】   行吧。   -   放假前哪里都一样。   默乐资本总裁办,小唐和一众高级秘书端着咖啡聊天。   总裁不在,真是神清气爽。   突然,一条电子音突兀响起。   电脑上弹出一封邮件,来自强迫症高冷总裁谢逍:改革推进暂缓,长假会议取消,各位节日快乐!   总裁言简意赅,所有人面面相觑。   总裁本来定了国庆加班开会,高级秘书们哀嚎一片,纷纷取消长假约会。   结果,事情居然极限反转了。   突如其来的释放,让大家还有点拿捏不住。   “逍总是不是被盗号了。”小唐心虚。   总裁说一不二,从不临时改主意。   她反应迅速,第一时间联系默乐网络技术部,让查一查登录地址。   “唐秘书,逍总IP没问题,是他本人电脑登录,他甚至发了两遍又撤回了,因为第一遍的节日快乐没有用感叹号。”   所有人震惊。   这泼天的长假啊。   -   与此同时,高尔夫球场。   裴仲樵和裴季读一前一后坐在球车上。   “老二有点东西。”裴仲樵语带感慨,扬一扬手机屏幕,赫然是那封集团邮件。   裴季读秒懂,“二哥你白担心了,咱们家老二贼着呢,一个大夫,还开始看兵法了。”   自从谢逍空降掌权,行事作风强硬,很有他外科医生的特质。   尤其是严查司机班出车记录,让集团高层人心惶惶。   偌大一个公司,掌舵人抓小放大。   这和公司走下坡路严查考勤有什么区别,该不会真出问题了吧。   集团内部的质疑声愈演愈烈,各种无稽传言满天飞。   谢逍安排长假开会,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少高层公开向裴仲樵表示,要命一条,开会不去。   偏偏他主意大,谁也劝不住,谁也不敢劝。   僵持中,矛盾一触即发。   突然一封邮件,一切戛然而止。   裴季读不敢相信,摩挲着球杆:“集团这刚有点风声,老二就以退为进,二哥,是你教他的?”   “我能教得了他?”裴仲樵一笑,指挥停车。   裴季读一向力挺谢逍,此刻,他听出二哥的潜台词,有些纳闷,“您这话怎么说?”   裴仲樵站定,带动上身旋转,大力挥杆同时,声线随即上扬:“他又去正高答辩了!!”   “我靠!”裴季读脚下踉跄。   凤城卫生系列高级职称面审答辩。   老二也太卷了。   明明可以靠家产,偏偏要靠才华。   从副主任医师到主任医师,谢逍的耳鼻喉专业倒是一点没有丢。   放假前一天,居然还他妈的去答辩。 第117章 好消息是你自由了   凤城东郊。   万方国际医院,享誉全国,北方扛鼎,赫赫有名的顶级公立三甲。   据可靠消息,全院年收入2300亿。   崭新的35层门诊大楼气势磅礴,内敛的中国红logo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院前广场足球场般开阔,正中央摆着由各色鲜花堆成的巨型花篮,祝福祖国,欢度国庆。   停车场入口,两个带红袖箍的保安神情严峻,来回维持着秩序。   进地库的车辆堵在进口,排起长龙,有司机开始不耐烦,焦躁地摁喇叭。   保安司空见惯,只当没听见鸣笛声,顺手从岗亭里抄起一个黄底黑字的警示牌。   “咣铛”杵在车头前——车位已满。   抱怨的司机瘪瘪嘴,偃旗息鼓。   后方排队的车辆不明所以,时不时还摁喇叭提醒,保安连眼皮都不带抬的,拧开酽茶猛灌。   真是少见多怪。   想在万方看病还不来早点。   彼时,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疾驰而过。   众人侧目。   只见它顺利从正门开进医院,车速未减,径直朝林荫深处的医教楼驶去。   “操!他妈谁呀!这么嚣张!”头车司机操着外地口音探身张望。   保安一笑,只作未闻。   -   万方医院医教楼,老式的苏联建筑,掩映在一片葱郁的法国梧桐中。   楼门口立着一块无比简陋的牌子:凤城卫生系列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评审。   旁边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参评人员报到处。   一楼是候场区,二楼会议室是现场面审答辩区。   楼前,已经围站了不少人,各个严阵以待,不苟言笑。   万方医院出了名的难停车,他们都是走进来的,有的甚至把车停在了隔壁酒店,硬是走了两公里。   黑车熄火。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这埃尔法疯了吧,居然如此猖狂,敢停在医教楼正门口。   车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目光审视,如影随形。   谢逍下车。   他一身黑色高定西装,搭配金边细框眼镜,面容清冷,矜贵禁欲感十足。   远处的工作人员一眼认出,主动上前打招呼,“谢主任。”   谢逍点颔。   他不认识来人,寒暄纯属教养一流。   “我先跟您简单讲一下流程,按规定,咱们待会需要上交手机,您可以吧。”工作人员非常客气。   谢逍:“没问题。”   凤城高级职称考试堪称“地狱级”,全国闻名。   尤其是面审环节极其严谨,10分钟现场,有90%的人都栽在了答辩上。   “咱们是现场抽取答辩顺序号,然后进入等候室按组别就坐,答辩期间不得外出,在候考区不得翻看、接打手机,否则属于违规,将取消参评资格。”   “程序比较简单,简述现任职期间的专业技术工作业绩,之后抽取两道答辩试题,是必答题,评委会有补充提问,答辩时间不超过10分钟。”   “谢主任,我说明白了吗?”   正说话间,那边提示可以开始签到了。   立即有人领着谢逍去签到处,刷身份证、取号,接下来就是封存手机。   桌前,摆放着厚厚一摞牛皮纸信封,引导员抽出一个递给谢逍。   突然。   提示音响起,是玫瑰园的门禁系统。   谢逍掏出手机,在工作人员的灼灼目光中,操作呼出关机键,装进信封袋。   “可以不用关机的。”引导员觑他一眼,温柔提醒。   别人必须关闭电子产品,上头特别交代,他情况特殊,可以酌情。   谢逍礼貌一笑。   他开启了通知显示消息详情,以防万一,还是关机比较好。   “感谢您配合。”引导员在信封上注明姓名,用力盖上一个红戳:不得拆封。   -   总裁进去答辩了。   小高百无聊赖,锁了车混在一堆未来教授中看热闹。   “刚进去那人是裴家的公子,没看出来,搞投资的居然也来面审正高。”   “论文课题专利著作新技术,他有啥?”   “前阵子万方有个颅底恶性肿瘤,他,裴老和崔老仨人搭台做的。”   “呦,原来是有崔秉文保驾护航啊。”   “你来几回了,我考了三年了,越来越难……”   “二战,这辈子再也不想晋职称了。”   “去年考官太严肃,我答得有点紧张……”   “再别说这了,万方今年非博士不要,还得是海归的博,真他大爷的卷。”   “淡定,咱们反正是快熬出来了,现在是有钱有背景才配学医啊……”   ……   几个人站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舒缓面审前的紧张情绪。   小高越听越自豪。   二哥真是男神一般的存在。   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   与此同时。   一辆深蓝色GL8在机场高速飞驰。   刘师傅从后视镜张望,明显尽力绷着表情,笑得讳莫如深,“是咱趣可的风格哈,都不带休息的。”   不到半个月,这条路走了两回。   林眠秒懂,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真服了!   又搞这种突然袭击!   吉尼斯世界纪录刷新也没这么快!   一小时前。   林眠还在苦口婆心地安抚孙雅文。   有总编发话,关乐乐升职成了执行主编,她开始旁若无人地使唤Ada。   这一早上有够热闹的。   打发Ada下楼买咖啡,嫌弃金烘拿铁味儿淡;让去取快递,指摘Ada不知道帮她把脏快递袋扔掉。   活脱脱把好好一个编辑部主任搞成了生活助理。   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Ada气不过,冲动上头要辞职。   林眠才劝了两句,手机有消息进来。   一看。   得,她也上头了。   Linda发来一条航班信息:【张董通知,周一上午10点环宇开会,收到回复。】   林眠脑子死机,还反应了两秒周一是什么时候。   等回过劲儿来眼珠差点掉地上。   凤城飞上海,航班3小时后起飞。   真要命。   难道董事长眼里只有工作日,没有国庆长假吗???   雷厉风行是张延亭的行事作风不假,可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Ada同情地看着她,一秒收起情绪,拍了拍林眠肩膀:“姐,还是你惨。”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林眠强打精神:【收到。】   -   油门踩到底。   “小林你去上海去多久?”司机刘师傅继续搭话,拉回她思绪。   林眠心里没底,偏头看窗外,“不知道呢。”   恰恰正因为不知归期,面对谢逍时,她才难以启齿。   血泪经验教训。   她不想重蹈覆辙。   几年前,借调去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也是这样,一天通知,一天出发。   同样没有归期,只有一张单程飞往首都的经济舱机票。   ……   刘师傅会心一笑,向右并线,准备下高速。   “上海菜你肯定也吃不惯,之前罗主任去上海待了一礼拜,干掉三瓶老干妈。”   林眠略有耳闻,笑笑说:“我不挑食。”   “那就好,那就好。”   ……   凤城国际机场。   T3航站楼。   刘师傅跳下车,麻利打开后备箱,把行李交到她手上,郑重道:“坐飞机咱就不说一路顺风了,小林,一路平安啊!”   “谢谢您。”   林眠重重点头,挥手道别,然后目送GL8驶入汹涌车海。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奔波、离别,才是人生常态。   林眠揉揉眼角,推着行李箱走向安检口。   事业和爱情,有哪个先搞哪个吧。   与其纠结谢逍为什么不肯坦白,不如在兵荒马乱的生活里找乐子。   戏台已然搭好,各路配角粉墨登场,她好容易正经当回“角儿”,怎好扫兴迟到。   而且,总监的好处也不是没有。   起码这回,从凤城飞上海,居然是一张头等舱机票。   成年人的必杀技:苦中作乐。   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   同一时刻。   新图大厦楼下咖啡馆。   苏西双眼通红,呼吸急促,在座位上左右辗转,“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真是醉了!!!”   电话那头。   Tarcy的慢条斯理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   她懒洋洋道:“怎么了呀~”   首尔天气真好,都不想回上海了呢。   “温慈调我去直播事业部,那是个牢坑啊,什么鬼东西!狗都要哭了!”苏西气急败坏,一时口不择言。   “宝贝,我之前是不是同你讲过,能回来就不错了,你同意的呀,忘记啦?”   苏西语塞。   依稀有点印象,立场顿时没那么强硬,悻悻反驳道:“可我没同意去搞直播呀!”   没有头部主播提携,没有平台流量倾斜,期刊搞直播,笑死,快别贻笑大方。   萧红觉得是条青云路,那是因为有温慈挤兑,惹不起就躲,没办法的选择。   她可不敢苟同。   什么直播事业部,说得好听,趣可没有傻子,谁都能看出来那就是个火坑。   只有萧红才义无反顾地往里跳。   电话里,短暂几秒的停顿。   Tarcy显然不满意苏西的态度,“你为什么就不能学一学萧红,逆来顺受。”   苏西气笑了:“亲爱的,什么时候逆来顺受也成了优点了?”   好欺负、没脾气、软柿子。   活该萧红还在趣可十年,竟然轻轻松松让关绿茶拿捏。   主编那么憋屈,还不如毒舌的方娜。   Tarcy反问:“你是这样想的?”   苏西一顿。   正常人不都是这样的逻辑思路吗?   “人在职场,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她做到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Tarcy直击心灵的一问。   苏西再次语塞。   说软话,做狠事,嘴甜心硬,Tarcy居然比她还了解林眠。   她忽然迷茫了。   既看不清自己,又仿佛不认识Tarcy了。   而林眠,她又想要什么呢。   Tarcy苦口婆心:“宝贝!放大格局才能走得长远!不要计较现在!”   萧红也是这样想的吗。   苏西握着电话陷入沉默。   -   准点登机。   林眠享受着“总监”带来的头一份好处。   头等舱确实舒服。   落座后,空姐第一时间送上薄毯。   她余光扫过,直觉旁边座位上有个人总盯着自己。   林眠对上那人目光。   视线交汇。   有点脸盲。   下一秒——发型黑长直,嘴角有个疤。   这不是那谁。   林眠脱口而出:“三井寿!”   肖海无声笑了笑,目光温柔而纵容,还带着些许无可奈何。   “真巧!”她还没想起来他叫什么。   仿佛看穿她心思,肖海眉梢一挑,嘴角不自觉上扬,爽快自报家门:“肖海!”   “对,对……”林眠抿唇,尴尬别过脸。   “我可没忘你叫什么,”肖海调侃,他语调轻快,“林眠。”   推背感传来。   引擎发出巨大轰鸣。   忽地一下腾空。   林眠下意识闭上眼。   山高路远,去看世界,也找自己。   -   日已西斜。   正高面审答辩终于结束。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⑼ ⑼ . c o m   谢逍十拿九稳,心情不错。   他接过小高递来的保温杯,三两下喝净,然后示意开车。   刚打开手机,立刻有消息跳出来。   【秦北望: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谢逍皱眉:【?】   对面秒回:【好消息是你自由了。】   【坏消息——】   秦北望还没来得及多敲一个字,谢逍电话杀来。 第118章 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谢逍电话进来。   秦北望闲散搭了一眼,微微凝目。   他正在做按摩。   圈里人推荐的好手艺老师傅,最近打牌打得脖子酸疼,正好按一按放松放松。   刚中午应酬,喝了点酒,脖颈周围稍微泛红。   他本来没想接电话,偏偏手里一滑,好巧不巧触碰了接听键。   谢逍声音一贯清冷:“为什么我老婆的动向你这么清楚。”   秦北望一噎。   酒劲上头,他好胜心起,半眯着眼,纠正谢逍的措辞:“什么叫你老婆,明明是我发小!!”   我们俩一块玩尿泥的时候,认识您是谁呀。   谢逍警觉:“秦北望你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   你说我有什么企图。   秦北望怔愣片刻,惊觉说错了话。   他舌头有点大,拼命掩饰找补,试图用胡说八道转移谢逍注意力。   “什么什么企图,哥你没事儿吧,我实话实说还有企图了我!”   “你没有别的发小吗?”谢逍问。   言外之意是你这么刻意关注我老婆一定有问题。   秦北望心虚,并不想过多纠缠,随口胡扯道:“不是我,是肖海——”   谢逍:“?”   他还没转过弯来,只觉这货是不是喝大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然而,男人的占有欲作祟。   谢逍鬼使神差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头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想知道,两个陌生人,在这货嘴里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闻言,秦北望却稍稍松了口气。   他对林眠的情谊不能说,此时此刻必须得找个借口挡枪。   对不住,肖海,只能是你。   谁让你自己暴露了。   秦北望卖关子,迂回着吐槽:“哥,你是一秒短视频不刷,一点朋友圈不关注呀!”   “说正事。”   秦北望划重点:“你看看肖海的朋友——”圈字还没说完。   “挂了。”   通话中断。   ……   谢逍翻找出肖海的头像,不带犹豫地点进他朋友圈。   果然,有一条刚刚发布的照片。   画面一看就是在飞机上,一个逆光的隐晦的侧脸,遮住他嘴角的疤。   有共同的十几个好友点赞,下方还有几条没营养的评论。   肖海回复了其中一条:【上海出差。】   谢逍恨不得把屏幕盯个窟窿。   既没看出哪里有特别之处,也没看出什么有效线索。   他顺手转发给秦北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   没完了还。   秦北望耷拉着眼角。   手把手教情敌可还行,这感觉也太他妈不爽了。   他圈出左下角,照片里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衣角,着重强调:【我发小特别喜欢这外套。】   谢逍放大:【异常牵强。】   真草率。   同款式多了,仅凭区区衣角能判断出来这是林眠,他质疑秦北望的眼力。   话虽如此,谢逍心里还是起了盘算。   -   回到玫瑰园,谢逍打发小高先回了。   得知林眠今天不声不响去了上海,他心中五味杂陈。   不想吃饭,不想说话,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坐电梯上楼。   手搭上门禁,谢逍猛然想到,早上答辩封存手机的前一秒,门禁系统提示。   她应该就是那时走的。   ……   谢逍走进主卧。   一切安静整洁,迎面的矮柜上空空荡荡,不见赵红老师的相框。   她带走了。   像所有霸总小说的虐心情节那样,床头柜上,摆着一只精巧的戒指。   侧面昭示着女主人的不告而别。   谢逍眼风扫过。   不用看,肯定是林眠失而复得的那只,不值钱,偏偏她一直挂在心上。   房间没开灯。   月光洒下,他这才留意到,戒指下面还压着一张拍立得。   谢逍捏起来端详照片,记忆潮水般涌来。   领证那天,民政局门口。   林眠婉拒快拍推销,碰巧,留下了这张抓拍。   画面中,他刚好微笑回望,树荫刚好挡住林眠的额头,光影的氤氲像极了天然的头纱。   这是他俩唯一的合照。   谢逍喉结滑动,百感交集。   拍立得还在,照片上的人却不在身边。   原本晴空万里,突然暴雨连连。   -   谢逍心情沉重。   洗过澡半裸着上身,去衣帽间找家居服换上。   属于林眠的那半空着。   她原本的基础款都不在了,买给她的香奈儿成衣们,孤单而落寞。   谢逍挑了件墨绿色的真丝衬衫,随意系个中间的纽扣,开始按照颜色整理衣架。   角落里,无意间扫到了赵红老师的相框。   已经用厚丝巾打包好了,没拿走。   谢逍顾不上吹头发,发梢上还滴着水,全然没留心领口洇湿了一小块。   母亲的相片对林眠意义重大,她把自己忘了,也绝不可能忘记相框。   除非,是她故意没带。   谢逍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欲擒故纵。   他老婆的老把戏了。   自己最近忙着正高面审答辩,不管是生活上还是物质上,确实不够关心她。   林眠不声不响去躲去上海,应该是有情绪了,她一向拧巴,当然不会主动开口。   一定是这样。   谢逍一顿脑补,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   找到原因就好对症下药了。   -   林眠不在家。   谢逍从客卧搬到主卧睡。   蚕丝被柔软,高姆米真丝顺滑,枕头上,被单上,周身似有若无全是林眠身上的淡淡香味。   他身体忽然有了反应。   平复半晌,还是睡不着。   谢逍起身去浴室冲澡,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念头。   浴室镜倒映出他的身型。   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精壮的麒麟臂,性感的人鱼线,还有八块腹肌,块块分明。   谢逍再次自恋地凹了个造型。   下一秒。   他烦躁地胡乱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口气。   -   老婆不在的第一个晚上。   想她。   谢逍翻出监控软件,整个人歪在沙发上,试图通过视频得到些许慰藉。   说起来,玫瑰园的摄像头是裴遥装的,美其名曰以防万一。   居然真有用得上的一天。   不由由衷佩服大哥的未卜先知。   视频文件按日期排列,点开就能直接播放,还带语音。   谢逍端了杯冰水,饶有兴致地边喝边看。   几分钟后,他觉得手机屏幕太小,干脆投屏到投影仪上。   画面中,已经看到周三那晚,张若愚来玫瑰园,上海雷暴的前一晚。   “我奶奶办公桌底下,有一张咱妈的照片。”   “堂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奶奶以前,是省妇幼的妇产科主任。”   “我前几天去大伯家看奶奶,听说奶奶拿着你俩的结婚证看了好久,一个劲儿地说‘像’,我没在跟前儿,不知道什么意思。”   “好像那天你老公也回去了,还特意和奶奶聊了一会,我没在跟前儿,不知道聊的什么。”   “怎么,你老公,他没告诉你?”   ……   张若愚的声音清晰传入耳朵。   视频里,林眠摆弄着手机,之后在沙发枯坐良久,再然后,侧趴在胳膊上睡着了。   谢逍对这段印象深刻。   因为那天晚上,他给林眠发了好几条消息,无一例外没有回复。   他当时喜滋滋的,林眠口是心非。   她明明还担心酒桌上有其他女生,又不好意思直说。   难得老婆查岗,第二天的酒局他主动汇报,她却没有反应。   谢逍当时就纳闷她怎么睡在沙发上,但也没多想。   今天算是全明白了。   奶奶和赵红老师的前尘往事,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谢逍眸光沉了下去,眉宇间染上一丝自嘲的苦涩。   还以为自己手握底牌,等对方先出牌。   结果,林眠直接梭哈。   回想她之前数次话里有话,那是在试探,更像是在给他机会。   也就是说,她想听他亲口说。   攻略上说的没错,女人总是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透。   谢逍醍醐灌顶。   真诚和坚定一样必不可少,他太犹豫了!   谢逍摸上嘴唇,扬手猛扇两下,喟叹:简直是白长了一张嘴!   要你有何用!   -   国庆节如期而至。   小高开车来接谢逍回高山流水别墅。   受多年特殊工作影响,裴家上上下下对各种节日没什么仪式感。   早年间,裴伯渔医院要值班,谢挽秋满世界演出,越是大家休息的日子,裴家的长辈越忙。   也就是谢挽秋退休这几年,各大节日才总算真正得到重视。   ……   勤姨在厨房忙碌。   一楼客厅,谢挽秋刚放下电话,一扭头看见谢逍进门,嗔他:“老二真是的!回来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谢逍脱掉西装,下意识要递给勤姨,等了两秒见人忙着,顺势搭在手臂上,抬脚往客厅走。   谢挽秋朝他身后张望,露出渴望而期待眼神。   “找什么?”谢逍一头雾水,也同步看向身后。   谢挽秋闪过一丝失落,掀起眼皮瞟他一眼,拍拍沙发,示意他坐近点,关心道:“你和小林吵架了?”   谢逍抓过一个橘子:“没有。”   刚剥开个小口,清甜弥漫。   倏地手下一顿,想起没洗手,强迫症不能忍,立即起身转去厨房的岛台。   老二这时去洗手,无异于刻意回避话题。   等人回来,谢挽秋直截了当:“那我儿媳妇呢,怎么就你。”   “谢老师,谢挽秋女士,您是不是过分双标。”谢逍哭笑不得。   谢挽秋横他一眼,“那你说,小林为什么没来!”   现在不管他什么反应,她都觉得老二是在掩饰。   “问二叔呀,让他好好问问趣可凭什么让你儿媳妇出差加班。”   昨晚脑补一通后,谢逍断定一件事——林眠去上海不会太久,更不会一去不回。   所以,他用词是“出差”。   “快别提趣可,你二叔最近听不了一点,尤其是延亭。”谢挽秋剥好橘子递给他。   谢逍抽出一张湿巾,先拿给母亲,然后转手接过橘子,候着她说话。   谢挽秋叹气,“你二叔想让若愚改姓,延亭不让,俩人就僵持住了。”   “为什么?”   谢逍不爱八卦,他纯属陪母亲聊天,多少还得有点反应。   “你问我?”谢挽秋看他一眼,“说正事,小林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我就说是吵架吧,老二你还嘴硬!”   “确实没吵架,就是她不辞而别。”   谢挽秋一愣。   信息量有点大。   感情最怕的不是告别,而是不告而别。   谢挽秋紧张不已:“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你欺负她啦?老二你怎么回事!我不管,你得把我儿媳妇找回来。”   谢逍快emo了,欺负从何说起,爱她都嫌不够多。   ……   “老二回来了。”裴遥从二楼下来,手握遥控器,远远摁下按钮,打开客厅电视。   屏幕上随即出现一个画面。   他快进到合适的时间轴,再次按下确认键。   播放。   寒窑外薛平贵唱: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颜不似当年彩楼前。   京剧《红鬃烈马·武家坡》选段,堪称经典瞬间。   谢挽秋若有所思。   谢逍眼眸深邃,定定注视屏幕,心中某处被触动了一下。   “我知道了。”   爱应该让人变得温柔和勇敢,而不是让人感到委屈和妥协。   -   上海环宇中心。   在大厦保安震惊的眼神中,林眠淡定刷卡。   她拿的是趣可的工牌。   杂志真难,放假还来加班,保安无比同情地斜觑她一眼。   林眠镇定自若走进侯梯厅,摁下24层按钮。   和生活版同样的楼层。   董事长的生意玄学。   输入密码。   林眠没好意思往里走,坐在前台接待区。   刚好十点整。   张延亭时间观念特别强,不可能迟到。   “林眠!!”   玻璃门外,传来熟悉的嬉笑声,LOGO腰线恰好遮住她视线,看不清来人。   “意不意外,开不开心?!”声音走近。   “我靠!”林眠差点背过气去。 第119章 别不好意思!   环宇中心,非工作日死气沉沉。   幽静宽敞的走廊,空无一人,林眠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她有种玩密室逃脱的错觉。   智能门禁系统红光无声的闪烁,更平添一份深邃的静谧。   滴滴滴滴滴滴。   林眠输入密码,地弹门咔嗒一声脆响,门禁顺利解锁。   好家伙。   大门左侧,一座长方形的透明鱼缸抢先跃入眼帘。   数条肥硕的锦鲤,游来游去,霸气又拉风,360度无死角宣示着泼天的富贵。   初来乍到的,林眠没好意思往里走。   她乖巧坐在接待区,借着鱼缸恒温系统的灯光,环视周遭。   上次来时尚版差不多是三四年前,那会,她还是生活版的编辑部主任。   时光荏苒。   编辑部肉眼可见改了装修风格,最起码,门厅接待这里是非常明显的简欧设计。   大气,简约,十分的有网感。   唯一格格不入的,恰好是这一缸锦鲤,还维持着几年前的状态。   有种文化对撞的违和感。   林眠望着鱼缸发呆。   这是张延亭的“命根子”,趣可人尽皆知。   老板们追求玄学,张延亭也不例外。   传统风水中,山管人丁,水管财运。   张延亭对鱼缸摆放的角度,以及投放锦鲤的数量,都有明确要求。   大门打开之后的对角线,视觉上最抢眼的位置,是所谓的明财位,一定要把鱼缸放在这里,不能轻易挪动。   鱼要养单数,因为从风水上来说,单数代表阳,有助于旺财,大吉大利。   TarcyWu高码洋外刊出身,对玄学没兴趣,偏偏张延亭深信不疑。   林眠脑补了一出大戏,张董为保住鱼缸不惜与吴友之对线battle。   答案很明显,张延亭大获全胜。   -   表针指向十点整。   还不见人来,林眠心里开始犯嘀咕。   张延亭时间观念特别强,从来不迟到。   “林眠!!!”   玻璃门外,传来熟悉的嬉笑声,大门上logo腰线正好遮住她视线。   张若愚刷脸进门,一把拍开顶灯开关,嘚瑟地挤眉弄眼,“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我靠!”林眠差点背过气去。   没等来张延亭开会,竟然等来了这个家伙。   真要命。   林眠悻悻起身,背着包往外走,就手关掉顶灯,白他一眼:“你干的?”   就知道张董不可能毫无人性。   好歹是个国庆长假,地主家的牛马它也得休息啊。   不过,可气得是,Linda主管环宇的行政,居然也会受张若愚摆布。   这不科学。   张若愚又打开顶灯,斜斜倚着门框,一只脚卡进门里,拦住她不让走:   “怎么样!别不好意思!你就说开不开心!上次去环球你跑了,这回咱俩去迪士尼!”   “你要死了!”林眠抓狂,利索地关掉顶灯。   “看见我不高兴啊,没事,我看见你高兴就成!那什么,知道你没机会去迪士尼,瞧瞧!你看我多爱你!我定了乐园酒店的房间!!”   生怕她不信,张若愚翻出迪士尼的App,举着手机把房间预定信息怼她眼前,另一手打开顶灯。   “滚滚滚滚滚。”林眠支起手肘怼他,拧身挪到门外,趁他不备迅速关灯。   什么迪士尼。   她到上海是来拓荒的,不是来旅游的。   正说着。   门廊外响起高跟鞋声,人未到声先行,“开开关关嫌灯坏不了了嘛!”   林眠头皮一紧,尴尬打招呼:“张总。”   救命。   话里分明在暗示他俩打情骂俏。   张延亭走近,没有停顿,只嗯了一声,淡淡瞟她一眼,然后挎着金棕色brinkin昂首迈进大门。   见状,林眠垂下眼帘,紧步跟在后头。   那一刻,她脚趾能抠出玫瑰园的大平层。   来上海第一天就社死。   真想煮一锅生死悲欢祭自己。   眼见张延亭走远,张若愚拿胳膊肘碰了碰林眠,眉头高高挑起,笑得前仰后合。   就爱看她着急上火,她越急,他心里越爽。   真想把她的反应做成表情包。   林眠这个傻蛋,居然真以为是自己诓她来的。   -   会议室。   张延亭坐在老板位,张若愚憋着笑,替她插好投影,进入网络连线。   屏幕分了九块。   全国各区域市场总监,发行总监,总编辑温慈,最后一个视讯信号迟迟进不来。   众人依次礼貌向董事长问好。   每个人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来丝毫长假被迫加班的不愉快。   人还没到齐。   现场没人说话,线上几人心照不宣地闭了麦。   张延亭烦躁地刷着手机。   林眠坐在把头,眼帘低垂,偶尔眼角余光偷偷扫一眼,识趣的没有多话。   张若愚坐在林眠对面,他整个人陷在老板椅中,AJ大喇喇翘在桌上,整个一大写的玩世不恭。   安静。   落针可闻。   气氛愈发尴尬。   林眠一错眼,瞅见张若愚正盯着自己,咻地别过视线,掏出签字笔,假装写写画画。   早知道可以视频参会,她留在凤城,安安生生过个国庆长假不好吗。   为什么非得薅她早早来上海。   打工人实惨,老板心思也太难揣摩了。   ……   窸窸窣窣传来响动。   “哎呦,我来迟啦!张董国庆快乐!大家上午好呀,这边网络不好,各位多担待哦。”   TarcyWu声线娇娆,终于加入了视频会议。   张延亭放下手机,点颔示意:“来,现在开会。”   -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林眠首次参加趣可高级别会议,有大半时间都在放空。   说是参会,其实就是列席。   枯燥乏味。   几乎全是听温慈和TarcyWu绵里藏针,针锋相对。   林眠脑补了宫斗剧里的俩贵妃争宠。   又像妯娌吵架,为了鸡毛蒜皮的破事,各执一词,各不相让。   几个总监是人精老江湖,秉承看透不说破的原则,时不时活活稀泥,打打太极。   这一刻,林眠的感觉很复杂。   乱七八糟的情绪堆在心口。   既同情,又佩服张延亭。   她不禁开始担忧,如果将来有一天,张延亭卸任,谁能扛起趣可的大旗。   或者说,谁配担得起“为女性服务三十年”这个总署认证过的重担。   究竟是温慈,还是吴友之。   林眠不知道。   她舔了舔嘴唇,怔怔放空。 第120章 我可以不去   “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吴友之你尽快从韩国回来!”   张延亭下达指令,她叫了TarcyWu的全名。   TarcyWu爽快答应,冲镜头莞尔一笑,吴侬软语动听:“我机票已经订啦,可是国内长假嘛,我也没办法的呀。”   “抓点紧。”   视频会议终于结束。   林眠如遇大赦,悄悄深吸一口气。   大老板情绪不对,此地不宜久留。   她向来有眼力见儿,此时,更是主动帮张若愚收拾东西。   这家伙倒很反常,全程一言不发,只顾低头戳手机。   -   锁门下楼。   走出环宇中心,正午阳光直射下来,林眠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上海比凤城气温高。   她穿了件薄外套,在凤城温度刚好。   到这里一看,好家伙,路上行人几乎清一色的短袖打扮。   权当物理防晒了,林眠自我麻痹。   张延亭看腕表,提出带她和张若愚去吃午饭,“小毛休假,我有个电话要打,张若愚你开车,去玺家花园。”   “别呀!我们要去玩呢!”张若愚直跳脚,断然拒绝。   张延亭懒得搭理他,转脸问林眠:“你要去玩吗?”   “我可以不去。”   老板明确发话共进午餐,打工人哪好意思拒绝。   吃就吃呗。   反正来都来了。   -   从北外滩到巨鹿路,8公里,张若愚开了40分钟。   路上堵得要命,和凤城不相上下。   林眠直想吐。   张若愚可能是没开惯新能源车,动能回收调得有点猛,以致于他每踩一下刹车,她就头晕恶心。   玺家花园。   老式洋房的本帮菜餐厅,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种流金岁月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张延亭做主,点的全是招牌菜,本帮红烧肉,椒汁蒸白水鱼,金沙蒜香骨……   满满当当上了一桌子。   刚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林眠莫名想到鼎悦,想起林芝广告会时,谢逍派人打“飞的”送来的鼎悦“外卖”。   谢逍。   不知道他怎么样。   林眠假装低头找东西,在餐桌下悄悄滑开手机,飞速扫视聊天列表,风平浪静。   行吧。   她吁出一口气,摁灭手机,继续吃饭。   -   菜过五味。   张延亭兴之所至,放下筷子,讲起了她替《Cute》在澳洲打拼的那段日子。   “那应该是二十年前,两年澳洲拓荒,锻炼了人,得到了宝贵经验。”   “海外办刊不容易,澳大利亚的华人不认同趣可的调性,他们更喜欢看卖惨的,同居欺骗,婚外情打小三,越是消极的内容越火爆,我不止一次和当地的华人主编产生分歧。”   张延亭无奈地勾起唇角。   林眠双手交叠,身体略向前倾,一副标准的倾听姿势。   这是她第一次听大老板主动谈起往事。   澳洲拓荒,她有所耳闻,但更多地是社里的八卦,张延亭抛夫弃子,牺牲家庭。   “趣可不做猎奇的内容,可当地华人更喜欢灰调的稿子,基调不同,导致当时的市场拓展也很艰难,结果就出现了叫好不叫卖的情况,发行量很难突破……”   张延亭喝了半杯水,手指摩挲着杯沿,沉默几秒后,她偏头望着林眠。   “我要说的是,哪怕,趣可的海外版发展种种不尽人意,但是,它毕竟完成了‘走出去’的使命。”   昔年澳洲拓荒,张延亭遗憾不小,但是,这恰恰是她杂志生涯的真正开端。   她从一个财务出身的拆信小妹,成长为一社之长,再到成为头部生活类期刊的集团董事长。   这条路,走了快30年。   “林眠,你明白吗?”张延亭突然cue她。   听话听音。   林眠眼眶微红,用力点点头。   她当然懂。   这就是明确定调了。   当年的海外版,适逢总署提出“中国期刊走出国门”的战略要求。   现在的直播事业部,对趣可来说,未尝不是新常态下的时代要求。   -   张若愚早不耐烦了,生硬打断:“快别再提了!张总,要不是你去了澳洲,能有今天?!”   他话里话外责怪的意味很明显。   “舍得,有舍才有得。”张延亭一脸坦然。   “拉倒吧!别pua我们!”张若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人在职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此时,林眠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延亭瞪张若愚,使了个眼色,打发他:“你去埋单。”   林眠秒懂。   这是让他回避,看来张董有话要讲。   果然。   张延亭伸手轻轻拍她肩膀,欣慰笑道:“你是聪明的孩子。”   林眠笑容得体,没着急表态。   “有些事情实际得逼自己一把,没有现成模式可以参考,就得靠实践去摸索了。”   “不管用哪种媒介展现形式,提供强势的内容,才是期刊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张延亭掷地有声。   林眠再次听出画外音。   就知道不止吃饭这么简单,张延亭看似讲历史,实际在手把手教她。   -   那天过后,张延亭给林眠安排了一堆参观学习。   集中恶补直播行业信息差。   面对互联网发展,媒介迭代,55岁的张延亭似乎有无穷的动力。   感受直播,拥抱变革。   林眠备受感染,一睁眼就是搞钱。   整整三天,忙到起飞。   林眠完全没有时间干别的,每天回到公寓直想倒头就睡。   张延亭没给她半点喘息时间,不是在去直播间的路上,就是在和大佬交流的饭桌上。   现在的互联网光怪陆离,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林眠感觉自己像一块海绵,大开眼界。   原来赚钱的边界,就是审核的边界。   直播就像虫洞,一头是底层的穷苦挣扎,另一头如同魔都南京路的繁华。   所有人都想抵达彼岸,可绝大多数人在扭曲中成了时代的碎片,迷失了自我。   再不甘又怎样,在平台算法的引导下,流量成了一种魔咒。   “我读了那么多书,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生价值观,为什么要被一些网红胡编乱造摘抄出来的几句话给掩盖了?”   林眠不理解。   -   转眼。   国庆长假将近尾声。   特种兵式的集训可算是暂告一个段落了。   5号这天,张延亭飞回凤城。   林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简单洗漱后,她窝在客厅刷手机。   苏西嘴里的繁花似锦,她还没机会感受呢。   总要做点什么,才不辜负仅剩的假期。   林眠查看手机消息。   和谢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吃日料的那晚,他说:下楼。   一连几天,没有任何消息。   这不正常。   矛盾的情绪她在心中翻腾,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怅然若失。   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手机振动。   有消息跳进来。   林眠心头突跳,不由自主捏紧了手机。   下一秒。   心里一空。 第121章 你怎么不要孩子   聊天列表页面,系统显示消息收取中。   短暂的几秒,她手心渗出薄汗。   林眠头一次因为这个讨厌苹果手机。   【罗会林:去了几天感觉怎么样?】   林眠唏嘘,平复片刻:【累,想回。】   【有个消息说给你知道。】   林眠心头突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然罗会林不会刻意铺垫一句。   “温把苏西弄到你的直播事业部了!苏是吴总的人,这你该知道吧。”罗会林切换成了语音。   听完,林眠不由蹙眉,盯着屏幕怔愣半晌。   职场如战场。   郭淮离职以后,苏西对回上海志在必得,把心思全写在脸上。   一改年初刚到凤城的谨慎,还时不时和关乐乐互怼,应该是觉得稳操胜券了。   她之前听罗会林提过,时尚版编辑部主任的人选,苏西和方娜二选一。   这样看来,是方娜赢了。   至于让苏西搞直播,温慈绝对是故意的。   自己是外行,咔嚓,又弄来一个外行。   给她添堵,恶心苏西,打脸TarcyWu,赤裸裸一箭三雕。   林眠咽了咽口水。   再想深一层。   罗会林明确表示过,TarcyWu有申请调苏西回上海。   她是苏西的直属领导,现在,人突然空降直播事业部,TarcyWu必然会认为是她在从中作梗。   温慈培养关乐乐,目的是为了制衡她。   现在针对苏西,是想让TarcyWu和她鹬蚌相争,好渔翁得利。   呵呵。   总编果然是不遗余力地想把她赶出趣可。   -   新消息打断她思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小心她搅局!】罗会林又换回了文字。   林眠苦笑。   罗姐不愧是搞办公室工作的,可真谨慎。   【编辑部主任定了方娜?】林眠顺嘴一问。   “原本是定的她,但方娜不愿意,嫌上海离家远,不想去,温还在做思想工作呢。”又是语音。   好家伙。   瞧瞧这世界的参差。   有人爱而不得,有人得而不惜。   林眠挑了个“草率了”的蘑菇头表情包发过去,结束对话。   她对不相干的人和事没兴趣。   盯着手机,林眠点开谢逍的头像,放大。   她以前从没留意过。   谢逍的头像背景是一座雪山,画面主体是一张戴风镜和黑色雪帽的侧脸。   滑雪服裹得严严实实,不细看或者和他不熟,根本分辨不出这是谢逍本人。   还以为是某个明星或者网图。   谢逍。   他在做什么呢。   林眠咬了一口苹果,捏捏微微发麻的小腿,起身进卧室打开电脑。   张董交代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   凤城。   明月高悬,月华氤氲,空气中流淌着桂花香的清甜。   高山流水别墅。   谢逍和裴遥一人一把手编进口藤椅,仰面躺在花园里聊天。   勤姨放下果切,不动声色搭眼扫过二人,抿着笑躲进屋里。   国庆长假已然过去了五天。   第二天,裴伯渔受崔秉文之邀,动身去北京联台手术;   第三天,谢挽秋剧团的姐妹相约去新疆旅游。   哥俩一直待到今天,还没有一点要各回各家的意思。   这弟兄俩真逗。   ……   老婆不在,谢逍不想回玫瑰园。   见裴遥眯着眼,他不由想起那板避孕药,忽地心念一动。   他扎起一块淡绿色的玫龙蜜瓜,捏在手里,“你怎么不要孩子?”   裴遥睁开一只眼睨他,就手接过叉子,吃掉后慢条斯理反问:“你怎么不要?”   谢逍喉结滚动。   他不好意思承认至今还没走到那一步呢。   受无数宫斗剧熏陶,就这眨眼间的迟疑,裴遥敏锐觉察到隐情,唇角勾了勾。   “弟妹敏感,她亲身经历母亲生产去世,难免会有阴影,你不要太勉强。”   谢逍认同,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确实,他是正常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好几次情到深处,都被她无情拒绝。   他不想勉强她。   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纾解吧。   ……   难得老二没有发表意见。   裴遥猛地回过劲儿来,睁开眼调侃他:“你该不会还没——”   藤椅摇动。   谢逍丢下叉子,起身回避敏感话题。   裴遥在身后扬声:“老二你不要像条皮筋绷那么紧,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你得松弛!”   谢逍背对人挥挥手。   他早就看过攻略。   攻略上说,亲密关系的底层逻辑是自由。   保持适度的亲近,不仅能使关系更加舒适和愉快,同时,也是尊重和理解的体现。   好的关系需要刚刚好的距离。   这几天他一直克制,时刻提醒自己要有“边界感”,不要给林眠发消息,不要打扰她,要给她空间和自由。   可是。   谢逍深吸一口气,摸出一支南京软九五点燃,夹着烟仰头凝望月色。   不知道林眠在做什么。   -   一支烟尽。   谢逍和大哥告别,“我回家了。”   裴遥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同志仍需努力啊。”   谢逍:“……”   -   小高开车送谢逍回玫瑰园。   凤城是网红旅游城市,十三朝古都,国庆期间更是人山人海。   快凌晨12点,大街小巷依然游人如织。   整个一花市灯如昼。   谢逍闲闲瞥一眼窗外,“怎么走到这里了?”   常二中附近,他可太熟悉了,闭着眼都能摹画出来。   小高指着导航:“南湖太堵,又限流了,咱得绕路回家。”   住在景区附近就这点不好,一旦周边车流过大,交警部门立即封路限流。   回趟家,还回出了唐僧西天取经的错觉。   “开慢点。”谢逍提醒。   马路北边,连续的蓝色玻璃钢围挡,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记起青山集团的拆迁公告上说,常二中周边老旧小区改造,将于国庆节后启动。   正想着,埃尔法已经缓缓驶过林眠家小区门口。   还是那盏路灯,泛出昏黄的光晕,既亲切又熟悉。   黑黢黢的大门口贴着封条,再不似往日热闹。   “停车。”谢逍说。   -   “二哥?”小高靠边停车,熄火,然后回身请示。   谢逍在看手机,头也不抬,“你下去抽根烟。”   潜台词是回避一下。   “哥我不抽烟。”小高装傻已经炉火纯青。   上回雅鲁藏布大峡谷,二哥交代过,让他以后不要抽利群。   闻言,谢逍掀起眼皮,随手递给他一盒烟。   我靠!   南京软九五至尊。   小高眼睛明显一亮,笑眯眯地双手接过,“谢谢哥,我陪一根。”   谢逍面无表情,滑动关闭车门。   -   常二中这片终于要拆迁了。   这里,有他一整个的青春期。   还有那时如同小太阳一般的林尽欢,和力挽狂澜拉他走上正道的赵红老师。   滚烫的18岁。   在她身上,他看到年少轻狂的孤勇,赵红老师教会他一往无前的从容。   车窗外,夜色浓郁,天边隐隐泛着暗红,像湿画法晕染而成的柔和边界。   谢逍有感而发,盯着手机思索良久。   他拨通林建设的电话:“爸。”   这一声叫得相当自然。   “啊???”电话那头,林建设震惊。 第122章 太晚了   “啊???”林建设错愕,又惊又喜。   皱起的抬头纹能夹死一只蚊子。   夜里活少,他正在味美小馆门口,和跑网约车的三五个弟兄打扑克。   突然。   总裁女婿来电。   林建设“噌”地一下站起来,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搁哪里合适。   接电话前,他还特意把手心使劲往裤腿上蹭了蹭,生怕怠慢了。   “谁啊林哥,这么心虚,嫂子查岗啊!”有人起哄。   林建设脱口而出:“我女——”   他想起林眠的千叮万嘱。   话到嘴边忙不迭收住,生硬地扭转乾坤,“我女——朋友。”   众人哄笑。   笑他一把年纪居然学人小年轻玩恋爱脑。   还女朋友。   真是老黄瓜刷绿漆。   -   林建设顾不上多搭理,走出几步远,站在一棵法国梧桐底下,继续打电话。   谢逍:“您最近还好吗?”   总裁女婿的关心突如其来,林建设心里没底,委婉道:“应该好,还是不好?”   听到这话,谢逍先是一愣,然后抿了抿嘴角,他肩膀微颤,尽力忍笑。   他老婆果然和岳父如出一辙。   反应完全一样。   谢逍忍俊不禁,感慨地摇摇头。   “家里拆迁了吗?”他盯着蓝色围挡,新起了个话头。   “啊,对啊,我们搬走了,青山的政策好,早搬还有奖励,有一千块呢。”   林建设语气明显有些拘谨,远没有林眠在跟前时,他对谢逍的那种松弛感。   “是吗,那不错。”谢逍礼貌附和。   “您还好吧,家里也都还好吧?”林建设问。   他刚说完就想扇死自己。   总裁女婿那么有钱,能不好嘛,真是多余问这一嘴。   谢逍:“托您的福,家里一切都好。”   近朱者赤。   谢逍完全没意识到,他潜移默化地,学会了林眠的寒暄。   “林眠怎么样,她也真是的!过节不回家就算了,连个电话也不打!!!”林建设心里不是滋味。   他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一朝拆迁,说不难过是假的。   统共就留下那么点子念想,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全没了,林建设老泪纵横,心酸又伤感。   电话那头传来低咳。   这时,谢逍才发觉,今晚这通电话有些突兀。   他想了想,“她去上海出差了,托我照顾您。”   林建设嗤笑:“甭替她打掩护,她恨老子还不够呢,还托你照顾老子……”   谢逍沉默。   他冷不丁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每岳父心虚的时候,总习惯用“老子”替代“我”。   几秒无人说话。   林建设主动打破僵局,“你是红姐以前的学生。”   谢逍一愣。   “前阵子搬家收拾东西,发现了一大本旧影集,全是你们学生的照片,好家伙,那么多毕业班,照片都留着,她是真喜欢当老师呀,可惜了……”   林建设长出一口气。   谢逍听出话里似有隐情,涉及赵红老师,他本能地替林眠上心,“怎么呢?”   万万没想到。   林建设鸣金收兵,适时收起情绪,揭过话头。   “没啥,老黄历了!不提了!那什么,我接单了,先送客人,回头再聊,挂了挂了。”   林建设走回牌局。   几个弟兄揶揄:“就是嫂子查岗,还接单了,哄鬼呢!哈哈哈哈哈!”   “少他妈废话多,来来来来,继续打!上把钱清了没?”   林建设把手机揣进屁兜,若无其事地坐在马扎上,不修边幅地招呼洗牌。   不远处。   路边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   透过前挡风玻璃,谢逍正好看见林建设,全程站在梧桐树下。   事关林眠。   关心是把双刃剑。   林建设越欲盖弥彰,他越好奇。   然而关心则乱,他有前车之鉴。   谢逍在通讯录里翻了翻。   拨通另一个电话:“一件事,你去查查当年常二中和赵红老师有什么问题。”   柴乐挠头:“这都几辈子的事了,查个什么劲儿。”   老板怎么突然和常二中较上劲了。   自己高中的母校,有没有那么难以忘怀。   “你再说一遍。”   “不管几辈子,想查还是可以查的。”   “给你48小时,收假前,我要得到答案。”   “好的,收到。”   -   时间匆匆。   转眼,长假来到最后一天。   张延亭交代的功课,堪比让林眠头疼的数学题,整个人头晕眼花。   看着是来上海已经快一周了,实际上,林眠连公寓楼都没怎么走出去。   之前是到处参观,张延亭时刻监视。   好不容易熬到张董回凤城,又留下一大堆作业,每天还得按时汇报进度,谈谈了解直播的心得体会,简直是事无巨细。   真·甜蜜的负担。   -   昨晚,上海下了一整夜的小雨,一直持续到今天。   空气湿度一下就上来了,到处的黏腻感让林眠非常不适应。   她一天洗两回澡。   却仍旧觉得身上潮津津的。   今晚张延亭有商务应酬,没时间听她汇报,林眠有了短暂的闲暇。   晚上10点多,雨终于停了。   林眠犹豫片刻,决定下楼随便逛逛。   趣可的公寓楼离环宇中心不过200米,溜达着就能到北外滩滨江绿地。   东方明珠、陆家嘴三件套、上海地标天际线近在咫尺。   到底是魔都,霓虹闪烁,繁华如梦。   林眠沿着江边漫步。   小雨刚停,夜跑的人多,游客倒没几个。   黄浦江的夜风温柔,她靠在护栏上,眯着眼享受此刻的宁静。   凤城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内陆城市,有霾少雨,林眠一辈子没见过海。   哪怕此时是黄浦江,那流动的勃勃生机也让她兴奋。   这一刻,林眠终于深刻体会到,苏西为什么一直瞧不上生活版了。   凤城和上海,差了不止一点。   落差感巨大。   她从前借调去北京,也没有这么明显。   真奇怪。   林眠心血来潮,在社交平台搜了个出名的打卡机位,拍了一张灯火辉煌的夜景。   她挑了一张最有感觉的,切换到小号,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不到两秒。   界面刚切出去,居然就有人点赞。   系统提示出现一个红点。   林眠不由攥紧手心,心底隐隐多了一分期待。   谢逍。   她咬着嘴唇,慢慢消化情绪,然后忐忑地点开朋友圈。   刷新。   居然是——肖海???   林眠定了定神。   拉萨回凤城的火车上,那天夜里,肖海加了她的好友。   那时,火车刚经过格尔木。   她历来记性差,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那晚,得知谢逍晕厥,她方寸大乱。   后来,他的一通电话,将她从炼狱拉回人间。   那晚,夜色如墨,明月高悬。   谢逍明明躺在医院病房,为安她的心,骗她说他在林芝的酒店。   她没有戳破,反问他月色美不美。   天气预报说林芝有雨,他百密一疏。   -   接连两条新消息,打断林眠思绪。   肖海发来一个实时定位:【好近,聚一下?】   林眠点开位置,扭头张望片刻,委婉敲下:【太晚了。】   肖海蛊惑:【魔都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   同一时刻。   凤城。   巨幕投影正播放着一部科幻电影。   谢逍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他右手拿着遥控器,快进,专挑上回林眠点评的地方正常慢放。   手机随意担在左腿上,他时不时下拉刷新,大有守株待兔的意味。   自从秦北望吐槽他一点朋友圈也不关注,谢逍就较上劲了。   漫不经心刷新。   猛然间。   “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更新了一张上海照片。   东方明珠的夜景。   谢逍一个激灵坐直。   家居服丝滑,手机掉在沙发上。   拾起来才发现误触——他点了个赞。   谢逍迟疑一瞬。   这算不算突破了“边界感”,打扰了她的自由和空间。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逍视线停顿,他名字边上,赫然还有一个:肖海。   ???   这家伙为什么会点赞。   他为什么有他老婆好友,还是小号。   秦北望是不是知道什么。   操!   去他的保持适度的亲近。   谢逍终于坐不住了。 第123章 那个大冤种,是谁呀   林眠的小号为什么会有肖海好友。   她到底怎么认识他的。   巨幕投影上,正演到物种变异,异形大战一触即发,音响中配合地传出紧张刺激的BGM。   谢逍注视着手机,定定出神。   他错过了什么。   肖海但凡出现在林眠大号的好友列表,他还能理解为工作需要,业务对接什么的。   毕竟,瀚海极其迷信炒作和营销。   偏偏是这个昵称叫“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小号,当初,她可是一直瞒着他。   老婆的私密小号让“外人”轻易知道。   谢逍占有欲爆棚。   他去厨房接了一杯冰水,仰头干掉,然后双手撑着岛台台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和肖海的初次见面,是在秦北望攒的牌局上。   牌局,重点在局,往往有目的;聚餐重点在聚,大多聊感情。   瀚海用一台新款momi6投石问路,他答应赴局。   生意场讲究礼尚往来。   谢逍不喜欢欠人情。   瀚海车企靠营销打开了市场,不可能持续烧钱,秦北望嘴贱,却不爱揽事,能走他的门路引荐,关系必然不一般。   这货一定知道什么。   谢逍去客厅找到手机,瞟了一眼时间,晚上将近11点多。   且没睡呢。   他打给秦北望。   响铃持续中,始终无人接听。   谢逍挂断,重新拨过去。   依然只有空洞而单调的嘟嘟声。   巨大的全景落地窗,远眺南湖,夜色旖旎撩人。   玻璃窗倒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宽肩窄腰,劲瘦有力,谢逍不自觉地挽起袖口。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画面。   肖海放纵他马仔不怀好意,之后,问自己是不是去过拉萨。   当时,他以为肖海借八卦视频寒暄,所以没有回应。   现在想来,林眠碰巧也去过拉萨。   而且肖海措辞是“近期去过”,退一万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或许在拉萨见过林眠也说不定。   不行。   还是得找秦北望。   谢逍走去主卧,站在床凳外侧,一手抵着胯,另一手继续拨通电话。   响铃。   持续响铃。   接通,一把妖娆性感的女声,透着不耐烦:“谁呀,这么晚了。”   谢逍:“?”   对面声线慵懒魅惑,他喉结滑动,倒手看了眼屏幕。   确认是秦北望号码没错,考虑几秒,直接问:“他人呢。”   “秦少洗澡呢,有事儿明天再说!”   电话急匆匆被挂断。   谢逍秒懂。   秦北望又不干人事了。   ……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吃醋能力大幅增长。   望着主卧柔软宽大的床,谢逍俯下身,抻平床盖上的褶子,然后端详几秒。   他重新打开手机,翻出和肖海的聊天记录,声东击西地试探:【打算什么时候来默乐。】   上回见面时提了一嘴,但没有落实。   瀚海车企总部虽然在上海,老板肖甫仁却是地地道道的凤城人。   耐着性子忍了五分钟,没人回复。   谢逍切出去,又点开林眠小号,内心无比复杂。   想问又不敢问。   他对自己很自信,架不住有人觊觎。   三十岁的林眠,像好酒。   会品的人,自然懂她的好。   不了解的人会觉得她拧巴,软弱,随随便便让人拿捏。   实际她嘴甜心硬,懂人情知世故。   她能装会演,看似活泼直爽,一旦涉及核心利益,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   灵魂三连: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   他喜欢她理智清醒,不作不娇气,有种温柔而澎湃的力量。   只要想到林眠,谢逍唇角总不自觉上扬。   -   手机振动。   屏幕来电显示:柴律。   谢逍瞥到时间,凌晨12点整。   会的真多。   原来是卡点汇报工作进度来了。   “逍总,查到了!”柴乐开门见山。   “不要铺垫废话。”   潜台词是言简意赅说重点。   柴乐一噎,调整好情绪,将查到的前尘往事,划重点讲给谢逍听。   ……   故事其实并不复杂。   简单点,用四个字概括:造化弄人。   当年,赵红成为国家级特级教师后,有人眼红,有人嫉妒,有人愤愤不平。   不少实力与常二中比肩的私立学校们,纷纷伸出橄榄枝,不惜高薪聘请赵红任教。   常二中教育资源丰富,又是知名省重点,老师之间的竞争压力也很大,关系错综复杂,丝毫不亚于私企权斗。   赵红想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慎重选择了一家新兴的私立中学。   和校长私下接触过几次,双方意向是有,但细节还没有谈妥。   结果,被有心人发现,一下捅到常二中校委跟前,事情就闹大了。   有人指责赵红过河拆桥,也有人骂她忘恩负义,各种阴谋论,舆论沸反盈天。   就在此时,新兴私立的校长婉拒了赵红,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请赵红老师谅解。   资本的力量是强大的。   据说是常二中找人威胁那家私立,说敢让赵红入职,就让他们在凤城教育系统混不下去。   这头,常二中校委各个傲娇,声称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预备暗里逼退赵红。   赵红极度热爱教育事业,舍不得离开三尺讲台,她想留下。   林建设给她出了个“好”主意——怀孕。   有劳动法保驾护航,这样连怀带生,再到产假、哺乳期,杂七杂八算起来,起码至少能稳定三年。   谁知道三年以后会有什么新格局。   活在当下才是最优解。   没想到。   造化弄人。   ……   一夜之间,妻离子散。   赵红意外去世后,林建设很颓丧。   整个人完全像变了个人,蓄胡子喝大酒,开始不修边幅,自暴自弃。   特别是林眠,因此承受着巨大伤害,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一度抑郁到无心高考。   本来,以她的成绩,考上211的F大易如反掌,最后,却只上了个凤城外国语二本。   虽然也是学新闻,但比起F大的新闻传播,含金量差了不是一点。   林眠上大学后,俩人不常见面,父女俩渐渐生了嫌隙,有了隔阂。   等林眠毕业,进入趣可工作,她常常借口加班,很晚回家,有意避开父亲。   没过几年,林建设辞掉了知名火锅店的工作,跑起了夜班网约车。   正好和林眠打个时间差,俩人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   柴乐:“逍总,朱梦华之所以肯嫁给林建设,八成和您有关。”   能和凤城裴家沾亲带故,还是太子爷的亲家,属实是泼天的富贵了。   谢逍:“……”   柴乐:“林建设就是个糊涂蛋!”   谢逍轻咳,礼貌打断他:“知道了。”   窗外,南湖景观灯尽数熄灭了。   喧嚣终于归于平静。   谢逍五味杂陈。   人这一辈子,果然没有凭空而来的爱与恨,也没有平白无故的聚和散。   -   晨光熹微,W酒店。   秦北望猛然坐起。   居然梦到高中时和谢逍在后操场抽烟。   他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心跳声清晰而有力。   枕畔美女半眯着眼,嘤咛一声。   “几点了。”秦北望哑着嗓子。   美女睡意朦胧,伸出雪白的膀子,缓缓摸向床头柜找手机。   秦北望一看黑屏了,兀自狐疑着嘀咕:“没电了,不应该呀。”   美女香肩半漏,侧身支肘看他,拽过被子掩住撩人春色,咬唇道:“秦少,昨天你电话一直响,吵死了,我就给关机了。”   “哎,那个大冤种,是谁呀……”美女娇嗔一笑。   昨晚,她分明看到秦公子的来电备注:大冤种。   她本来不想接,奈何催命一般,响个没完。   与其等下办正事时破坏气氛,倒不如先打发掉。   意外的是,那人声音倒很好听。   低沉富有磁性,刻意收敛压低的微哑,仿佛情人间的耳畔密语,酥麻撩人。   听得她心旌动摇,情思难耐。   ……   闻言,秦北望变脸失色,从床上一跃而起,惊得破了音:“我靠!你关机了???”   美女不明所以,娇嗔道:“大冤种嘛……”   “我操!你知道他是谁!你害死哥了!”秦北望裤子死活穿不进去,连蹦带跳的,特别滑稽。   美女贴上来,薄纱睡裙带着体温,挑逗道:“昨晚不过瘾吗?”   秦北望脚下踉跄,“回头再约,回头再约……”   关门声响。   落荒而逃。   美女拉上被子,哂笑:“这么害怕,难不成还是亲爹?” 第124章 嗯,我喜欢她   天蒙蒙亮。   凤城十月,处处金桂飘香。   清晨,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   跑车声浪咆哮,如同野兽嘶吼,在沉睡的景区异常突兀。   秦北望一脚急刹,把车停在马路边,离酒店不远。   有电话进来。   “哥……”说不上来为什么,秦北望本能地心虚。   谢逍淡淡嗯一声:“起了。”   “今儿还得上班呢。”秦北望清醒几秒,清了清嗓子。   对面的呼吸频率很有节奏,他瞟了眼时间,5点50分。   这个点,谢逍应该是在晨跑,这货有强迫症。   秦北望脑子转得飞快,别看谢逍只说了两个字。   他刚打开手机,就来电话,证明谢逍一直守株待兔。   好家伙。   他不由一阵气短,滑下车窗。   冷风扑面,吹得他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开座椅加热。   对面传来冷笑,调整呼吸,“怎么没听你提过,肖海认识你发小。”   “……”   好一句“你发小”。   谢逍居然精准预判了他的预判。   如果用词是“我老婆”,他就会堵他的嘴:“谁老婆谁关心。”   可他竟然玩起了call back。   秦北望哭笑不得。   逍哥可真记仇。   恋爱脑男人的占有欲属实他妈要命。   秦北望探出车窗,“哥,我离你不远,咱见面说。”   能让谢逍琢磨惦记一整晚,一定是大事,必然与林眠有关。   他不敢怠慢,麻利报上地址:“我在芙蕖桥。”   “好。”   -   芙蕖桥,南北向的桥型马路,   南湖曲池自下穿过。   W酒店居高临下,沿着斜坡下来,正对芙蕖桥。   位置与谢逍家门前的长街垂直,距离玫瑰园不过百米。   南湖地势低洼,谢逍绕坡上来,老远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跑车,骚情的荧光黄色。   他下意识嫌弃地偏过头,发了条消息:【出来说。】   秦北望莫名其妙:【??】   【谢逍:丑拒。】   秦北望给气笑了。   我都不嫌你让我发小开“网约车”,你倒嫌弃我车“丑”。   做人要不要这么双标。   他口嫌体正直,一顿腹诽,随后老老实实锁车。   二人在芙蕖桥接头。   谢逍上下打量他,直言不讳质问:“肖海,说说吧,不要说没用的。”   今天是收假后第一个工作日,默乐还有例会,他没时间,只能挑晨跑这个点。   他了解秦北望,身边不乏美女投怀送抱,每回固定约在W酒店。   昨晚,那个电话说明了一切。   这货简直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秦北望扶额,一副被人看穿的失落,“哥我先声明,和我没关系。”   谢逍:“说来听听。”   “昆仑不是正冲刺IPO嘛,瀚海最懂营销,我们家老爷子让我去取取经……”   “我其实跟他不熟,可这不是巧了嘛,瀚海在找大冤种,啊不,找投资大佬……”   “刚好,我们火星撞地球,王八看绿豆,齐活儿了。”   谢逍颔首,示意他继续。   秦北望吸吸鼻子,搓搓手:“哥,我冷,你是刚锻炼完,我跟这儿还哆嗦呢,咱坐车里说呗。”   “你长话短说。”谢逍坚持。   丑拒是底线,他从不会轻易打破原则。   “哥我真是服了!!上辈子欠你两口子的!”秦北望用力跺脚,哀嚎一声。   谢逍微笑,视线望向山顶大宅:“不然楼上说?”   秦北望冷得受不了,缩着脖子一秒不带犹豫的:“早说啊你!”   -   谢逍摆弄门禁。   秦北望扫到旁边衣架,斜挂着一件深灰色高定西装,“哥,先借我穿穿。”   早高峰铁定堵死,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   谢逍偏头看他,下颌一抬,没有拒绝。   带林眠吃日料那天,他故意抖西装引起她注意,结果她无动于衷。   一看见这外套,他就懊恼“要嘴何用”,于是眼不见心不烦:“送你了。”   “好嘞!谢谢哥!”秦北望直接穿上身。   谢逍摇摇头。   这货是不是故意装可怜博同情。   秦家的饮料,品牌历史与共和国同龄。   在凤城,男女老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哥,你蝴蝶兰养挺好哈。”   秦北望四处闲逛,瞅见餐厅对面,摆放着一盆马卡龙紫色的兰花。   他眼前一亮,林眠特喜欢蝴蝶兰。   谢逍没听见说话,径自拐进主卧衣帽间,换过衣服,去岛台煮咖啡。   秦北望溜达着坐回沙发,屁股下一硌,摸出个投影仪的遥控器,又细又长。   他知道师哥有强迫症,顺手替人归位。   不一会,谢逍端着两杯美式走过来,坐在背靠落地窗的那面:“说吧。”   秦北望抿了一口,“真你妈苦。”   他家是做快消品软饮料的,喝不了一点深烘焦糖化过度的烟苦味。   谢逍耐着性子:“别废话。”   秦北望:“这事得往前说,哥你先别着急,且听我慢慢讲。”   -   秦家在凤城很低调。   但品牌“KONLUN”昆仑饮料,可谓人尽皆知。   橙子味汽水,垄断凤城的各大餐饮市场,上下通吃,深入人心。   近段时间,昆仑正在冲刺IPO,拟募资约9个亿资金,主要投向生产线扩建,营销升级和品牌建设项目。   受地域影响,昆仑饮料超七成收入来自于凤城本地。   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最快速开发凤城外的新市场。   营销乏力,恰好是昆仑的短板。   做生意,最讲究往来。   瀚海车企最懂营销,肖甫仁又是凤城人,简直是瞌睡找枕头,求之不得。   秦北望和肖海,其实没那么熟,仅限于圈子中的点头之交。   俩人唯一的共同点——都爱玩。   最大的区别是,秦北望爱玩姑娘,肖海爱玩牌。   -   “就星星之夜,林眠去北京那回,我们后来去打牌,他之前不是一直赢嘛,那天也怪,他点背儿,一直输,还总心不在焉。”   “我无意中看到他手机,居然在看星星之夜的直播。”   “我还以为他是关心瀚海,结果,哥,你猜怎么着?”秦北望卖了个关子。   他声情并茂,如同说单口相声,还开始互动了。   谢逍一脸黑线,低头看腕表,掀起眼皮瞥他。   秦北望贴脸开大:“他居然在看你老婆!!我发小!!那眼珠子都快焊进去了!”   谢逍实在懒得听他瞎扯,打断问:“所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好打听人家个人隐私呢。”秦北望敷衍张口就来。   谢逍搁下咖啡杯。   失控劫持大脑,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他面无表情:“你可以走了。”   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听秦北望胡诌八扯。   关门声响。   谢逍找到手机,把肖海照片发过去:【柴律,查查他。】   -   秦北望逃得飞快。   以谢逍的超高智商,他怕再多说几句,真就露馅了。   他的回答,真假掺半。   和肖海不熟,是真。   说不知道肖海和林眠怎么认识,是假。   秦北望心里有气。   林眠国庆长假去上海,谢逍明明大把时间,居然也不追过去。   还他妈有心思养兰花看电影和晨跑。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不爱就趁早离,何必拉扯,大把人排队等着呢。   他对林眠感情复杂。   做不到谢逍的禁欲戒色,洁身自好,但也不想看发小受一丁点委屈。   老天有眼。   把肖海送来了。   师哥你不是气定神闲嘛。   看看。   你情敌行动了嘿!   -   那天。   牌局过半,中场休息。   肖海盯着手机,半低头看直播,秦北望无意间扫到他表情,笑而不自知。   配合他嘴角的那条疤,实在有些诡异。   有一种蠢蠢欲动的荷尔蒙。   “你认识这姑娘?”秦北望佯装镇定,画面上赫然是林眠正在接受采访。   肖海一本正经:“嗯,我喜欢她。”   好家伙。   秦北望瞳孔地震,血压直窜脑顶。   他干笑几声,竭力掩饰情绪,然后话里有话:“你知道她是谁,还喜欢。”   肖海沉声:“我认识她。”他正上头,没听出弦外之音。   秦北望秒懂。   得益于万花丛中过的实战经验,两句答非所问,直接拿捏。   短暂冷静片刻。   秦北望添乱:“喜欢就追,别犹豫!男人嘛!拒绝内耗,打直球!”   肖海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秦北望兀自点燃一支软中华,深吸一口,朝他狡黠一笑。   哥几个真是物以类聚,审美都挺一致。   -   上海。   环宇国际中心。   离9点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林眠溜达着走出公寓楼。   昨晚,上海又下雨了,空气格外清新。   24层时尚版编辑部。   俊男美女犹如秀场T台,穿梭忙碌,高跟鞋哒哒声四起。   林眠坐在接待区,等行政主管Linda来。   还好罗会林一早给她发了照片,不然,就她这脸盲,非得认差了。   此时,林眠已经有些忐忑了。   这帮人为什么在室内还戴墨镜,难道是统一做了激光近视手术?   笑死。   一抬头。   Linda身背小号Carryall,捏着一杯星巴克冰美式,翘着小拇指,在她跟前站定。   “Yvonne,Phoebe和Janine,你选一个。”   “???”   啥意思。 第125章 总部在干什么!!   离9点上班还有10分钟。   Linda拐进前台,先把冰美式顺手放在台面上,然后拉开右侧的抽屉柜,翻出一串钥匙。   每一把上面都贴着口曲纸。   她数了数,拎起其中一把,又伸手拿起咖啡,最后才招呼林眠往里走。   林眠默默端详着她。   这一连串动作,起码有3次,有意无意地显摆她手腕上的镯子。   林眠想到生活版的一个八卦。   新图大厦24层的行政助理小王,生日时,男朋友送了一只50克的大金镯子,她美滋滋戴着招摇。   关乐乐发现了,一顿批判,说沙金是假黄金,尴尬得小王第二天就分了手。   Linda手腕上这只,林眠认得,是卡地亚的LOVE系列经典款。   小号18K玫瑰金不镶钻,公价3万6。   同为行政助理,一只手镯就分了高低。   Linda走在前头,回身看顾林眠,语速飞快:“Yvonne,Phoebe和Janine,你选一个。”   “?”   Linda又重复一遍。   林眠为人谨慎,没搞清楚她的意图,下意识地反问:“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看你喜欢哪一个,你来得早,还有得挑。”Linda停在会议室门口。   有人和她打招呼,Linda淡淡瞟了一眼,不高兴:“说了不要穿匡威,还有,不要带那个牌子的手表!”   “Tarcy还没到,怕什么,等下换掉也来得及,”那人也看到了林眠,朝她摆摆手,“嗨,林眠。”   林眠保持得体的微笑。   她脸盲,有日子没来时尚版了,分不清谁是谁。   闻言,Linda没好气道:“Remi,说了不要叫中文名,ok?”   说完,她用刚那把钥匙拧开门锁,一一打开内倒窗,又将空调温度调至20度,冷风。   一切轻车熟路。   这一句话歪打正着,林眠顿时反应过来这是谁。   Remi,红米啊。   《Cute》Senior Fashion Editor,时尚版资深时装编辑。   短发铁T,时男时女,可男可女。   “她刚跟你说什么?”Remi关心。   “Yvonne,Phoebe和Janine,三选一,什么意思?”   Remi会心一笑,凑在她耳边:“选Janine,信我!Tarcy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会好一点。”   “哈???”林眠一头雾水。   Remi转身去忙。   什么情况啊。   -   外头闪过一个人影。   Linda随即爆发出一声尖叫,拧身冲出会议室,用上海话暗骂:“要死了!你怎么才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㈨ ㈨ . c o m   林眠侧头瞅了一眼。   好巧不巧。   竟然是生活版19层新来的那个行政助理。   她正局促地揉搓衣角,让Linda训得像个三孙子。   “林总,早上好。”   因为不知道她叫什么,林眠点颔示意。   Linda双手抱胸,眼风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细细打量,抓狂道:“徐翠柳,omg,这间办公室,从没有这么Low的名字!”   这话太刺耳。   林眠蹙眉瞥她,半开玩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Linda,你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听不了一点。   Linda听出林眠在维护徐翠柳,“okok,sorry,我们继续说正事。”   徐翠柳看她。   “Janine被选了,现在还有Yvonne和Phoebe,徐……,嗯,你选一个。”   徐翠柳和林眠对视,问得直接:“选这些能干什么。”   “入乡随俗,环宇没有人叫中文名字。”   徐翠柳持续懵逼:“为什么。”   Linda脸上闪过不耐烦,“Those are the rules,toe the line。”   林眠摆摆手,“ok,Janine就Janine,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Tarcy记性不好,记不住那么多新名字,我说的这三个,是她唯三能记住的,前任已经离职了,放心用。”Linda莞尔一笑。   “所以是铁打的名字,流水的牛马。”林眠一针见血。   就离谱。   见过实名制的,没见过继承制的。   属实开眼了。   “徐……你选什么?”Linda催徐翠柳。   她不停地看表,Tarcy马上就要来了。   徐翠柳抿唇不回答,显然还没想好。   林眠出主意,促狭道:“让Linda给你挑个前任少的,吉利。”   -   三人正在会议室说话,外头提醒,TarcyWu来了。   Linda夹着包慌忙奔出去。   还不忘提醒林眠和徐翠柳:“记住自己的英文名,不要搞乱了。”   ……   见Linda离开,徐翠柳肉眼可见松了口气,“林总,是罗主任派我来的。”   林眠哦了一声。   罗会林想得可真周到,是怕她缺人,还贴心地给送了个帮手。   徐翠柳苦着脸:“林总对不起,第一天我就给您添麻烦。”   林眠拍拍她胳膊,宽慰:“别这么说,初来乍到很正常,放心,有我呢!”   凤城总部对时尚版风评,已然如蝗虫过境。   现在看来,又gay又mean又drama,实在不算刻板印象。   -   外间传来嬉笑声。   林眠应声过去,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   TarcyWu如众星捧月,被众人团团围住,各个喜笑颜开。   上海这才刚十月初,她居然穿了件帕斯条水貂,里头搭了一件墨绿色深V亮片吊带裙。   是热还是冷。   欣赏不来。   林眠扭头望向另一边。   -   TarcyWu打发司机提来两个超大的免税店塑料袋,指挥Linda拆开。   “别说我只顾自己哦。”   “呐,伴手礼,这个面膜,韩国皮肤科专用,市面上买不到,用完三天上妆不卡粉不起皮,我保证,超级好用!”   又是面膜。   佳宜美妆的货抵还没用完呢,林眠腹诽。   工作区一呼百应。   有人认出面膜是Dongkook出品的,又掀起一阵恭维的小高潮。   突然。   “哇偶!这是谁呀!”   TarcyWu转过身,朝林眠这边看过来,脚下却没动,“你来啦!”   林眠走近几步,站定一笑,伸出右手:“吴老师,Janine。”   活学活用。   TarcyWu一愣,眼底掠过一丝错愕,立即反应过来,声线娇娆:“别这么生疏好伐啦,叫我Tarcy,扁平管理嘛。”   她塞给林眠一盒面膜:“欢迎来环宇哦~”   林眠扬起纸盒,脱口而出:“感谢我Tarcy刷的礼物,只要Tarcy在,到哪都是实力派。”   做的直播功课终于排上了用场。   ……   短暂寒暄。   TarcyWu一秒变脸,正色道:“Linda,通知大家5分钟后开会!”   她的水貂扫过林眠胳膊,“Janine你也参会。”   行吧。   我见识一下。   -   会议室。   空调温度超低,所有人瑟瑟发抖,只有TarcyWu裹着貂,异常惬意。   敢情Linda有先见之明,林眠后知后觉。   资深编辑开始挨个汇报进度,TarcyWu斜斜倚着桌面,悠闲地边听边刷手机。   有资格参会的编辑,全是当年从《DressM》带来的。   林眠脸盲,对不上号,悄悄在桌下翻出花名册恶补。   ……   例会继续。   基本内容和生活版大同小异。   既熟悉,又陌生。   然而,当谈到封面拍摄时,画风就变了。   资深编辑Remi滑动ipad,极其烦躁地请示:“乔斯羽周五拍封二,周四要来公司参观,她经纪人说让安排10辆GL8接车。”   “what???”   所有人哗然。   林眠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是来时尚版团建的吗,还10辆GL8,怎么不干脆租个大巴。   Remi克制轻笑。   “乔斯羽一个十八线,带几十人来,公司坐得下嘛。”有人吐槽。   林眠抿唇忍笑。   确实,时尚版一共还不到四十人。   Remi继续说:“乔斯羽的排他list,我同步进群里了,各位。”   她一下一下滑动着平板,刻意展示给在座诸位看。   整整二十屏。   好家伙。   比我命都长,林眠不由感慨。   Remi耸耸肩:“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谁去对接一下,Tacry,这本来是编辑部主任的活儿。”   TarcyWu把貂甩在桌面上,“啪”地一把反扣手机:“Damm!总部在干什么!!”   温慈连一个区区编辑部主任都无法协调到位。   这个女人每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女魔头暴躁,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天。   林眠偷偷掀起眼皮。   TarcyWu真瘦,锁骨清晰,一条吊带裙松松垮垮,越发衬出她单薄。   “各位!”Remi打破沉默,“乔斯羽经纪人刚刚更新了一版排他list。”   !!!   怎么说呢。   这个班儿真的是有点上不动了。   TarcyWu摁住讲话,发了条语音:“哦亲爱的,我的编辑部主任什么时候到位呢。”   会议继续。   众人开始疯狂吐槽乔斯羽。   林眠浮上个不好的念头。   苏西为什么还没来,方娜为什么也没到。 第126章 不回我消息,生气了?   同一时间。   凤城,新图大厦。   趣可生活版编辑部,总编办公室。   温慈斜倚着宽大的黄花梨木办公桌,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审视众人。   呈L型的沙发上,关乐乐、方娜和Ada三人正襟危坐。   每个人表情复杂又精彩。   关乐乐一副势在必得的得意,高抬她引以为傲的下巴,朝后靠着沙发,比较放松。   方娜眼神中写满了“爱谁谁”的不屑,翘着二郎腿,手搭在膝盖上,视线盯着地板。   唯一明显慌乱的,是Ada。   她肩背向内收,不停地用手整理耳后的碎发,完全暴露出内心的紧张与不自在。   刚结束一轮激烈的争辩。   此时,三人各自沉默,互不搭理。   忽然。   桌上手机振动,有消息进来。   温慈扭脸淡扫一眼,单手滑动解锁,等看清楚发消息的人,顺手轻点外放:   “哦亲爱的,我的编辑部主任什么时候到位呢。”   手机里,TarcyWu娇俏妖娆的声音传出来。   一秒沉闷。   温慈逡看仨人,摸出打火机,食指拨弄着打火轮,发出“嚓嚓”的摩擦声。   “看到了吧,那边催了,刚刚话题还得继续,你们仨什么高见。”   TarcyWu发来消息之前,她们正在讨论时尚版编辑部主任的人选问题。   这件事从国庆前硬生生拖到收假上班,集团高层已经有意见了。   温慈也很烦。   《Cute》不是《Vogue》,更不是《DressM》。   偏偏吴友之不理解,生生搞出了“一国两制”。   关乐乐左右看看,力挺师姐:“温总,集团既然已经有了明确的安排部署,当然是继续推进了。”   她指的是,方娜出任时尚版编辑部主任的决定。   以关乐乐的立场,巴不得方娜赶紧走。   她脾气臭、嘴又毒,仗着家里有钱,怼天怼地,留这么个作精在编辑部,迟早是个隐患。   还不如抓紧送走,以后也不会影响自己发挥。   只是,关乐乐没想到,方娜居然态度强硬,敢和温慈叫板,公然表示不想去。   温慈颔首:“不管是生活版,还是时尚版,编辑部主任都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是警告方娜没有可挑剔的。   “方娜姐,离家远可不是理由哦,嫌远,你别来上班呀。”关乐乐瞥她。   看着总编和执行主编演双簧,方娜心里冷笑,冠冕堂皇。   她眉毛一挑,“既然是一样的,那我用上海换凤城,可以吗?”   这话一出,温慈和关乐乐对望,明显怔愣片刻。   方娜的脑回路确实清奇。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Ada无辜躺枪,哭笑不得,她虽然不想在关乐乐手下,但更不想去伺候TarcyWu。   “你们说你们的,可别拖我下水。”Ada委婉表达不满。   方娜掉转枪口:“温总说是一样的,你这样讲,是对谁有意见?”   关乐乐看不下去,“明明是你不顾大局,消极应付,不然Tarcy能发语音催师姐?”   她想要Ada,因为为人老实,好拿捏。   “你行你上啊,不行别瞎逼逼。”方娜翻了个白眼。   关乐乐一秒眼眶蓄泪,楚楚可怜:“师姐,你看她——”   方娜继续拱火:“演得真好,不去短剧当演员可惜了。”   Ada始终垂着头,她时刻谨记林眠的教导,不要参与争斗。   “啪!”   冷不丁一声响。   温慈把打火机拍在桌上。   她暴躁吼道:“这是职场!不是菜市场!还由得你们挑三拣四!”   好一股无名火窜起,直直燎向心口,她浑身血脉贲张,情绪完全不受控制。   仿佛更年期提前来了。   躁动上头。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念林眠。   半晌。   温慈略略平复,尽量平心静气道:“不要讨论了!明天我会确定最终人选。”   潜台词是没得商量,生死有命。   三人飞快对视,相继走出办公室。   -   生活版鸡飞狗跳,时尚版例会也不轻松。   所有人莫名开始思念郭淮。   他永远乐呵呵的,跟谁都能聊得来,交办的事,件件有回音,重要的是,态度相当好。   编辑部对接之类的杂事,且不论大小,交给他,妥妥放心。   会议迟迟无法收尾,还有事没落实。   彼此知根知底,都知道对接难搞的18线是个苦差事,没人愿意干。   偏偏乔斯羽又不能得罪。   毕竟,她是佳宜美妆的千金,是《Cute》两本刊最大的金主爸爸。   又一阵沉默。   Remi扬起平板,“Tarcy,那10辆GL8定不定,给个准话,”   TarcyWu视线落在林眠身上,“Janine,你有什么好建议?”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林眠一秒摁灭手机,不假思索道:“租个大巴。”   Ada刚发来一张照片,她正走神,没料想会被cue。   单听见GL8,顺嘴把心里吐槽的话脱口而出。   语惊四座。   众人爆笑不止。   一天天的什么鬼热闹啊。   在时尚圈打工,最不缺的就是戏精。   Remi笑倒进椅子里,附和:“还得是50座的那种!”   既然是发疯,当然是越颠越好。   Janine的drama建议,倒有几分诙谐的认真。   林眠收住:“开玩笑开玩笑,那什么,两辆考斯特足够了。”   “还有呢?”TarcyWu饶有兴致。   总听人说林眠精怪,广告会她高原反应错过,难得送上门来。   林眠想了想,“她声势浩大来一趟,得物尽其用。”   她终于对上了“乔斯羽”的脸。   上回工会发的电影票,《霍总性冷淡后,我的极品女神杀疯了!》那个女主。   TarcyWu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谈谈商务,让她再上个直播,给你拉拉人气?”   “误会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眠摆手。   直播就先别赶鸭子上架了。   事缓则圆,她才不会给自己挖坑。   “咱们佳宜美妆那边,是不是可以再谈一谈其他的合作。”   总编已经行动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与其让温慈一直针对自己,不如借TarcyWu的手,让温总头疼一阵。   佳宜美妆和趣可的合约在温慈手上,乔佳宜最宠闺女,TarcyWu使使劲,哄好乔斯羽,一本万利。   做人嘛,有想不通的事,往利益上想,就能想通了。   TarcyWu拍板:“Remi,你去约一下乔斯羽经纪人,先拉个群吧。”   -   例会结束,正好卡点吃中饭。   时尚编辑的午餐,必须有黑胡椒海盐欧芹碎。   Remi问林眠预备吃什么,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隔壁大厦的私厨。   林眠这才发现,没有人在办公区吃东西,即使有,也仅限咖啡和沙拉。   “Dear,Tarcy不允许吃热的,味道不好。”   “那吃什么?”   “带刺激性气味的通通no,Those are the rules!”   正说着,茶水间飘来螺蛳粉的味道。   Remi尖叫:“freaking out!到底是谁!”   实习生一脸懵逼,端着自热锅走出来,迷人又窒息的“臭”如影随形。   “给你三秒钟,立刻马上扔掉!!!Linda!!你死哪里去了!”   电话响。   Remi焦躁接听,“Eww!乔斯羽经纪人说她看上了old school??还要先出一版moodboard?她真把自己当一线了吗???”   ……   就很难评。   林眠闪身躲进电梯。   -   公寓离环宇中心很近,林眠打算溜达回去睡个午觉。   徐翠柳跟上她,“林总,您怎么吃饭。”   林眠听出她有话要说,于是俩人一起往回走。   直到走出环宇,徐翠柳才开口:“行政定的高铁是同一趟,苏西应该早就到了,但她为什么没有来上班。”   “估计……家里有事吧,别瞎想。”林眠搭腔。   她心里也有疑影,和徐翠柳不熟,不好交浅言深。   徐翠柳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热络地跟着林眠上楼,“哇,总监就是好,还有单间公寓,不像我们,来上海只能合租。”   林眠笑笑,没有接话。   -   这drama的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下班,林眠小腹迎来熟悉的紧张感。   她随便套了件薄外套,下楼去超市买姨妈巾。   果蔬区一晃眼,瞅见个熟悉的背影,叫不上英文名,穿着新款Dior外套在挑菜。   与周遭格格不入,像极了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被强行安排上社会实践。   和同事不熟。   林眠没有去打招呼,悄悄绕道走,万幸,Dior小姐姐没有发现她。   不然,见面得尴尬死。   -   走出超市,天空飘起雨丝,细细密密,落在发梢上毛茸茸的。   林眠不由加快脚步,早上才洗的头,不想再洗一遍。   刚到公寓楼下,一束银白色车灯穿透黑夜,霎时,眼前的一切被照得透亮。   林眠下意识回头。   逆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迈着大长腿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不回我消息,生气了?” 第127章 我不在乎   氙气大灯刺眼,照得林眠眼前白花花一片,她下意识抬手遮挡。   “不回我消息,生气了?”来人边说,脚步逐渐走近。   没开口前,林眠满心期待。   会不会是心里想的那个人。   然而等听到声音,她身形略微一晃,不由放下手臂,怔怔望过去。   霎时被一种空荡荡的情绪所裹挟。   林眠微微沉下嘴角,无声摇了摇头。   此肖非彼逍。   她不想让肖海看出端倪,主动搭话,“你给我发过消息?”   肖海背着手,慢悠悠踱到她面前站定,低头温柔一笑,“嗯,还不止一条,你都没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她脸上明显有失落转瞬即逝。   她在期待一个人,但不是他。   肖海拨了一下刘海,掩饰此刻的沮丧。   车灯适时关闭,周围瞬间恢复黯淡。   巨大的视觉光线差,让林眠眼前陷入短暂黑暗。   她忽然想起,当初是用小号“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加的肖海。   那天,发完夜景朋友圈后,回完他那句“太晚了”就切换了账号。   这几天忙,还没顾上再切回去。   -   眼前重新恢复视觉。   林眠回过劲儿来,配合地带出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不重要。”肖海并不意外,选择直接回避问题。   拉萨火车上的短暂相处,林眠已经习惯他的直男性格,并不过多纠结。   既然他有心找到这里,肯定有话要说。   果然。   肖海看看腕表,嘴角噙着笑意:“今天不算晚,咱一起吃个饭吧。”   “不去不行吗?”林眠笑笑。   她不想去。   倒不是因为肖海,而是凡是这种极度临时的邀约,她本能的都不想去。   肖海对此似乎早有准备,盯着她笑:“从拉萨回来,咱群里聚好几次了,你每次都有事,春山都不乐意了。”   “没回复就是默认,不信你看看消息,看有没有。”肖海又说。   林眠耳根一红。   拉萨火车站,肖海不止一次帮过她,回凤城后,小群的聚会她确实次次推脱。   能不去就不去。   今天居然被人堵在家门口。   至于消息什么的,他说有就有吧,总不能当着肖海的面切换小号吧。   算了。   也不是不能去。   林眠长出一口气,“走吧。”   “不换件衣服吗?”肖海问。   ???   “有什么问题?”   闻言,林眠低下头瞅了瞅。   MUJI基础款圆领白T,外头搭了件浅灰色的薄羊毛针织衫,下身配着一条卡其色的直筒休闲裤。   她下楼买姨妈巾,两步路的功夫,随手抓了件衣裳,谁能想到会遇见肖海。   林眠把牛皮纸袋口翻折进去,遮住姨妈巾,婉拒道:“不用麻烦了。”   不过随便吃顿饭而已,没必要周吴郑王搞那么隆重。   肖海哦了一声,再没多说。   濛濛细雨中,两人并肩往车前走。   -   肖海先替她拉开后车门,林眠坐进去。   正犹豫着他开车的话,她坐后排是不是不太礼貌。   只见肖海轻快绕过车尾,熟练拉开另一侧车门,径直坐在她身旁。   “去苏州会馆。”肖海吩咐。   要命。   他居然有司机。   隔着后排宽大的中央扶手,林眠不动声色瞥他一眼。   拉萨回凤城的火车,号称穷游的一群人中,只有肖海有卧铺票,还是一张紧俏的下铺。   车子发动。   星空顶。   林眠咋舌。   她开过谢逍的劳斯莱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宽敞的车厢一下变得逼仄。   和肖海不熟,说到底是萍水相逢,此时,更没什么合适的话题可尬聊。   林眠扭头望向车窗外。   霓虹五光十色,像一盏盏跑马灯,飞速掠过眼前。   在人海与广厦之间,繁华灯海有如艳丽的梦境,融进欢愉的热切,和理想的喧嚣。   十里洋场,真不愧是魔都。   -   车子驶上延安路高架,一路向西。   林眠对上海很陌生。   相对熟悉的是北外滩。   此时,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   不多时,黑色库里南开进一幢老式的洋房餐厅。   同样没有门头,没有招贴,黑黢黢一点不像是家餐馆。   林眠条件反射想起谢逍,想到南湖会馆。   她正出神。   车窗外投下一抹阴影。   肖海摆手婉拒服务生上前,特地替林眠拉开车门,殷勤地候在一旁,相当绅士。   有那么点错觉,他不像她在拉萨认识的那个人。   -   有人引着二人往楼上包间走。   30平的包间,古韵悠然,木质雕花窗半开着,似有若无的苏州评弹声袅袅飘进来。   没有菜单,服务生倒茶后,轻轻带上门出去。   林眠坦然地靠在圈椅中,战术性沉默。   坐等上菜。   肖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上海吗?”   “说不好奇是不是不太礼貌。”林眠随口打哈哈。   她不傻。   肖海在火车上就很照顾她,当时没加他好友,就是怕有今天。   从上车到坐进包厢,他什么心思,她已经猜出七八分。   都是成年人,看穿不揭穿,看破不说破。   突然。   肖海话锋一转。   “我在拉萨就喜欢你。”   “所以呢。”   “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所以,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林眠想笑。   但又不好意思,毕竟肖海一脸真诚,语调也是一本正经。   当初,在拉萨偶遇。   他们那帮人为了省一晚上的住宿费,特意在火车站广场打牌熬夜混时间。   她以为肖海是穷游。   直到今天,看到无比熟悉的汽车内饰,被啪啪打脸。   林眠抿了一口茶水,收起脸上的调侃,回以诚恳:“你了解我吗,我也不了解你。”   言下之意是你这种开盲盒一般的喜欢,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不在乎。”   “……”   “重新认识一下。”肖海腾地起身。   绕到林眠身边,盯着她,镇定自若道:“肖海,瀚海车企的肖海。”   他眼神明亮,掷地有声,语调中带着底牌揭晓时的蓬勃快感。   林眠一旦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第一反应是会兴奋、激动还是不知所措。   她会不会怪他隐瞒太久,会不会生他的气。   他要怎么做才能哄好她。   肖海越想越忐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带动那条疤也在微微抖动。   “瀚海?”林眠眼前一亮,偏头仰面看他。 第128章 为什么不接?   肖海自信微笑:“全国新能源汽车综合排行第一,瀚海车企。”   林眠抿唇,声调不由提高几分,再次确认,“靠营销出圈的那个瀚海?”   有一个帖子全网疯传:《瀚海汽车之10大营销技巧,每一个打工人都用得上》   瀚海营销吊打现在所有的车企。   不管新品牌,还是旧势力,拳击冠军打残疾人的那种吊打。   肖海愣了几秒。   她脸上的确写满了不可思议,语气中带着兴奋。   但是,为什么不一样。   他捕捉到了细枝末节的差别。   并非他所期待的,她对身份和地位的仰慕,而是,她更像去动物园看猴。   调侃大于崇拜。   肖海全身紧张得像搅不动的水泥,脚底生了根,定定站在原地。   石化。   “你们公司有直播业务吗?”林眠问。   肖海又一愣。   头顶炸了个响雷。   他有点跟不上林眠跳跃的思维,干巴巴回道:“有。”   她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难道是自己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秦北望交代过,打直球要往她心里打,不要像个莽夫一样盲打。   强表达,弱需求,他是不是过于单刀直入了。   他表情逐渐变得僵硬,长发垂下,遮住他半张脸。   林眠:“能传授点经验吗,关于直播,或者关于营销的也行。”   她眼巴巴看着他。   肖海无奈回坐,勉强开口:“可以。”   原本是表白,结果话题莫名其妙跑偏。   林眠的顾左右而言他,含糊其辞,是害羞,掩饰,还是矜持。   肖海忍不住直勾勾盯着她看,想看穿她的内心。   包厢门被推开。   上菜。   有饭前的插曲,这个当口,俩人心思都不在吃饭上。   林眠学谢逍,食不言寝不语。   她全程没搭眼看肖海。   -   与此同时。   凤城,鼎悦VVIP包厢内。   酒足饭饱后,柴乐自斟一杯老班章,想了想,又给谢逍续上半杯。   轻微响动。   谢逍收回目光,拇指捻着杯沿,声线清冷,“所以,你是说肖海是在拉萨认识的?”   听不出是喜还是怒。   柴乐点头,借喝茶之际,委婉表达态度。   刚刚,他汇报了所查到的肖海资料,事无巨细,当然也包括和林眠的相识。   老板是恋爱脑,又无比自信,情敌从天而降,他不确定谢逍这回能不能接受。   谢逍指关节敲敲桌面,提醒他:“视频呢,拿来我再看看。”   柴乐觑他,然后把平板推过来。   没看出来总裁还有“盘”视频的爱好。   他双击播放。   -   “哈喽哈喽!直播间的宝宝们,今天我就离开拉萨啦,火车发动了,家人们的小关小注也点起来!我会一路为宝宝们直播的~”   画面上,乱糟糟的硬卧车厢,背景音嘈杂。   “喝点热水。”   突然有人说话。   还是飞驰的窗外,谢逍敏锐分辨出,这是肖海的声音。   “你不是那什么了。”   “什么?”   “哈哈哈哈!他以为你来例假了!”   “他刚问我要杯子,说你不舒服,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   谢逍眸光一沉,眼里晦暗不明,他卸下眼镜,揉捏着眉心。   画面中,依然只有风景,和杂乱的几个人的对话。   有个女生嗓门特别大。   夹杂在聒噪中,有一句非常轻微的“什么”。   谢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是林眠。   突然。   画面上出现清晰的人影,摄像头正对车厢。   肖海怒吼:“把你直播关了!”   林眠把头埋进膝盖。   之后一阵混乱。   肖海站起身,露出半截花臂,手掌完全裹住摄像头。   “把你直播关了!”   “听不懂人话我替你关!”   “你俩坐,我去那边。”   “他不好意思了。”   “你男朋友真凶。”   视频结束。   ……   谢逍拖动进度条,快退几秒。   “你男朋友真凶。”   ……   再次快退。   “你男朋友真凶。”   ……   谢逍拽松领带,舌尖顶了下腮帮,低笑一声。   总裁周身散发着强大的不好惹气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逼来。   柴乐猛打个寒噤,脊背隐隐发凉。   他小心翼翼地打圆场:“逍总,吃瓜群众的话不能当真。”   得想办法转移话题。   “肖海目前在上海,您想怎么办?”   谢逍只关注到“男朋友”,其他一点没听进去,皱眉问:“她是不是故意气我?”   “气你干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玩娇妻把戏?”   “那倒没有,她后来根本没搭理我。”   柴乐不露声色,意有所指道:“将军有剑,不斩草绳;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谢逍没回应,陷入沉思。   -   上海。   沉默地吃完饭。   苏州评弹温柔婉转,吴依软语一段清唱,直接酥到骨子里。   林眠没心思多留,起身:“多谢肖总款待。”   “我送你。”肖海拦住她。   “不用麻烦了。”   “外面在下雨!”   林眠:“……”   会馆门口。   天空飘起雨丝,空气中透着凉意,路上行人寂寥。   相顾无言。   肖海站在她身后,尽力挽留:“不让送的话,借你把伞总可以吧。”   “好。”林眠没有坚持。   她不想洗头。 %51%69%53%68%75%39%39.%63%6f%6d   肖海招手,吩咐司机去车里取伞。   不一会,司机小跑回来,双手把一把长柄雨伞交给肖海。   肖海单手递给她,嘱咐道:“回去小心点。”   “谢谢肖总。”林眠手下一顿。   双R纯银伞柄。   手机闪动,突然有视频进来。   林眠一手撑着伞,毫不犹豫直接摁掉。   拒接。   肖海视线落在她屏幕上,好奇:“为什么不接?”   谢钱辈。   这么促狭的名字。   须臾,他留意到视频上的那个头像,有些眼熟,背景依稀是座雪山,大半部分是黑色。   好像哪里见过。   闻言,林眠扫他一眼,没有回答,挥手冲向细雨中:“肖总再见。”   -   借了把伞,却借出了遮天蔽日的安全感。   太浮夸。   回北外滩的地铁上。   林眠不小心又翻出那张照片。   上午开会时Ada发给她的,害她走神——有妹子亲昵地挽着谢逍。   远距离偷拍的背影,画面很糊,但她一眼认出了那件深灰色西装。   是吃日料那天,谢逍故意抖来抖去的那件。   她印象深刻。   到上海这么久,谢逍仿佛人间消失。   他还在介意避孕药的事情吗。   林眠莫名有情绪,莫名烦躁,就是不想接他的视频。   手机视频通话再次响起。   谢钱辈的头像跳出来。   林眠挂断,切回聊天界面:【在外面,不方便接。】 第129章 不想理我?   接连的视频通话通通被无情挂断。   谢逍错愕。   印象中,他很少和林眠打视频电话,起码能追溯到相亲前的第一面。   那是今年5月初,端午刚过,他在华盛顿处理默乐医院的公事。   有个喉癌患者,喉部结构特殊,需要定制耳鼻喉手术的特殊器械,他飞了趟美国。   忽然有一天,半夜,母亲谢挽秋发来一张照片。   没说是相亲对象,直接下死命令,是必须拿下的“儿媳妇”。   好家伙。   照片拍得挺烂,是个侧脸,一看就是母亲不好意思,背着人姑娘偷拍的。   顺带推过来一个微信名片:林眠。   谢逍还以为是网名。   “眠”不是什么好字眼,正经人谁会用这个字当名字。   加上好友后,他随手点开林眠的朋友圈。   除了偶尔分享音乐,其他的几乎全是例行公事的转发。   唯一勾起他好奇的是,她在趣可杂志工作。   谢逍心底往事浮上心头。   林眠似乎很忙,回消息也好像有时差。   总是他发一条过去,等上好几个小时,她才简单回复那么一句半句。   视频那天,他在杜勒斯机场准备登机。   瞧她睡眼惺忪的模样,谢逍才反应过来,此时国内是凌晨2点。   机场信号不好,正赶上他走舷梯,视频持续卡顿,几度拖成残影,没聊几句戛然挂断。   刚巧,屏幕上落下她一个大大的正脸。   只那一眼。   谢逍当即认出了她:林尽欢!   她的眼睛干净,坦荡,几乎和赵红老师一模一样。   可是,她却不记得他了。   语气是客套的,眼神是陌生的,态度是敷衍的。   回国的飞机上,谢逍反复回味着方才的画面,她眼神虽然不再像少年时的闪光,但眼角眉梢,还保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怪不得这么多年很难打听到她的消息。   原来,她悄悄改了名字。   -   手机振动,拉回谢逍的思绪。   他抬头,视线重新落在屏幕上,眼睛不由睁大几分。   【林眠:在外面,不方便接。】   谢逍半晌没缓过来,低头看腕表,然后错愕地苦笑:“她在外面?”   和谁,和肖海吗。   柴乐眼皮微垂:“也可能单纯不想理你。”   “不想理我?”谢逍兀自嘀咕一遍,于是露出个“你没事吧”的表情,鄙视柴乐。   柴乐瞄他一眼,默默腹诽。   总裁傲娇双标又护短,明明心里有主意,非要听人主动说出来。   “我提醒你,瀚海那边定好了去视察海外工厂的日期,计划先去印尼考察,你要去吗?”   谢逍随口问道:“什么时候?”   柴乐摊手,吐槽了一句,“大哥,我是律师,不是秘书。”   谢逍调侃:“你连那种直播的视频都能搞到……”   言外之意是岂能被“律师”的身份所禁锢。   “这是专业。”柴乐扶额。   -   上海的雨越下越大。   回到公寓时,林眠裤脚被淋湿了好大一截。   收好金贵的雨伞,她顾不上换衣服,先掏出手机,切换到小号。   给他发消息:【什么时候方便把伞还你。】   她不想欠肖海。   不管是人情,还是别的。   肖海秒回:【我不着急,你随时都行。】   这条发出去两秒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建议你考虑一下。】   既然正主不着急,就随他去吧。   林眠说:【好。】   回应的是肖海说还伞的那条,然后快速切换账号。   她完全没留意到,就在切换时,肖海的第二条消息又发了进来。   另一边。   手机系统导致的通信时间差。   肖海看到的是,他发完两条消息后,林眠回了一句:【好。】   他理解为她会好好考虑一下当她男朋友的事情。   没明确拒绝就是还有机会。   肖海唇角噙着笑,给秦北望发了个表情包:“感觉身体被掏空”。   -   洗完澡,吹干头发,林眠从浴室出来,直挺挺躺在床上,仰面刷手机。   没多一会,困意袭来,她胳膊略微酸麻,眼皮开始打架。   稍微没留神,手里一滑,手机猝不及防照直砸下来。   还好她反应快,侧身躲开,只听一声闷响,重重落在被子上。   给林眠直接吓清醒了。   相册弹出那张模糊的背影偷拍照,妹子亲昵地挽着谢逍。   没来由的诡异占有欲。   她心里不爽,情绪莫名低落。   谢逍的胳膊她都没有那样勾肩搭背过。   想着想着,她双手掩面,把自己闷在枕头里。   ……   第二天清早。   林眠感到下身一阵熟悉的潮热。   果然。   大姨妈提前来了。   望着浴室镜中的自己,她恍然明白过来,那种情绪不受控制的烦躁和低落,是经期综合征。   每当她开始怀疑人生,泪点变得超低,非常地易怒易躁,觉得世界生无可恋的时候,大姨妈it's coming。   -   脚冷,脑袋疼,心情烦躁。   各种情绪真的太emo了。   林眠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公司。   左脚刚迈进玻璃门,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Linda:“Janine,总部来电话了,让你去静安的影棚办公。”   林眠一愣。   她眉头紧锁,人来了,显然脑子还在公寓。   见林眠没接话,Linda以为她不高兴,赶紧解释:“Ugh,Tarcy力争了,No way,you know,between us。”   “静安就静安,没什么,就是远点,谢谢你啊,Linda,也谢谢Tarcy。”   林眠智商终于回归。   她太了解温慈的用意,就是想一步一步逼她离开趣可。   笑话。   她怎么可能让温慈如愿。   Linda又说:“我派徐……嗯,不重要,派她跟着你,还有,Susie直接在静安那边等你。”   “Susie?”林眠间歇性短路。   Linda倒吸一口凉气。   见状,林眠反应过来,比了个ok的手势:“Yep,苏西。”   走出几步远,林眠又折回来。   “静安影棚,是不是乔斯羽要去拍封面?”她终于回过劲来,发现了裉节。   Linda无比同情地瞟她:“是的,Dear。”   林眠舔舔嘴唇,沉吟几秒,异常沉痛:“感谢。”   总编添乱的心昭然若揭。   有这样一个领导,简直生死难料。   “等等,我跟你讲个玄学。”   “什么东西?”林眠惊讶,她以为外刊的人不迷信。   Linda滑开手机,快速打开一个社交软件,把屏幕分享给她:   “买它,买Tiffany的首饰戴上,讨厌的领导就会调职或辞职,手链和手镯威力最明显。”   Tiffany克上司。   林眠半信半疑。   于是,在Linda灼热而期待的目光中,林眠激情下单,买了一条项链。   Tiffany的Elsa Peretti系列Open Heart吊坠,公价5400。   行吧。   科学解决不了的,就用玄学。   -   自从林眠去了上海,受关乐乐压迫,Ada难得有空约堂哥吃顿晚饭。   默乐资本附近,她和孙大胜找了家湘菜馆子,一人点了一瓶果啤,用心干饭。   俩人的聊天话题,始终围绕着林眠和谢逍。   Ada问:“哥,逍总昨天是不是去了省电台,上午那会。”   孙大胜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   Ada表情瞬间千变万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到底去没去。”   这很重要。   孙大胜挠头,回忆道:“哦,人没去,但他让送人去了。”   “哥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你急什么!逍总让我送小秦总,说他车早上让交警拖走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Ada攥拳,重重捶着额头,悔不当初啊。   “怎么了?”   “我昨天着急去省电台送文件,老远看到你的车,下来个人,我以为是逍总,还搂着妹子,我就——”   “你偷拍了?”孙大胜惊讶脸,手下一阵慌乱,喝完的果啤瓶子咣铛倒地。   Ada神情凝重,老实而绝望地点头,“还不止……”   孙大胜眼前一黑:“你发给姐了?”   Ada想死。   孙大胜咽了咽口水,嘴角的肌肉隐隐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亲娘嘞,事情很棘手,影响仕途啊!   “哥,怎么办,姐会不会误会逍总啊。”Ada快哭了。   手机响起。   总裁来电。   孙大胜欲哭无泪。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累了,毁灭吧。 第130章 现在操作,我等着   总裁来电。   孙大胜头皮发麻,视线落在屏幕上,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雅文一眼。   他不该喝酒,果啤也不行。   谢逍超速驾照让吊销了,虽然是下班时间,难保总裁临时叫他出车。   亲娘嘞。   草率了。   “逍总,您有什么吩咐。”孙大胜忐忑接听,他双手捧着电话,略略躬身以示尊敬。   “秦总问你有没有看到他的钱夹,黑色长方形旧的。”   孙大胜松了一口气,考虑几秒,笃定道:“没有,我今天刚收拾了后座,没有发现。”   “知道了。”   “逍总——”孙大胜把心一横,喊住谢逍。   “还有事?”   孙大胜右手摸着果啤空瓶缓解紧张,“逍总,我,我有件事跟你汇报,我堂妹小孙干了件蠢事,和您有关。”   “哦?”   “她昨天错把小秦总认成了您,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我姐……”   “嗯?”   “那个,小秦总当时搂着个……美女……”孙大胜语塞,实在说不下去。   电话那头沉默。   良久,谢逍说:“挂了吧。”   -   通话结束。   借着路灯的光,裴遥发觉谢逍表情不大对,“有心事?”   谢逍叹气,颇有些哭笑不得,向大哥简单转述了孙大胜的话。   孙雅文把他错认成秦北望可还行。   那货明明那么猥琐。   她哪只眼睛认为他和秦北望的背影一模一样。   见他哑然,裴遥尽力忍笑。   “我知道了,”谢逍回过劲儿来,“昨天早上秦北望喊冷,把那件西装穿走了。”   裴遥恍然,笑了笑道:“如果弟妹误会,我可以作证,那确实不是你。”   “你也知道这事?”谢逍无语。   他压根没想过惹林眠误会这种愚蠢问题。   她和他相处这么久,耳鬓厮磨,她会不知道他什么样?   再者,换个角度,秦北望是她几十年的发小,她也不可能认错。   “昨天早上省电台有个活动,我还看见你那车了,我助理跟我说那是你,我说不可能,气质不一样,不过嘛,不熟的人估计能认错也未可知。”   “老二你也别责怪小孙,人家那也是关心则乱,谁让你和弟妹两地分居呢!”   着重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   裴遥继续揶揄,“我们吃瓜群众都看不下去了。”   “别说我,你怎么也来夜跑?”谢逍轻咳,逻辑重音落在“也”上。   老婆不在,他报复性推掉各种饭局和聚会。   既然在家待不住,不如锻炼身体。   裴遥苦笑:“体检报告出来了,有点轻度脂肪肝。”   谢逍并不意外:“你应酬太多。”潜台词是你看看我。   “没办法,你看默乐那群高层,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再看吧,先迈开腿再说……”裴遥心态一向特别好。   “那再来一圈?”   “来就来。”   兄弟俩绕着南湖又跑了一整圈。   夜风微凉。   吹散凤城深秋的最后一抹桂花香,卷起落叶,飘飘扬扬落在Ada家的窗台。   -   Ada窝在床上,主动承认错误:【姐,我搞错了,那个照片不是逍总。】   林眠知道谢逍偶尔会和Ada联系,自然认为是他做了危机公关:【你不用替他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欺骗的开始。   【姐,我用我职业未来发誓,真没有,那是小秦总。】   林眠:【???】   谢逍居然会允许秦北望穿他的西装,他强迫症那么严重,又有洁癖。   算了,爱谁谁吧。   只要知道妹子挽着的不是谢逍就行。   林眠心里舒坦了,才开始关心Ada:【你最近怎么样?】   Ada欲哭无泪:【温总定了编辑部主任的人选。】   林眠揪心,精挑细选一个表情包:随地一坐脑袋空空。   【是我……】   集团的决定还能变更?这么儿戏吗,她敲下疑惑:【怎么是你。】   【方娜家里有点关系,疏通了上头,温总牺牲了我……姐,宝宝心里苦。】   就无语。   见识过Tarcy催温慈,林眠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她只关心结果:【你什么时候来。】   Ada苦涩又心酸,抹一把眼角,【你还不了解咱的风格吗,明天,姐。】   在趣可,工作能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她分分钟成为裙带关系的牺牲品。   林眠宽慰她:【挺好,你来了肯定能适应,你有优势。】   【姐你这话我心慌。】   【等来了你就知道了,又gay又mean又drama,行了,早点睡,明天见吧。】   林眠终于明白,当初罗会林提到时尚版的欲言又止是几个意思了。   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劲劲儿的那种。   -   知道不是谢逍,林眠心情大好。   此时,再回看那张偷拍照,身形确实不大像他。   他是外科大夫出身。   医务人员的基本礼仪规范,其中包括整洁的着装,干净的面容以及专业的仪态。   秦北望那么猥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嗯,一定是这样。   既然不是谢逍,昨天有情绪拒接他视频,算是误会了他。   林眠切到聊天框,点开谢逍的头像,轻快敲下:【今天没外出。】   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有点吃醋。   于是,委婉地顺着昨天的话头继续,看他懂不懂,如果不懂就算了。   消息发出。   略等了几秒,没人回复。   林眠放下手机,去浴室洗漱。   -   等她裹着干发毛巾出来,第一时间奔向手机。   果然,有一条谢逍的新消息:【2408】   林眠莫名其妙。   是验证码还是房间号。   【?】稳妥起见,她回了一个标点符号,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下一秒。   视频通话进来。   林眠深呼吸,秒接。   屏幕亮起的那一刹那,两人看到对方,不约而同各自怔愣一瞬。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从国庆前一天不声不响飞去上海,到今天,足足八九天没见了。   谢逍喉结滚动:“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和你说清楚,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如果不是她,他人生的字典里压根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三十五年,他还从没向谁道过歉。   只有她。   她是他老婆。   何况,看过视频后,他一直认为,她是等不到自己的坦白而生气。   林眠会意。   知道他说的是裴家奶奶曾友兰和母亲的往事。   当时,她不是气世事无常,而是气他不相信她,不相信她能坦然面对。   “生气就不方便接了。”林眠一语双关,狡黠一笑。   谢逍揉揉眉头,目光温柔而从容,宠溺中带着被她调侃的无可奈何。   敢情她昨晚是真的误会了。   心理学中有个“杯子效应”,人的内心状态和情感倾向,往往会通过微妙的行为和反应体现出来。   在乎你的人一定会主动,这是人的生理本能反应。   她今天主动发消息,说明她开始在乎他了。   待想明白,谢逍望向她时,眸中爱意更甚。   但是,他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   攻略上说,女生不作不闹意味着她不爱你,是这样的吗。   他眼神落在餐厅岛台对面的那盆蝴蝶兰。   算了。   别得陇望蜀,还是得徐徐图之,不能着急。   ……   “你有疑问可以问,我知无不言,比如——”林眠一顿,“那个避孕药。”   谢逍抽回视线。   怎么又绕到避孕药上了,看来,她是真的介怀。   谢逍无声笑笑,“我知道那不是你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眠诧异。   从她的角度,男人霸道的占有欲,基本见不得这些东西,尤其是他俩还没有更进一步。   “比起那些有的没的,我更关心你。”   他答非所问,避重就轻,给“避孕药”定调——可有可无。   “你好不好,住的地方什么样子,环境怎么样,安不安全,你怎么吃饭。”   他从没怀疑过她。   爱是感性的,但他不会因此失去理性。   他们是夫妻,他相信自己,更信任她。   林眠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默契地并不纠结这个话题。   她举着手机,从卧室走到客厅,饶有兴致地拍了一圈给谢逍看:“一室一厅的公寓,蛮好的,出门就是黄埔江畔,风景相当好。”   “比南湖好。”她补充道。   “上海菜能不能吃习惯?”谢逍问。   北方人初到南方,基本都不太适应。   正宗本帮菜讲究浓油赤酱,入口甜,收口咸,很挑厨子的手艺。   偶尔尝尝还行,时间久了就会无比想念辛辣刺激的。   他上回不想多待,也有菜不合口味的原因。   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本帮菜。   林眠:“不能。”   她快吃哭了,前几天点了碗肥肠面居然是甜的。   谢逍紧张:“怎么了?”   “我想吃面。”   想吃他做的清汤鸡丝挂面。   此时,林眠还没意识到,她其实是想念做饭的这个人。   视频另一头。   她还没明白,他却懂了。   谢逍心花怒放。   视频里,他故作云淡风轻,“这还不容易,等着!”   林眠慌忙拦住他:“说说而已,可别给我点外卖啊,我晚上吃不了。”   正说着,小腹忽然一阵抽痛,她抿唇屏息,试图让这股劲儿缓过去。   突然不说话。   谢逍警觉:“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好。”   “我大姨妈提前了。”   “合谷穴,第一掌骨和第二掌骨之间,偏食指内侧的凹陷处,拇指掐一掐,两到三分钟,你不要用指腹,力度不够。”   林眠:“????”   画风骤然跑偏。   谢逍无缝切换医生模式。   可问题是,他是耳鼻喉科大夫,不是中医科啊。   学霸跨学科如此易如反掌???   林眠思绪翻飞。   谢逍一本正经,老父亲般嘱咐:“顶住穴位的时候会有点酸痛,忍住,一会就不痛了。”   “我等下发你一张穴位图,你照着操作,有不明白的再打给我。”   知道她肚子不舒服,他片刻不想耽误,“先挂了,你试试看。”   通话中断。   林眠的手定在空中。   她脑子昏沉沉的,还没反应过来。   手机振动。   谢逍发来一张图片。   林眠木木地点开。   穴位特地用红圈标记出来,生怕她搞错。   她定睛一看。   笑死。   什么合谷穴,这不就是“虎口”嘛!   大夫果然是大夫。   又一条消息进来,【谢逍:现在操作,我等着。】 第131章 你装没看到吗?   【谢逍:现在操作,我等着。】   消息随之而来。   林眠注视着屏幕,心情复杂。   不过随口一说,她怎么可能还真去按压合谷穴。   开玩笑。   谢逍精准预判了她的预判。   林眠放下手机,深深呼吸,又看了一眼穴位照片。   她左手放松,手指自然弯曲,然后用右手食指沿左手食指的骨节,刮到虎口内凹处。   找到正确穴位后,果然如谢大夫说的,那个点特别疼,尤其是用力顶住的时候。   她感觉左手小拇指的一整条麻筋都被牵动了。   从指尖,一路向上蔓延,酸爽直到肩膀。   大约三分钟左右,那股酥麻又酸疼的感觉逐渐消失,小腹似乎也舒服了。   果然,还是得相信传统医学。   谢大夫还在线等着。   林眠老实汇报:【确实有效!比心!】   怕他不信,她特意拍了张照片,虎口掐出的红印清晰可见。   -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快递预处理提醒:Tiffany将于明天早上派送。   到底是江浙沪,收快递都如此麻利。   那天,Linda信誓旦旦,她架不住蛊惑,一上头直接激情下单。   “克温慈”讳莫如深。   林眠切回谢逍的对话框:【我买了一条项链,同事说Tiffany克上司。】   不管是不是玄学,她单纯想告诉他。   谢逍回她:【你高兴就好。】   ……   冷场。   犹如当头一盆凉水,林眠咬了咬嘴唇。   没过几秒,又跟来一条消息:【什么项链。】   林眠哭笑不得。   谢逍现在越来越会聊天了。   头一句是他真实的反应,后补的这句完全是在哄她,主动没话找话。   这一刻,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林眠截图过去:【无数网友验证过的,戴Tiffany,难缠的领导会调职或者辞职。】   如同每次和人争执后,她总在懊恼吵架又没发挥好一样。   消息发出,林眠瞬间后悔。   毕竟,温慈是谢逍大嫂,他和裴遥兄弟俩感情相当好。   她这样一搞,会不会让谢逍夹在中间难做人。   不想让他左右为难。   林眠慌忙找补:【说不准是Tiffany的营销呢,不过这波切入点倒是挺好的,哈哈哈哈哈。】   她捧着手机,哈得异常心虚。   殊不知,屏幕那头,谢逍的心思也是百转千回。   -   从林眠刻意拍照发来,谢逍嘴角持续上扬,一刻没放松下来。   分享欲。   林眠终于主动和他分享生活了。   人类历史一小步,夫妻感情一大步。   谢逍盯着屏幕,眼底染上抹不开的温柔与溺爱,脑补她发消息时的样子。   至于一件首饰能克上司,这种无稽之谈,他当然不信。   谢逍想笑。   真要弄走温慈费劲搞什么玄学,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不想打击她积极性,顺水推舟回了句:“你高兴就好”。   措辞有问题。   谢逍后知后觉,他这种态度会把天聊死,于是紧急刹车,立马跟上一个开放式提问。   不过既然老婆愿意分享,他当然也不能输。   谢逍走去餐厅,找好角度,拍了一张蝴蝶兰发过去:【看,养挺好。】   意思是她买的兰花,送他的出院礼物,他很放在心上。   然而。   等了五六分钟,林眠没有回复。   谢逍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她确实该早点休息,何况她还在生理期。   【晚安。】   -   琢磨着林眠的话,谢逍慢慢踱到落地窗前。   全景玻璃中倒映出南湖绚烂的夜色,也映出他挺拔的身形。   谢逍双手插兜,站得笔直,视线望向远处明灭的霓虹。   他打开手机,在社交媒体上搜了搜。   果然,清一色好评如潮。   林眠说她买了条项链。   网友明明说,手镯和手链的威力最大,她为什么会选项链。   谢逍翻开通话记录,熟练拨过去。   “阿亮,查一下我老婆在上海的地址,这里面选贵的,下单寄过去。”   他把小程序推给阿亮,特意圈出手镯款式。   两分钟后。   阿亮一头冷汗:“二哥,您这手镯得四十多种呢,咱是每样都买吗?”   品牌会不会以为他是在进货。   谢逍一愣,他没细看,随口道:“每个款式来一个。”   Tiffany首饰克上司。   管用不管用的,得用了才知道。   “好嘞!您放心,妥妥办好!”阿亮痛快应下。   上回用平板车拉香奈儿,这回无脑下单,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师哥对嫂子是真大方。   买奢侈品像买白菜。   -   翌日清早,上海难得放晴。   林眠被闹钟吵醒,睁开眼,略定了定神。   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谢逍的,她才意识到昨天困得直接睡着了。   看到那盆马卡龙紫的蝴蝶兰,林眠瘪了瘪嘴。   知道他喜欢兰花,可也不用这样显摆吧。   突然。   她心念一动。   这是她买的,他珍而重之。   林眠莫名喜滋滋的。   -   洗漱换衣,她轻快地哼着歌。   瞥一眼时间,离九点还有二十分钟,林眠不紧不慢下楼。   公寓门口,花坛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显眼包一般。   长发齐肩,遮住半张脸。   是肖海。   她不由收住脚步,下意识朝身后张望,礼貌打招呼:“早。”   这一大早的,上班时间,他总不能是特意来等她的吧。   “我等不及想见你。”肖海走近,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他语速飞快,带着凤城特有的生硬。   林眠右眼皮狂跳,不动声色调整情绪,打趣道:“见我干什么,要雨伞啊,那天不是刚说不着急嘛。”   一句话,让肖海有了台阶。   他冷静片刻,“那晚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林眠:“什么考虑,考虑什么东西?”   妈呀,别又是没看到消息吧。   她心里打鼓,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   电话响起。   “稍等,我接个电话。”林眠瞥他,如释重负地悄悄深呼吸,转到另一侧接电话。   “姐,我在高铁上,中午到哦!”Ada兴奋地大叫。   不等林眠回应,通话先挂断了。   她回身,肖海逼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就很凑巧。   电话又响。   这回,是视频通话,秦北望的照片伴着BGM跳出来。   肖海抬抬眼皮,还没看清,林眠率先接听。   “那货的西装是我穿的,我始作俑者,那什么,我开车,回头聊哈。”秦北望说。   接连两通电话,还都是一人一句。   什么情况。   林眠一脸懵逼。   肖海斜站着,单手插兜,顿了片刻问道:“是秦北望?”   “对。”林眠很谨慎,说半句留半句。   “他是你男朋友?”肖海表情微变,眼底晦暗不明。   难怪秦北望会那么热心,他居然把自己当枪使。   林眠哭笑不得,解释说:“不是,是发小。”和他不熟,言尽于此。   现在不是纠结秦北望的时候,肖海直接发问:“我的消息,你装没看到吗?”   已读未回,欲擒故纵,她可真会撩。   闻言,林眠尴尬不已,硬着头皮胡扯:“我工作的时候习惯用工作号。”言外之意是我加你的那个是“私人号”。   肖海下唇微抿,漫不经心说:“也加一下吧,为了公事,你不是要来瀚海取经嘛。”   他飞快展示二维码:“你扫我。”   “明天周三,下午两点半,来瀚海,聊一聊营销和直播。”   林眠后知后觉,拍马屁:“还得是肖总,大气!”   肖海低应一声,专注盯着她操作加好友。   “我能带团队去吗?”林眠问。   去瀚海参观机会难得,更何况还是聊人家的营销秘籍。   于情于理,更出于礼貌,她也得提前问清,省得到时尴尬。   肖海:“需要租个车吗?”   “你怎么知道这个梗?”   “什么?”肖海拨了一下刘海,眉头微皱,越来越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不管来多少人,他无所谓,重点是她,看得是她的面子。   林眠秒懂。   并不是租大巴的梗,而是他直男的实诚反应。   一听她要带团队,居然会想到租车。   肖海淡笑一声,下巴稍扬,抬手遮住阳光:“走了。”   ???   敢情他来就为了说这一句。   要命。   -   环宇,24层时尚版编辑部。   气氛热烈,所有人喜笑颜开,因为今天发工资。   林眠进来时,正听见大家在讨论绿水鬼虽好,比起五十噚还是差一点。   拿着1万的薪水,过着10万的生活。   3in1的咖啡说不健康,非得拿着Manner才算有腔调。   时尚编辑是玩时尚的,穿搭博主展示时尚的,而普通人是被时尚玩得团团转的。   “我能苦,但不能苦了我的朋友圈,生活可以一地鸡毛,但朋友圈必须风风光光!”   大家笑得心领神会。   快递到了。   今天轮到Linda守前台,她签收后,热情催促林眠拆开,“快试试。”   有人围上来。   T快递纸盒超大,识货的眼尖,“买了Tiffany的什么?”   林眠朝Linda使个眼色,抢白说:“我和大家保持一致,你们都说Tiffany项链好看,我也对自己好点。”   克上司太敏感。   Linda意味深长看过来。   每个外表光鲜的背后,都有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   “你不会是也看那个帖子了吧……”   “啊,我知道,我知道,对标Van Cleef Arpels……”   刺啦。   林眠一把撕开纸箱拉扣,无声宣泄。   话多的就去说脱口秀,别把所有能力点都加在嘴上。 第132章 客随主便   趣可养成的午睡习惯。   林眠被聒噪的手机铃声惊醒,下身随即涌起一阵潮热。   她双眼放空,脑袋如同塞着一团棉花,须臾间,完全感知不到丝毫的外部信息。   木然滑开接听,只听Ada带着哭腔:“姐!江湖救急!!”   林眠有点懵。   “Tarcy安排我去对接乔斯羽团队,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眠略定定神:“你在哪儿?”   “刚下高铁,还在等地铁,不是,姐,环宇节奏那么快嘛,我还没正式报道呢啊……”   人还在虹桥高铁站,活儿已经排到眼前。   为什么会这样。   Ada不明白,林眠却知道原委。   其实,并非环宇节奏快。   总编迟迟不确认编辑部主任人选,导致时尚版整体工作进度受影响。   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标准化作业,谁也不想无辜替别人背锅。   本来,林眠没想那么深,直到Ada透露,温慈最后决定调她出任编辑部主任。   那这一切就更明显了。   始作俑者就是温慈。   保不齐方娜不愿意来上海,也是温慈在背后教唆。   毕竟,她是铆足了劲和TarcyWu权斗。   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TarcyWu添乱搅局的机会。   这几天忙里偷闲看莫言的书,《生死疲劳》,林眠备受启发。   人要有翻篇的能力,不依不饶就是画地为牢。   就算是一地鸡毛,也要搓出一个鸡毛掸子。   没错,学会翻篇,放过自己。   林眠安慰Ada:“别慌别慌,稳住!你等我推个名片给你,找红米,她知道具体怎么办。”   “红米是谁?”   林眠一愣,反应了两秒。   她还没习惯叫英文名。   “Remi,她之前一直负责对接乔斯羽,你找她,就说Janine说的。”   “Janine又是谁?”   林眠瘪嘴抿唇,顿了片刻说:“是我。”   电话那头,Ada明显憋不住笑,连说几句好好好挂断电话。   就很难评。   林眠长出一口气,给Remi发消息:【总部派来的编辑部主任到了。】   -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今天周三。   林眠早起收到日程提醒:下午去瀚海参观。   或许是吸取了经验教训,现在肖海做什么之前,会先问过林眠的意见。   比如早上刚上班,他发来消息,询问要不要去环宇接她。   林眠婉拒:【不用麻烦,我有司机。】   趣可的总监级别配车有司机,她的专职司机彪哥还没怎么出过力。   肖海没坚持,退一步表示:【我在嘉德等你,不见不散。】   嘉德国际,位于静安区内环边。   瀚海车企总部,主要负责研发、技术和营销。   超级工厂设在凤城,一二期产能一年平均60万辆。   至于上回说要带团队,属实有些上头。   参观瀚海,属于非对公行为,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眠决定还是不要大张旗鼓。   《毛选》中的大智慧,谨慎不能丢。   -   彪哥车开得稳,人也不苟言笑。   看到嘉德国际的地球标志,默默开口:“个么影棚离嘉德相当近嘞。”   林眠不熟悉上海,于是悄悄记下这句话。   车子径直开进大厦楼下的落车位。   透过车窗,林眠远远瞄到肖海。   他他居然在正门口等她。   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各个西装革履。   车子停稳。   肖海眼尾淡扫身侧秘书一眼,自然地上前,替林眠拉开车门。   他身穿一套深蓝色西装,挺括有型,肩膀线条流畅,相当有新贵车企太子爷的味道。   “肖总下午好。”林眠微笑打招呼。   她不是第一天混职场,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门儿清。   他周围陪同的人,不是心腹就是秘书,应该还有保镖。   就像谢逍身边的阿亮,小高。   新势力掌权人嘛,基本配置都差不多。   肖海眼神悠悠地停在她身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笑容,眉头轻挑。   “热烈欢迎林总莅临瀚海指导工作。”他回以相同的职业级对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状,身后的一群人自觉散开一段距离,知趣地留出适合的空间。   -   两人并肩而行。   肖海嘴角荡漾起弧度,看她一眼,“想先去哪里?”   他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随意绑着个低马尾,额前的八字刘海自然下垂。   掩饰了嘴角的疤痕,中和了剑眉的锋利,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不少,起码攻击性没那么强。   林眠配合一笑:“客随主便。”典型的防守式聊天。   倒也不用每件事都问她。   想说不要兴师动众,他还是堂而皇之带了一群人。   要命。   肖海站下步子,低头征求她意见,“客随主便的话,先带你简单参观一圈,好不好?”   林眠点头。   他态度诚恳,她莫名不自在。   有一种被考核的错觉。   此刻,不止林眠,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瀚海的那帮人。   -   林眠猜得没错。   肖海身后那一大群人分工明确,有各级别秘书若干,生活特助,保镖和司机。   自家太子爷大献殷勤,落在他们眼里,简直和低三下四没有区别。   刻意留出的间距,正好提供了他们窃窃私语的机会。   “赌不赌,这女的谁呀,居然能劳动小肖总亲自接待。”   “八成是未来太子妃,你看看,咱们小肖总耳朵都红了。”   “我猜也是,他半个小时前就下楼候着了,接老肖总也没这么猴急……册那……”   “哎,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女的有点面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哎,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脑子瓦特了!看见个美女就说面熟……”   “快点快点,别废话了,他们走进去了,快跟上……”   林眠与肖海拐进大堂。   那群人收起散漫,又恢复低眉顺眼,紧步跟上。   -   嘉德国际新建不久,传闻中瀚海有参与投资修建。   所以,从大堂进来后,右手一侧赫然多出来了一个企业形象展示陈列装置。   八米挑高,气势恢宏。   整体造型呈奔浪状,暗合“瀚海”之名。   设计非常巧妙,每一朵浪花,恰好是一幅巨型海报。   站在造景装置下抬头仰望,画面冲击力超强。 第133章 我老公   这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野心,就像瀚海的企业文化,追赶超越,一往无前。   陈列装置旁,有三四个工作人员忙碌着,正在更新最新的宣传海报。   远远看见肖海过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束手而立,局促而谦卑地打招呼。   他一副十足上位者姿态,懒洋洋地点颔回应。   林眠眼神越过肖海,落在装置上最新的那张握手的海报上。   她一眼认出——谢逍。   没来由地联想到那天晚上的上海雷暴。   谢逍漏夜赶回凤城,他对她说,说好四天,多一天也不行。   他说,我很想你。   ……   见她出神,肖海指着海报上的谢逍,一本正经介绍:   “谢逍,默乐资本的逍总,和我这肖不同字,逍遥的逍,他这两年风头正劲,未来我们和默乐会有深度合作。”   好一个逍总。   林眠缓缓点头。   谢逍出差上海也没几天,商业合作怕是刚起步,瀚海这宣传造势的动作倒快。   她想到和谢逍的那次闲聊。   一个车企,只顾做流量,难免从而逐渐异化,成为流量的傀儡。   突然冷场。   周围空气凝固了一瞬。   肖海觉察出她盯着海报眼神复杂,不由心生好奇,直接问:“认识?”   何止认识,林眠腹诽。   她抬眼淡淡看他,倒算个把话说开的好时机。   “嗯,我——”林眠一顿,显然,她对接下来的这个称呼很生疏。   “嗯?”肖海充满期待。   “我老公。”林眠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主打一个坦然。   “……”   肖海匆匆瞥她一眼。   他知道谢逍隐婚,秦北望说过。   凤城初次见面的那场牌局,谢逍为等他老婆的电话坐卧不宁,心不在焉。   他印象深刻。   现在哪里又多出来一个老婆。   肖海单手插兜,姿态懒散,上下打量着她,不正经地一挑眉,露出漫不经心的笑。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低声戏谑道:“想拒绝我也不用这么随便吧。”   “……”   林眠下意识后退半步,好继续保持适度的社交距离。   从大堂到装置区,不过30米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此刻,度秒如年。   自负的人傲世轻物,大多还很爱炫耀。   林眠指着一排其他的海报,半开玩笑冷静道:“肖总不讲讲瀚海的辉煌战绩吗?”   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至于肖海那句话,不自证,没必要。   -   参观事无巨细。   肖海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还特意安排营销部门的老大亲自讲解PPT。   比谢逍来时规格还高。   充实的半日行程终于结束。   肖海提出要请她吃饭,“到饭点了。”潜台词是都要吃饭的,不如一起吃吧。   秘书偷觑林眠,立即心领神会,凑在他身侧低语:“肖总,您晚上有个牌局。”   意思是你没时间吃这顿一时兴起的饭。   肖海一撩刘海,果断说:“推掉吧。”   约她一次比愚公移山还难,他现在得趁热打铁,哪里顾得上什么牌局。   “这个牌局很重要。”秘书隐晦强调。   “有多重要!!”肖海一秒垮脸,他本来就长得凶,现在更吓人。   秘书噤声。   突然又冷场。   秘书向她投来救场的眼神。   林眠开口缓和气氛,“肖总,爽约不太好,你去吧。”   肖海话锋一转:“那你和我一起去?”   林眠眼风扫过他和秘书,笑得人畜无害。   “我今天吸收了太多知识,那不得回去好好消化一下,总不能辜负您这一番心意嘛。”   肖海喉结滚动,松口道:“那下次我请你吃饭。”   林眠点点头,“回头再约。”   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回头,约等于后会无期。   没有明确回应,就是拒绝。   肖海应该懂。   退而求其次,他坚持在楼下陪她等司机来。   告别。   车上,林眠闭目养神。   逍总,肖总,傻傻分不清楚。   她忽然心念一动。   顺手滑开手机,修改了谢钱辈的备注:老公。   -   目送车子离开。   肖海瞪秘书,一脸黑线,“什么重要的牌局我怎么不知道!”   小肖总可真是个直男。   秘书忍不住吐槽,委婉表示:“林总摆明不想去。”   肖海故作冷静,仰头望天,“交代你的事要提前安排好,不能出差错!”   -   罗会林相当给力,有她在凤城远程协助,直播事业部团队搭建突飞猛进。   人员到位,设备到位,可谓万事俱备,只欠开播。   这期间,乔斯羽团队调整了棚拍的日期。   “因为她嫌星期四不吉利,”Ada很无语,连翻白眼,“这不是和咱首播撞了嘛!”   她虽然成了时尚版的编辑部主任,可还是改不了向着林眠说话的习惯。   说起直播事业部,Ada习惯称“咱们”,为了防止TarcyWu多心,称呼时尚版用“我们”。   搞文字工作的,总是非常注意措辞。   环宇有不少ABC,Ada这种“吹毛求疵”,直接把那些人cpu给烧干。   -   转眼,便到了周五。   趣可直播事业部“CuteLive”首秀开播日。   得有仪式感。   林眠挑来挑去,最后在COVA定了个一磅的Oatmeal Sundea:燕麦蛋糕。   罗会林的招聘非常专业,四个新人,分别侧重场控,内容编导,策划和运营。   算上苏西,直播队伍六个人,赶上部队里半个班的体量了。   蛋糕端上来时,Ada也在,因为她还要接待乔斯羽。   Ada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凑热闹道:“姐,你给咱讲几句嘛,新团队啊。”   林眠赞同。   不管最后结果怎样,起码,眼下这草台班子是搭起来了。   林眠招呼大家围拢过来,诚恳道:“回归阅读,CuteLive新号开播,再创美好生活,前途无量!The future is already here!”   场面话还是得说。   林眠也算入乡随俗,夹杂了一句英文。   苏西双臂抱胸,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比媒婆的嘴还能说。”   对她来说,进了直播事业部就像进了牢坑。   尤其是看到Ada摇身一变成了她最渴望的编辑部主任,她就浑身来气。   都是新人,互相不太熟,大家忙着切蛋糕,没人留意到她。   突然。   影棚外传来一阵骚动,一辆小型厢式货车堵在大门口。   司机跳下车,扯着嗓子不耐烦地高喊:“谁叫林眠!你的东西来收一下!”   众人错愕。 第134章 向前辈学习   小货车司机一声吼,吸引到众人目光。   所有人不约而同向影棚门口张望。   林眠不明所以,与团队几人对视,狐疑着走出去。   其他人跟在后头,大有壮胆的意味。   司机核对资料,然后拧开货柜的门闩,朝里头招呼,“来几个人帮忙搬一下吧。”   好家伙。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   居然有人送了一卡车的大麦花篮。   影棚男生少,东拉西凑勉强四五个人,硬是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卸车完毕。   花篮自影棚入口开始摆,左右两排挨挨挤挤的,从走廊通道一直延伸到拍摄场地。   宛如金色的麦田,壮观磅礴。   排面拉满。   林眠一头雾水。   花篮应该不是谢逍送的,他并不知道“CuteLive”今天首播。   那会是谁。   她表面上平静如常,实则心里翻江倒海,隐隐浮上一个名字。   应该是他。   正想着,苏西发出惊叫。   之前,她只顾抱臂瞧热闹,一副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模样。   这一声无异于刻意引人注意,她阴阳怪气:“个么有落款哦,你们看到伐?”   花篮太多,众人这才留意到,有一部分花篮里插放着卡片,很喜庆的中国红。   上书开播大吉,落款——瀚海肖海。   短短四字,霸气外露。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下一秒,随即开始八卦。   “瀚海?是那个营销出圈的瀚海车企?”   “哈?!他们有赞助吗,还是要品牌露出?”   “难不成他们需要定时口播?”   “瀚海最爱蹭热度,可我们是新号开播,谁蹭谁还不一定呢!”   ……   大家一时揣测无量,众说纷纭。   “Janine,你肯定知道,是伐啦。”苏西微抬下颌,她直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林眠一笑,“在上海当然是看Tarcy的面子呀。”   打蛇打七寸,说话挑重点。   瀚海与趣可存在广告业务往来,她这样说,倒也无可厚非。   苏西唇角微动,没有接话。   闻言,众人频频点头,深觉有几分道理,就不再胡乱猜测。   继续愉快地切蛋糕。   -   林眠心下了然。   前天去瀚海参观,她随便提了一嘴“CuteLive”这周五下午开播,别的丝毫没透漏。   直男肖海,特意送上一卡车花篮,祝福她开播大吉。   大麦寓意不错,就是略显浮夸。   不过,有一说一,这举动倒很符合瀚海车企的一贯风格。   得礼尚往来。   林眠选好角度,拍了张照片,略微调过色调,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感谢瀚海肖总的人造麦田,CuteLive开播大吉。”   瀚海肖总。   她措辞严谨,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肖海秒赞,评论:“开播顺利。”   林眠正好看到这条,于是在底下回复:“向前辈学习。”   肖海又回:“考虑一下我说的话。”   ……   林眠右眼皮一跳,停顿几秒,果断滑掉App。   -   同一时刻。   默乐资本顶楼天台。   谢逍身型挺拔,深邃的双眸眺望远处,右手夹着一根南京软九五,烟头明灭。   秦北望那货居然吐槽他“与世隔绝”。   谢逍不信邪。   把短视频Apps在榜的一一下载。   上回,他还不小心把验证码错发给了林眠,幸好她没在意。   谢逍深吸一口烟,缓缓过肺。   视线闲闲扫过手机屏幕,定睛一看,不由激起一阵闷咳。   朋友圈更新了一条林眠的动态:麦田,花海。   她难得主动在大号发东西。   谢逍饶有兴致地点开,霎时,不自然地绷紧了下颌线。   肖海公然和他老婆在评论区聊上了。   ……   尤其看到“前辈”一词,他自然地联想到她的备注:谢钱辈。   膈应。   紧接着下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他倒手夹烟,抿了抿嘴唇。   爆棚的占有欲瞬间将他点燃。   他点到肖海名字,直接评论:“肖总让我老婆考虑什么。”   将要点发出时,他手下一滞。   理智猛然占据上风。   短暂思忖后,他又退格尽数删掉。   最终,谢逍骂骂咧咧地只点了个赞。   -   一支烟尽。   他取出一张消毒湿巾擦手,然后将纸巾对折,叠成规矩的小豆腐块,丢进天台的垃圾桶。   谢逍拨通阿亮电话。   “三件事,你先不要插嘴。第一,让你买的Tiffany送到没有,超过48小时了;第二,和肖海的秘书尽快确认印尼工厂的考察日期,如果肖海不去,就不用合作了;第三,我老婆直播为什么我不知道。”   “???”   阿亮一脸懵逼。   毫不搭嘎的三件事啊。   师哥,那Tiffany也不是咱家开的呀,不行你把它买下?   你这么着急薅海哥回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还有,嫂子转行当主播了?带货吗?师哥你是预备连锅端吗?   这世界的参差啊。   阿亮哀嚎。   -   影棚气氛热烈,蛋糕刚巧一人一块。   苏西口嫌体正直,一边吃一边吐槽COVA的Oatmeal Sundea口感太甜。   眼风扫到林眠热情洋溢,干劲十足,不禁想起TarcyWu屡次夸她“逆来顺受”。   这几年,谁不是面对行业从崖边跌落。   从主编到总监,明升暗降,懂得都懂,可林眠照样笑嘻嘻的,心态巨好。   她是完全有把握,还是压根不在意。   苏西深深呼吸,余光再次带到她。   四目相对。   “走吧,可以进棚准备了。”林眠热络招呼,扬了扬手。   -   直播间红灯亮起。   On Air   ……   没过多久,影棚外间的走廊上,脚步声窸窸窣窣,越走越近。   Ada抓起手机一路小跑冲出去。   乔斯羽到了!   八个男模保镖身材魁梧,人均一袭黑衣,伸长了手臂在前面开道。   乔斯羽黑超遮面,踩着10公分的细跟高跟鞋,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来。   金色麦田映入眼帘。   她内心窃喜,却又怕被人看穿。   侧头看经纪人,娇嗔道:“矮油,我的电影还有拍片吗,怎么总有粉丝送大麦,真Low!”   咳咳。   “祖宗,注意用词!”经纪人小声提醒。   自家千金什么都好,又娇又嗲的小作精,谁让人家是真千金富贵命呢。   会投胎啊。   Ada顺口接话:“乔小姐误会了,这大麦是庆祝我们趣可新号开播的。”   真是听不了一点夹子音。 第135章 杀人诛心啊她!   场面尴尬。   乔斯羽面子挂不住,撇嘴瞪Ada一眼,故意装糊涂:“你是干什么的,这么不专业。”   言外之意是凭你也配在我跟前多嘴。   “不知道乔小姐说的不专业具体是指什么?”Ada问。   乔斯羽给助理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往影棚里走,像个孔雀,趾高气昂。   助理拉住Ada,小声提醒:“乔老师最烦别人提她美妆千金的身份……”   “不是,可我也没提啊……”   什么脑回路。   “不要叫乔小姐,要称呼她‘乔老师’。”   “……”   要命。   “人均老师”真的受不了。   -   Ada强忍情绪,露出假笑,恭迎乔斯羽进入化妆间。   最新版的moodboard同步更新在外接屏幕上。   妆造,服搭,一切就绪。   然而乔斯羽表情生硬,始终无法进入拍摄状态。   两个小时过去了。   Ada搓着手干着急。   王何夕眉头干脆直接拧成川字,“乔老师是不是累了,不然,我们先休息五分钟?”   首席摄影师无语。   大家都不傻。   马上到点下班了。   乔斯羽不高兴,抬手一指不远处,娇娆撒气:“嗳呀,那边吵到我眼睛啦!!!”   她一边补妆,一边指挥Ada:“那个房间是不是在直播,太闹腾了,你让他们先停掉,等我拍完再说。”   有毛病。   Ada心里翻了个白眼。   趣可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没人动弹。   冷场。   乔斯羽摔掉粉扑,冷哼:“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   说着,她踩着高跟鞋,目标明确冲向直播间,边走边输出。   “你们主编呢,让TarcyWu来跟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说好了我今天来拍封面,又搞什么野鸡直播,你们公司到底有没有在规划。”   “快去给我停掉!听到没有!”   Ada实在忍不住了,“乔小姐,这么大个影棚,1500平,拍不下一个你吗?别说你是十八线,影后孙老师来,也没有你这么难伺候!”   乔斯羽抓住她语病,哂笑:“你意思是孙老师难伺候喽。”   “拜托!你不要断章取义!”   “我断章取义?明明是你胡搅蛮缠,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拍了!!”   乔斯羽小脸涨红,胸口起伏,气得一脚踢在补光灯的碳纤维三脚支架上。   Broncolor灯头一歪,应声倒地。   -   凤城,日已西斜。   凤栖山墓园,一辆日产轩逸停在门口。   林建设两声鸣笛示意。   等了不多时,电动门缓缓拉开,紧接着值班室小门开了。   孙哥不紧不慢的,从后头办公楼出来,看见林建设,先是一愣,“你找谁?”   眼下已经过了祭奠时间。   林建设举目张望,从屁股口袋摸出一盒兰州,抽出一根,讨好地发给孙哥,顺势替人拢上火。   “您受累,我找孙哥,林眠让我来的。”   “你是——”   “我是林眠他——”林建设一顿,信口开河道,“我是林眠她叔,她叔,我们是亲戚,多少年不走动了。”   孙哥吐出烟圈,“有什么事儿?”   “我想问问,赵红,赵红老师的墓地在哪里,我来看看她。”   闻言,孙哥淡淡瞟他,又咂一口烟,咽下好奇。   特级教师二胎意外身故,当年在凤城掀起轩然大波,她的墓地,也是凤栖山风水数一数二的。   这么多年,除了林眠和谢逍每年教师节来扫墓,余下的,前一两年还偶尔有学生来,这几年,来的人越来越少。   孙哥抽完一支烟,拿脚尖捻灭烟蒂,比了个向上的手势,“走,跟我来吧。”   林建设忙不迭应下,跑回后备箱取了个黑色塑料袋,“麻烦您带路。”   生死的事,林建设心生敬畏,态度异常谦和。   沿陡坡一路向上,穿过一片葱郁的松柏林,又走了约莫十五分钟。   林建设时不时按揉着颈椎,偶尔停下来喘口气。   直到半山腰,视野豁然开朗。   “到了!”孙哥向前一指,“就那个,有雪松的那个就是。”   赵红墓碑背后,有两棵半米高的雪松,是当年谢逍亲手种下的。   林建设遥遥看过去,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   林建设背靠墓碑,席地而坐。   他拧开一瓶半斤的二锅头,手肘搭着膝盖,先往瓶盖里斟满,小心翼翼搁在碑前。   然后仰头灌下一大口。   辛辣入喉,他呛出眼泪,胸口一片灼热。   等孙哥背影消失在树影中,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从黑色塑料袋掏出一沓叠好的烧纸。   摸出打火机,缓缓引燃一张,照直丢在脚下。   林建设用酒瓶轻碰瓶盖,“红姐……”   他深深深深呼吸,胸腔内似乎憋着绵长且无处宣泄的复杂情绪。   “十三年啦,我头一回来看你,还别说,你这地儿确实挺好的,把咱整个凤城都能看进去,哎你看,那边是黑虎塬……”   他小口抿一嘴二锅头。   “咱家拆迁了,就咱那小破房,老式筒子楼,一人20万,你说是多还是少呀,他们有人闹,说咱那是省重点学区房,才给赔20万,嫌太少……”   “那群孙子贪心不足蛇吞象,连常二中都要搬走,白得20万还嫌少,你说他妈是不是有病。”   “你说,当年咱们仨住也不觉得挤,这么些年,剩了我俩,大眼瞪小眼,怎么还越住越憋屈。”   “我昨儿跑车路过,那好家伙,那拆得丁点不剩,有个词儿,叫,叫背井离乡……你说,老了老了,念想全没了。”   忽而,有风吹过,烧纸燎起火舌,烟雾扑面而来。   烫得林建设慌忙扭脸躲避,抹了一把泪。   当风有了形状,应该是故人舍不得离开。   林建设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红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尽欢,这么多年我没脸来见你,没脸见闺女,我没法儿赎罪啊,我不敢说是我出的馊主意……”   “我故意惹她生气,我就希望她骂我,气我,我好心里舒服点……”   “可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她回回沉默,她长得那是不是嘴啊!是不是嘴!她为啥不骂我!”   “她越不说话,我就越气我自己,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林建设老泪纵横,又灌下一口白酒。   连连感慨:“你闺女心可真硬啊,兵不血刃,杀人诛心啊她!”   天色渐暗。   烧纸焚成深黑色的大片灰烬,火光挣扎片刻,缓缓熄灭。   林建设眼神有些涣散,醉意朦胧,“红姐,我又结婚了,那什么,阿华怀孕了。” 第136章 逍总喝多了   林建设眼神涣散,酒劲上头,舌头逐渐发麻,后脑勺抵着墓碑。   “红姐,你说我该咋办,我就是一朝被蛇咬啊,你说,万一又来一次……”   “哎,你说——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天煞孤星,命里克妻克子啊。”   “红姐啊,我现在是啥也没有了,家不像家,人不像人,我是真羡慕你啊,能躺在这么个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啊,宝地——”   ……   林建设声音渐次低沉下去,双眼缓缓闭上,身子一歪,倒在墓碑前烂醉如泥。   带倒的空酒瓶,发出“嚯啷”一声脆响。   惊起枝桠上的两三只麻雀,呼扇起翅膀,扑啦啦啦啦,飞得老高。   不知过了多久。   月亮爬上树梢,山风吹乱了烧纸的大片灰烬。   林建设睡梦中冻得打了个冷颤,挣扎爬起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摁亮手机看时间,自嘲摇摇头。   将近晚上10点半,自己居然躺在墓碑前眯了一觉。   倒是很久没有睡这么踏实了。   他把手缩进袖管,用袖口仔细擦拭着赵红的照片,边用劲边说:“我知道你好就行,你知道我不好,是不是心里也平衡了。”   夜风透凉,林建设酒醒了七分。   他双手拊上膝盖,艰难起身,险些脚下不稳踉跄出去。   还得赶回去出车,一刻也不好耽搁。   墓地层叠错落,形似梯田,坡上漆黑一片,只有坡下平坦的水泥地才有路灯。   林建设打开闪光灯,沿原路急匆匆返回。   猛然。   他左腿膝盖先前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栽倒,屁股着地,后背砸在陡坡上,一声闷响。   到底是人老了。   他仰面躺在地上,肩膀如虫吃鼠咬般钻心的疼,直到完全爬不起来,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颈椎,像火烧又像针扎。   时不时那股疼一溜烟钻进心里,抽抽得人几乎背过气去。   这种闹心的疼不是第一回,今天格外明显。   林建设动弹不得,手机又甩出去老远。   他耷拉眼角,叹口气闭上眼睛。   听见阿华怀孕,红姐一定生气了。   -   凤栖山办公区值班室。   孙哥叼着烟,手提强光手电,溜达着预备去锁大门。   他职业习惯扫视停车场,灯光掠过,一台日产轩逸停在当中。   这都几点了,林眠他叔还没走??   毙了!一旦出事影响年底奖金啊。   真不该心软放他进来!   孙哥清嗓一唾,两步奔进值班室,抓起电瓶车钥匙,发动挂挡一气呵成。   强光手电左右摇晃,山坡上,远远瞄见地上有个黑影,一动不动。   “老哥,老哥,出啥事了,你咋躺在这儿。”   林建设摇晃手腕,嘴硬,“没看清楚路,滑了一跤。”   孙哥扶他坐上电瓶车,悄悄松了口气,语带防备地附和道:“就是,你得看着点路,毕竟咱这没有晚上来的,你说是吧。”   他尽力先把自己摘出来。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硬要来的,摔出个好歹也算你的,横竖可别赖在我身上。   -   电瓶车开回停车场。   林建设强撑着挪进轩逸,手肘搭在方向盘两边,像被点了穴一般,半晌没动。   孙哥敲敲车窗,又问了一遍:“老哥,你没事吧。”   “不要紧,你回吧,我就走了。”   说着,林建设拧动钥匙,踩下刹车挂挡松手刹,操作行云流水。   电动门刚刚滑开不到两米,几乎擦着左右两侧的后视镜,轩逸呼啸而过。   窗外漆黑空旷,孙哥点了根“花贵”,摩挲着下巴。   陈皮爆珠,刚吸了一口。   操!   不太对劲!   他找到手机,慌忙拨通林眠电话。   无人接听。   接连拨了三四个,通通没有人应答。   孙哥盯着屏幕,又望向方才林建设冲出去的方向,砸了咂嘴。   一支烟尽。   结束犹豫,决定打给谢逍。   上回看林眠和他举止亲密,应该错不了。   响铃。   持续响铃。   就在他心灰意冷将挂断时,滋啦声传来,有个不标准的广普,“雷猴。”   孙哥一愣。   谢逍普通话没这么塑料。   电话不可能错。   他妈今天晚上真是见鬼了。   “雷猴,边个打电话来啊,怎莫不出声嘞。”   孙哥试探开口,“我找谢逍!”   “请问您系边位,找逍总有森莫事情?”   “先别问我是哪位,你先说,这是不是谢逍的电话?”   “阔以系,也阔以不系,我系逍总的助理,你系边个。”   孙哥没有跟他兜圈子。   能找到谢逍就行。   “是这么回事,你帮忙转告他,林眠有个亲戚,说是她叔,今天下午大概5点多,突然来凤栖山了。”   “这人行为比较反常,我联系不上林眠,你给帮帮忙,转达一下情况,就说我是孙哥,谢逍知道。”   挂断电话。   阿亮一脸惊恐。   脑中闪过一声炸雷。   事关林眠,他丝毫不敢耽搁,滑动屏幕时,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师哥电话没人接。   阿亮咽咽口水,双手攥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兹事体大。   在没得到谢逍首肯前,他可不敢贸然打给林眠。   今晚,师哥有应酬,和青山集团在内的好几个地产商吃饭。   席面有柴律作陪,小高开车接送。   事不宜迟。   想定后,阿亮穿衣服下楼,直奔酒局。   -   深夜十一点半。   鼎悦门口。   柴乐架起谢逍刚走下台矶,埃尔法稳稳停在门前,车门恰好开全。   他把人扶进右侧座椅,贴心地扣好安全带,一拍副驾驶头枕,提醒道:“逍总喝多了,你开车注意点。”   说话间,青山那几个老板摇摇晃晃出来,视线集体朝这边张望。   小高透过副驾驶和柴乐打招呼,然后发动车子。   转眼驶上大路。   阿亮坐在二排左侧,撑着脸凝视谢逍。   师哥脖子微红,应该喝了不少。   正看着。   谢逍突然睁开眼,抬手拽松领带,眼角瞥他,沉声:“安排你的事情落实了?”   潜台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亮舔了舔嘴唇,“有件事得跟您汇报一下。”   谢逍抬颔示意。   阿亮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然后简明扼要地转述了孙哥的话。   谢逍半躺在座椅上,越听神色越凝重,嘴角弧度渐次收紧。   林眠什么时候有个不来往的叔叔。   事有蹊跷。   终于,在下一个红灯前,谢逍理智决定:“先不要告诉林眠。”   淡定安排:“事出紧急,我们兵分两路。阿亮,你负责寻找林建设,必须要找到,小高,调头去凤栖山。”   车子突然顿挫。   又他妈去凤栖山。   小高震惊。   “二哥,咱今年跑三趟了!!!”   你是在凤栖山有KPI还是怎么着。   谢逍眼刀扫他,声线清冷:“停车,放阿亮下去。”   埃尔法打灯变道,疾驰而去。   阿亮呆站路边,一手插腰,一手挠头。   这大半夜的,该去哪里找人。   柴律不是说师哥喝多了。   呐呐呐呐呐!他哪里像喝多了!!!   真係畀佢吹脹!   -   凤城诗意之都,道路取名也很浪漫,大多与动物有关。   凤栖山,坐落于凤城龙脉以东,凤栖原畔,地势北低南高,与黑虎塬遥相呼应。   从凤栖山回市区,必得途径一条笔直的长下坡,名曰“鹊翎路”。   它靠近凤栖山这段,不久前市政部门刚拓宽过路面,摄像头少,   晚上车少人稀,车速都很快。   此时,林建设酒醒十分。   汽车调频在放午夜金曲。   左手夹烟伸出窗外,右手两个手指头夹着方向盘下半幅。   老司机开车只用食指和中指。   须臾。   一阵酥麻尖锐袭来,自颈椎后背闪电般传至指尖。   他下意识向左猛地一掏方向盘。   一声巨响。   汽车撞向护栏。   一瞬间,安全气囊弹出,刺鼻的火药鞭炮味涌出,烟雾徐徐。   林建设嘴角带血,眼神溃散,脖颈以上完全不能动弹。   他左手摸索车门上的手机,趁清醒,删掉了谢逍的好友,拉黑电话。   林建设失去意识。   红姐。   人生如戏啊。   广播里,李宗盛正在唱,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第137章 我替我太太多谢您   凤栖山墓园。   孙哥刚躺下还没15分钟,大门外又传来急促鸣笛声。   他随手披件外套,靸鞋出去,强光手电掠过,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停在门外。   小高正锁车,看见光束晃动,忙一溜小跑招呼,“嘿,二哥,里头人来了!”   闻言,谢逍下车,在门前站定。   大门开了条窄缝。   孙哥探出头,显示一愣。   “这么晚来打扰,真不好意思。”   谢逍声线低沉,如同夜晚的山风拂过树梢,清冷中带着疏离。   “谢总您来了。”孙哥客套,肉眼可见的拘谨,远不如教师节见面时的自然。   他忙将人请进旁边的值班室。   过去,他以为那组号码是谢逍的,毕竟当年留电话时,谢逍说是有事可以打给他。   今天打过去才知道,那电话是他助理的。   有助理和司机,还开着保姆车,那司机又长得人高马大,仪表不凡,保不齐还兼保镖。   眼前这人,只怕身份金贵,非同一般。   谢逍翻出林建设的结婚照,直接问:“是他吗?”   孙哥凑上来辨认,“是,他说是林眠他叔,好多年不联系了。”   一股酱香酒气混合清冽的香气。   谢逍颔首,没再多言,默默收起手机,朝小高使了个眼色。   “谢总,我联系您之前,还给林眠打过电话,她没接,您看这……”   谢逍礼貌笑笑,“劳您多费心,如果她回电话,麻烦您说打错了。”   孙哥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连连点头应下。   小高从埃尔法过来,手提一个黑塑料袋,背身交给谢逍。   “我替我太太多谢您。”谢逍点颔致谢,双手将袋子递在孙哥手上,然后转身离开。   墓园再次陷入寂静。   解开黑塑料袋,孙哥摸出一条南京九五至尊,软盒的。   好家伙。   还没抽过这么贵的烟。   手里18块的“花贵”瞬间就不香了。   -   车上,小高从后视镜中扫视谢逍。   “二哥,今儿周末,咱回高山流水吗,谢老师旅游回来了。”   谢逍酒气上头,半眯着眼。   闻言,掀起眼皮斜扫车窗外,声线浸满微哑的醉意,“太晚了。”   不想回去。   母亲旅游前千叮万嘱,没哄好她儿媳妇就别进门儿。   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肖海像一根刺,横亘在他和林眠之间。   得尽快把刺拔掉。   -   车继续开。   小高频频抬眼张望后视镜。   谢逍面色薄红,眼神迷离。   领口扣子解开两颗,衬衫袖管卷至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小高忍不住关心:“二哥,你脸色不好。”   西藏铁人三项的惨烈教训,他轻易不敢忘。   “嗯,喝得有点多,那帮人真能造。”   “那咱回玫瑰园?”   谢逍刚要开口,这时,电话响了。   阿亮来电。   “师哥,人找到了。”   谢逍下颌线一秒紧绷。   “在默乐医院,120送来的,确认是林建设,车子撞上护栏,生命体征正常,人还没醒,应该是气囊弹出来崩的。”   “知道了。”   -   车厢中,遮不住的浓浓酒气弥漫。   路口等红灯。   谢逍仰面靠着头枕,“去默乐。”   小高欲言又止,眼神哀怨扭头,“二哥,你脸色不好。”   他又念叨了一遍,言下之意是你明明喝多了,可千万别逞能。   半晌。   谢逍坐直,抬颔提醒道:“绿灯了。”   得。   总裁强迫症又犯了。   小高默默转身,然后一把方向在十字路口调头,朝默乐医院驶去。   通讯录里,谢逍找到Y字头,点开一个人,照直拨过去。   片刻。   “是我,开一盒盐酸纳洛酮,要舌下片,20分钟后医院门口见。”   “好的,谢主任。”   小高好奇,“二哥,那是什么东西?”   “好好开你的车。”谢逍拒绝回答。   盐酸纳洛酮,处方药,用于阿片类药物过量,急性乙醇中毒。   能快速分解体内的酒精,半小时起效。   -   同一时刻。   趣可静安区的影棚,1500平场地,空旷而安静。   只有门口一个隔间亮着灯。   从下午四点开始的趣可CuteLive直播,终于结束了。   林眠脸色铁青,累到不想说话。   灌下一整瓶冰矿泉水,却还觉得嗓子眼直冒火。   感觉透支了一年的说话额度,腮帮子酸疼。   她不禁想到秦北望。   一个电台主播,他为什么下了节目还能那么多屁话。   真是佩服。   林眠打了个呵欠,揉揉眼角,一边打开廊灯,一边招呼众人,“来复个盘吧。”   需求是被创造出来的。   得趁热打铁。   还有首播数据要统计,曝光观看率,进人掉人速度,以及分析直播打法和节奏有没有问题。   新招的伙伴围过来。   苏西用吸油纸按压着鼻翼两侧,忿忿不平道:“这样能算加班吗?”   林眠看她。   “美女,你头回干直播吧,咱们这行,熬半宿不是常态嘛!”运营小哥出声,笑她少见多怪。   苏西撇嘴,“拜托!我是纸媒编辑,不是起哄的气氛组。”   林眠递给她一瓶水,哑着嗓子,摆了摆手,“咱们第一天,我觉得蛮好,勇敢的人先享受直播,咱们同行都还没开始呢。”   “我们不要和头部比,咱们就看同行,这样想,心态是不是一下就稳了。”林眠强打精神,宽慰苏西。   带团队,团结永远是第一位。   苏西拧开矿泉水,抿了两口意思一下。   “数据怎么样?”林眠问。   运营小哥拉出表单,大略一扫,“就新直播间来说,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林眠没细看,鼓舞大伙,“来,我们给自己鼓鼓掌!”   苏西一脸黑线,机械地交叠双手,其余人倒是很给面子,气氛热烈。   “今天太晚了,咱们等会开完会就撤吧,你们愿意的话,明天中午的工作餐我请,辛苦大家了。”林眠表态。   众人点头。   首播复盘会继续。   夜幕下,城市逐渐褪去喧嚣。   静安影棚灯火通明,离此不远的嘉德国际,也有一盏灯亮着。   -   瀚海总部。   肖海倚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手机插着充电宝,他盯着屏幕,笑而不自知。   秘书走过他身边,不着痕迹淡淡扫一眼。   不由瞪大双眼,震惊:“小肖总,你是不是用大号打赏了!!!”   肖海的洪量App账号有800万粉丝,认证号。   他在CuteLive直播刷了100个嘉年华。   “少了吗?”肖海纳闷。   秘书语塞。   忽而心念一动,一针见血,“你是在追求林总吗?”   “怎么,看着不像?”肖海反问,看人一眼,又道,“还是说一百个嘉年华不够,可惜她直播结束了,不然我再刷一百个!”   “你用大号打赏的话,明天瀚海和你,会上热搜的!!”秘书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上回新车momi6的“好瀚割”已经很让品牌发展中心和公关部头大了。   肖海戏谑一笑,“上热搜不好吗?”   黑红也是红。   社会最大的误解就是有钱人会乱花钱。   秘书欲言又止。   “你有事就说。”   “默乐逍总那边问,什么时候去印尼工厂,他们想尽快确认时间。”   “……”   他走不开,林眠还没表态呢。   肖海拨了一下刘海,蹙眉道:“让副总去吧。”   “……”   “逍总明确表示,如果你不去的话,未来他就不合作了。”   肖海一愣,“谢逍说的?”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   肖海给谢逍打电话。   没人接。   他点开聊天框,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一个双手背后的机器猫,上头写着“不说话,装高手”。   -   午夜。   商务车飞驰在高架上。   她眯着眼。   复盘会上的数据,肖海靠直播间打赏的那100个嘉年华上了热搜。   #瀚海直播间打赏#   #肖海100个嘉年华#   接连两个词条,大有隐隐有爬升之势。   所有人震惊。   大家纷纷表示,瀚海真鸡贼,花30万上热搜,可比70万买一条划算多了。   林眠始终没有开口。   这100个嘉年华刷得她心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往风口浪尖拉扯。   难道是她婉拒的不够明显?   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   林眠揉了揉眼睛。   隐形戴得太久,双眼干涩难耐,头昏脑涨的,她单手抠出镜片。   世界清净了。   手机里有4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新消息。   凤栖原孙哥。   他找自己要做什么。   林眠低头看腕表,12点多了,理智告诉她,现在回过去不太礼貌。   可是,不问又放不下。   正纠结中,谢逍的视频电话进来。   林眠觑一眼彪哥,挂断,切出去拍了张车内照发过去:【在路上,回去说。】   和司机不熟,得时刻保持谨慎。   谢逍:【还没忙完?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他知道林眠一向准时下班,完全没往直播上考虑,还以为是她加班身不由己。   林眠转移话题,回他:【你回家了吗,凤城今晚有月亮吗?】   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对他也有了占有欲。   发现他没睡,她就很想知道谢逍此刻在做什么。   偏偏她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问,只好委婉的,借天气有话不直说。   片刻,谢逍发来一张照片。   月色如银。   林眠定睛一看,不由眉心微皱,双指放大照片滑动细看。   他没在家。   ??? 第138章 听话   谢逍发来一张照片。   斜望出去的视角,暗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月色清亮而温柔。   林眠一眼认出,这并不是玫瑰园的南湖窗景。   他不在家。   放大照片后,右侧玻璃窗倒映出一个衣角,不细看很难发现。   是白大褂。   谢逍在医院!   林眠本能联想到孙哥突兀的电话,抓着手机,不由一阵心惊。   莫名其妙觉得哪里不对,那一定是不对。   顾不上多想,她立马回拨过去。   “林眠啊,没,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是我打错了,手滑手滑,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   孙哥连说两声抱歉,打着哈哈匆匆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林眠眉心拧得更紧。   谁打错电话会连拨三四遍。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太奇怪了嘛!   -   ……   零点已过。   车子停在公寓楼门口。   主驾驶车窗滑上时,她隐约瞧见彪哥打了个呵欠。   一样的月光。   站在楼下,林眠仰头凝望月色。   十里洋场的午夜,珠光宝气的物欲横流消失不见,只有路灯寂寞地亮着。   成年人的世界,白天各有各的光鲜,夜晚各有各的心酸。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不知是谁家窗台,飘出婉转悠扬的旋律。   许美静的老歌《城里的月光》。   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林眠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细细密密的。   不是老歌变好听了,是我们有故事了。   -   回到家,换好衣服,她给谢逍打视频通话。   刚刚还有话没说完。   画面点亮,挺拔的身影闪现。   谢逍声线低哑,“到家了?”   他眼底透着疲惫,没有穿白大褂,林眠心疼,低低应了一声,关心问:“你在医院?”   “嗯,临时有点急事,”谢逍满眼温柔,唇角勾起个迷人的弧度。   方才,他故意只拍照没发消息,就是想让林眠着着急。   她脸皮薄,明明有心查岗,却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果然是女人特有的心理,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透。   表面说着不在乎,实际比谁都在意。   “忘记报备了。”谢逍补充。   心思被他猜中,林眠耳根一热,眼神左右乱飘,嘴硬的小声嘀咕,“谁要你报备。”   谢逍逗她,“没有吗?”   和她相处久了,那么明显的暗示,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谢逍调整手机角度,清浅一笑,宠溺道:“好,是我,是我该主动汇报,不让林总查岗。”   他换了称呼。   趣可直播事业部总监,从林老师到林总,谢逍理解她的每一步选择。   林眠心下一暖。   突然很想念他的怀抱,眼眶不由泛酸。   明明是个总裁,却把自己活成了“早8人”。   一个人打两份工,论敬业,林眠这个打工人都自愧不如。   她在意他:“什么时候回家,别太累了。”   谢逍避而不答,“你怎么样?”   她眼下有一小片青色的阴影,嗓子也有点沙哑,整张脸写满人困马乏。   一定是新工作太累。   前二婶怎么回事,要不就是温慈不怀好意。   谢逍心口陡然一紧。   想她。   迫不及待想见她。   “直播好累……主播干不了一点,我眼睛疼腮帮子疼嗓子疼,感觉把明年的话都说尽了……”林眠苦着脸,耷拉着眼角。   累就是累。   她这次没打算隐瞒谢逍。   自从母亲去世,她和林建设各过各的,习惯了遇事自己扛。   报喜不报忧,那是对家人。   这些年,她没有能坦诚心扉的人。   不辞而别来上海,种种机缘巧合下,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亲密关系中,最忌讳猜来猜去,最简单解决问题的方法,莫若“说出来”。   婚姻需要“坦白局”。   原来,她的各种情绪和感受,是可以和他分享的。   因为他们是夫妻。   林眠仰头倒在沙发上,右手举着手机,左手自然下垂,十足累瘫的模样。   “不想说话……”   有分享欲是好事啊。   谢逍窃喜,喜滋滋地揶揄,“那你还说。”   冷不丁被他调侃,林眠抿了下嘴唇,含笑白他一眼。   因为是你啊,傻瓜。   隔着屏幕,四目相对。   二人相视一笑。   谢逍心领神会,眼中溢满深情与骄纵,突然想到今天是周末了,问她:“明天不休息吗?”   林眠:“看情况。”   谢逍一愣,“什么叫看情况。”   “直播数据好就乘胜追击,趁热打铁。”潜台词是如果数据好,就不能休息。   “怎么样才算数据好。”谢逍饶有兴致。   他一直喜欢听她分享工作,因为她看待问题角度独特,总能带给他不一样的全新视角。   林眠笑笑,推说不知道。   他工作辛苦,眉眼中都在强打精神,她不想再让他操心有的没的。   话题戛然而止。   谢逍以为她困了,体贴道:“那不说了,早点睡,听话。”   听话。   习以为常的结束聊天专用语后,多加了一个词。   他嗓音低沉,饱含着别样的温柔。   落在耳中,像早春惊蛰的鼓点,一阵悸动,像冬夜的围炉夜话,温暖动人。   又更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在心上抓挠。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   默乐医院急诊病房,走廊灯光渐暗。   小高把保温杯递给谢逍,蹙眉问:“二哥,你怎么没说林建设的事。”   谢逍抿了一口热水,挺直背脊,瞟他一眼,露出个“你没事吧”的鄙视表情。   “哥,你说你也是,白天开一天会,晚上应酬,还要吃解酒药强打精神来看林建设,二哥,铁人三项,你忘了吗!!”   小高心疼不已,话比平时密。   谢逍轻拍他紧实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不懂。”   恋爱脑真可怕,小高腹诽。   谢逍抬颔,“去找个人,先观察一段时间,等林建设醒了,该做的检查一定要做。”   小高应声而去。   谢逍摸出手机,拨通:“柴律,林建设有件交通事故,送医的时候酒气明仙,怀疑酒驾,你全权处理。”   ……   安排完各种琐事,回到玫瑰园,凌晨两点。   谢逍和林眠视频完,差点一上头让阿亮定周六飞上海的机票。   冷静下来,理智占据上风。   林建设还没醒,他暂时还不能走。   他在凤城脱不开身,岂不是给了肖海发挥的空间。   不行。   还得抓紧催瀚海启程印尼。   【谢逍:阿亮,两件事,周日前没落实,你下周一不用来了。】   【阿亮:师哥??????做乜嘢!!!!】   -   周五的夜晚。   有人因忙碌而彻夜难眠,有人心火旺盛,灼灼而起,辗转反侧。   内环路某个酒吧。   蓝调灯影下,苏西眼神迷离,举着一杯Dry martini,口齿不清地向电话里吐槽:   “直播没日没夜啊,熬一晚上要死了!亲爱的,你快想想办法把我弄回去呀……”   电话那头,TarcyWu懒洋洋问:“林眠呢?”   苏西头枕着胳膊,玩味一笑,“她?她像打了鸡血,干劲十足啊她!”   “怎么她可以,你不行吗?”   “我打工人啊我,她是总监,不一样好伐啦。”   “你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苏西伸长手臂,用力扫掉吧台上的空杯,烦躁地抽泣,“怎么连你也PUA我!!!”   “……”   TarcyWu无语,“有时间喝酒,没时间动脑子嘛!”   电话挂断。   苏西满脸泪痕。   TarcyWu,温慈,林眠,她到底该选谁。   她到底想要什么。   人在职场,只有做好了证明题,才有资格去做选择题。   -   直播人没有周末。   林眠强撑精神,又成功熬过一个周六。   不出意外,CuteLive再次收到肖海用大号刷的100个嘉年华。   热搜经过一夜发酵,终于带上了趣可的tag.   只是网友们纷纷八卦,肖海为什么会对一个新起号的直播间兴趣浓厚。   【说肖海买流量的是在搞笑吗,他要买也是买洪量。】   【肖总预备带货了吗,肖海:感谢广告商送来的仨瓜俩枣,笑死!】   【谁懂!我期待他直播,肖海带口音的普通话我很喜欢!】   【难不成肖海要买趣可???】   【又给瀚海续了一波流量,营销确实牛!】   ……   周日,林眠继续上班。   可能是静安影棚离嘉德太近,肖海溜达着来探班。   他从不空手,这回,影棚各种工作人员,几十人,人手一杯星巴克。   大有给粉丝送关怀的意味。   苏西话里有话,“我们Tarcy面子真大,肖总又送花篮又请咖啡。”   “你没看花牌吗?开播大吉,当然是送林总。”肖海直男脑回路,非要纠正她的错误。   闻言,苏西调转语意:“肖总您和林总关系真好。”   “还不止。”肖海刻意咬着字音。   苏西当即嗅到八卦,眼风瞟向远处忙碌的林眠,笑得耐人寻味。 第139章 我也可以给你买   周六这天,林眠提前来到静安影棚,打开电脑,拉了个Excel开始做表。   直播KPI如影随形。   集团任命文件上说,她全面负责新媒体及其相关领域的各项工作,直播只是其中之一。   张延亭明确表示,她拥有事业部的人事任免决策权。   简而言之,想带好队伍,除目标清晰之外,还得给到具有行业竞争力的薪水。   林眠是从小编辑熬上来的,深知打工人的艰辛。   对她而言,千钧将一羽,轻重在平衡。   她肩上,或许还扛着趣可的未来。   断臂求生,还是另辟蹊径,现实正在逼迫纸媒转型。   一个大胆的想法盘桓了好几天。   从编辑到主播的跨越。   林眠把想法告诉了苏西,“做主播台,你愿意试试吗?”   苏西是资深编辑,能力强,又有外刊经验加持,如果她肯,未尝不是一种突破。   能够不囿于媒介形式,或许,还能找到一种全新的阅读通道。   闻言,苏西淡淡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昨晚大醉,和Tarcy吐槽完,她越来越迷茫,面对林眠的提议,她本能地想拒绝。   如果当初没有追随Tarcy来趣可,她现在,起码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主编。   纸媒算是舒适区,如今被迫跳出来已经烦躁不已,怎么可能再去干什么主播。   这不是自降身价是什么。   她不甘心。   “你不怕我搅局吗?”苏西自嘲,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   “搅局?你不会那么傻。一损俱损,你也不想让自己的部门变成公司的笑话。”   林眠将电脑屏幕转向苏西,将那份最新的绩效激励政策指给她看。   相比杂志编辑的稿费、编辑费,直播团队的薪酬结构更加复杂。   林眠调整了直播时间和场次,主打一个能者多劳。   果然,苏西眼睛一亮。   但很快,她眼神又黯淡下来,不为所动,双手抱在胸前,“我实话说了吧。”   林眠抬颔。   “温确实说过让我‘搅局’的话,我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影响团队士气。”   林眠看她,“所以呢?”   苏西表情平静,伸手叩上笔记本上盖,挤出一丝笑,“我考虑一下。”   “好,但别太久。”林眠说。   有一瞬间,她脑海中重叠了张延亭当时劝她的话。   从来没有人能掌控时代。   -   周日。   肖海休息,特意来静安影棚探班。   工作人员人手一杯星巴克,苏西端着咖啡,越过众人来到肖海跟前。   “我们Tarcy面子真大,肖总又送花篮又请咖啡。”   “你没看花牌吗?开播大吉,当然是送林总。”   “肖总您和林总关系真好。”   “还不止。”   苏西挑眉,眼风瞟向远处忙碌的林眠,笑得耐人寻味,“那按肖总的意思,200个嘉年华自然也不是给趣可的喽。”   肖海客套一笑,默认。   林眠远远扫见苏西和肖海说话,不由警铃大作。   “肖总又来视察工作吗,来检查检查我的直播有没有长进。”她从那边过来,打断二人的对话。   特意把上次去瀚海参观说成业务取经,不动声色地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肖海知道她什么性格,配合道:“林总真拼,要注意劳逸结合哦。”   “多谢肖总关心。”林眠会心一笑。   苏西抿了一口咖啡,眼神落在肖海脸上,定住一秒,又带到林眠,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似笑非笑。   正说话间,门口说有快递到了。   有前几天大麦花篮的先例,大家看热闹的心思更甚,满脸八卦挤在走廊。   快递小哥开了一辆小型厢式货车,径直停在影棚门外,手脚麻利开始卸货。   “是Tiffany哎!”有人认出快递包装。   两排一米多高的盒子,裹着银白色的快递袋,整整齐齐摞在门外。   全是Tiffany。   所有人震惊。   快递小哥扫视众人,“请林眠女士签收。”   林眠上前,疑惑着签收。   她对这个包装印象深刻,不久前刚下单过一件项链。   肖海走过来,看到一堆包装盒,嘴角微微抽动,开玩笑道:“林总这是预备进货,还是要带货,能不能也算我一份。”   他给她解围。   林眠意会,笑眯眯地打哈哈道:“如果数据好,开播福利也不是没可能。”   “林总大气!”肖海说着,主动替她把盒子搬进直播间外的休息室。   见状,众人的注意力瞬间从几十件Tiffany转移到肖海身上。   真是活久见。   瀚海的肖总居然肯当苦力搬东西。   每个人笑的耐人寻味。   无人留意的角落,有人偷偷拍照。   -   林眠拆开盒子。   熟悉的Tiffany蓝,仪式感拉满的俄罗斯套娃式包装。   还有一张卡片:Per aspera ad astra,my love.   my love。   众目睽睽下,后两个英文异常刺眼。   浮夸。   肖海饶有兴致歪头凑过来。   见状,他飞速朝门口瞥一眼,哂笑出声,话里带着几分玩味,“拒绝我也不用这样吧。”   林眠怔愣一瞬。   是谢逍。   Tiffany克上司。   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一嘴。   当初,他回复那句“你高兴就好”,还让她感到兜头一盆凉水。   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替她下单。   细节不会骗人。   这真不是在炫耀,而是谢总的爱太拿得出手了。   林眠心中被幸福感塞得满满的。   不争气地眼眶泛红,抬手擦了擦眼角。   她高兴的不是能收到一大堆Tiffany,而是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被爱好似有靠山。   自己何德何能。   好想哭。   ……   “林眠!”见她发呆还热泪盈眶,他忍不住打岔,“林眠?”   “嗯?”林眠回神,有点懵。   突然。   外套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温总。   林眠朝肖海扬扬手机,闪身出去,“抱歉,我接个电话。”   -   自从来到上海,林眠倒是很久没和温慈联系了。   上回,还是Linda转告,总编辑安排她来静安影棚工作。   这回,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林眠深吸一口气,滑动接听,“上午好,温总。”   “我好不好不重要,你倒是挺好的。”温慈开口就是阴阳怪气,连虚情假意的客套都省了。   林眠公事公办,礼貌中带着疏离,“您有什么新的工作安排吗?”   和谢逍学的。   她不想和温慈打嘴仗,没意义。   “你和老二还没个结果,到了上海,就又想方设法勾搭肖海,他正在追你啊,很享受这种暧昧拉扯嘛,你真是走到哪儿都能与众不同呀。”温慈嘲讽。   “……”   林眠战术性沉默。   “我警告你,不要激怒肖海!如果因为你,让趣可失去这个广告大金主,《Cute》你就引咎辞职吧!!!”   温慈粗暴挂断电话。   林眠手下忽顿,心跳乱了一拍。   脑子却异常清醒。   有卧底。   是谁,将上海的事告诉给了温慈。   苏西已经是明牌了。   其余四个新人是罗会林在上海新招的,应该不会和温慈扯上关系。   到底是谁。   林眠烦躁地把头一撇,忿恨地单手握拳,长出一口气。   正巧,肖海走出来,再次约饭,“今天可以一起吃顿饭吧。”   林眠顺嘴答应,“行,随便吃点吧。”   “我不是随便的人。”肖海话里有话。   林眠一噎。   温慈的话在耳边闪回。   她深深呼吸,努力践行不要激怒金主爸爸,“行,听你的。”   肖海坚持要去死贵死贵的餐厅。   林眠下意识联想到上次的苏州会馆。   “如果是吃饭,我们好好吃,这顿饭我请,谢你几次三番帮我,也谢你对CuteLive的支持。”   潜台词是如果你一味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就一拍两散。   肖海淡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一拨刘海,“好,我答应你就是。”   她强硬起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原以为她性子和软,没想到是嘴甜心硬。   呛口小辣椒多有趣啊。   他更不想放弃了。   -   林眠在静安影棚附近随便找了个馆子。   工作餐嘛,随便吃吃。   等上菜。   肖海盯着她:“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我哪里不好吗,如果你喜欢Tiffany,我也可以给你买!!”   林眠:“我以为我说清楚了。”   “你什么时候说过?”肖海下巴稍扬,右手拊上桌面。   “谢逍啊,我老公。”   肖海差点背过气去,他拖腔带调地咦了声,收拢笑意道:“别开玩笑,你怎么证明!” 第140章 是我,不像吗?   林眠反问:“我为什么要证明?”   自己的人生何必要他人来定义。   不自证,爱信不信。   闻言,肖海正摆弄筷子的手一滞,玩味道:“不正面回答就是借口。”   林眠提壶倒茶,给他斟满一杯,推放在手边,“随你。”   随你怎么想,反正脑子不是自己的。   非工作日,小餐馆上菜速度超快,两个热菜一份汤,五分钟上齐。   两人践行“食不言寝不语”,沉默着各自吃完,林眠扫码埋单。   回到静安影棚,林眠一脚站在门里,抬颔看肖海,“还不走?”   肖海偏头看林眠,话里多了几分了然,顺带给自己台阶下,“多谢林总破费,中午吃多了,溜达回去。”   林眠摆摆手,转身走进影棚。   -   下午场直播。   肖海又刷了100个嘉年华。   算下来三天花了90万,名副其实的榜一大哥。   瀚海不出意料,再次勇夺热搜词条。   #瀚海300个嘉年华#   #肖海直播间打赏#   #瀚海趣可直播间#   从最开始的排名20+开外,后缀一个“新”,没过多久,变成了暗红色的“热”。   逐渐爬升。   再之后,热搜突然空降一个词条:#CuteLive来头#   短暂休息,林眠刚端起水杯,手机振动,有电话进来。   她斜瞥一眼,条件反射攥紧手机。   是张延亭。   早上温慈才打来警告电话,张董紧随其后,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眠深呼吸,滑动接听。   “我看数据表了,直播搞得有声有色嘛,我就说你可以的!”电话那头,张延亭矜持中带着一丝兴奋。   她是财务出身,习惯一切以数据为主,林眠每天都会同步直播数据,各种明细一目了然。   林眠苦笑,心说全靠榜一大哥为爱发电。   “干得不错!继续保持!”张延亭口头鼓励。   董事长难得亲身慰问,林眠抓紧问:“张董,我们要带货吗?”   商业是残酷的,不挣钱的部门离解散也不远了。   新事业部早晚有一天要自负盈亏,指望集团持续输血,就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钱是人的胆。   得尽快找到良性的造血模式,有收入,心才不慌。   张延亭笑道:“这是你的事。”   草率了。   林眠脸颊微微发烫,还是不够谨慎。   既然是全面负责,她这一问,属实多此一举。   甚至,落在张延亭耳中,会误会她在找人背未来的锅。   林眠悔得直打嘴。   “不过,你可以跳出既定思维,找找意外的答案,我们要看到行业共同的利益,而不是只看到输赢。”张延亭补充提醒。   “行了,没什么事,你注意身体,继续忙吧。”   电话挂断。   林眠咬着嘴唇,懊恼刚才接电话没发挥好。   心里却又开始盘算,张延亭说的既定思维是什么。   反向带货吗,杂志云阅读,还是其他新赛道。   她尝试代入张董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不管什么时候,不能让领导的话掉地上。   -   结束直播又是午夜。   谢逍主动发来视频邀请。   阿亮说快递签收了,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她。   林眠刚洗完澡,头上还包着干发帽,在浴室听见茶几上手机响,匆匆披上睡袍出来。   “今天怎么样?”谢逍问。   谢逍穿着墨绿色的真丝睡衣,扣子系得规规矩矩,头发因刚吹干而显得毛茸茸的。   好一张棱角分明的好看皮囊。   林眠心猿意马。   谢逍举着手机,来到全景落地窗前,将自己和窗景一同收进画面中,意味深长一笑。   他在暗示今晚没有应酬,他老老实实在家。   林眠会意,唇角笑意荡漾,“Tiffany手镯是你买的?”   “你不是说克上司嘛,你可以试试哪个款式比较管用。”谢逍坐在沙发上,摄像头对着自己,一本正经地视频。   “卡片也是你写的?”林眠问。   电子礼品卡可选留言。   Per aspera ad astra是她和谢逍的默契,但后面那句“my love”有点画蛇添足。   不像他的风格。   果不其然,谢逍眉头微皱,“什么卡片?”   她表达羞耻,my love说不出口。   林眠把礼品卡怼在镜头前,调整好距离,方便他看清楚。   谢逍眉峰轻动,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诧异,唇角随即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悠哉道:“是我,不像吗?”   “……”   他答得理直气壮,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难不成总裁转性了。   林眠抿唇。   “Per aspera ad astra,my love.”谢逍幽幽念了一遍。   他嗓音低沉如美酒,带着清冽飘进她耳中,和她的心跳同频共振了一下。   随口说的话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也要给他回应,让他安心。   林眠声线微哑,“谢逍,我有件事要跟你讲。”   见她正色,谢逍调整好视频角度,正襟危坐,“嗯,你说。”   他第二次从她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   不是谢总,也不是谢钱辈,他心潮澎湃,很难形容这种措辞上细微差别的感觉。   ……   林眠刚讲完肖海一掷千金,视频骤然挂断。   她一愣。   以为他生气了,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去浴室吹头发。   谢逍走神,他完全没听见其他的。   满脑子只有三个关键词:肖海,直播间,300个嘉年华。   他理解为,老婆需要他出马。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视频断线了。   谢逍看表,到她该睡觉的时间了。   -   放下电话,谢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又打给阿亮。   “师哥,点样,嫂子收到手镯开不开心,你係我嘅心肝腚,正啊BB!”阿亮臭屁又狗腿地嘚瑟。   谢逍叹气,听不出来喜怒,无奈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画蛇添足!”   言外之意是谁让你加了一句“my love”,油不油!!!   阿亮挠头:“哎,点解,唔嗨森吗?”   谢逍:“倒也不是不开心。”看林眠那样子,应该也挺高兴的吧。   “咁简单点解都唔明!”   谢逍:“……”   “女人要哄啊,师哥!要说点好听的嘛,我要是有你这个实力,早拿下啦!”阿亮恨铁不成钢。   谢逍:“快D去睡,梦入边乜都有!”   -   周一下午直播。   CuteLive直播间,5点半。   一个神秘账号突然上线,起手1000个嘉年华。   刷完立马下线。   神龙见首不见尾。   直播间评论区炸了。   舆论沸腾。   热搜瞬间变爆:#好瀚割被打脸#   直播间榜一大哥更替,最新的大哥昵称:凤城陈浩南。   望着实时数据,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次300万打赏,顿时肖海那30万就不够看了。   “我靠!他妈这是谁?”   见多识广的运营小哥脚软,忙说要去门口抽根烟冷静一下。   苏西眼神中带着探究,抱臂望向主播台。   林眠笑意扬上嘴角,不动声色,继续冷静介绍内容。   她心里怦怦狂跳,情绪复杂。   谢逍还真是不改中二。   他一定是误会了。   有这300万干点啥不好,非要打赏,何必便宜洪量引擎。   但是,林眠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好家伙。   这张扬的爱意,太拿的出手了!   -   华灯初上。   凤城,默乐医院。   谢逍接到科室同道的电话,说林建设醒了,护士会带他去做检查。   他连忙发消息过去:【爸,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突然去凤栖山。】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是出事了。   “发送失败,显示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被删了??   谢逍打电话,持续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太古怪了。   望着窗外,谢逍心念一动,拨通柴乐电话:“柴律,查一下朱梦华。”   林建设是糊涂蛋,不少事情都是朱梦华撺掇。   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   今晚没有应酬,谢逍照例在南湖夜跑。   5公里刚完,科室座机打过来。   “谢主任,林建设的鼻咽深部有一较大的软组织阴影。”   “据林建设醒后自己说,他颈椎疼,撞上护栏也是因为疼痛突如其来导致。”   谢逍眸光深沉似海。   他主攻耳鼻喉,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只怕不是简单的颈椎病那么简单。 第141章 上个班还整出无间道了   “主任,我们会尽快安排做活检。”   “好的,辛苦了。”   通话结束,谢逍放下电话。   他起身去厨房岛台接了一杯冰水,端在手中,视线随意望向对面高几上的蝴蝶兰。   鼻咽部活检,全称为鼻咽部活组织检查。   是确认鼻咽病变,特别是鼻咽部恶性肿瘤最常用的方法。   按照林建设的说法,他颈肩骤然酥麻疼痛,还以为是颈椎病。   毕竟,权威数据调查显示,网约车司机中,有40%患有不同程度的颈椎病。   林建设跑了几年网约车,想当然地认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几番思量,谢逍神情凝重,抿下一口冰水。   一股渗凉进入咽喉,极速刺激血管收缩,他忍不住轻咳一声。   据林建设所描述的痛感,那一瞬间,如同针刺与电击。   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称之为“放射性疼痛”,极有可能与神经受压或受损有关。   结合鼻咽深部的软组织阴影,不容乐观。   忽然,谢逍心念一动,眼神变得明亮。   似乎明白了岳父删掉自己好友的原因。   三两口喝完冰水,他快步去客厅,从沙发上一把捞起手机,给柴乐发语音:   “找人监视着朱梦华的电话,防止她打给林眠,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单向拉黑,你研究一下。”   林建设删掉他,或许是怕万一昏迷,手机一旦落在朱梦华那里,避免她找到他。   这个岳父,倒也挺有心眼的。   片刻。   柴乐回过来,“大哥,我是律师。”言外之意是我不是电信公司的员工。   谢逍唇角微勾,戏谑笑道:“你是专业的。”   柴乐一噎。   总裁call back玩得好。   上回,谢逍调侃他能搞到肖海拉萨火车上的视频,他说这是专业。   没想到,今天谢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倒让他没一点脾气。   柴乐扶额,“收到,保证办妥,您早点休息,时间不早了,明天集团还有会。”   “知道了,柴秘书。”   “……”   柴乐抓狂。   -   CuteLive直播间新号开播,平台似乎有流量扶持,热度不减,人气持续飙升。   满共开播还不到一周,关注粉丝迅速突破100万。   不仅几次喜提免费热搜,还跟着瀚海上过“爆”款名单。   网友们好奇,直播间里大佬打架。   瀚海的肖海那300个嘉年华,已经被粉丝实锤“炒热度”。   结果,莫名又多出来一个“凤城陈浩南”,神秘大佬豪掷千金,起手1000个嘉年华霸气外露。   直播间评论里全是求八卦的。   【有一说一,直播间大佬打赏,比直播内容更好看。】   【怎么才能让大哥给我刷礼物啊!】   【以前觉得看直播刷礼物的人傻钱多,现在我只想说,给条能做好直播的路子吗?】   【姐妹们,老公直播间40级以上,就可以离婚了!】   【有玩洪量的帮我看看吗?这个是不是等级也很高。】   【一个小时赚的就是我一年的工资!】   【喝大了他们连亲爸手术钱都能刷。】   【随喜赞叹,接接接!!!】   -   每天熬到半夜,林眠实在扛不住。   再这样下去,迟早得疯。   反正山高皇帝远。   周二上午,她远程向罗会林报备了事业部的新打卡时间。   一天依然按照7.5小时计算,下午2点上班,超出部分按加班算,累积时间调休。   其他人都是专业直播平台挖来的,早就习惯了这种“反人类”的作息。   倒是苏西,出人意料地第一时间举双手赞同,“Janine你终于做了件好事!!”   影棚茶水间,俩人偶遇。   林眠刚煮好一杯咖啡,像在生活版时那样,给苏西匀了小半杯。   没放糖,没加奶,是她喜欢的黑咖啡。   苏西抿掉一口,眉头紧皱,满脸不喜欢,却没有叫苦,摇晃着杯子坚持喝完。   林眠恰好捕捉到了这微妙的一刻。   她趁热打铁,“主播台,考虑的怎么样。”   苏西先张望一圈,眼角长长扫她,没说话,然后去水池洗杯子。   林眠会意,跟着苏西过去。   “以后不要再外头说事,”苏西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传来,“人多眼杂。”   秒懂。   林眠立即想起温慈的卧底。   她眼神微变,旋即恢复正常,半开玩笑装傻,“都是一家人,上个班还整出无间道了……”   趣可的企业文化——相亲相爱一家人。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能说;怕;破坏团结的事,不能做。   苏西哂笑。   林眠还是滑不溜手,最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就做不到。   “你心里有数就行,”她手下忙不停,往旁边让了半步,一甩杯子上的水渍,又说,“我可不希望成为全公司的笑话。”   都是聪明人。   林眠听懂了苏西的暗示,站过去她的位置,继续洗杯子,   “明天晚上我们庆祝100万粉丝达成,周五,周五流量好,你愿意的话,周五上。”   苏西隔空举杯,“多谢你的咖啡!”说完,她放下杯子离开。   林眠看着她走出茶水间,若有所思。   杯子洗好,关水。   林眠收回目光。   卧底还得再找,眼下,还有比抓卧底更重要的事。   -   神秘大佬凤城陈浩南。   300万打赏1000个嘉年华。   不管放在任何一个平台,都能引发足够热度的讨论。   林眠相信谢逍,以他的行事风格,是绝对不会轻易让网友扒出来路。   就像上回,全网下架他拉萨昏厥的视频那样。   她担心的是,一波流量涌进直播间,要怎么守住初心,不要成为流量的傀儡。   对普通人来说,流量是一座山,是一种魔咒。   作为媒体,在繁芜的舆论战场,选取有价值的内容,是职责所在,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固本正源。   却不可避免地,被看做是逆势而为,假清高。   当时,她说关乐乐的那句话,会不会一语成谶。   “凭运气得到的一切,好比海市蜃楼,转瞬即逝。”   -   林眠将问题写在纸上,低头看腕表,然后拨通郭淮的电话。   “哎呦喂!林总!您这直播风头正劲,还有功夫打电话闲聊呀!”郭淮一口京腔,亲切无比。   林眠照例寒暄,“瓜哥,您忙着呐。”她用了张若愚的称呼,拉近关系。   郭淮哈哈一笑,却是猜出她心思,“你能想着打电话给我,说吧,甭绕弯子了,我能帮什么忙。”   当初,得知林眠或被派去趣可的直播事业部,他和姑妈关泳玄特意讨论过。   俩人一致认为是个好机会。   只要林眠还想留在趣可,想有更进一步发展,必须跳出编辑部的舒适圈。   林眠这人吧,挺矛盾的,有能力也有胆识,就是缺乏动力,得看有没有人能逼她一把。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本能的害怕改变。   没想到,这回她居然一口答应了,这让郭淮很意外。   “小林释怀了,她心里负担没那么重了。”关泳玄如是说。   ……   林眠深呼吸,“您是专业人士,我们这小直播间接不住泼天的流量,心里没底呀……”   郭淮爽朗:“这是好事呀!有热度才能有讨论度,互联网讲究声量,《Cute》声量越大,对品牌曝光度越好。”   林眠:“做过的事有没有人八卦,有没有人点赞,有没有人转发,说得都会,一上就发怵。”   “你压力甭那么大,多几个榜一大哥,你就实现财富自由了,哈哈哈哈哈哈。”   “……”   林眠无语。   “瓜哥,您当年澳洲拓荒,是什么样,心里慌不慌,压力大不大……”   郭淮一僵,慌忙收住话头,“嗐,陈年旧事,不提了不提了。”   “不过,你好好干倒是真的,纸媒江河日下不可改变,你得顺势而为。”   “如果你还想在趣可,就得学会看风向!”   林眠一愣:“风向?”   “只可意会,你自己体会吧。”郭淮意味深长,有话不直说。   放下电话,林眠掐了掐眉心。   郭淮明显话里有话。   他似乎提前知道她会打电话一样。   真要命。   -   周三,林眠回环宇中心开例会。   刚一进门,正看见TarcyWu骂Ada,劈头盖脸,旁若无人。   “你为什么要和乔斯羽呛声!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她坚持不拍,封二迟迟不确定,下不了印厂!开天窗,你负担得起吗!!!”   林眠眼皮一跳。   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Tiffany手镯。   好家伙。 第142章 等我!!!!   TarcyWu气得甩手把貂摔在前台。   温慈个么死样怪气,派来一个编辑部主任居然这么不专业!   本来打算将温慈一军,哪知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作妖。   她烦躁地滑动手机屏幕,一边戳戳点点,还不忘抽空骂Ada。   “侬想哪能!我不管你是不是总部派来的,背后到底有没有靠山……”TarcyWu眼风扫过林眠,“这件事,就是你做错!!”   “乔斯羽是谁你不知道吗!你跟她吵架,笑死,也不看看你是谁。”   “弄作西啊弄!给你24小时,乔斯羽必须得拍!否则你就滚回凤城!!”   TarcyWu抓狂,下死命令。   乔斯羽的封面并没有备选方案,因为乔是佳宜美妆精华品类的唯一代言人。   林眠半只脚站在内门,静静看着。   和生活版不同,没人看这种热闹,大家仿佛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外头的办公区仍旧一片忙碌。   所有人机械工作,完全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   夹杂着上海话发泄完毕,TarcyWu踩着高跟鞋冲进总监办公室。   Remi从茶水间过来,先瞟了林眠一眼,然后同情地拍了拍Ada肩膀,“习惯就好,Tarcy骂郭淮更凶。”   与人擦肩而过时,Remi突然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如果你要回去,这倒是个机会。”   林眠眼皮一跳。   和Ada目光交接,她眼眶蓄泪,泪珠转啊转的,随时要喷薄而出。   Linda从前台探出脑袋,扬起手机示意,“Janine,10分钟后开会哦。”   “谢谢。”林眠点颔。   Linda在侧面提醒她,有十分钟时间劝住Ada。   -   推开防火门,林眠拉着Ada来楼梯间。   她先熟练地上下张望,确认无人打扰,才放心开口,“说说吧。”   TarcyWu话里有话,只怕也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在。   Ada一肚子委屈,恨自己长了张嘴,眼下后悔不已。   “我真不该逞口舌之快,姐,我是不是特别蠢,又让别人当枪使!”   林眠叹口气,拍拍她大臂,“除非你真不想干了,不然,不要和能在工作中拿捏你的人吵架。”   赤裸裸的血泪教训。   她年轻时也遭遇过同样的一幕,怼天怼地,嘴不饶人,天真地以为靠battle对线就能解决问题。   人在职场,总要经历一回血肉模糊,才能打通任督二脉。   “姐,红米那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回凤城?”Ada眼睛一亮,突然转移话题。   林眠几乎背过气去。   “她说说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有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   “Tarcy只给了我24小时,我觉得,不如还是收拾收拾东西,赶早回凤城吧。”   “……”林眠扶额。   Ada还是缺乏经验,让情绪牵着鼻子走了。   其实,只要能完成任务,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何必无谓争吵。   低头不是打破底线,而是以结果为导向。   为利益低头,不丢人。   或许,温慈当初就是看准了Ada好拿捏,才故意把她派过来。   想多了。   林眠收回思绪,看了眼时间,“这回也算给你个教训,想想怎么善后吧。”   Ada苦着脸,一言不发。   林眠宽慰她,“解铃还去系铃人,你还得在乔斯羽身上下功夫,权当渡劫了,能熬过去就飞升了。”   “姐,你这是安慰我嘛……”   -   晚上,结束直播回到公寓。   12点半,谢逍照例发来视频邀请。   最近工作突然忙碌,默乐频繁开会,发消息像有时差,于是,二人约定好每晚固定时间视频。   铃声响起时,林眠正在敷面膜。   她想了想,没有去洗掉,而是把手机靠在水杯上,倾斜一个角度,滑动接听。   屏幕中乍现大白脸。   谢逍一愣,嘴角噙着笑意,“肖海还刷嘉年华吗?”   林眠害怕面膜掉下来,唔唔两声,尽力绷着笑,心里美滋滋的。   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尽管刷,我奉陪到底。   霸道总裁这无处宣泄的好胜心啊。   林眠双手抚平面膜,语调轻快,“没有,不刷了,也可能是知难而退了。”   谢逍低头一笑,嘴角轻轻上扬,稳如泰山,“那就好。”   “不过,你那个昵称,真的挺特别的。”   凤城陈浩南,顾及谢总面子,林眠没好意思说“中二”。   谢逍身形肉眼可见一顿,慌忙偏头闪出屏幕外。   林眠听到一阵急促的轻咳。   她险些笑掉面膜。   片刻。   谢逍好整以暇,再次出现在视频中。   二人开始相互汇报工作,分享今日生活。   聊到教训时,林眠提了一嘴Ada惹乔斯羽生气,时尚版封二开天窗。   “Ada?”   林眠提示,“孙雅文。”   “她也去上海了?”谢逍终于对上了脸和名字。   “嗯,编辑部主任,本来不是她,说不好总编怎么想的,可能被我连累的吧。”   “不要什么事情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谢逍反驳,他不觉得是林眠的问题,何况就事论事,是温慈做事不讲武德在先,和他老婆有什么关系。   他不想看到她失落。   “什么封面?”谢逍罕见地多问了几句。   林眠平时很少和他说工作的事。   见他主动好奇,一时没多想,仔仔细细叙述了一遍始末。   听罢,谢逍并没有多说。   林眠以为他嫌无聊,毕竟趣可这仨瓜俩枣,哪里比得上默乐投资起手上亿的操作。   “累了吗?”谢逍突然开口,她表情僵硬,很不自然。   “没有,面膜该洗了。”   “那去洗。”   “不太好吧,正视频呢。”林眠婉拒,今天敷着面膜视频已经很不礼貌了。   谢逍单手支着脸,散漫一笑,纠正道:“我是你老公,又不是你老板,有什么不太好。”   林眠耳根一热。   她不是第一次听谢逍这么自称。   可为什么这次,她心跳莫名加快,觉得呼吸急促。   林眠匆匆移开视线,眼角却又不受控制地瞟向屏幕。   四目相对。   谢逍要笑不笑地盯着她,温柔催她:“去吧,去洗了再说。”   林眠考虑几秒,点头应下,拿起手机一并去洗手间。   环宇的公寓不大,浴室干湿分离,洗手台用隔板分成下两层,扩大置物空间。   她把手机靠在玻璃瓶爽肤水上,看了一眼谢逍,开始洗脸。   水流声传来。   林眠弯着腰。   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V领睡裙。   一低头,春光正好。   谢逍心旌动摇。   感官体验比她在跟前还刺激。   林眠似乎忘了视频还开着。   她拍爽肤水,抹精华,擦眼霜,涂面霜……全套护肤流程按部就班,足足半个多小时。   这段时间,谢逍始终没有出声。   最后擦颈霜时,她闭着眼,斜侧着脖子,双手按揉一直带到锁骨。   突然,她反应过来。   低头一看,愣了几秒。   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四处乱瞟,一时不知道是该抬头,还是该护住胸前。   然后,只听谢逍沙哑着嗓子问:“卡了吗?”   林眠计上心头,一动不动。   没过几秒,视频“叮”一声断线。   林眠松了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下一秒。   聊天框跳出一条新消息,【谢逍:等我!!!!】   林眠心跳乱了一拍。   四个感叹号,胜过一大段对白。   不过敷了个面膜,她和谢逍的相处似乎更自然了一些。   -   发完消息,谢逍翻找好友列表,点到一个头像:乔斯羽。   聊天记录不少,几乎全是对方单向发来的,他没有回复。   对话框顶部,赫然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谢逍的脸英俊而冷淡,手指骨节分明,敲下:【改不掉公主病不如转行吧。】   须臾。   一个电话进来,微甜夹子音尖叫,“谢逍!你终于肯给我发消息了!!!!你回国也不和我讲!人家好气哦~!”   谢逍语调疏离,“还有会,挂了。”   “大半夜开什么会!真是的!”乔斯羽撇嘴,握着手机,眉眼透着娇羞,心里喜不自胜。 第143章 他居然真的主动找我了!   与乔斯羽的通话短暂到不足10秒。   却如同掉进热油中的一滴水,滋啦作响,点燃了她悸动而狂热的欲望。   她一连发来好几条消息,生怕一不留神,他再次选择不告而别。   谢逍握着手机发怔。   没有提示音。   因为早就设置了乔斯羽的消息免打扰。   除了林眠,他从不惯着任何人。   不管乔斯羽发什么,他通通选择视而不见。   上回,他和林眠、张若愚在会所吃饭,碰巧赶上乔斯羽大电影上映。   林眠还吐槽内容拉胯到“疑似洗钱”。   还记得当时,张若愚把乔斯羽照片推在跟前,有林眠在场,他只推说“不认识”。   实际,他认识。   不止认识,却也止于认识。   给她发消息,纯属不想看林眠失落。   亲密关系中的安全感,不是有多爱,而是偏爱与例外。   -   同一时刻。   乔斯羽兴奋不已,光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骨节因紧攥手机而微微泛白。   她打电话给乔佳宜分享快乐,雀跃地直转圈,难掩激动。   “妈咪!我跟你讲!谢逍主动找我了!他居然真的主动找我了!!”   “你上回讲温慈说她会帮我,这样看来,她这段时间确实没有敷衍哎,那我也算没白帮她。”   电话那头喋喋不休,乔斯羽的狂喜喷薄而出。   闻言,乔佳宜却人间清醒。   她语气淡淡的,嗔怪说:“别人看不透,妈妈还能害你!温慈和吴友之内斗,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九月趣可的西藏林芝广告会,让乔佳宜确认了一件事。   宝贝女儿喜欢多年的谢逍,居然就是默乐资本的现任总裁、太子爷。   在乔佳宜的盘算中,如果能和裴家做“亲家”,不仅佳宜美妆的资金困境迎刃而解,还能落个帅气逼人的优质女婿。   也是广告会上机缘巧合,温慈有求于她,俩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乔佳宜纵横商场多年,一眼看出温慈和吴友之有龃龉。   人在江湖,哪个公司没有内斗,她看得特别开。   无论温赢还是吴胜,反正,她只要谢逍当女婿,动动手指的事,帮谁不是帮。   只不过,她没想到宝贝女儿也会卷进温吴斗争。   乔斯羽不高兴,“温慈答应我,只要我让TarcyWu难堪,她就会帮我约谢逍。”   “妈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追他到美国,可他,他居然连正眼都不看我!!!”乔斯羽气鼓鼓地憋着腮帮子。   乔佳宜最宠闺女,不想扫兴,忙附和着问:“那现在呢?”   乔斯羽下颌高高扬起,愈发显出鼻尖的高挺,小嘴一抿,傲娇道:   “温慈算什么东西!我当然要给谢逍面子,乖乖去拍封面啦!”   虽然谢逍那条消息没有明说,可她也不傻。   她狂喜,她失态,她心痒难耐,全是因为谢逍居然关注着她!!!   他可真是口嫌体直闷骚男。   会的真多。   既然谢逍要装冷淡,她不介意贴上去。   乔斯羽笑得明艳动人,“你不知道,他还让我转行,我偏不,我还要拿个奖,让他知道我配得起他!”   “还有,妈咪,有没有什么电影奖,野鸡点也无所谓,买它一个回来。”   乔佳宜深呼吸,感慨闺女懂得筹谋了,果断表态:“妈妈支持你!”   幸福这东西,要靠自己去争取。   -   转眼,离TarcyWu的deadline已经过去大半。   下午2点半,Ada提着两杯金烘馥芮白,候在乔斯羽公司楼下的地下车库。   垫着脚望眼欲穿。   商业的核心,是利益交换。   Ada用CuteLive直播间首位“客座好友”为噱头,换来一条乔斯羽的schedule。   助理告诉她,今天下午3点,乔老师会来公司开例会。   有什么要说的,地库是个绝佳的机会。   Ada盼得脖子都长了,还不见乔斯羽踪迹,愈发忐忑,给林眠发消息。   【姐,乔斯羽助理不会骗我吧。】   林眠安慰她:【放心!她助理早想篡权,经纪人没谈来的合作,助理搞来了,瞧着吧,妥妥的。】   Ada像做了一场梦,她差点预备收拾东西回凤城了。   【姐,还得是你!要不是你找人打听,还用CuteLive给她刷存在感,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5555】   林眠长叹。   事已至此,连TarcyWu话里话外都透着Ada是温慈派来故意搅局的。   她要再不出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是唇亡齿寒了。   成年人的世界,一定是讲利益的。   这还是受肖海启发。   自从CuteLive直播间有热度,想借机蹭热度的人不少。   她们几个研究出一个新栏目——客座好友,邀请不同的业内朋友来直播间聊聊天。   一方面是活跃气氛,另一方面防止审美疲劳,也让自己轻松点。   眼前Ada有难,不如帮她一把,把“首位”好友让给乔斯羽。   既能化解矛盾把封面拍掉,又能缓和乔与趣可的剑拔弩张,还能让TarcyWu安心。   一箭三雕。   林眠宽她的心,【加油Ada!你可以的!】   Ada调整呼吸,长出一口气,【姐,我努力向你学习。】   恶心自己,成全别人。   -   离下午3点不到五分钟。   地库拐弯处,远远驶来一辆黑色的奔驰保姆车。   还是熟悉的配方。   8个器宇轩昂的男模保镖们,簇拥着乔斯羽,愈发显得她娇小。   Ada趁机将咖啡交给助理,飞快与人对视,得到助理的眼神暗示。   她垂头,忐忑上前道歉,“对不起,乔老师,请您原谅我一时冲动。”   乔斯羽脚下不停,斜斜扫她一眼,翘起兰花指拨弄着额前碎发,骄矜道:“动嘴之前,你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给你个教训,让你学个乖,以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人不能得罪!”   乔斯羽装矜持。   明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却还要故意为难一下Ada。   面对嘲讽,Ada向林眠学习,战术性沉默。   助理连忙打边鼓,“乔老师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以后有什么封面,曝光什么的,可不能忘了我们哈。”   ……   乔斯羽一行人趾高气昂。   看着那坨黑压压的背影,Ada抿了抿嘴唇。   打电话给林眠报喜,“姐!成了!果然利益是必杀技!小祖宗同意了!”   -   直播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时间过得飞快。   本来,昨天应该是庆功宴。   庆祝百万粉丝达成,因为Ada工作失误,TarcyWu开会拖延,也就没庆祝成。   今天,直播特意早开播了两个小时,正好抢出个时间差,好好庆祝一回。   林眠的底线,绝不在非工作时间团建。   离静安影棚不远,有个门脸挺大的蜀味火锅店。   都是年轻人,又没有大Boss在场的尴尬,难得肆无忌惮。   两件啤酒,在座诸位都喝多了。   林眠本来不想喝,但架不住大家劝酒。   能来吃饭的,也没有外人。   除了直播事业部6个人,还有趣可的首席摄影师王何夕,和他助理豆豆。   同在影棚工作,一来二去倒也熟悉了。   推杯问盏中,林眠无意间发现,王何夕眼神闪躲,有意无意地逃避与她视线交错。   她忽然想起林芝广告会时,王何夕拍摄的部分会议现场照,大失水准。   还有,时尚版封面改在北京拍摄,也是王何夕一手操办。   他,是温慈的人。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卧底。   饭局结束已将近午夜。   林眠电脑包里突然传来一阵视频通话的铃声。   她脚下踉跄,掏东西的手一个不稳,电话掉在地上。   苏西抢步来扶她。   正巧,撞见屏幕上赫然显示:老公。   苏西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拾起电话交给她。   林眠眼神迷离,凭借仅存的一丝理智,点击挂断。 第144章 这是我的筹码   林眠脚下踉跄,手机掉在地上。   屏幕上赫然显示:老公。   苏西看到后,不动声色地拾起电话,背过屏幕递还给她。   所有人都喝的晕乎乎的,无人注意的角落,王何夕悄悄放大焦距,对着视频邀请偷拍了张照片。   林眠喝了四瓶啤酒,舌头有点木,眼神迷离,司机彪哥送她回环宇公寓。   苏西不放心,坚持扶林眠上楼。   没多逗留,也没乱逛,只把她安顿在卧室,就匆匆离开。   林眠彻底断片,直接睡死过去。   -   醉一场,死三天。   一觉醒来。   上午10点半。   林眠头痛欲裂,嗓子又干又痒。   酒后失察成了宝娟。   简直像在沙漠里急行军几个昼夜,又像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浑身酸疼。   先进浴室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   发梢上水珠滴答,领口洇湿一小片阴影。   她又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奈何才刚醒,手里没劲,瓶盖纹丝不动。   林眠舔舔干裂的嘴唇,换了一瓶水,依然拧不开。   拉开冰箱门,里头除了矿泉水,还剩两听白啤,易拉罐装的。   渴。   明知道不该喝,可谁让易拉罐比矿泉水好打开。   林眠找了根筷子,垫着一别,拉环应声启开。   一饮而尽。   有如久旱逢甘霖。   爽。   林眠打了个饱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捂住嘴。   平复半晌。   头顶无声响过一个炸雷。   手机哪里去了。   昨晚完全断片,完全不记得从火锅店出来后的片段。   满屋子乱转,终于,在电脑包外侧贴袋里,翻到了电话。   林眠站在屋中间,低头刷手机。   先看置顶。   工作群,无事发生,她安心不少。   视线下移。   谢逍昨晚发来三个视频邀请,一个已拒绝,其余显示未应答。   仔细一看时间,拒绝的那个恰好是12点半,她和他每晚固定视频的时间段。   要命。   谢总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代入一下自己,兴冲冲打过去竟然被无情挂断,情绪价值低穿地心。   同屏不同频。   这么想着,林眠心底隐隐泛起道不明的心虚,愈演愈烈。   正出神,手机消息进来。   冷不丁吓她身形一抖,没抓稳,手机摔在地上。   林眠低头,脑中电光火石,猛然闪过一个画面。   昨晚,相同的场景,她依稀记得,是苏西替她捡起了手机。   好家伙。   这么的一个把柄和疏漏拱手相送。   林眠悔不当初。   她收回视线,弯腰捞起手机。   【肖海:我在楼下。】   林眠一愣,不由腹诽。   同样是矜贵的掌权人,为什么谢逍那么忙,肖海这么闲。   凭什么,这世界的参差啊。   不等她回复,肖海又一条消息进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白啤喝得有点急,喉底上涌,林眠轻抚胸口,问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当面说。】   【肖海:签合同算重要的事吗?】   林眠眼皮一跳,脑子没跟上手速,【什么合同。】   肖海死活就是有话不直说,【还是你想让我上楼谈?】   林眠无奈叹口气,【等我下来。】   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林眠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昨晚宿醉,整张脸浮肿,原本细窄的双眼皮秒变欧式大宽缝。   她甚至不记得,昨晚到底什么时候爬起来卸的妆,取的隐形眼镜。   不就是见个肖海,没必要劳师动众。   她翻出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取快递专用的居家休闲款。   没戴隐形,只随意画了个眉毛,简单挽个马尾,倒是额外戴着墨镜,好遮盖眼底宿醉的疲惫。   主打一个摆烂。   -   等电梯时,林眠拿出手机,顺便刷一刷朋友圈。   谢逍居然发了条动态。   林眠饶有兴致点开,是一张星空的照片。   没有配文,没人点赞。   难不成他设置了仅她可见。   还没来得及多想,电梯到达一楼,轿厢门开,林眠摁灭手机,头重脚轻地走出去。   -   公寓楼下,一道阳光刺眼。   林眠下意识抬手遮挡。   突然,头顶恰到好处投下阴影,肖海负手,几乎贴面站在她跟前。   她本能地皱眉,墨镜宽大,恰好掩盖住她心底的不快。   林眠默默后退半步。   肖海上下打量她,自嘲一笑,“春山说,洗头是女生对出门的最高礼仪,看来,是我不配了。”   林眠挤出一丝笑。   他还是直男思维,出门高配何止洗头,还有化妆和穿搭。   一阵沉默。   肖海从背后抽出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单手一扬,逼视林眠:   “做我女朋友!资源打包、直播间冠名、飘屏、标准口播、口令福袋、背景板、花式口播,想怎么做都随你。”   “合作时限随你,广告费也随你填,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给你买个杂志社玩。”   林眠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说的合同是这么一回事。   林眠牵强笑笑,难掩疲态,哑着嗓子问:“肖海,你为什么一根筋呢,我不是拒绝了吗?”而且还拒绝了两次。   闻言,肖海向前一步,胸膛几乎抵着她额头。   那算什么拒绝,在他看来,那分明是对他态度的试探。   他摇晃着文件夹,玩味道:“随便找个借口可不算,我说过,我不是随便的人。”   不等她回答,肖海又暗示说:“我手上还有趣可两个版本明年的广告。”   “……”   林眠了然。   Q4了。   瀚海品牌部明年的年度广告预算规划该做了。   “肖总这是威胁?”   肖海斜站着,姿态懒散,“当然不是,这是我的筹码。”   林眠再次后退一步。   纸媒江河日下的有力佐证,杂志广告投放收缩,越来越多的品牌,也包括瀚海,将更多广告预算向线上倾斜。   温慈的嘲讽不无道理,为了趣可,现在,她还不能激怒肖海。   林眠仰面望他,“肖总公私分明,为人仗义,我相信你不会这样草率。”   肖海点颔,话里有话回她,“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这么草率。”   林眠别过脸,尽力挤出笑。   肖海偏头,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睨着她,松了口气道:“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这次让我请你。”   措辞是轻松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这时。   林眠手机响了。   有视频通话进来。   肖海站得近,低头一看来电,赫然显示:老公。   这回,他彻底看清了头像。   背景是一座雪山,画面主体是一张戴风镜和黑色雪帽的侧脸。   谢逍。   肖海肉眼可见地紧张,他嘴角微微抽搐,喉结上下滚动,抬手拨了一下刘海。   林眠眼角瞟他,然后旁若无人地举起手机,点击接通。   屏幕一亮。   谢逍出现在画面中。   林眠很自然朝他挥了挥手,打招呼:“老公。” 第145章 凤城陈浩南   早高峰已过,路上依旧车水马龙。   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远远驶来,某个路口前亮起右转灯,低调拐进辅道。   小高扫视后视镜,识趣地调低音乐。   二哥在和嫂子视频。   总裁可真辛苦啊,开最长的马拉松会议指点江山,赶最早班的飞机千里追妻。   情绪价值拉满。   突然。   只听手机里传来娇俏一声。   “老公!”   !!!!!   我操!这小声音太他妈带感了!   小高双眼放光,下意识踩一脚刹车,车身猛地顿挫,他一舔嘴唇,瞥向后视镜。   果然,谢逍眼刀紧随其后。   他有点混乱,明明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嫂子别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她连二哥名字都没正经喊过,不是“谢总”就是“谢钱辈”。   现在居然破天荒地喊“老公”。   连他都觉得吃不消,不知道二哥咋样。   小高实在好奇,谢逍会是怎样的春心荡漾,不由又偷觑后视镜。   只见二哥坐得笔直,脖颈僵硬,脸上波澜不惊,简直如同面瘫一般。   整个人矜贵孤傲,看着就性冷淡。   小高秒懂。   人前高冷,毒舌禁欲。   这已经是超级飓风般的春风得意,欣喜若狂了。   “好好开车。”谢逍提醒。   小高露出姨母笑,轻搓方向盘拐了个弯,车子稳稳停下。   -   隔着防蓝光镜片,又是逆光,林眠看不大清视频中的画面。   屏幕一阵晃动,她差点以为喝太多眼花,不由自主摘掉墨镜。   直到感觉场景越来越眼熟,她揉了揉眼角,侧跨一步偏头越过肖海。   远处,谢逍身型挺拔,目不斜视,缓步而来。   秋风吹起他卡其色风衣的下摆,露出里头全套的深灰色高定西装。   越走越近。   他缓缓张开双臂,左手腕上的一块七位数的Patek Philippe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有不到三米,他停了一下。   “尽欢!”谢逍喊她。   声线带着几分蛊惑,嘴角噙着笑,像早春的风拂过心畔,动人心扉。   他没有叫她林眠,而是林尽欢。   肖海闻声回头,写满一脸震惊,不禁呆住。   谢逍走的每一步都从容不迫,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沉稳与自信,压迫感十足的强大气场。   他闪回会所与谢逍的初次见面,也是一样的感觉。   场面太震撼。   谢总从天而降。   林眠却好似被点了穴,脚下挪不动。   她指尖传来熟悉的酥麻感,膝盖微微颤抖,肾上腺素飙升,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肖海错愕中,不忘回头观察林眠。   她表情不自然,或者说,没有他想象中的自然。   林眠怔住。   瞬时心跳一百八。   快不能呼吸了。   下一秒。   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冽气息,她被一把揽进久违的怀抱,风衣包裹住她。   温柔滚烫的胸膛,结实有力的手臂。   二人紧挨,她抵着他胸口,感受着他搏动的心跳。   眼前这个男人,不过大半个月不见,却犹如时光穿梭,大梦一场。   只有气息,是她熟悉的,贪恋的,再也不想放开的。   她的心像一只山雀,满腔翻飞,迫不及待地想要振翅高飞,冲破而出。   宽大风衣下,林眠双臂环上他的腰际。   她一阵头晕目眩,腿软得厉害,几乎连站也快站不住了。   感受到她回应,谢逍手上用力,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   秋风擦过耳边。   谢逍低头,柔软的嘴唇轻吻她发丝,她躲在衣襟里,仰面而视。   她看到他瞳孔中央的自己。   他眼神柔情似水,宛如盛满汹涌爱意的深邃海洋,让她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忽地。   林眠身形一颤。   猛然想起她穿得太随便,宿醉又蓬头垢面,会不会给矜贵的他跌份没面子。   谢逍看穿她心思,浅浅一笑,然后麻利脱下风衣,抓着领口一抖,披在她身上。   肖海站桩,扫视二人。   一个表情迷恋中带着崇拜,另一个眼神毫不掩饰偏爱。   对视是一种精神接吻。   肖海眼睛连眨几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唇角抽动,无声笑了笑。   男人该死的占有欲作祟啊。   谢逍这是在宣誓主权。   -   谢逍替她拽紧风衣领口,还不忘强迫症发作,又抚平折痕。   他转身,朝肖海微微颔首,然后抬手整理西装袖口,慢条斯理的。   待肖海走近,他才主动伸手,“重新认识一下,谢逍,林眠老公。”   紧接着,谢逍又说:“肖总仗义,多谢你在火车上照顾我太太。”   潜台词是她是他的人,不用再肖想了。   话音未落,林眠抬眼看他。   原来他早就清楚知道了拉萨火车站的故事。   谢逍的后半句,是故意说给肖海听的。   闻言,肖海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运力回握他,话里有话一字一顿:“凤城陈浩南。”   乍听这五个字,林眠眼皮一跳。   偷觑谢逍。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孤傲冷淡,完全看不出一丁点的情感波动。   不等谢逍回答,肖海抢白,促狭笑道:“可惜,我不喜欢洪兴,我喜欢东星。”   言外之意是两个人都有XIAO字,可“肖”与“逍”也是不一样的。   好一个绵里藏针。   谢逍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四目交错。   如同冷兵器短接,金石声四起,火星飞溅,顷刻间剑拔弩张。   林眠头皮一紧。   铜锣湾只有一个浩南,是我,陈浩南。   这是古早港片《古惑仔》里最霸气外露的台词。   洪兴陈浩南,东星司徒浩南。   电影中,两人为决出谁才是真正的铜锣湾扛把子,一较高下。   真没看出来,眼前这俩男人,还都挺“中二”的。   有谢逍在,她心绪大定,此时居然有点走神。   -   林眠瞟一眼肖海,暗忖他怎么还不走。   谢逍后退半步,仔细端详着林眠,旁若无人地问:“你脸色不好,嗓音沙哑。”   他凑近轻嗅,笃定道:“你昨晚喝了多少。”   有外人在,林眠耳根一红,低声嘀咕,“你怎么知道。”   谢逍替她捋顺鬓边碎发,“眩晕、困倦、表情呆滞,反应能力差,宿醉的临床指征每一条你都符合。”   有了对比,才更加知道爱到底有多深。   林眠心下一暖,心里有种软软的踏实感。   最深的爱是看见,她最吃细节这一套。   还得是谢逍,一眼看穿她宿醉。   “除非瞎了,才看不出来。”   谢逍目光落在肖海身上,很快又移开,冲她玩味一笑。 第146章 我老公,耳鼻喉科大夫性子直!   好家伙。   毒舌谢总杀人不见血,句句诛心啊!   林眠瞟肖海。   他黑着脸,下颌线紧绷,闷闷轻咳两声,端的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   好巧不巧的。   肖海眼角余光正瞄到她偷窥。   他眉头微扬,内心窃喜。   她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肖海暗暗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谢逍说得没错,他刚确实急躁了。   只想着尽早把话和她说清楚,哪怕注意到她戴个墨镜过于突兀,那会鬼使神差的,也没顾上多想。   技不如人,没啥可说的。   想定后,肖海抬手撩了一下留海,视线落在林眠脸上,毫不避讳。   暗流涌动。   林眠心念一动,看一眼谢逍。   她嗔怪着,向肖海解释,“我老公,耳鼻喉科大夫性子直,肖总千万别往心里去。”   见状,肖海尴尬笑笑,敷衍着打哈哈继续寒暄。   !!!   我老公。   谢逍唇角溢出蓬勃笑意。   开天辟地头一回当面听林眠喊他老公,还是当着“情敌”的面,她可太会撩了。   恰似冰山下的火种,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强壮镇定。   谢逍漫不经心,单手解开一颗西装纽扣,又扣好,然后再解,再扣好,以此反复。   他只关注林眠叫老公,其他如同开启自动屏蔽了一样,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末了,只听林眠问他,“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老婆说好就好。   谢逍脱口而出:“好!”   “……”   林眠一愣,瞪大双眼看他,不露声色提示,“肖海提议中午一起吃个饭,问你好不好。”   她故意挽上谢逍手臂,偏头小声提醒,“我刚说了不好。”   大型修罗场,可别上演现实版《古惑仔》。   谢逍回过神来,扫肖海一眼,满眼宠溺对林眠道:   “你昨天没休息好,肯定也没吃好,咱们吃点清淡的,好不好。”   她没化妆,眼皮底下透着一抹深青色,整个人蔫蔫的。   林眠定定点点头。   谢逍自然揽过她腰身,又细又软,忍不住打趣,“饭要常吃,面要常见,正所谓饭饭之交。”   调情的话入耳,肖海哑然失笑。   他俩不同步,她说话,他走神。   刚才,他分明捕捉到谢逍眼神飘忽,得多不在意,才会在她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   真假夫妻,细节最重要。   这顿饭必须得吃!   奥斯卡影帝都没有这个谢老二会演。   “饭饭之交么……”肖海重复,玩味着阴阳道,“逍总可真会说话!”   谁让他说自己眼瞎。   眼看二人又要卯上了,林眠举手投降,打断无声的汹涌。   她看谢逍,娇俏笑道:“老公说好就好!”   语言暴击。   肖海扯出一个弧度,皮笑肉不笑地抽动嘴角。   谢逍看破她心思,拍了拍她手臂,笑得温柔,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宠溺。   既然决定了要去吃饭,林眠表示,得先上楼换身衣服。   礼貌性请示二位。   难得,两位xiao总异口同声:“去吧。”   -   林眠转身上楼。   俩人目光灼热,直勾勾盯着她背影,一点不错眼。   把角处一拐,门厅空荡。   公寓门口,顿时只剩谢逍和肖海两人。   尴尬对望一眼。   然后各自退开一步。   谢逍高大挺拔,自带全套霸道总裁皮肤装扮,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一席价格不菲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面料中似乎掺杂着金丝银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肖海要黯然失色几分。   他内搭一件浅灰色的短袖T,外搭深蓝色的H牌西装外套,笔挺有型,单就质感而言,看着也不便宜。   最主要的是,肖海扎着低马尾。   自从林眠这个发型会使他整个人显得温和,肖海就再没梳过其他的发型。   -   足足五分钟。   相顾无言。   俩人如同门神,左右各站一个。   “你真是林眠老公?”肖海还是不大相信。   谢逍站得笔直,“如假包换。”   “怎么证明。”正主当前,肖海依然不死心。   谢逍没有戴婚戒,林眠也没有。   一定有诈。   这年头什么都有假的,何况夫妻,就算是领证结婚,不熟也白扯。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不管前头是南墙还是别的什么,总要亲自撞一回,才不枉热血。   更何况,他对林眠是一见钟情。   他已经很久不相信快感了。   做品牌营销出身,他更相信,长期主义的一往情深才是品牌。   爱情也一样。   谢逍对上肖海目光。   他何尝不知眼前这“情敌”在想什么。   肖海时不时向他左手无名指扫视,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当初,林眠不小心弄丢了对戒,哪怕后来失而复得,她也没再戴过。   他当然要时刻和老婆保持一致。   谢逍偏首思忖,须臾间,登时有了主意。   既然肖海贼心不死,他不介意教他个乖,一击必杀。   谢逍淡笑一声,朝旁边瞥了一眼,举重若轻道:“等着。”   “等到什么时候?”   “不急,先吃完饭再说。”   肖海一撩留海,大拇指擦过嘴角的疤,举起浅蓝色文件夹遮住阳光。   -   “印尼工厂什么时候启程?”谢逍问。   干等浪费时间,不如聊点正经事,转移他一门心思盘算自己老婆的注意力。   肖海一笑:“怎么,想支开我?”   “你意思是,我可以不去?”谢逍反问。   近朱者赤,和主编相处久了,他轻松拿捏肖海措辞上的漏洞。   “……”   肖海一噎,气得单手插兜,忿忿扭过头去。   怎么和林眠一模一样,说话滴水不漏。   “所以,拉萨火车站晕倒的人是你?”打不过就跑,肖海另起一个话头。   “这很重要吗?”谢逍想笑,他为什么格外关注这个问题。   “单纯好奇。”   “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谢逍故意直接把天聊死。   肖海一噎。   半晌,他调整好情绪,像极了CD时间读条完毕,开始发招,“你为什么叫她尽欢?”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俩的暗号?”肖海自问自答。   谢逍上下扫视他,笑而不答。   这种信息差,不相干的人没必要知道。   见人不接话茬,肖海懒散地手叉腰,打鼻腔里哼出一声。   谢逍饶有兴致看他,薄唇含笑,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的傲气。   “市场留给瀚海的时间可不多了。”   “新技术推动行业持续降本增效,成本下行带来需求向上,销量增加反哺技术研发。”   “资产负债率、资金储备、资金净值、应付账款及应付票据,这些核心财务数据才是瀚海的根本。”   “别人都在狂奔,你是不是需要反思一下自己。”   我操!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生意。   肖海按耐不住,警告地叫他:“谢逍!!!”   “?”谢逍下颌微抬。   肖海喉结滑动,憋出一句:“你说得对!”   ……   正说着,林眠遥遥从门厅走过来。   俩人同时望过去。   四眼放光。 第147章 你反射弧太长   林眠遥遥从门厅走过来,远远看见谢逍和肖海聊天,俩人隔着不会密接的距离。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这话真没说错。   眼前这俩人,一个35,一个33,身家过亿,天之骄子,居然会“中二”地用电影里的台词互怼。   真是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   林眠叹气。   秦北望没说错,她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或许是听见她高跟鞋的脚步声,正说话的“中二少年们”不约而同望过来。   肖海双眼放光,站直身子,连手里文件夹掉了都没在意。   谢逍倒是很平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不自知地把那块七位数的Patek Philippe手表,从左手腕换到了右手腕。   林眠低头忍笑。   从二人的反应来看,她衣服穿对了。   -   20分钟前,她还在衣架前纠结,不知道该穿哪一件。   最终,她选了一条黑色长裙。   款式简单到看不出任何设计巧思,只能从完美贴合曲线的剪裁,来判断价格不菲。   某贵牌的经典款,虽不是高奢,但品牌也足够响亮。   是两年前刚升任《Cute》生活版主编,林眠买给自己的升职礼物。   可以买贵的,不能买贵了。   凤城不比北上广深,就业环境相当严峻。   坊间传闻戏称,哪怕就是马斯克来了,也得先打三个月电话。   林眠没有方娜的家境实力,也没有关乐乐和Ada耀目的名校履历。   十年前实习转正,进入趣可编辑部时,她月薪才不过2000块。   还没算扣掉五险一金,到手就更少。   她硬是从普通编辑、资深编辑、编辑部主任、主编,这样一点点熬上来。   林眠很知足。   她坚信流水不争先,争得是滔滔不绝。   何况,能在趣可工作,本身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有什么比实现年少时的愿望,更令人感到幸福的呢。   -   有品牌加持,林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方、优雅还有一丢丢小性感。   莫名联想起舞会前的灰姑娘。   和谢逍的顶奢高定不能比,却是她唯一一条压箱底、撑场面的裙子。   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像传媒行业酒会等等重要场合才上身。   今天既然是和谢逍一起去吃饭,自然不能太寒酸。   不过,倒也不算唯一的贵货。   党员转正大会前,谢逍送了她一件H牌的套装,准确说目前是唯二。   黑色长裙算不上严格的吊带款,肩带两指宽,深V修身,侧叉高度开得恰到好处。   林眠外头穿着谢逍的卡其色风衣,宽宽大大的,非常有人在衣中晃的味道。   她是故意穿给肖海看的,谁让他嘴硬疑心重,竟然完全不信她的话。   -   见人走到跟前,肖海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好一出大变活人。   林眠好似换了个皮相,从容中带着利落,明艳动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坦荡,有一种柔婉又强大的气场,让人一眼发现她的独特。   静而不争的美。   肖海视线追随着林眠,内心五味杂陈。   原来是他不配。   她全妆,甚至还专门洗了个头。   他后槽牙紧咬,嘴唇抿呈一条直线,那个疤不自然地抖动。   吃醋。   十分特别以及非常吃醋。   -   见林眠过来,谢逍紧走几步上前,捞起她的手,眉头微皱,“手这么凉,嘴唇紫绀,你脸色不大对。”   眼下寒露已过,早起上海的温度是18度,她居然穿了一条深V长裙!!!   重点是她还不系扣子!!!   谢主任职业病又犯了。   他既心疼,又感慨。   替林眠拽紧风衣领口,扣上每一颗纽扣,系上腰带,隐藏好里头的长裙。   遮瑕再好的粉底也盖不住疲惫。   穿堂风一吹,胸口陡然翻涌,林眠慌忙捂住嘴。   刚起来那会口渴,白啤喝得猛,现下胃里反酸得难受,一下一下上涌直想吐。   她脚下虚浮,一个趔趄。   谢逍抢步上前,双手稳稳一托,将她打横抱起,“先上楼再说。”   见状,肖海原地呆愣几秒,“我操!豹的速度。”   谢逍带起一阵风,轻飘飘落下一句,“你反射弧太长。”   肖海第三次被噎住。   不过,居然有机会参观她住的地方。   这好机会百年一遇,谁放过谁是鸹貔。   他忙不迭也跟上去。   -   北外滩边寸土寸金的地段,精装修公寓,电梯不大,略显逼仄。   肖海站在轿厢右侧,眼光搭在林眠身上,居高临下。   林眠尚有一丝理智残存,轻敲谢逍肩膀,暗示他放她下来。   谢逍低头,将整个重心落在左臂,腾出右手,光速拉好风衣,遮住她胸口。   轿厢门关闭。   肖海格外自觉,手悬停在楼层面板,“几层?”   开不了一点口。   此时,林眠又是一阵反胃,半眯着眼,虚弱地趴在谢逍肩头。   “24。”谢逍淡淡道。   肖海将信将疑,手迟迟没有摁下去。   林眠看肖海,朝他缓慢眨了下眼,然后又继续趴好。   有正主认可,肖海这才摁下按钮。   劳动他老婆,谢逍板着脸,多此一举。   电机蜂鸣。   一股牵引力袭来,轿厢持续上升。   林眠不想说话,食指轻戳谢逍两下,“你怎么知道”。   谢逍感觉到她的意思,清浅一笑,扫肖海一眼,没有回答。   紧接着,他手臂运力,给她一个支撑的力道。   林眠会意,挣扎攀上他脖颈,紧紧搂着。   二人贴近。   谢逍凑在她耳边,“前二婶的玄学。”   他气息潮热,声线低沉富有磁性,她耳根痒痒的,下意识蹭了蹭脖子。   见状,肖海铁青着脸转过头,顺带打了个饱嗝,响亮异常。   这一口狗粮,属实撑得慌。   -   电梯提示音响起。   24层到了。   走出轿厢,谢逍仍是一副标准的公主抱,像拥着一件稀世之宝,珍而重之。   突然。   林眠眼眶泛泪,急不可耐上下摇晃着身子,连连捶打他前胸,慌忙要跳下地。   她不敢说话,怕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紧抿的嘴唇因用力而泛白。   谢逍缓缓泄力,她脚尖才刚挨地,便有如游鱼一般,身形一晃,仓皇踢掉高跟鞋,直冲向房门口。   那边,林眠输入密码速度快到摁出残影。   这厢。   啪啪两声闷响,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YSL黑色高跟鞋应声落地。   好家伙。   四眼震惊。   -   面面相觑。   俩人几乎同时弯腰,一人捡起一只。   谢逍左手食指挂着后跟补强,肖海右手三指捏着鞋跟。   四目相对。   谢逍下巴稍扬,伸出右手。   此时无声胜有声。   肖海单手把高跟鞋递过去。   你妈!   这家伙的占有欲也太强了!   -   门半掩着。   林眠在洗手间狂呕不止。   就在谢逍倒手整理高跟鞋的功夫,肖海先一步推门进来。   突然,他顿了一瞬。   意味不明地无声哂笑,然后手腕一抖,指腹悄悄朝门板发力,想把谢逍关在外头。 第148章 逍总怎么不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   谢逍敏捷地把一只脚插进门缝,脚踝膝盖顺势向前一顶。   光泽感的小牛皮鞋面,骚气天花板鞋底一抹暗红。   猛地。   肖海一个踉跄,不受控制前扑几步,撞在门廊的墙壁上。   “幼稚。”谢逍进门。   深色中筒袜包裹着脚踝的极致性感。   闹了个没趣,肖海下意识一拨留海掩饰尴尬,又抻平外套下摆,大步流星径直往里走。   走出两步,见谢逍原地没动,他本能地警觉。   这厮又想干嘛。   肖海回头,阴阳怪气地搭话:“逍总怎么不进来?”   言外之意是你不是号称林眠老公嘛,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有些事,不是嘴硬就能了事的。   二十块的人民币,设计得再好看,也不如一百块的招人喜欢。   谢逍没搭理肖海。   站在门厅处,四下张望一番。   进门左手边有一个鞋柜,谢逍拉开柜门,里头并没有男士拖鞋。   这时,林眠红着眼,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哑哑道:“随便坐,不用换鞋了。”   话音未落。   肖海回头招呼她不用客套,他自在的很,顺带冲谢逍露出个“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谢逍眼皮一抬,平静移开视线。   钥匙盘旁边,有一瓶200毫升的喷雾消毒液   他拿起来,先查看日期,然后拔掉塑料盖,大拇指按压,再用手轻轻地在瓶口扇动,确认是不是到底是什么物质。   见状,肖海眉头几乎拧成麻绳,耷拉着眼角,没好气地感慨。   一不小心,凤城话脱口而出:“额贼!他妈太谨慎了!闻氯气呢!”   他不知道谢总有强迫症。   过氧化氢和苯扎氯铵。   确认后,谢逍对着鞋底喷了喷,还将林眠的高跟鞋底如法炮制。   等彻底挥发完毕,又在内门的门垫上左右一蹭鞋底,脱下西装外套挂上衣架,解开衬衣袖管的纽扣,翻折露出手腕和小臂,才起脚进屋。   ?????   进个门这么复杂。   活得真细致。   肖海全程目睹,一脸懵逼。   不理解并且过于震撼。   -   环宇公寓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肖海溜达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谢逍直接走向洗手间。   林眠脸颊憋得涨红,半跪在马桶边,胃里翻江倒海,干呕,持续地干呕。   谢逍手背抚上她背脊,沿着她突起的脊椎骨自上而下地摩挲。   隔着丝滑的三醋酸衣料,他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   林眠小臂高抬,亟亟推他出去,艰难开口:“你洗你的手,我吐一下就好了,先别管我。”   喝酒时有多狂妄,这时候就有多狼狈。   “好,有需要喊我。”谢逍洗手。   反正惯着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   从洗手间出来,谢逍目的性明确,直奔厨房。   肖海抱臂倚着沙发,满脸审视盯着他。   同样是到别人家做客,怎么他忙忙慌慌,比主人家事还密。   肖海百无聊赖,想刷手机又不甘心,生怕漏掉什么“假夫妻”的蛛丝马迹。   冰箱旁的中厨台,谢逍发现一罐白啤,空的。   伸出手一摸,易拉罐上隐约有水汽,罐身还带着凉意。   沉吟片刻。   他秒懂。   听见林眠在洗手间起起伏伏的干呕,谢逍心口有点堵,她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须臾,又从心疼转向自责。   他来得太晚。   就该在她飞机一落地就来!   谢逍长吁一口气,拉开橱柜找蜂蜜,浓蜂蜜水解宿醉,不知道公寓有没有。   -   “肖海。”谢逍突然开腔,示意他过来。   肖海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起身,单手支着厨房门框,“有事儿就说。”   谢逍瞥他一眼,“去买瓶蜂蜜。”   “???”什么玩意儿。   谢逍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滑开相册,找到一张照片,在他眼前一晃,“买这种,不要瞎选。”   消息提示音响,肖海打开,某个进口品牌的蜂蜜图片。   “给你10分钟,快去快回。”谢逍撂下句话,转身拉开冰箱门。   “不是——”肖海一舔嘴唇,“我去???”   活了33年,他还从没被人使唤得如此随意,如此……理直气壮。   谢逍耐着性子回头,面容冷峻,低头看腕表,“还剩9分30秒。”   把他家的。   肖海暗骂一句,撩着留海恋恋不舍出门。   “把门带上。”   “……”   -   24层,公寓电梯厅。   肖海点了根“和天下”,捏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窗台。   烟过半支,他倒手打给司机。   用凤城话安排:“黑子,派你去麦个蜂蜜,牌子额发给你,包麦错!”   末了,又补上一句,“逆还有5分钟,克里马擦!”   电话那头,司机黑子快哭了。   少爷,这个牌子的蜂蜜,得去浦东的山姆才有。   木乱死了。   -   五分钟后。   肖海敲门,拎着一个7-Eleven的塑料袋,拧眉哼了声,眼神悠悠停在林眠身上。   她唇边潮红,绯色一直延伸到锁骨,发丝凌乱,眼神溢满情愫。   肖海心里一紧。   妈的!大意了!   他重重放下塑料袋,不咸不淡道:“你要的那个牌子太远,凑合吧,买都买了。”   “买什么?”林眠开口,却是对着谢逍问,“我什么都不缺。”   只缺你。   谢逍颔首,走过来检视袋子,勉强翻出一盒,“乙醛有毒,在体内堆积会引起血管扩张,刺激神经系统。”   他调好一杯温蜂蜜水,递给林眠,“酒前防醉,酒后醒酒。”   肖海散漫地抄兜,嗤笑,“你还真是大夫?给我也来一杯。”   等老子中午喝死你。   谢逍递杯子给他,关心林眠,“你怎么样,不舒服不要勉强。”   肖海仰头灌下半杯,听见这话,生怕她变卦,立马跳起来,“说好去吃饭的,我包间都定好了,今天必须去!必须!”   “你活不到明天了?”   “……”   这厮真毒舌,肖海词穷。   他腾起一股无名火,撩拨得烦躁。   脱掉西装外套,就手扔在沙发上,露出狰狞的花臂,眼角瞪着谢逍。   他本来就长得凶,这下更有古惑仔龙争虎斗只手遮天的味道。   一山不能容二xiao。   突然。   他眼风不经意扫到林眠。   她清晰的锁骨,撩人的直角肩,肖海视线下移,眼前一亮,嘴角漾起弧度,惊喜道:“你也有纹身??”   可算是扳回一城。   一直被谢逍死死拿捏,真让人窝火。   谢逍提着衣领,用力一抖,给林眠披上风衣,偏头对肖海,漫不经心一哂,“你信不信我也有。”   “……”   ???   林眠一怔,仰头看谢逍,满脸意外。   纹身??   他什么时候有,身上哪里有,她不可能记错!   他纹了什么?? 第149章 不赌怎么知道   纹身。   林眠一怔,仰头看谢逍,满脸意外。   谢逍掌心覆上她单薄清瘦的肩膀,轻柔抓握两下。   秒懂。   他暗示她不要参与话题。   突如其来的沉默。   三人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林眠率先打破尴尬,取来双R纯银伞柄的车载伞,递还给肖海。   “抱歉,差点忘了。”   “好像我是专程来要伞的。”   肖海不甘心,他巴不得林眠别想起来,就还有借口再上来。   一段长久关系定然是相互的。   两不相欠,关系就断了。   人情越欠越深,关系才能往来不断。   他接过伞,微微眯眼,拿在手中把玩。   “好好收着,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谢逍一眼看穿肖海心思,毫不掩饰毒舌本色。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肖海是主观故意,借伞不是目的,还伞才是。   -   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下肚,缓过半晌,林眠宛如新生。   她在洗手间补了个妆,重新梳理好头发,谢逍清洗杯子。   一切收拾妥当,三人下楼。   站在公寓楼下。   又迎来另一个全新的问题:坐谁的车。   肖海一语双关,“餐厅远,中午吃饭堵车,咱们最好坐一个车走。”   他才不想放任谢逍和林眠双宿双栖,哪怕是当电灯泡,他也不在乎。   何况,他是打定主意要挖这对“假夫妻”实锤的。   谢逍礼貌低应,是他的良好教养。   三人并肩往小区正门口走。   谢逍和肖海分列两侧。   林眠夹在当中,手臂下意识向谢逍靠拢,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冷冽的空气带着枯夏的余温,枫香树枝桠肆意伸展,如同被秋天灌醉。   林眠此时的心情,恰似一瓣一瓣剥开的橘子,有点甜里带酸。   -   肖海偏头,瞟一眼谢逍,嘲讽拉满:“我听说逍总不开车,还真是意外收获。”   是不是男人。   圈里有哪个爷们儿不会开车。   和他认识以来,从没见谢逍摸过方向盘,这让他特别想不通。   这话一出,谢逍淡淡一笑,右手自然揽上林眠腰间,“嗯,不开,我老婆开。”   他指腹悄悄运力,林眠后腰一痒,手肘顺势勾上他臂弯。   她仰头看他,眸中的崇拜只增不减,越来越佩服谢总高冷又毒舌。   他早就把肖海的心理吃透了,精准预判下一句话的意图和可能的目的。   还得是谢逍。   “……”   赤裸裸地炫耀。   肖海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纯属多余一问。   本想奚落他是不是男人,结果人家居然拐弯抹角秀恩爱。   妈的,又草率了。   -   三人来到车子跟前。   司机黑子从库里南上下来,客套打招呼。   “那坐我的车?”肖海问。   林眠:“都行。”   她性格随和,觉得坐什么车都一样。   谢逍:“好。”   他善于掌控一切,做出最理智清醒的判断。   肖海舌尖抵着嘴角,“上车。”   谢逍自然地先替林眠拉开后车门,然后自己麻利地从另一边坐进去。   片刻。   见肖海原地不动,他滑下车窗,“肖总怎么不上车。”   好一个call back!   肖海石化。   难道是他不想上车吗,他妈这坐副驾驶和秘书有什么区别!   “别想了,我的车也是这样。”谢逍拆穿他,说完缓缓滑上车窗。   肖海悻悻地一拨留海,脚下挪不动。   他还就不信了。   短暂僵持中,林眠和谢逍对望。   心领神会。   谢逍耐着性子问:“你真不想坐副驾?”   “对。”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好。”   话音未落,谢逍迈着大长腿下车。   肖海一个箭步冲进去坐下,还不忘扣上安全带。   突然。   他眸中一亮,本能地觉得有诈。   下一秒。   谢逍坐进副驾驶。   林眠下车,招呼黑子,“麻烦师傅坐我老公的车吧,您今天可以休息了。”   只见她径直坐上主驾,轻车熟路按下引擎,说话间就要启动。   “你会开库里南?”肖海不放心。   听见这话,谢逍端得气定神闲,唇角笑意荡漾,坐等肖海被打脸,心里美滋滋的。   这话她不爱听。   什么叫会。   林眠气得使劲一拍方向盘,猛地鸣笛,黑子吓了一跳。   她扭头瞪他,“哎你!好像我只配开momi6???”   自己可是正经研究过“一分钟教会你如何开走一辆劳斯莱斯”的。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肖海投降。   其实,他说完就后悔。   他丝毫没有看低林眠的意思,只是颇为意外,她居然毫不怯场,洒脱爽利。   林眠调整导航,“去哪儿。”   肖海陪着笑,“苏州会馆。”   “……”   林眠轻点油门,车子怠速。   她左右瞄两眼倒后镜,单手搓方向盘原地掉头,随后一把左转向,径直切入主路。   谢逍借调整姿势,偏头扫一眼后排的肖海,笑得意味深长。   他见识过林眠的车技。   这回,该轮到某人震惊了。   -   库里南飞驰在前。   丰田埃尔法紧随其后。   小高这一路上迸出最多的一个词是:我操!   “XX!嫂子并道这么丝滑!”   “XX!蛇皮走位!”   “XX!嫂子居然用油门控制车速!看见没,黑子,她都不带踩刹车的!”   小高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得来。   途中,俩人自然而然地说起谢逍。   见时机成熟,黑子倚着副驾驶扶手八卦:“逍总真不会开车啊?”   “放屁!谁说的!”小高随口反驳,满脸不乐意。   就见不得有人说二哥哪点不好。   黑子好奇:“那他为啥不开车?”   小高漫不经心摆摆手,“嗐!超速50%以上,驾照让吊销了。”   他不由回想起西藏的铁人三项,至今心有余悸。   近墨者黑。   一见有内幕可挖,黑子顺着话头又问,“我靠!怎么回事?”   小高眼角扫他,调侃道:“飞得太低呗!”   想从他嘴里套亲二哥的料,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黑子一愣。   几个意思呢。   一会可该怎么跟小肖总交代。   什么叫飞得太低。   开战斗机的呗。   -   苏州会馆。   古色古香的小院。   正值饭点,上客高峰期,车来车往。   停车场满满当当,只余把头一个车位,或许因为不好停,所以还空着。   林眠又开出去,车头冲外一把入库,不偏不倚,堪称驾校教科书级别的倒库。   谢逍率先下车,主动替林眠拉开车门。   肖海竖起大拇指,“服了!”   林眠嫣然一笑,狡黠道:“给我老公开车练的。”   听到这话,谢逍抚上她柔软的后颈,温柔地捏了捏,笑意温存。   肖海再次抽动着嘴角别过头。   秀恩爱死得快。   你俩好好演。   -   服务生全套新中式穿搭,引着三人往楼上包间走。   倒过茶后,轻轻带上门出去。   林眠环视四周。   古韵悠然,木质雕花窗半支着,苏州评弹袅袅飘进来。   同一个包厢,一切似曾相识。   她随即明白过来,肖海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而那个空车位,是特意留出来的。   -   “逍总,这里没有菜单。”肖海放下手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谢逍大拇指摩挲着杯沿,“没有菜单开盲盒?”   上瘾性强化机制,典型的赌博心理。   他是有多缺乏安全感。   肖海提壶自斟一杯,话里有话,“不赌怎么知道。”   强者从不谈道德。   丛林社会,赚钱的人抢资源,工作的人疯狂内卷。   这世界,是勇敢者的游戏。   好东西都是“抢”来的,爱情也是。 第150章 证明我爱你   肖海站起身,手提茶壶环视一圈。   他指腹轻叩桌面,语带炫耀,提醒道:“逍总尝尝,洞庭碧螺春,三万昌的。”   别看他面相长得凶,却很内秀。   除了爱玩牌,爱旅游,还格外中意品茶。   尤其是绿茶之首的碧螺春,肖海独爱它清新高远。   那时,凤城会所初见,谢逍让了他一杯老班章。   普洱茶性烈茶气足,入口生猛,太霸道,他不喜欢。   既然这次到他的地盘,高低得让谢逍也忍受一回。   -   肖海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官帽椅背上,惊起临窗的两只麻雀,扑啦啦飞远。   “康熙爷最喜欢的绿茶。”肖海举杯,着意补充。   谢逍颔首,执盏慢品,礼节性寒暄,“鲜爽甘甜,回味生津,明前茶,果然不同凡响。”   他喝惯了普洱,绿茶清淡得没一丁点味道。   在他们圈里,二代们什么都玩,有爱茶的,三万昌名号也有所耳闻。   他看出肖海显摆卖弄的心思,懒得点破,径直伸手把林眠面前的茶杯挪过来。   “碧螺春性寒,你胃不好。”   肖海一拦,嫌他自作主张,“三万昌是林眠的面子,特意给她尝尝。”   言外之意是不然就凭你还能喝得到。   何必防贼一样看那么紧,分明是怕破绽百出。   谢逍不为所动,一口替她干掉,“喝茶怎么不开盲盒了。”潜台词是他太双标。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中二少年们”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   林眠连忙打圆场。   “多谢肖总抬爱,我舌头不灵,再好的茶叶给我也白搭……心领,心领了……”   肖海爽朗一笑出声,眼风带过林眠,逼视谢逍,话里有话道:   “逍总,开盲盒的乐趣你不懂,能在拉萨偶遇林眠,有一说一,我这算不算运气爆棚,开出了隐藏款。”   缘分天定。   《大话西游》里紫霞cue过,上天的安排,最大嘛!   闻言,谢逍单肘轻抵桌沿,“所以你们瀚海管理公司是靠运气?”   肖海不甘示弱,“顺势而为罢了,不过,我更喜欢主动出击,爱情也一样。”   谢逍冷哼,微摇头扼腕一叹,“如果爱情只剩盲目,就会爱得不知进退。”   肖海不以为意。   提壶自斟一杯,慢悠悠品完,又续上一杯。   末了,他倚着桌面,故意装得吊儿郎当,十分欠揍地表示,“健康的恋爱固然重要,畸形的暧昧实在精彩。”   谢逍蹙眉,“活的太轻松了,才满脑子都是爱情。”   肖海转着茶杯,“那有什么!没人在乎!就算有人在乎,人又算什么东西!”   “你忘了一条。”   “什么?”   “盲盒定律,永远抽不到喜欢的那款。”   “……”   俩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话内机锋频现。   活像大学开辩论会。   我方凤城陈浩南,三辩打野;对方瀚海肖海,一辩辅助。   林眠后知后觉。   这是事关男人尊严的对决。   -   正说着,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   林眠松了口气,可算能安生一点了。   念想没来得及落地。   又开始了。   肖海启筷,第二轮显摆:“下江南,总要吃一顿苏帮菜,碧螺春入菜,灵的嘞!”   他学苏浙味儿。   谢逍瞅一眼,“浓而不腻,淡而不薄,可惜了,春季时令才是苏帮菜天花板。”   “是吗?”林眠半信半疑,她对吃一向不讲究。   “苏州好,鱼味爱三春,刀鲜去鳞光错落,河豚焙乳腹膨脾,新韭带姜烹。”   谢逍脱口而出。   算肖海运气不好。   他以前不了解苏州,还是林眠去常熟出差,送他一盒虞山绿茶,他才想顺带多了解了一下。   肖海算是正撞在了枪口上。   但凡换个菜系,他未必能信手拈来。   林眠不知道原委,只觉谢逍如同开挂一般的存在,简直是言情小说里的霸总本尊。   如果放在以前,她会下意识抗拒。   但现在,只要想到眼前这男人是她老公,林眠满足感爆棚。   她何德何能。   林眠支肘撑起下颌,露出迷妹的崇拜,望着谢逍。   谢逍正巧看过来,宠溺一笑,“明年春天,带你吃正经的平江春颂。”   “好的呀。”林眠无比配合。   -   接连被噎,肖海奋力一撩留海。   大有越挫越勇之意。   CD冷却完毕,他违心一笑,“你和林眠是怎么认识的,婚礼办了吗,领证了吗,也不官宣。”   这年头,网恋三天都敢互称“老公老婆”,区区称呼不代表什么。   “无可奉告。”谢逍压根不跟他废话。   一句话封死。   肖海只当没听见,“不说我就当默认没有,这样等于是给我机会呀。”   “你大可以试试。”   “逍总一直这么自信?小心过犹不及就是自负了。”   肖海现学现卖,拐着弯子找补谢逍吐槽他好奇心重。   谢逍眼皮一掀,“常规操作。”   “……”   -   试探完谢逍,肖海转头和林眠说话。   他看腕表,语气没有对谢逍的咄咄逼人,“你下午不去静安影棚吗?”   等饭吃完再开车回去嘉德国际,起码快下午3点了。   看她要工作,还是要塑料老公吧。   肖海满怀期待。   林眠点点头,“不去了,今天请假了。”   “头疼。”她补上一句。   话赶话,林眠看着谢逍,“忘记说了,乔斯羽答应去拍封面,Ada说的,事情终于解决啦。”   一块大石头落地,她语气松快。   “是吗。”谢逍淡淡的。   他对别人的事情没兴趣,只要她高兴就行。   “嗯,作为利益交换,我们给她一个直播间曝光的机会,乔斯羽同意了。”   谢逍点颔,“好事。”   ……   二人聊工作,肖海没功夫插不上话。   他如同一台人肉摄影机,面带审视观察俩人对话。   乔斯羽。   林眠说到这个名字时,谢逍眼神的闪躲一掠而过,转瞬即逝的,难以觉察的。   谢逍的话突然变少,和怼他时判若两人。   一定有问题!   肖海靠着椅背,手臂舒展,大喇喇伸了个懒腰,然后搭在桌上。   果然,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   菜上齐了。   谢逍食不言寝不语。   林眠保持一致。   肖海不想做秦北望那样的猴子,也依葫芦画瓢,keep住态度。   寂然用餐。   尴尬无声流淌。   饭毕,又喝过两轮茶,三人起身,预备下楼走人。   肖海穿上外套,站在包间门口提示谢逍,“饭也吃完了,你证明一下吧。”   “证明什么?”林眠不明所以,回头问。   谢逍脚下一顿,嘴角噙笑,他深邃缱绻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缓缓靠近,慢慢俯身,声线低沉而暧昧。   “证明我爱你。”   “???”   林眠瞬时心跳一百八。   她忽然感觉身体某处向高处跃起,雷霆万钧地砸下来,连带心脏也跟着剧烈震颤。   血液一秒上涌,直冲颅底,只听“刺啦”一声,脑中,有朵火花莽撞地炸开。   他第一次说。   说我爱你。 第151章 要不要检查一下   肖海倚着门框,伸手一挡,嘴角的疤抽动,“不要混淆视线,是证明夫妻关系。”   林眠一听,立马回过味儿来,“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我说过,我不是随便的人。”   “……”   肖海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旁若无人地背书:   “如果结婚证遗失,损毁或者因其他关系无法获得,还可以去民政局调取……”   这一瞬间,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点上头,让她不管不顾。   就在他喋喋不休,宛如伴奏一般的BGM中,林眠转身向后。   高跟鞋与地板相接,发出令人愉悦的脆响。   她稍稍踮起脚尖,仰头吻上谢逍唇畔。   果然,肖海眼神突变,眼底闪烁,撑着门框的手猛地一顿。   “婚姻登记证明……”他固执而机械地说完后几个字,盯着一脸怔忡的谢逍。   谢总在惊讶什么。   !!!   这浅啜一吻来得猝不及防,谢逍还没反应过来。   他了解林眠。   她向来把感情藏得深,别说是在外人跟前接吻,二人相对时,她也鲜少袒露心扉。   赵红老师去世,对她影响太深。   没经历过同等的痛彻心扉,他不敢轻易劝她放下执念。   肖海还在跟前,不管是不是为了做戏,这浅浅一吻,于她已经算极大的突破了。   自己怎么能落下。   谢逍胸膛起伏,一把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后颈,低头深吻。   什么是证明。   无言的欲望,真挚的情感,默契的表白,醉人的渴望。   在嘴唇相接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完美融为一体。   总是想象无限度地索吻,似乎这样就能把灵魂的一半喂给她。   让她心安,也让她释怀。   滚烫的气息将她覆盖,仓皇之间,她甚至忘了闭眼。   直到谢逍忙里偷闲,拇指滑过她羽睫,她才从悸动中回神,配合地吻上去。   窗外,评弹袅袅,飘进耳中。   歌声里的吴侬软语,恰似姑苏城的缱绻情话。   一曲《莺莺操琴》。   正唱到:九曲桥上红栏曲,湖心亭旁侧绿纱窗,小姐是她身靠栏杆观水面,见池中戏水有两鸳鸯。   一声轻咳,打破旖旎。   肖海敲敲门框,“奥斯卡都欠你俩一座小金人。”说完,他径直甩手下楼。   走了。   太伤自尊了。   -   等林眠和谢逍从苏州会馆出来,肖海的车已不见踪迹。   小高调座椅耽误了一分钟。   远远见二人候在门口,才姗姗来迟,“黑子说他老板临时有个会,先走了。”   “二哥,我看肖总刚出来印堂发黑,简直要吃人,没事儿吧他!”   谢逍看林眠一眼,“恭喜他求仁得仁。”   林眠秒懂,低头一笑。   -   车子发动。   谢逍低声问:“回公寓?”   “你还有事吗?”林眠反问。   她心下一紧,以为谢逍专程送她,之后还有事要忙,毕竟谢总日理万机。   谢逍回应,“你没休息好。”   林眠故作轻松道,“没问你这个。”   谢逍故意装傻,噙着笑看她,“舍不得我?”   第二排商务座完全并拢。   他捞起她的手,绵长一吻,落在她手背上。   半晌。   林眠枕着他手臂,闷闷低应一声,“嗯。”   谢逍愣了一下。   半个月没见,她变化不少。   起码,她开始勇敢直视自己的内心了。   谢逍心潮澎湃。   爱怜地轻抚她发顶,掌心下移,替她拨去额角碎发,动作轻柔而温存。   她肩头微凉,皮肤细腻,单薄的他一掌完全包裹。   他拇指摩挲着她分明的锁骨,其余四指覆上她肩膀,微微用力一带,将她整个人拽坐在他腿上。   林眠始料未及,低呼一声,全身贴在他身上。   力的作用下,她嘴唇从他耳边擦过,额角不受控制,不小心几乎撞上头枕。   谢逍调低座椅靠背,手臂一揽,稳稳带她入怀。   两人紧贴。   他身体不对劲,林眠暗暗挪了挪。   她眼神闪躲,头抵着他下颌,内心狂跳。   见状。   小高默默放下隔断。   油门踩到底,发动机传来嘶吼。   恰如此时两颗澎湃跃动的心。   -   直到车子停在公寓楼下。   他们还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二排座椅几乎完全放平。   林眠侧身斜靠在他身上,脸枕着他肩胛,右手搭在他颈间。   谢逍右臂环紧她,左手揽住她的腰,透过衬衫,他腹肌的马甲线清晰可见。   埃尔法停稳,谁也没有动。   小高没有熄火,反而知趣地调大了空调,然后跳下车,候在外头。   车门闷响。   车厢只剩他二人。   谢逍喉结上下滑动,偏头吻了吻她额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三十五年,从来没有人能试探、动摇他的底线,除了她。   就像在苏州会馆,他回怼肖海的那句话,活的太轻松了,才满脑子都是爱情。   谢总一向无比自信,爱情也是。   林眠一声不响飞来上海,他以为她闹脾气,还特意翻了翻恋爱攻略,刻意保持适度的距离,营造“边界感”。   直到肖海穷追不舍,虎视眈眈的觊觎,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习惯在有胜算的时候大胆下注,在不具胜算的时候谨慎行事。   来上海,唯一意料之外,也让他倍感惊喜的,是林眠的变化。   说不得还得感谢肖海,多亏有他推波助澜。   “回公寓?”谢逍沉声,又问了一遍。   林眠点头。   俩人终于分开。   -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多,上班时间,公寓电梯里空无一人。   两人并肩而立,手臂相贴,十指交叠。   林眠紧张,手心微微潮热,想抽出手来,却被他死死扣住。   她无声咽了咽口水,心脏狂跳,鼓膜激荡,像一面大鼓,咚咚作响,暗暗吸了口气。   他来上海,她无比高兴。   她吻他,他回以热吻。   车上,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眼里的炙热。   他没有掩饰。   她也没有拆穿。   那么接下来该发生点什么,俩人心知肚明。   只是,这一路上来,谁也没有点破。   电梯缓缓上升。   林眠只能听到电机的蜂鸣声,和她搏动的心跳声。   没有人开口打破宁静。   逼仄的轿厢,春情荡漾,暧昧流淌。   回到公寓。   谢逍左手带上门,右手一把扣住她手腕,“不是想知道我哪里有纹身,要不要检查一下。” 第152章 真不要?   回到公寓。   两人前后进来。   谢逍左手带上门,右手一把扣住她手腕,抵在门廊,贴身而上。   他潮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嗓音慵懒而散漫,极具挑逗:   “不是想知道我哪里有纹身,要不要检查一下。”   林眠一阵悸动,血液奔涌上头,脱口而出,“检查你有没有使用极限词汇吗?”   话音刚落,俩人俱是一愣,四目相对。   笑得心领神会。   一个医生,一个主编,调情也忘不了刻在骨子里的职业习惯。   闻言,谢逍松开她,“我去洗澡。”   他脱掉西装外套,拎起衣领一抖,顺手挂在门廊的衣架上,抻平肩线和下摆。   接着取下手表,环视一圈,最后自然地交递给林眠。   林眠心不在焉,下意识伸手去接。   好家伙,沉甸甸的。   翻过表盘,百达翡丽鹦鹉螺。   还是最贵的那一款。   为什么印象深刻。   因为Remi有一块入门款鹦鹉螺,初到环宇头一天,Linda提醒过她,TacryWu不喜欢那个牌子。   她出神中,谢逍转身去浴室。   他背影挺拔,深色衬衫扎进西裤,腰身紧致有力,勾勒出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林眠看呆了眼。   -   片刻,水流声入耳,拨乱她的心。   她回过劲儿来,谢逍有强迫症。   玫瑰园地库,他车钥匙都要整整齐齐搁在丝绒软垫上,何况是手表。   找了一圈,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能把他矜贵的手表给“供”起来。   一错眼,林眠看到她新买的手机支架,大小合适,于是仔细套好,捧着放在茶几上。   坐在沙发上,肾上腺素逐渐归于平静。   冷静下来,似乎也没那么上头了。   隔间水声依旧。   她有点忐忑,起身去了卧室,拉开衣柜,一件件检视。   心神不定,魂不守舍,一条人鱼蓝色的深V吊带睡裙,拿起又放下。   忽然。   空气中飘来一阵熟悉的香味,还带着潮热的水汽,是她用惯的沐浴露。   碧野悠悠,清新草木香,与他身上的气息截然不同。   正想着,浴室水声戛然而止。   谢逍拉门出来。   他发梢挂着晶莹的水珠,上身半裸,露出饱满的肱二头肌,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林眠偷觑,又怕被他发现。   直到瞅见他裹的浴巾,她先是一愣,紧接着咬唇低头,别过脸拼命忍笑。   谢总围着一条粉红色的浴巾。   粉红豹图案,饱和度拉满的粉,是她特意从凤城带来的。   凤城陈浩南mix粉红豹。   我的霸道总裁居然如此接地气了。   林眠没忍住,嗓子一痒,不小心笑出了声。   谢逍擦身而过,下颌线明显紧绷。   她战术性轻咳,揉揉鼻子缓解尴尬。   周围全是他的味道,清冽干净,像秋日暴雨后的青草香,沁人心脾,令人陶醉,让人忍不住想深深呼吸。   -   “没有别的浴巾,等下你要是用,我脱给你。”谢逍扬手拉上窗帘,扭头看她,坦然中带着一丝无奈。   林眠摇头,“不用,我不用。”   什么叫没有别的浴巾。   浴室置物架上分明有白色的普通浴巾,是他,非要用她的。   她眼珠一转。   谢逍低头看粉红豹,又看她一眼,双手搭在腰间,纵容问,“真不要?”   瞅见她无处安放的小眼神,他以为她想要,又不好意思说。   他不是没看到白浴巾。   多年医生养成的奇葩洁癖,会下意识拒绝无灭菌的非医用白色物品。   “不要。”林眠垂下眼帘,一个箭步躲进浴室。   -   未几,浴室再次响起流水声。   趁她在洗澡,谢逍才有机会仔细审视公寓。   他溜达着绕了一圈,连连皱眉。   比视频上看的还要小不少,怎么还没有玫瑰园的厨房大。   房间整体高度也不够,憋屈又压抑。   还有,刚进门那里,怎么配称是门廊,明明应该叫过道儿。   她好歹也是住豪宅的人,这半个月究竟是怎么忍受的。   谢逍不由摇了摇头,感慨不已。   不过很快,他想明白了。   环宇的公寓,和她原来的比,已经非常优越了。   林眠是真的能圆能扁。   常二中的老破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筒子楼,别说一个完整的房间,她在阳台都窝了那么久。   这个傻子。   他不好奇她为什么不买房不租房。   何不食肉糜。   谢逍心里不是滋味,负面情绪上头,急需排解。   他右手夹一根南京软九五,左手把玩打火机,刚要点燃,忽地顿了顿。   四下逡看,又低头一瞅粉红豹,略显丧气地把烟收好。   -   他找手机。   一弯腰,正扫见茶几上放手表的表托,手下一滞,然后唇边笑意渐盛,忍俊不禁。   一个诡异的鸭蛋青色长鼻子摆件,皱眉耷脸的。   搜了才知道,这货叫章鱼哥,摆件是个手机支架,比奇堡莲花宝座。   他哭笑不得。   林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奇怪的丑东西。   网友说它是互联网嘴替。   谢逍饶有兴致地端详,乐不可支。   确实,仿佛能看到林眠冲天的打工怨气。   他心念一动,拍了张照,发给阿亮:【照这个样子,买最贵的。】   【不要问为什么。】他补充一条。   只要她喜欢,他通通满足。   发完信息,谢逍看一眼浴室,水汽氤氲,林眠还没出来。   他拨通电话:“柴律,你研究一下非沪籍在上海买房的政策,如果能买,抓紧落实;如果不能,想办法解决。”   “我还有事,你不要打过来。”   挂断电话,谢逍犹豫片刻,麻利拨下静音键。   -   箭在弦上。   爱是一回事,做|爱是另一回事。   浴室水汽蒸腾,潮热包裹着她。   墙壁上水珠横流,雾气飞扬,镜中模糊一片。   谢逍算时间。   从她进浴室,前前后后得有半个小时。   流水声听着持续,却并不正常。   他走过去敲门,刚一使劲,门开了个窄缝,再轻轻一推,浴室门没锁。   水雾氤氲,闷热潮湿,犹如回南天。   林眠还穿着那条黑色长裙,盘腿坐在马桶盖上发呆。   隔间的浴室,潺潺水流声不断。   见状,谢逍秒懂。   眼底失落一闪而过,只要她不愿意,他绝不会勉强。   他没有多话,先关掉花洒,打开排风扇,然后掌心覆上她单薄的肩头,无声揽住她。   怔忡间,林眠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肌,微微闭上眼睛。   乍然冷热交替,水汽凝结。   天花板水珠滴下,啪嗒,砸在他肩膀,顺流而下,滑过他饱满胸肌的纹路。   不知多久。   公寓洗手间隔音不好,时不时能听见冲水声。   林眠闷声:“腿麻了。”   “我也麻了。”谢逍笑。   相视一笑。   谢逍沉声:“出去吧。”   林眠点头。   洗手间狭窄,不大的地方又做了干湿分离,简直转不开身。   他搂她起身,拉扯间,粉红豹浴巾不慎掉在地上。   距离太近,她眼光无处躲藏,身形一顿,直勾勾盯着总裁的平角裤。   蓝白条纹小樱桃花型,还挺精致。   谢逍喉结滚动,垂眸看她,寂静无声中,灵魂深处最隐晦的迷惘狂热喷薄。   他单手拽她入怀,用力一带,让她拥坐在他手臂上,肌肉线条紧绷,放肆又克制的青筋突起,抵住洗手台。   欲望在唇齿间穿行,心跳被无限放大。   他贴在她耳畔,潮热而急促地粗喘,拥吻,她双眼因颤抖而紧闭,手勾住他的背。   心跳在脑海中叫嚣。   “我还没——”林眠呢喃。   下一秒。   谢逍拦腰抱起她,抢步走向卧室。   按耐不住的亲吻,接踵而至。   他如同一簇跳动的火焰,直抵她的炙热。   滑腻溢出掌心,他肩背起伏,引她往更深的海洋。   爱是无数个重复发生的瞬间。   前三十年仿若大梦一场。   她紧紧抱住谢逍,他还她以滚烫。   这一刻,他的坚定,配合她颠沛流离。   彼此克制,才是致命吸引。 第153章 怎么不算呢   别看环宇公寓的洗手间隔音不好,它卧室窗帘却意外遮光,拉严恍如隔世。   室内静谧,气氛旖旎,克制而隐忍。   喜悦与激情蔓延,大脑短暂空白,不知过去多久,一切回归宁静。   肾上腺素逐渐褪去,理智重回巅峰。   林眠静静躺着,偏头看他,恰好,谢逍视线也望过来。   深情对视。   无需太多言语。   谢逍臂弯紧紧环着她,掌心摩挲她单薄的肩头,一抬手,扯过被子盖上她胸口。   林眠枕上他胸膛,手指轻柔地,一下一下滑过他线条明显的背脊。   窗帘恰好露出一条窄缝,一道微光投射进来,天还亮着。   谢逍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带。   俩人无声拥吻,熟悉的气息,再次汹涌而来。   -   等再次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没有开灯,林眠摸到手机,调低亮度先查看今天的直播,苏西表现还不错。   她飞速扫视直播评论区,像进了菜市场,说什么的都有。   【之前的小姐姐哪里去了,今天怎么不在,我冲她来的!】   【笑死!还用挑明吗,肯定是见榜一大哥去了呗。】   【刷巨额礼物的都是些什么人!!】   【反正我这个人自私,无法忍受把自己的钱投给别人。】   【城市套路深,俺要回农村。】   【让子弹飞里不是说了吗,百姓的钱五五分帐,乡绅的钱如数奉还。】   【贫穷限制咱们的想象力,可能几百万对人家来说就是洒洒水!】   【随喜赞叹!接一个肯给我刷礼物的大哥!】   ……   借着屏幕的光,林眠微微偏头,看谢逍一眼,欲言又止。   她没有刻意遮挡,谢逍显然也看到了评论,他搂紧她。   唇角勾起宠溺的笑,声线性感而低沉,无比撩人,凑在她耳边,“怎么不算呢。”   300万的榜一大哥。   她何止见了,还睡了,不止一次。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情绪,林眠心底一阵酥麻,摁灭手机,往他怀里靠了靠。   -   不一会,床头柜手机振动。   林眠伸手拿给他,“你的。”   谢逍双肘向后撑起,抵着床头,仍单手把她拢在臂弯,另一手点亮屏幕。   【阿亮:搞掂!师哥!你要的东西买好了!】   好家伙。   他居然开启了通知显示消息详情。   林眠大吃一惊,不由瞪大双眼,“你不怕——”   怕被人窥得商业机密。   谢逍吻她发顶,“我更怕错过你的消息。”   他语调温存,林眠的心莫名无比熨帖。   “谁让我老婆狡兔三窟,喜欢撤回。”谢逍微抿下唇,漫不经心调侃。   不等她回应,他拥着她,深深望向她眼底,“为什么要撤回消息。”   “当然是怕留把柄。”林眠狡黠一笑。   打工人职场必修课。   不说话憋得慌,一旦开口又经常过度分享。   这话他之前也问过。   那时,林眠选择了回避,这次,她勇敢直面内心。   谢逍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我跟你说过,你不用看别人脸色,做你自己。”   “我知道。”   “你不懂。”   “那什么才算做自己?”   “I fight against myself,I would rather be myself。”   林眠一愣。   《世说新语》中的话,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她重复一遍,眼神中多了些许迷惘。   人生海海,生来热烈而自由,阅己,越己、悦己。   到底怎么才算做自己。   谢逍看穿她,“你清醒又独立,人情世故对你来说,信手拈来,但是,做自己的第一步,不让自己活得委屈。”   “我哪里委屈。”林眠嘴硬。   谢逍似笑非笑,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指她内心。   林眠默默转向别处,“行吧,我尽力。”   “你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委屈,才修炼得这一身云淡风轻。”他无限感慨。   林眠垂下眼帘。   她坚信能量守恒定律,命运的馈赠,其实都写好了价格。   “我妈去世后,我常常反思,是不是我从前活得太张扬,惹老天嫉妒,它才让我失去母亲,如果我能夹着尾巴做人,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看清了很多人,却不能随意拆穿;讨厌着很多人,却也不能轻易翻脸。   如果能过得安稳,日子简单,受点委屈,甚至憋屈又算得了什么。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明白吗?”   谢逍点颔,长吁出一口气,温存搂紧她。   -   两人聊完,谢逍才点开聊天框。   阿亮发来一条消息,还有一张照片,【搞掂!按你的要求,最贵的!】   林眠伸长脖子看,谢逍索性放在她眼前,毫不避讳。   Patek Philippe的木质包装盒,中间躺着一块鹦鹉螺,女款手表。   谢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阿亮,是不是该去挂眼科了。   他拉起被子,在她怀里打字,不紧不慢:【你看不到后面的东西吗!】   阿亮秒回:【后面有什么?】   谢逍叹气。   林眠后知后觉,“所以,你本来让他买章鱼哥,他买成了手表??”   笑死。   谢逍无语,把手机给她,“你跟他说。”   林眠靠着他坐直,清了清嗓,发语音:“阿亮,你买错了,谢总想让你看章鱼哥来的。”   我顶你个肺。   屏幕那边,阿亮如梦初醒,连连吐槽:“阿嫂,你管管他,谁知道还有这种阅读理解!”   正常人谁看到照片都会理解为买手表啊!   买个手机支架要什么最贵的。   谢逍补刀:“咁简单点解都唔明!”   “大佬!唔好笑我!”阿亮尴尬。   “算你歪打正着,找人送上海来。”   “你话咩就咩。”   -   放下手机,谢逍捞起她手腕,比了比。   林眠猜出他心意,下意识婉拒,“TarcyWu不喜欢百达翡丽。”   谢逍一顿,拇指压上她柔软的嘴唇,“才说过让你做自己,管她做什么。”   他轻柔抚摸她脸颊,一语双关,“你有我。”   林眠一阵悸动,头抵住他胸口,肩膀微微颤抖。   须臾,她重新抬起头,盯着他,笃定道:“所以从今天起,除了党,谁都不能考验我!!”   谢逍忍俊不禁,哭笑不得。   林眠暗暗吸口气,轻轻一吻,落在他喉结上,双关表白:“我有你。”   !!!   谢逍身形一晃。 第154章 等得有点久   情到浓时的拥抱,经不起一丁点撩拨。   她的吻,有如星火燎原,一把火点燃爱意,来势汹汹。   谢逍身形一晃,眼里占有欲蓬勃,用力一带。   她笼罩在如银的夜色中。   天空灭了灯,偶有一个明亮的光点刺入银河,划进黑暗。   流星坠落,闪动着光与热,猝不及防交织在天幕中。   林眠耳根滚烫,心脏狂跳。   窗外,月光倾泻。   -   林眠开灯。   氤氲的暧昧橘色灯影,谢逍恋恋不舍,才从她身上分开。   谢逍替她揉捏后颈,“洗过澡去吃饭。”   吃不了一点。   林眠浑身没劲,只想就地瘫倒,她眯着眼,享受谢大夫的按摩,嘴里囫囵应下,“不了吧。”   不洗,不吃,模棱两可。   谢逍放浪:“还是你想让我帮你洗。”   林眠一个激灵清醒,抽出胳膊,弹射跳起,拽着睡裙躲进浴室。   见她反应如此强烈,谢逍支肘看着,噙着笑,喜不自胜。   饭还是要吃,她确实累着了。   谢逍看表,然后打电话给小高,让他通知餐厅经理,一切照旧。   浴室水声停止,吹风机呜呜作响。   又过了半晌,林眠走出浴室,一席人鱼蓝色深V吊带睡裙,撩人又魅惑。   她站在浴室门口,叫他:“到你了。”   谢逍心猿意马,走过来把头埋在她颈间,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林眠头皮一紧,生怕他再来一次,连忙推开他,“饿了。”   “有没有挂烫机,我衬衫要处理一下。”谢逍一秒清醒。   “有的。”她秒懂。   总裁的强迫症又犯了。   -   等谢逍冲澡出来,林眠找到了一个手持挂烫机,小巧精致。   “我帮你?”她偏头看他。   “不用,你换你的衣服。”   “你会用挂烫机?”林眠不太相信,总裁会做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在她印象里,霸总应该是连上厕所都不用亲自去。   谢逍哭笑不得,“我只是没时间弄,又不是残废。”   他抻平衬衫,熟练操作熨烫,直到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褶子,才鸣金收兵。   彼时,林眠也已经换好了衣服。   还是一条礼服裙,圆领无袖过膝,裙摆点缀着blingbling的亮片,夜晚灯光下宛若银河璀璨。   她特意挑的,深灰色,和谢逍的西装颜色正好呼应。   谢逍视线停在她裙子上,上下打量片刻,心领神会。   “还是我老婆会挑。”他替她系好风衣,自然而然揽着她的腰。   -   俩人远远走来,帅哥靓女,一对璧人。   小高早候在公寓楼下。   瞄到俩人十指紧扣,小高不禁露出姨母笑,忙迎上去打招呼。   一见谢逍,他眼前一亮,话里有话:“二哥神采奕奕,任督二脉反复打通了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眠耳根一红,钻进车里。   谢逍听罢,嘴角漾起一个弧度,低声笑了,“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你羡慕去吧。”   小高嘿嘿两声,发动车子。   车内隔断早就放下来了,空调温度也适宜。   单身狗津津有味。   -   埃尔法没入夜色。   十几分钟后,停在一个低调奢华的餐厅门口。   黄埔江畔的私人餐厅,视野开阔,正对隔岸璀璨的万国建筑群。   菜色是精致的,不管是前菜冷拼,还是主菜,可算是美味珍馐拉满,道道饕餮。   一看主厨就用了心。   林眠晚上本来就吃得少,又被谢逍折腾一下午,这会倒是没有一点胃口。   她举着筷子,拿起又放下。   谢逍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   “你忙你的。”林眠点头。   谢逍挺拔的身影在餐厅围栏尽头一拐。   她抽回视线。   江风习习,闻人欲醉。   林眠支肘托腮,偏头欣赏纸醉金迷的外滩夜景。   -   十多分钟了。   谢逍还没回来。   她起身四下张望,远远瞄到小高,才稍定了定心神,重新坐下,打开手机顺带瞅一眼直播。   今天是苏西第一日上主播台,马拉松式喋喋不休,她肉眼可见地疲惫。   就在林眠将要滑掉app时,画面下方忽然花屏,橘黄色的大块马赛克搅动。   科技当前,卡屏实在不常见。   等她回过神,才醍醐灌顶。   原来是突如其来的巨额礼物,导致短暂的卡顿。   嘉年华满天飞,眼花缭乱。   直播间直接看不到苏西人影了。   礼物飞速滚屏,扑面而来的汹涌压迫感。   刷屏持续,来自同一个神秘ID:东星浩南。   评论区直接炸了。   【这是什么鬼热闹!有生之年系列!!】   【接大哥!!!!!大哥看我!!】   【真的封掉打赏功能吧!普通人怎么活。】   【和洪量联合洗钱吗?这不是洗钱我不相信!】   【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怎么花钱?】   【大哥!找对象吗?】   【搞不懂这些人怎么那么有钱,而且一直刷,是他们串通好的吗?】   “这个肖海可真固执。”林眠叹气,关掉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   谢逍回来,落座。   身后的服务生端上来一碗面,与餐厅的氛围格格不入。   “尝尝看。”谢逍抬颔,倚着椅背捏浅握水杯,低啜一口。   林眠瞅一眼。   极细的空心挂面,汤头点缀着鲜绿的葱花和香菜,加上香油氤氲,闻着食欲大开。   她启筷,浅尝辄止,熟悉的味道。   他做的。   谢逍放下水杯,看她几秒,郑重:“等得有点久。”   一口面条堵在嘴里,林眠摇摇头,瞬间红了眼眶。   她知道,他说的不是现在。   排队再久,排到队首那刻总会开心。   快递再慢,收到短信还会迫不及待。   爱情里的双向奔赴,虽迟但到。   谢逍承诺:“只要你想,我随时在。”   汤底热气腾腾的,怕被他察觉,林眠把头埋在碗沿边,泪眼朦胧。   时间从来不说话,却回答了所有问题。   退潮的水浪拍打堤岸,渲染了深秋的夜,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人在异乡,胃在故乡。   -   憋不住有些失态,林眠起身去洗手间。   略整理情绪,她掏出手机,鬼使神差点进CuteLive直播间。   喧嚣愈演愈烈,比过年都热闹。   榜一更迭。   评论沸腾。   【夺少????1001??摆明和之前榜一卯上了???】   【好好奇这个大哥啊!】   【接大哥,接接接!】   半个小时礼物刷屏。   东星浩南打赏1001个嘉年华,不多不少,有零有整。   只比凤城陈浩南多1个。   突然,林眠手机响,有消息进来。   是肖海。 第155章 单身不宜   东星浩南。   林眠咬牙默念一遍。   肖海这个小号的针对性不要太强。   榜一更迭,吃瓜群众麻木狂欢。   他行事作风果然符合瀚海的企业文化,毫不掩饰的野心,追赶超越,一往无前。   打赏1001个嘉年华,有零有整只多1个,摆明挑衅谢逍。   他真精明。   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这是最恶心的一种。   她想不通。   当面卿卿我我秀恩爱,不比一万句话都顶用,可是,他为什么无动于衷。   原以为中午他知难而退了,结果,晚上竟然越挫越勇。   林眠心里有气,索性没点开看消息,反手摁灭屏幕,提着劲走出洗手间。   几米开外,谢逍手臂搭着她的风衣,见她归来,顺势搂上腰际,指腹用力一带,“走吧。”   她收好手机,并肩穿过餐厅蜿蜒的回廊,直抵江畔。   -   “怎么去了那么久。”谢逍问,他觉察到她细枝末节的变化。   从餐厅出来,她兴致就不高,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别扭的情绪藏不住。   林眠不想让他担心,随口道:“可能刚才吃多了,胃不舒服。”   她确实没说假话,大晚上的,一碗面连汤带水吃净,实在超出她承受极限。   他大老远飞来上海,又特意下厨做了面,就冲这份心意,她也不想辜负。   “太好吃了,没忍住。”林眠强调。   谢逍偏头看她,“对不起,怪我,不该选晚上给你煮面。”   原以为她吃两口意思意思,谁想到她竟然一口气吃完了。   林眠仰头,“那走走?”   “你不是胃不舒服吗?”   谢逍不确定她到底是真撑了,还是心里又憋着什么话,想借口散步一吐为快,“别太远,就在公寓附近吧。”   林眠点头。   车子调转方向,开回北外滩。   -   相比外滩方向的人潮汹涌,北外滩简直是一方净土。   时近午夜,发光步道宛若银河,漫步道上,零星可见几个夜跑的路人。   两人肩并肩,惬意散步。   偶尔夜风吹过,撩起他们风衣的下摆,高高飞舞,又纠缠在一起。   路灯下,林眠裙摆点缀的大片亮片,如同闪烁的万千星子,在暗夜中翩翩起舞。   谢逍紧握她的手,一并揣进风衣口袋,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睡过和没睡还是有区别的。   自从关系更进一步,两人相处间愈发微妙,交流全靠眼神,没有一句废话。   -   走着走着,林眠愈发眼熟,原来是逛到了“熟悉”的地方。   社交平台上爆火的网红机位。   她发过一个相同位置的夜景朋友圈。   当时,肖海和谢逍相继点赞,害她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咱俩拍张照吧。”林眠提议。   说来也怪,领证到现在,她和谢逍竟然还没有一张像样的合影。   除了那张民政局门口抓拍的拍立得。   身体接触,是连接“爱”的重要方式,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谢逍颔首,回头爽利一扬手,“来拍照。”   林眠这才留意到,小高一直默默跟在不远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司机兼保镖,她后知后觉。   -   小高一路小跑,接过手机,指挥他俩摆出各种情侣拍照的亲密姿势。   头靠头,脸贴脸,提线木偶一般,主打一个忸怩。   咔咔咔咔连拍声乱入。   足足得拍了有大几十张,小高过足了瘾,才把手机还给谢逍。   “二哥,我打个提前亮哈,咱技术虽然有限,但纯靠质量取胜!!”   林眠哭笑不得。   小高真是个人才,一句话表达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理直气壮的心虚。   林眠拉谢逍靠在江畔的围栏上,举起手机,“不用他,咱们自拍一张吧。”   她早就选好了角度。   小高刚想反驳,被谢逍眼刀制止。   他纵容她:“拍,想怎么拍都随你。”身体很诚实,他配合地调整站姿。   闻言,小高嘀咕:“二哥你是不是党员!立场真不坚定!平时最不爱拍照的一个人,这回还上赶着!”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林眠听清。   她勾唇一笑,装没听见,实际心底美滋滋的。   就这样,两人有了婚后第一张“正式”的合照。   旖旎绮丽的黄浦江夜景,大光圈虚化,氛围感拉满。   他揽她在臂弯,目光温存地看她,林眠注视镜头,笑容灿烂。   情绪是照片的灵魂。   谢谢你,如礼物一般,出现在我生命里。   -   滨江绿道离环宇公寓很近。   眼瞧溜达着就到正门口,林眠终于问出憋了一整晚的话,“你住哪里?”   她希望他留下,又怕他留下。   小高有心抢答,又被谢逍眼刀截胡。   “今天来得突然,周末酒店不好定,恳请老婆大人收留。”谢逍一本正经。   “真肉麻。”小高吐槽。   “……”   谢逍径直无视。   得知他今晚会陪她,林眠顿时心安不少。   只是又好气,又好笑。   霸道总裁找托辞也要符合人设好吧。   酒店不好定是什么鬼。   林眠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故意揶揄:“我那里庙小。”容不下逍总您这么大的佛。   谢逍意会。   按耐不住一阵悸动,抬手搂紧她,凑近耳语一句。   顿时,林眠脸颊绯红。   小高站在旁边,默默无语:“二哥,有什么是我听不了的。”   谢逍得意,“单身不宜。”   “……”   小高语塞。   -   俩人牵手,往公寓楼下走。   深秋月色笼罩,路灯投射出灰白色的光,行人寥寥,显得愈发清冷。   拐过几棵枫香树,远远隐约可见一个深灰色剪影,颀长的,垂首而立。   低马尾。   林眠心头一跳。   步伐交错时,忽地不自然。   谢逍洞悉她的异样,手握紧几分。   待两人走近,低马尾转身,双手插兜。   肖海笑得意味深长,“晚上好,林眠。”直接忽略另一位。   他掀起眼皮,淡淡瞟谢逍一眼。   不用开口,已然剑拔弩张。   -   和肖海的咄咄逼人不同,谢逍压根没多看他一眼。   隔着两米的距离,谢逍问林眠:“需不需要我。”   他了解林眠,说软话,做狠事,嘴甜心硬,看似任人揉捏,实则很有主见。   清醒独立又敏感。   如果贸然越界,只会适得其反。   想替她做主,得分情况,有些可以,有些不行,譬如此刻。   果然,林眠冷静摇头,“不用。”   “好,我等你。”谢逍替她捋顺额角碎发,朝她发顶一吻,不动声色退开几步。 第156章 我说了你敢信吗?   公寓门厅的花坛旁,谢逍点燃一支南京软九五。   多年职业习惯,他身型挺拔,站得笔直,修长的手指夹着根烟,猩红明灭。   他视线始终落在林眠身上。   小高如影随形。   保护谢逍才是他首要任务,八卦次之。   夜风吹鼓他衣摆,青白色烟圈盘旋腾起,恍惚间,像极了古早港片的某一帧。   小高踱到谢逍身侧,隔空瞄着远处的肖海,指节一揉鼻头,掩口低低道:   “二哥,你怎么这么冷静??你情敌又找上门来啦!”   “要是你拉不下脸,你派我去啊,我干这事是专业的!!”   “还就不信了,我收拾不了一个宵小!!”   小高一脸激愤,喋喋不休,振振有词。   他刻意遮挡下半张脸,姿势滑稽,特别像b-box。   谢逍舌尖抵住上颌,没说话,只把烟盒给他。   “二哥我不抽烟,你知道的。”小高摆手。   谢逍再让,“占住嘴。”   “……”   二哥嫌他话太多。   小高茅塞顿开,麻利接过。   软九五啊,二话不说点火先陪了一根。   尼古丁过肺,顿时浑身舒畅,小高叼烟,开始指指点点。   “二哥,不是我说你!你们高知份子最爱掉书袋,你听我一句劝,甭信什么恋爱攻略,锤子!”   “压根没有距离产生美那一说,咱本山大爷不是说了嘛,距离有了,咔,美没了。”   “你就不该放任嫂子和他单独说话。”   “那家伙!你看那眼神,都快焊在嫂子身上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叫啥来着,我想想我想想,哦对,觊觎!哎,二哥你说我形容得准不准?”   “二哥——”他回头。   谢逍眼锋突至,眸中毫不掩饰的锋锐警示,令人不寒而栗。   不需要说半个字,他只站在那里,就有如山巅似云霄的强大气场,标准的上位者腔调。   一股猝不及的防威压袭来。   小高一秒噤声,挠了挠眉头。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   肖海逼视林眠。   意外地是,他没有说话,一直看她,眼神一秒不曾离开过。   两人相距不过一米五,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林眠与他对视,毫不怯场。   她知道身后不远的花坛,谢逍在注视着她。   她有他,他说过。   他还说过,爱应该让人变得温柔和勇敢。   在双向奔赴的路途中迎候解放。   谢逍是她的胆,更是她的底气。   -   “为什么刷礼物。”林眠开口。   肖海一愣。   酝酿等待良久,她居然只关心这个。   他居高临下睨她,哂笑:“你明知故问。”   “不是炒作,也不是营销,如果我存心,就用大号刷了。”他补充。   林眠勾唇,“有什么区别吗?”   有样学样的,不等肖海回应,她自问自答,“起码你有退路。”   闻言,肖海嘴角抽动,端的一副回避姿态。   “人一旦有退路,就不会用全力。”林眠一针见血。   “也有例外!!”肖海反驳,“我是生意人,凡事,自然要留一手。”   林眠轻笑,深呼出一口气。   有肖海做对照组,此时此刻,她再次真切体会到,谢逍有多难能可贵。   成年人的世界,总有无穷的顾虑。   谢逍的爱,如少年不顾一切,横冲直撞。   又像熊熊烈焰,不听风向,只管升温、燃烧和拼命滚烫。   现代汉语词典中,爱,其实是一个动词,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表达。   它不掺杂人情世故,不存在互相猜忌,全力以赴用心去爱,而不是用力去爱。   肖海迈前一步,正色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见识到了。”还不止一次。   “我想告诉你,谢逍有的,我也有,我还有时间。”言下之意是嘲讽谢逍没把她放在心上。   想送你的人,东南西北都顺路。   想见你的人,随时都有空。   除非他不情愿,否则根本不会磨磨唧唧到现在。   “……”   肖海看她,“如果你喜欢直播,喜欢站在光环里,享受千万人追捧,我立刻马上可以帮你实现。”   关键词cue到直播,一想到工作,林眠心念一动。   瀚海靠营销出圈,她实在好奇,“你能怎么实现?”   脱口而出的下一秒,林眠就后悔。   因为肖海脸上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是胸有成竹的笃定。   于她而言,讽刺拉满。   肖海喜形于色,掷地有声:“嫁给我!”   “……”   真要命。   这话一出,林眠脑子里空得像洗过了一样,下意识扭头看谢逍。   “肖总没喝酒,说什么醉话。”   “我很清醒,就像在拉萨回凤城的火车,我一直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我能给你什么。”   林眠别过脸,战术性沉默。   -   与此同时,另一侧。   两人对话清晰入耳。   小高背对花坛,急得直跳脚,“好我的二哥呀,你确定不帮忙吗?”   谢逍吐出烟圈,“嗯?”   “嫂子太磨叽了!她硬刚呀,怕什么!他有我!”小高瞥见谢逍眼刀,差点咬到舌头,“错了错了错了!她有你!”   谢逍气定神闲,“你不了解她。”   Beyond good and evil,林眠的个性签名,尼采《善恶的彼岸》的英文原名。   她一直在践行这点,不和烂人计较,不与破事纠缠。   只做选择,从不教育。   最顶级的杀人诛心是视而不见,她对林建设就是这样。   “二哥,那小说里,霸总这时候都应该冲上去。”小高狠狠捻灭烟头,跃跃欲试。   一支烟尽,谢逍眼尾扫他,勾勾手指。   小高掏出湿巾递过去,“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二哥你别骂我。”   谢逍擦手,“说。”   小高深呼吸,“这和窝囊废有什么区别?”   “不怼人就是窝囊废?你互联网鸡汤喝多了,键盘侠上身了?”   小高词穷。   谢逍将湿巾对折,叠成规矩的豆腐块。   喜欢是评判,爱是撑腰。   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   正说着,肖海突然走过来。   小高警觉,一个箭步横在当中。   “说完了?”谢逍把湿巾丢进花坛旁边的垃圾桶,慢条斯理整理袖口,幽幽问,“找我也有事?”   肖海一噎。   又是call back!   肖海调整情绪,“印尼工厂考察下周五出发,去一周,月底前回来。”   “不行,”谢逍断然拒绝,“最晚下周二,周五回。”   “何必这么赶,怎么,怕我有威胁?”   谢逍看一眼林眠,“我老婆过生日。”潜台词是你算个屁。   “几号?”肖海不假思索。   谢逍笑出声,“我说了你敢信吗?”   肖海又一噎。   “新能源汽车产业降速是必然,瀚海在国际化产能布局方面始终存在短板,未来两到三年是关键的窗口期。”   “好好准备汇报,把心放在正事上,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看着他俩手拖手,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厅。   肖海回过劲来。   有一种送上门自取其辱的错觉。   -   上行电梯里,谢逍单手环住她的腰,“我后天回凤城。” 第157章 你躲什么   午夜。   电梯上行,轿厢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逍单手环住林眠的腰,“我后天回凤城。”   林眠抿唇,点点头,习惯性回应:“工作重要。”   “下周二去印尼,之前跟你说过,考察瀚海的海外工厂,空降默乐半年,公司那帮高层都瞧着,根本不得闲。”谢逍解释。   林眠感同身受,旋即想到爱看的《士兵突击》,迷茫时再重温,每回都会有新感悟,“许三多说过,人不能过得太舒服,太舒服就会出问题。”   “许三多?”谢逍重复。他很少看电视剧,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时间。   “许三多说,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   “我最初看时,觉得像一句冷幽默的废话,看到后面的剧情,好好活这三个字,让我第一次有了具象的画面。”   谢逍好奇,“什么电视剧?”后劲这么大。   林眠打开豆瓣,给他看屏幕。   《士兵突击》,常看常新的人生神剧,2006年的电视剧,24万人评分9.5。   “有空你去看看吧,我不能多说,再说就剧透了。”她笑。   谢逍记下剧名,“好。”   他下巴蹭上她发顶,毛茸茸地撩人。   分享欲,是最高级的浪漫。   -   电机蜂鸣声短暂停止,轿厢门开。   门厅空无一人。   职业习惯,谢逍用食指关节摁下关门键。   “你刚才听到我说的话了?”林眠问,她干脆忽略肖海。   谢逍指腹运力,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意有所指,“生意场不比手术台,直来直去。”   他果然懂。   林眠:“肖海手里还有《Cute》两个版本明年的广告。”   纸媒江河日下,各大品牌商的广告费极度压缩,和肖海虚与委蛇,尽量不让情绪左右,也是为了保住两本刊的明年。   停刊,像悬在每个纸媒人头顶的一把利刃。   《老友》就是趣可的前车之鉴。   林眠心里叹气,故作轻松,促狭笑他,“我又没有开挂的人生,还不如和气生财。”   谢逍颔首,“附议。”   和林眠相处久了,改变他的很多看法。   譬如默乐,过去他总觉得二叔裴仲樵太保守,甚至迂腐。   董事局因循守旧,除了擅长打感情牌,别的一无是处。   现在他明白,一腔孤勇只存在于第一桶金,做生意不在于快,在于稳。   和开车一个道理,重要的是安全到达目的地,而不是拼命加速。   “我老婆活得通透。”   提示音响起。   轿厢停在24层,两人前后走出电梯。   -   回到公寓,林眠率先去阳台关窗。   一室旖旎,暧昧又撩人,所以出门吃饭之前,她刻意开了窗通风。   谢逍有工作电话进来,林眠指指厨房,他脱掉外套递给她,轻轻带上门。   她洗过手,换了吊带睡裙,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卸妆,取隐形眼镜。   知道谢逍有强迫症,林眠挂好他的西装,顺带也换了床单。   -   宿醉后,一整天都觉得口干舌燥。   林眠去取冰水,顺便瞄了一眼厨房,他还在讲电话,黑黢黢的没开灯。   她下意识摁下外面的开关,灯亮了。   谢逍神情异常凝重。   他目光冷峻,突然警惕地朝外望过来,表情微变。   林眠没戴眼镜,看不清他面部细节,略怔忡一秒,只觉背后一股寒气,慌不择路,手握矿泉水瓶躲进卧室。   她才拧开刚喝了两口,身前投下一道暗影,带着清冽的气息。   “你躲什么。”谢逍一把抽走冰水,贴着她喝过的地方,猛灌下一大口。   见他毫不避讳,林眠耳根一热,嘴硬,“我口渴。”   谢逍速度快,又抿一口,含在嘴里,然后似笑非笑,用眼神撩拨她。   林眠犹豫片刻,起身走过去,仰头故意吻上他唇角。   !!!   猝不及防,谢逍一秒破功,嘴角有水迸出,顺流而下洇湿一小块衣领。   他以为要喂给她。   林眠忍笑,接过瓶子抿了一小口,还想再喝,谢逍的吻如影随形。   将她淹没在汹涌爱意中。   -   浴室氤氲。   俩人平静地躺在床上。   公寓是一米五的床宽,睡一个人正好,两个人稍微有点挤。   虽然睡过,可一起躺在床上还是不习惯。   房间静谧,落针可闻,还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明明困得要死,眼皮睁也睁不动,可林眠就是睡不着。   她活像新兵连的女兵,直挺挺地躺平,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可能是肌肉过分紧绷,脚心抽筋,她轻轻伸腿舒展。   就那么凑巧,她悄咪咪放松时,谢逍也正好调整睡姿,俩人大腿凑巧叠在了一块儿。   肌肤相亲,难免心猿意马。   林眠累,下意识挪开腿,身体向外缩了缩,谢逍膝盖一弯,追贴过来。   她翻了个身,顺手把枕头朝床边拽了一点。   谢逍扬手,拉着她肩膀,一把将她扣在怀里。   -   他潮热的呼吸回荡在耳畔,低沉而克制,“你会不会觉得我来晚了。”   林眠眯着眼,斩钉截铁,“会。”   谢逍身形一顿,沉默半晌,搂紧她,“对不起。”   “……”   林眠抓着他胳膊,摩挲几下,仍闭着眼,宽他的心,“逗你的!能来就好,当然不晚。”   母亲去世,她因此恐惧命运,从不敢贪心。   谢逍听出她小小的犹豫,登时不是滋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   又一阵安静。   林眠听见他的呼吸声,浅浅问:“后天什么时候走?”   总裁日理万机,刚那通电话,应该是催他的吧。   好不容易来一趟,明知道他待不长,却还是难掩失落。   谢逍嗓音微哑,“后天晚上,直接飞北京和四叔汇合,看瀚海给到的具体时间,下周二必须到印尼。”   “后天晚上?”林眠有些触动。   晚班飞机可不是什么好时间,完全不符合他霸道总裁的身份。   “陪你。”   林眠在他怀中转过身,头抵着他胸口,欲言又止,“可我还要上班。”   直播人不配有公休日。   “……”   良久。   谢逍轻抚她眉骨,有个念头逐渐成型,忽然很想听听她的意见,“不然——”   思忖半晌,还是觉得不靠谱,他又憋回去,“算了。”   怀中,林眠低低嘤咛一声,沉沉转过身。   数着均匀的呼吸频次,谢逍替她拉上被子。   算了。   不急,来日方长。 第158章 我很期待   翌日清晨。   林眠猛地睁开眼,身体宛如千锤百炼。   睡眼惺忪走到客厅,吓了一跳。   自律如谢逍,他已经收拾妥当,正端坐沙发,手机横屏处理工作邮件。   “洗漱了来吃早餐。”谢逍隔空叫她。   林眠单手调整睡裙肩带,眼风环视扫过,“你几点起来的,我闹钟呢,又没响吗?”   还是同样的场景,她明显没有了当初的起床气。   “5点半,本来想晨跑,但条件不允许。你的小鸡喂过了,能量也收掉了。”   谢逍活像科主任带教查房,“还有,如果你起不来,连续定8个闹钟也没用。”   林眠脑袋空白,目瞪口呆,还没缓过神来。   好半天。   “你怎么知道我密码?”她手机没有秘密,此时,是好奇大过紧张。   “猜的!”谢逍喝咖啡,面不改色,露出个“常规操作”的表情,“233580,太简单了。”   “……”   林眠语塞。   知道外科大夫的手金贵,怎么眼神也分毫不差。   昨天下午完事看直播,他刚好瞄了一眼,就这也能猜到,真是活见鬼了。   -   “你怕麻烦,设定太复杂万一自己记不住很尴尬,所以,你认为最顺手的密码,最适合你。”   冷不丁被猜中心思,林眠一脸黑线。   她当初就是这么想的,丝毫不差,于是瞬间想摆烂,把皮球踢给他,“那你给我想个合适的。”   谢逍话锋一转:“没必要,现在这个就不错。”   林眠无语:“不是说太简单了?”   “对我来说简单,对你就很适合。”谢逍放下手机,朝她走过来。   林眠:“……”   就很难评价谢总的嘴。   不行。   打工人永不服输。   林眠怂恿他:“你再猜猜环宇的wifi密码嘛,很简单的哦。”   谢逍婉拒,“我不看宫斗剧。”他太了解林眠,一定有诈。   话虽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   他打开手机的无线局域网连接,找到用户名——“宝娟,宝娟”。   “什么意思?”谢逍不理解。   林眠笑眯眯凑在他脸跟前:“你问大哥。”   “好。”他眼里噙满笑意,宠溺看她,一秒截图发给裴遥:【大哥,无奖竞猜,wifi密码是多少。】   等消息中,谢逍揉捏她后颈,低笑温声道:“我很期待。”   xgf10000fgoldA。   “熹贵妃万福金安”的梗他记忆犹新。   “我也很期待。”林眠摇头晃脑,属于他们宫斗剧同好的无穷乐趣。   -   不一会,手机提示,有消息进来。   他俩头挨头,不约而同挤在沙发上。   【裴遥:World sounds。】   言简意赅。   谢逍一顿,狐疑着输入这两个单词。   短暂连接后,系统提示:WiFi顺利加入。   ???   不服不行。   总裁语塞。   林眠直接笑到打滚,捂着肚子直喊哎呦。   “什么意思?”谢逍一脸问号,震惊中还不忘揽住她,用温热的掌心替她揉小腹。   他越一本正经,她越乐不可支。   平复许久,林眠憋着笑,解释道:“我的嗓子。”   ???   谢逍头一次脑子跟不上嘴,“什么东西?”她怎么总有新思路。   “World sounds,我的嗓子,中英谐音梗。”   原来如此。   他眉头舒展,醍醐灌顶,舔了舔嘴唇,哭笑不得。   林眠坐直身子,自然挽上他胳膊,“没想到吧!来我考考你。”   谁让你说我密码简单。   谢逍低头亲她,顺势调整姿势,“请老婆指教。”   “放你妈的屁,怎么说。”   “???”   总裁再次震惊。   就赌总裁的脑回路想不到这一茬。   林眠兴奋干脆跪坐在沙发上,眼帘一挑,憋着坏催他,“快点快点。”   谢逍拧眉沉思。   片刻,他勾唇轻笑,郑重其事道:“Funny mud pee。”   !!!   这回换林眠意外。   只听谢逍又问,“吃水果吗?”   “什么?”   “猕hotel。”   “……”   “还有煎bingo子,皮蛋solo粥,冰糖Shirley……”   “……”   “damn使龙城free将在,不叫human度in3……”   “服了,服了,可以了。”林眠投降。   学霸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能力未免也太强。   草率了。   林眠手臂环住他脖颈,“谢总真是深藏blue,人见人eye,可以skr而止吧。”   谢逍喉结滚动,双手穿过她腋下,用力抱她坐在腿上。   开了荤就是不一样,总想do。   二人面对面。   林眠不自然地挪了挪,他圈住她的腰。   天空在膨胀,星星坠落两端。   满屏皆是虎狼词。   -   沙发凌乱。   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谢逍的衬衫。   他去浴室。   林眠起身开窗。   似有若无的石楠花味道,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子。   冲过澡出来,谢逍发梢挂着水珠。   他嫌弃地看一眼衬衫,最终选择半裸上身,在屋里溜达。   “需不需要我帮忙?”谢逍站在床边,看林眠化妆。   “帮什么忙?”她正挑起眼皮化内眼线,一心不好二用。   谢逍提醒:“榜一大哥。”   化好一只,林眠把眼线笔捏在手里,专注化另一只,自然地接话吐槽:   “没必要!何必便宜了洪量,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老公这么辛苦……”还要坐晚班飞机,一人打两份工。   活生生把一个霸总搞成了早八打工人。   谢逍凝视她侧脸,唇角笑意分明,目光透着无法言说的温存与欲念。   “你倒是可以查一下肖海,他在某个问题上太偏执,他一个新兴车企掌权人,好一个小肖总,嘴角居然会有个疤。”   林眠转身仰面看谢逍,然后眯上眼,举起定妆喷雾画了个X,水雾细腻扑在脸上,“反正我不信他没有故事。”   双重否定表示肯定。   谢逍深以为然,立马给柴乐发消息:【柴律,再查一下肖海。】   秒回。   谢逍递屏幕给她看。   柴乐:【又查???大哥你上瘾啊!咱换个人盘呗。】   消息突然撤回。   下一秒,新消息过来:【收到。】   谢逍嘴角压制笑意,“看吧,开启显示消息详情是不是很有必要。”   “……”   又见call back!   谢总不去说脱口秀简直太浪费了!   -   林眠迅速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昨天请假了,今天高低要去影棚看看。”   “我陪你?”谢逍也往门口走。   林眠上下打量他,一努嘴,“别了吧。”您还裸着呢。   “我送你?”谢逍退而求其次。   林眠促狭笑,“我也有司机。”她逻辑重音落在“也”这个字上。   谢逍一噎。   “影棚有温总的卧底,人多眼杂,没必要自爆身份。”林眠踮脚,蜻蜓点水般贴唇一吻。   !!!   谢逍一把扣住她后脑,径直亲上去,吮吸她嘴唇。   林眠腿软,拿掌根推开他,“我口红掉啦!!!”   天知道涂个漫画微笑唇有多难。 第159章 我说的,出了事我扛!   林眠冲进洗手间,拿气垫补好唇角,警惕看他一眼,重新涂好口红,随意了点。   谢逍好整以暇,手抵住门框,饶有兴致盯她补妆,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去一下就好,很快的。”林眠哄他,低头看表。   今天周六,现在是早上快10点半,最晚的话,应该12点前就能回来。   其实,来上海后,她攒了不少调休时间,加起来足够抵消请假时长。   只不过,事业部她是领导,因为宿醉久不现身,很说不过去。   司机彪哥消息进来。   林眠换鞋出门。   背后,谢逍目光灼热,如影随形。   他站在门里,目送她走进电梯,直到轿厢门缓缓关闭,才抽回视线。   谢逍掏出手机,“小高,你可以上来了。”   -   车上,林眠翻开手机日程,核对近三天的工作安排。   今天是奔着点卯去的,她没带笔记本电脑,一时手里空荡荡的,好不习惯。   快到静安影棚,下车前,林眠交代司机:“明天周日,我们休息一天好伐,彪哥你陪陪太太和囡囡。”   她学了点沪上腔调。   林眠有语言天赋,属于典型的入乡随俗,北方的方言基本能来上一两句。   早年趣可春晚,她模仿过单田芳老师的评书,惟妙惟肖,还荣获集团当年的一等奖,拿了一万块奖金。   一听放假,司机也开心,麻利回应道:“老好的呀,个么周一再联系伐。”   彪哥是个地道的老上海人,平时不苟言笑,话很少,难得冲后视镜一笑。   林眠客客气气,没有再多话。   在公司,有两类人最不能得罪,一是财务,二是人事。   前者耽误报销,后者影响资源。   -   穿过大麦花篮簇拥的走廊,林眠健步如飞,走得脚下生风。   苏西手端咖啡杯,看见她先是一愣,继而眼神一亮,“有撒好事体伐?”   女人的直觉。   说不上来她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她和以前大相径庭。   从内到外散发出的荷尔蒙的味道。   林眠脚下一顿,苏西语速太快,她没听清:“什么好事体?”   “酒醒了,才好伐?”苏西放慢速度,换了个问法。   “吾老好额,虾虾侬。”林眠现学现卖。   -   苏西跟随她朝里走,边走边吐槽。   “你昨天真不该请假呢,直播间热闹的呀,几百年没这么欢快了。”   “感谢榜一大哥们,还好不是空气播。”她含沙射影,咬字在“们”上。   林眠避重就轻,“看来,你倒是蛮适应的嘛。”   她脱下风衣挂上衣架,转头拿起杯子去茶水间,   昨天忙里偷闲,观摩了苏西的直播,难得她乐意,其实不怯场就是最大的突破。   “恭喜你转型成功。”林眠点开聊天框,给苏西发个红包,200块的上限。   钱不是要紧,要紧的是态度。   苏西扬起手机,大方点开接收,“谢谢主编。”   有事叫Janine,无事喊主编。   -   林眠暗暗瞥一眼苏西。   从进门开始,她一直跟到茶水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还有事?”林眠问。   苏西打开水龙头,习惯性扫视周围,借着哗哗水声,低低八卦:   “你老公来了?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小肖总知道吗?”   精准的灵魂三连问。   林眠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冲水洗杯子,装傻,“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苏西新闻敏感度拉满。   当初,也是她率先发现大麦花篮里有卡片。   苏西抱臂,自嘲笑笑:“你不信任我也没关系,换做是我,一样有警戒心。”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绕弯子,林眠看她,“有话直说。”   “有话不直说才是《Cute》的风格!”苏西调侃,呵呵干笑两声,背靠茶水台。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话题悄无声息岔开。   苏西道:“王何夕回凤城了,乔斯羽昨天拍完封二走的,还有,我要过周末,我可不是铁打的。”   林眠没接话,茶水间沉默。   她迅速提取重要信息。   王何夕必须亲自回凤城汇报,他甚至没有磨洋工,也没有再给TarcyWu添堵。   看来,事情大了。   林眠关水,“Susie,通知大家5分钟后直播间开会。”   苏西一愣。   第一次听林眠这样叫她。   -   直播间隔音效果优秀。   运营小哥最后一个进来,识相带上门。   林眠坐在把头位置,见人到齐,反手倒扣下手机,“我说一下。”   常规开场白,所有人正襟危坐。   “今天会议结束休假,明天正常休息。以后继续双休,除了每周一开例会,其他时间提前报备调休。”   林眠环视所有人,最终,视线定格在苏西脸上,“谁有问题?”   没有人说话。   “我有!”运营小哥身体带动座椅向前。   林眠示意他直说。   直播根本不存在法定节假日,甚至病假都能将人从床上拉起来看数据。   习惯了猫头鹰作息,小哥半信半疑,“我也能休假?”   “为什么不能?”   小哥羞赧,“作息弹来弹去的,弹习惯了,孔乙己长衫脱不下了。”   所有人哄笑。   林眠不喜欢拖泥带水,她主意已定,豪迈挥手:“放心大胆休!我说的,出了事我扛!”   “林总霸气!!!”   众人欢呼雀跃。   简直有生之年系列,运营小哥热泪盈眶。   他激动地发了个朋友圈:【谁懂!直播运营居然有双休了!!林总任性!!】   -   同一时间,环宇公寓。   小高来给谢逍送行李箱,Globetrotter纯黑色,复古英伦风。   知道总裁有强迫症,这行李箱他一路手提,丝毫不敢放下。   一进门,差点给跪了,“二哥你什么造型呢?”   谢逍上身半裸,腰上裹着粉红色的浴巾,主打一个骚情。   “管住嘴,别乱走。”谢逍转身去客厅。   小高一路仰头四下乱看,难以置信总裁居然转性了,痛心疾首道:   “二哥你受委屈了!!这鸟笼也太憋屈了。”   谢逍端坐沙发,扬手一指储物柜上的手持挂烫机,“把箱子里那件黑衬衫烫平。”   “啊???”小高错愕,“二哥,我是你的高啊!”言外之意是我是司机,我不是阿亮啊,助理的活儿我不会啊。   谢逍嫌弃瞥他,“使唤不动你?”   “哥我错了。”   小高把箱子搁在茶几上打开,找到目标黑衬衫,提起衣领用力一抖。   “哥你看,平平整整。”何必那么麻烦还要熨烫。   谢逍只有眼刀,没有说话。   小高砸着嘴,解开他衬衫纽扣,又撩起袖管,摆好大干一场的架势。   突然,有人敲门。   小高兴奋,终于不用熨衣服了,一个箭步冲出去,“嫂子回来了?”   闻言,谢逍眉心微皱,直觉不对劲,时间太紧。   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过去,甚至来不及叮嘱小高。   不是林眠。   小高“嗖”地垮下脸,“你找谁?” 第160章 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谢逍强迫症,能给他当司机的人,身型和五官同样重要。   小高身材魁梧,高大威猛,在部队练出了一身腱子肉,有全套行头加持,自然也仪表不凡。   “你找谁?”小高垮脸,警觉职业化。   闻言,徐翠柳也是一愣。   她连忙后退半步,点指数过一溜房号,拧眉喃喃自语,“……没走错呀。”   上回,林眠带她来的分明就是这一间。   徐翠柳佯装镇定,“我找林眠,林总。”   小高自觉向后一让。   谢逍探过半个身位,眼皮也不抬,淡淡道:“林眠不在。”说完掉头就走。   “哦。”徐翠柳呆呆应声。   她如同被点了穴,浑身血液自脚底直冲天灵盖,拼命咽口水。   耳朵怀孕了,这男人不光声音好听,皮相更是一绝。   小高还拽着门,“不是,你谁呀!”   “Phoebe,不不不,徐翠柳。”   “??”   公寓门关。   电梯下行,徐翠柳轻抚胸口,试图让自己定下心神。   刚才那男的眉目深邃,气质矜贵,一看就是人间极品,简直和顶流明星一般无二。   哦不,他比男明星还男明星。   他旁边那个,也还不错,就是没有这个像斯文败类。   徐翠柳激动握紧手机,急于分享给罗会林:【罗主任,有个大瓜,林总点了两个男模!】   周六,趣可双休。   罗会林没有立刻回复。   沪上的深秋,阳光温和,马路被照得透亮,微黄的梧桐叶在发光。   惬意舒适,美不可挡,走马观花地逛,也足够养眼。   偶尔有风卷起落叶,打着旋翻滚、跳跃,仿佛走进了旧电影的流金岁月。   -   趣可静安影棚,太阳斜斜地照过来,树影斑驳。   咖啡香从半掩的门里飘出来,恬静,清朗。   1500平的专业影棚,日常除了直播事业部外,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在办公。   张董的价值观,绝不放过一分钱。   与其场地空着浪费,不如租出去再赚一笔。   今天阳光格外好,秋日专属的动态光影,工作室扎堆,一时人满为患。   人都混熟了,听到直播要休假,有眉开眼笑的,也有羡慕嫉妒恨的。   影棚门口,不知道谁起的头,一堆人抽烟,开始八卦起打赏的1001个嘉年华。   “要说没点猫腻,我是死也不信,浩南哥哎,我们80后的青春!”有人说。   运营小哥98后,一听干瞪眼,“什么浩南哥,什么猫腻?”   “代沟啊小子!古惑仔你不懂,铜锣湾扛把子,陈浩南啊。”   “所以那个ID东星浩南,其实是和‘凤城陈浩南’对线掰头???”运营小哥理解不了人物关系。   他没看过《古惑仔》,get不到龙争虎斗的梗。   那人信誓旦旦:“利益,兄弟,女人。”   “啊!黑社会也有为纯爱扛旗的黑道大佬,咱就是说,这波洪量赚麻了。”小哥一针见血。   神仙大佬用钱砸,吃瓜群众看热闹。   CuteLive直播间前台打赏金额近700万,平台抽走一半,又黑又坑。   所有人哈哈大笑。   林眠路过,轻咳一声,眼尾扫运营小哥,“侬组撒啦!”   “我马上走。”小哥耸肩。   直播团队年轻人多,九十年代《古惑仔》风靡时,他们还没出生。   可是,苏西和王何夕不一样,他们足够了解。   影棚人多嘴杂,形势所迫,林眠才决定今天休假。   她仔细研究过数据表,卡任何一项指标,这假,她都休的心安理得。   做自己嘛。   从带薪谈恋爱开始。   -   看表决定离开,林眠习惯性检视水电,正锁门时,Ada消息进来。   【姐,乔斯羽下周二要去国外度假,近一周不在,如果周一上直播,咱时间来得及吗?】   林眠手下动作一顿。   “客座好友”栏目,乔斯羽是“首位”,来得及来不及都得上,不搞定她,严重影响后续排期。   林眠:【和她经纪人确认好时间,直播间你不操心了。】   【我姐真飒!】Ada发来一个夸张的表情包,她直觉林眠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姐,谢总是不是来上海了,那个,徐翠柳今天好像去找你了。】   ???   徐翠柳。   林眠反应了半天,才艰难对上脸和名字。   如果Ada不提,她差点忘记这个人。   【姐,凤城那边人人看热闹,编辑群都快成八卦群了。】   【Tarcy就怕我工作量不饱和,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用的。】   【关乐乐一天开800个会,还是下班时间,黑话一套一套的,嫌大家颗粒度没对齐,真服了!】   Ada一连发来好几条消息。   林眠没来得及看。   又一条语音:“我不跟你说了,我下地铁了,我还要去给品牌还衣服,我们回头聊啊。”   信息量有点大。   像刚拧开就喷薄出水的阀门,猝不及防呲了一身。   徐翠柳去环宇公寓干什么。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   谢逍还在。   明明是合法夫妻,她忽然有一种偷情被抓的感觉。   突然,视频通话铃声响起。   她打了个哆嗦。   说曹操,曹操到。   -   林眠锁门,快步走出影棚。   路边枫香树下,她才滑开接听。   “林总可以走了吗?”谢逍在屏幕里问。   林眠认出街景,举目四望。   果然,不远处路边,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打着双闪。   林眠挂断,一路小跑过去。   好家伙。   谢逍穿了一件黑色飞行夹克,同色系休闲裤,内搭浅灰色的圆领薄羊绒衫。   通身没有logo,但版型和质感,一看就价格不菲。   林眠抿唇笑。   原来总裁走休闲风也超有sense。   -   车下,林眠脱掉风衣,谢逍自然接过来,对折整齐,转身放在第三排。   等她落座,扣好安全带,他注视着她,满眼温柔,嘴角带笑。   林眠低头一看,心领神会。   谢逍罕见地没穿衬衫。   俩人居然选择了相同色系的内搭。   唯一不同的,她是短袖羊绒衫。   谢逍掌心温热,替她捂住冰凉的手肘,无奈又温声道:“看出来了,你是真习惯露手腕。”   林眠一笑,另一手捞起阔腿裤脚,促狭回他,“我冬天还不穿秋裤。”   谢逍:“……”   她可真皮。   -   车子一直没发动。   林眠瞄他一眼,解开安全带,“怎么不走?”   谢逍看腕表,“想去哪里,想做什么?”   都随你。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晚上7点,30个小时,1800分钟,108000秒。   他的时间,只属于她。   “你定嘛。”林眠耍赖,她想当甩手掌柜。   和爱的人说话,总会莫名其妙想撒娇。   谢逍:“……”   思忖片刻,忽而心念一动,他喉结轻滚,“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161章 毫无底线!!   “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眠满怀期待。   几个月前,和林建设在味美小馆不欢而散,谢逍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他一脚油冲上黑虎塬的盘山路。   凤城龙脉绵延千里,蓝桥古道,山路崎岖陡峭。   谢逍手握方向盘,气定神闲。   那天,各种坏消息突至,她五味杂陈,现在想来,一切恍如隔世。   林眠盯着谢逍,眼神温柔而缠绵。   车窗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窄缝,看得见的风,拂过脸颊。   她心里也掠起一阵风,看不见的,是心砰砰跳的炙热余温。   谢逍被她灼热目光吸引,回望她。   两人眼神交汇。   嘴角不由自主微微扬起,幸福泛起涟漪,在彼此深情目光中,找到鲜活的自己。   那是一种超越时间的对视。   胜似第一次热吻后,悸动而狂热的心跳,潮热绵长的呼吸。   这一刻,爱意无声蔓延。   谢逍手指穿过她发丝,隐忍克制的深吻,覆上她柔软微凉的嘴唇。   耳畔呼吸滚烫,热烈而沉重。   宛如初夏成熟饱满的麦浪,被一丝星火点燃,灼灼翻滚,高亢激昂。   在一波又一波热浪中,澎湃,消散。   -   林眠坐直身子,抬手捋顺额角碎发。   谢逍心满意足看她,心血来潮问:“你有什么爱好?”   林眠拧紧眉头,还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不打游戏,对吃和做饭也没有兴趣,除了偶尔追一下爆款电视剧。   近两年她喜欢逛博物馆,省钱,还能提高眼界。   日剧《东京女子图鉴》里说,烧钱的才配称“爱好”,否则就算消遣。   “你呢?”林眠反问。   谢逍摩挲下巴,想了想,一本正经答道:“极限运动,滑雪冲浪潜水攀岩跳伞,算吗,是不是应该算技能。”   林眠:“……”   赤裸裸的降维打击。   她没接话,偏头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沉默。   -   谢逍觑她一眼,以为说错话惹她不高兴,捞起她的手,用力抓握两下,哄她:   “没有也不要紧,我有,我分给你。”   林眠反手拍他掌心,“谁说我没有!我喜欢机械键盘,客制化铝坨坨。”   对她来说,键盘就像“兵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编辑出身,常年和文字打交道,改稿码字出方案,有个趁手的兵器事半功倍。   谢逍一噎。   他喉结上下滚动,重复确认:“铝坨坨?”这又是什么东西。   林眠挑眉,如数家珍,“铝壳的外接键盘,Matrix,OwLab,FoxLab。”   好家伙。   总算扳回一城。   谢逍也看她,默默把这几个单词往心里记了记。   他没说话。   须臾,林眠忽然回过味来。   越过座椅扶手,她略一伸展,凑近抱住谢逍,嘴唇贴上他脸颊轻蹭几下。   “分我一个容易点的吧。”她圈住谢逍脖颈。   谢逍一愣。   见她笑得肆意又灿烂,旋即明白过来。   情绪共鸣。   谢逍内心无比熨帖,爱怜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一语双关,“都是你的。”   忽然,前排隔断拉开一条缝。   小高扭头,嘿嘿一笑,“二哥也分我一个呗。”   林眠:“……”   她心虚,这个小高居然偷听。   谢逍泰然自若,“上火星去吗?”   小高:“……”   二哥你这张不饶人的嘴啊。   -   不多时。   车子停在富民路一栋老洋房门前。   马路两侧种满梧桐,阳光漏过枝桠,树影斑驳,照在橘红色的砖墙上。   谢逍自然伸出手,引她下车。   林眠仰头,环顾一圈,感慨道:“有人说,头顶有梧桐树的地方,才是上海。”   “那,你喜欢上海,还是凤城。”谢逍随口问。   两人相对而立。   他替她穿好风衣,又细心抻平衣领。   林眠莞尔一笑,迎上他温柔目光,“我喜欢有你的地方。”   语调平静而坚定。   话音未落,谢逍脱口而出,“Every moment I look at you,I want to have a future with you.”   受不了。   “说人话!不要拽文!英文也不行。”林眠手肘轻怼他。   谢逍下巴抵着她发顶,宠溺回话:“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一米开外。   小高双手下垂交叠,望天唏嘘:“天爷呀!毫无底线!!”   -   正对是一个不大的店面门脸。   美式门头精致复古,GoWind,“去野”。   暗红色墙体,因长期受雨水冲刷有些褪色斑驳,上方白色雨棚还残留着水渍。   两旁用红棕色花砖装饰,门上挂了一块“欢迎光临”的核桃木招牌,旧旧的。   橱窗宽敞明亮,昏黄的射灯光晕,依稀能望见里头闪动的人影。   “这是什么地方?”林眠好奇。   “琴行。”谢逍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高早拉开店门,笑眯眯候在里头。   ???   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会有琴行存在,林眠难以置信。   -   进门风铃清脆作响。   吧台如同玄关,巧妙分隔了内外。   室内,大片深色的木质家具,搭配灰色砖块。   绿植葱郁,几盏圆形的纸质灯具,营造出一种既现代又古典的立体空间。   让人莫名觉得踏实,宁静。   别看店面不大,内有洞天,倒是非常敞阔。   右手边有一个咖啡区,别致有腔调,深烘现磨的咖啡豆,香气四溢。   店里人不多,有客人在试琴,时不时传来几声低低的拨弦声。   循声走近,林眠看呆了眼。   实木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木吉他,错落层叠,如同展览一般。   每把吉他的面板深浅不一,有白里泛黄的,有纹理华丽富有光泽感的,浓淡分明。   原木色居然有那么多种类。   林眠有一种挑口红色号的错觉。   见她专注,老板走过来,谙熟介绍道:“木材影响音色,有温暖绵长的软音,还有干净利落的硬音。”   “你看,像这种发红一点的,纹路像火焰的,是桃花芯,民谣吉他用的最多,音色很暖。”   老板张望谢逍,然后看她,鼓励道:“你可以试试。”   “我不会,谢谢。”林眠摆手婉拒。   “轻轻拨一拨,感受一下看看。”   闻言,林眠点头,用食指腹小心翼翼拨动琴弦。   嗡地一阵低频。   空灵感。   仿佛灵魂被抽走。   一秒梦回高中。   -   突然。   身后传来木吉他扫弦。   林眠回头。   谢逍怀抱一把旧的红棉吉他,手腕正有节奏地向下甩动。   见她看过来,他手下一顿,抚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谢逍远远凝视她,眉眼带笑,眼里的光芒,温暖而有吸引力。   四目相对。   林眠身体一僵,错愕地撞进他眼底。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世界瞬间静止。   谢逍左手按弦,不断变换品柱位置,右手配合扫弦,指尖翻飞。   林眠头顶好似滚过一个炸雷。   他的嗓音纯粹,干净。   唱完第一句,短短五个字,时间和空间迅速切换。   所有情绪扑面而来,长久地散不开。   熟悉的旋律,写满青春的骄傲与自由,拉长了生命的广度与维度。   仿佛只身跃入光阴的漩涡。   她全记起来了。   过去,母亲经常念叨,说班里有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一身反骨。   手里有钱,主意正,抽烟喝酒组乐队。   明明很聪明,就是不学好。   母亲常带他回家吃饭,他故意抢她西红柿。   她骂他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得知他要学医,她嘲讽拿手术刀有什么好。   是谢逍。   顷刻间。   林眠泪如雨下。   他唱《南方》。   “我住在北方,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   “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让我想起了南方。”   “想起从前呆在南方。”   “许多那里的气息,许多那里的颜色。”   “不知觉心已经轻轻飞起。”   ……   音乐,是全宇宙唯一通用的语言。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阳光微醺,谢逍扫弦低唱。   让人怦然心动的总是一个又一个瞬间。   他视线从未移开,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都像在表白,毫不掩饰的偏爱。   -   对弹吉他的霸道总裁没有任何抵抗力。   林眠根本挪不开眼。   一曲终了,谢逍怀抱吉他,长吁一口气,“手有点生,很久没弹了。”   林眠抬手抹掉泪花,递给他一瓶水,“谢总可以出道了。”   掌声响起,周围人笑。   有人偷偷竖起手机。   谢逍起身,将吉他递给老板,朝小高使了个眼色,然后不露痕迹揽着她走出琴行。   林眠被他拥着向前,兀自切进聊天框,挑了个表情包,发给谢逍。   提示音响。   谢逍偏头看她,掏出手机。   四大爷表情包配文: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沉默两秒,谢逍一本正经调情,“展开说说,我有时间。” 第162章 是不是她?   难得休假。   苏西拖了两遍地板,往水盆里滴了几滴“六神”,仔细擦拭各处,清新扑鼻。   滚筒洗衣机嗡嗡作响。   收拾完房间,她长出一口气,才得空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干一行恨一行。   职业习惯,苏西神烦有人强调“网感”,简直是好好的话,非不好好说。   短视频大数据推送的,80%都和直播有关,她百无聊赖地滑动屏幕。   突然。   有个视频引起了她的注意。   情绪化爆款标题——《救命!任何人错过这个绝世帅哥我都会伤心的,ok?!》   有毛病。   还绝世帅哥,没见过男人是不是。   苏西哂笑。   网民素质堪忧,果然都是小学毕业,标题党怎么还在流行。   就当她要划走之际,手里一顿。   下一秒恨不得看穿屏幕。   画面当中,主角穿一件黑色夹克,自弹自唱,体态松弛舒展,举手投足透出上位者的自信。   旋律异常熟悉。   达达乐队的《南方》,起码二十年前的专辑了。   真老套。   不过,嗓音干净,倒和主唱彭坦有几分相似。   视频没有录全,侧拍的角度,不太像刻意为之,更像是临时起意的匆忙偷拍。   听完半首,苏西习惯性先点开评论。   【不知道发这种视频的意义,洪量是引导正能量的,不是引导我去他家的!】   【这不是帅哥!这是救赎,满足了我对男人的幻想,我只能说一句:谢谢你宝子!】   【评论区都怎么了,这张脸看着挺帅的,但其实有很大缺陷,你们没看到吗,没长在我脸上啊!!】   【还是互联网好,可以看帅哥弹吉他,以前哪有这种待遇。】   【都让开,我要用我毕生所学的英文来撩他,Hello,i love you!mua!】   【以后这种视频多发,社畜上班太累,看多了心情愉悦了,干活有劲了,社会经济才会进步,国家的发展才会越来越快。】   神经病。   苏西口嫌体正直,又回到视频开头,点击重播。   等等。   !!!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苏西眉头拧成麻绳,死死盯着屏幕。   这人肩背线条流畅,下颌线棱角分明,气质矜贵优雅。   有点眼熟。   她偏头望天。   一个轮廓,浮上脑海,逐渐与眼前重合,戴着一副细金边眼镜,侧脸斯文俊朗。   是他!   苏西慌忙翻查聊天记录,颤抖着点开林芝广告会的图片直播地址,飞速滑动滚屏。   几百张照片后。   猛然。   手下一滞。   百人大合影,张延亭和乔佳宜一左一右,亲密地挽着他的手。   他站在C位,冷着一张脸,如同雕塑一般。   谢逍!   默乐资本的太子爷,总编辑温慈的小叔子,董事长张延亭的侄子。   册那!   他不是在凤城吗,怎么会出现在上海。   电光火石间。   苏西鬼使神差,回忆起一个片段。   关绿茶有眼不识TarcyWu那天,她挑衅林眠,问过一句“谢总是谁呀。”   林眠给她个软钉子,反唇相讥说“前夫。”   当时大家伙狂笑,主编单身,趣可人人皆知。   突如其来的变化,其实都有迹可循。   谢总。   谢逍。   前夫。   周四晚上团建喝酒,林眠没接听的视频通话,赫然显示着:老公。   凤城陈浩南。   起手就是300万打赏的榜一大哥。   苏西醍醐灌顶,指尖发麻。   女人第六感,准得堪比卫星。   她点击保存视频,反复播放,拿出当年查渣男出轨的劲头。   半个小时后,硬是凭借过硬的新闻素养,从细枝末节,扒出了视频拍摄地。   去野琴行。   苏西飞奔下楼,打车直奔富民路。   -   推门进去,苏西逡巡四周。   琴行人不多。   她装模作样摆弄面前的一把木吉他,竖起耳朵,听其他客人谈论。   网络舆情传播,其中有一种叫“反沉默螺旋”现象。   视频发出到现在,前后还不到两个小时,评论区热度持续,正是舆论发酵的好时机。   果然。   有人在谈论刚刚的弹唱。   越听越笃定,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有喜欢的琴吗?”老板过来搭话。   苏西假装成买家套近乎,一指视频截图,“同款吉他有吗?”   老板:“这是把老红棉,得有十来年了,就那一把。”   “能试试吗?”苏西不死心。   “不好意思,这把不能,其他的随意。”   苏西扬起手机屏幕,调侃道:“老板你双标哦,他为什么可以?”   老板看出她并非有心要买,更像打探八卦,于是搪塞道:“那是他的琴。”   “……”   苏西语塞。   -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苏西更换角度,追问:“他是店里请的驻唱吗,个么以前没见过,嗓音干净,老好听呀。”   不得不说,她业务能力确实在线,单就这一问,新闻采访技巧就拿捏死死的。   “请他??”老板扫她一眼,露出个“你开什么国际玩笑”的荒谬表情,连连摆手,“请不起请不起……”   苏西顺水推舟,“哪能?他不是驻唱,那他唱给——”   她故意刹住话头,偷偷观察老板表情。   片刻。   见时机成熟,顺手点开林眠照片,下了个活套:“是不是她?”   沉吟几秒,老板讳莫如深一笑。   秒懂。   不正面回答就是默认。   苏西大喜过望。   实锤了。   林眠和谢逍。   趣可主编和默乐资本太子爷。   册那!   今天这假休得真有收获。   -   走出琴行,苏西并没有急回家。   她找了一家白天营业的酒吧,照例点了杯Dry martini,她的挚爱。   苏西倚在吧台,二郎腿高高翘起,脚尖有节奏地肆意晃动,嘴角乐得完全合不拢。   比彩票中500万还让人兴奋。   苍天有眼。   来新事业部差点emo,现在居然手握林眠这么的大一个把柄。   真是爽到头皮发麻!   离开牢坑,回归时尚版指日可待。   爽文大概也就这样了。   不对。   光利己还不够,还必须得损人。   温慈。   始作俑者是她,挑拨离间是她,唯恐天下不乱更是她。   也该是她被狠狠打脸的时候了。   苏西越想越痛快。   裴家太子爷如果知道自己女人被温慈各种刁难与挑衅,不得撕碎了她。   借刀杀人,应该比想象中更爽。   或许,还应该再大胆一点。   挤走温慈,总编辑让TarcyWu上,自己混个时尚版总监。   当然了,如果TarcyWu不乐意,她也可以勉为其难。   啧啧。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全国人民迎解放。   -   三杯Dry martini下肚。   直冲脑仁的痛快,一切烦恼仿佛尽数消失在咬爆的橄榄中。   苏西双眼迷离,歪头给TarcyWu发消息:【来喝一杯?】   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屏幕一亮。   TarcyWu秒回:【在北京。】   苏西暧昧一笑。   TarcyWu又去北京追她“少年感的爹”了。   裴叔耕,金牌编剧,原野MCN机构联合创始人。   无巧不成书,又是裴家人。   酒精上头,苏西咬着嘴唇,喃喃自语,“那可就不要怪我了。”   在职场,利益最大化才是目的。   人性都是自私的。   -   屏幕又一亮。   时尚版闲聊群,有人@她:【有大瓜?Janine点了八个男模?@Susie】 第163章 试试就知道   苏西哂笑,没有理会。   每个版本都有小群,她淡淡瞄一眼,顺手把电话反扣在吧台上。   天杀的八个男模,简直无稽之谈。   林眠又不是乔斯羽。   何况,谢逍本尊就在上海,个么造谣不要太离谱哦。   凤城总部说《DressM》这帮人又mean又drama,属实不算刻板印象。   她第一次这样认为。   虽然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想了想。   苏西挑了个最能表达情绪的表情包发过去:放个耳朵。   装傻且八卦着。   这还是跟林眠学的。   千万不能暴露,起码在和林眠正式交涉前,她不可以轻举妄动。   喝尽最后一口Dry martini,苏西心满意足埋单走人。   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   用上帝视角审视问题。   人生,易如反掌。   真爽。   -   同一时刻。   林眠和谢逍在餐厅吃饭。   此时,正经饭点已过,大厨重新开火,不消一刻,一桌地道的凤城菜火速上桌。   了解谢逍用餐习惯,林眠默默保持一致。   食不言寝不语。   寂然用餐毕,谢逍才慢条斯理开口:“吃过饭去哪里,想好了吗?”   林眠继续耍赖,眼巴巴道:“我对上海不熟。”潜台词是仰仗谢总计划安排行程,我都可以。   “谈恋爱约会一般都会去哪里?”谢逍精准预判她的预判。   好家伙。   听罢这话,林眠眼前一亮,整个人豁然开朗,不禁坐直身子,就差兴奋地直搓手。   这可是你自己起的话头呦。   Adventures of psychological,猎奇心理。   35岁的霸道总裁,医学博士,人前高冷毒舌禁欲,不知道他的感情经历是怎样的。   她按捺喜色,佯作云淡风轻,话赶话不经意地提起,“谢总这么懂,讲讲恋爱史呗。”   然而。   谢逍根本不给她机会八卦,“学医不顾上。”   林眠:“……”   一言难尽。   他用五个字终结话题。   -   “那,怎么想起来去琴行。”林眠把玩茶杯,脑中不由想起他唱的《南方》。   拼拼凑凑,点滴记忆逐渐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让她回忆起零星的过去。   常二中每年两次校际艺术节,高中学长组乐队,电吉他,贝斯,架子鼓,像模像样,“麦田守望者”风靡全校。   如果不是今天,她根本对不上那张模糊的脸。   谢逍倒茶,回答倒是很诚恳,“临时决定的,手痒,想给你展示一下。”   “练了多久?”林眠好奇。   弹吉他的手指比一般人厚,哪怕没有老茧,左手长期按品,皮肤也会变厚。   “高中算玩票,从大学开始吧,弹吉他能锻炼手指的灵活度。”谢逍看穿她心思,索性伸出手,将掌心递过去。   林眠摩挲他指腹,细细端详,检视每一根手指。   谢逍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保养得宜,干净得一看就是外科医生的手。   -   林眠:“训练灵活度?外科医生的手不是要特别稳吗?”   “并不冲突,微创手术更注重前臂和手部的精细动作。”   “那你怎么会喜欢极限运动,滑雪冲浪潜水攀岩跳伞,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风险系数都很高吧。”   谢逍无奈,温和一笑,“保护好手腕和胳膊就行。”   “当然,太剧烈的篮球对抗尽量避免。”他又补充了一句。   林眠看他一眼,将信将疑,揉捏着他的食指和无名指。   半晌,她眉心微蹙,兀自小声念叨,“有多灵活。”   谢逍一愣。   她话音虽轻,却是掷地有声,重重砸在他心底。   须臾。   谢逍喉结明显上下滑动,一反手握住她掌心,十指紧扣,怔怔凝视她,眸中欲色渐深。   骤然指间交缠,林眠冷不丁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炙热滚烫。   谢逍另一手揽住她,嘴唇紧贴她耳畔,呼吸潮热,沉沉低语道:“试试就知道。”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林眠“嗖”地别开脸,暗暗吸口气。   他声线蛊惑,犹如一条细细的小蛇,直往她心里钻。   林眠一阵酥麻,伸手要拿茶杯,借口:“吃咸了,我喝点水。”   谢逍松开她,提壶倒了半杯,先喝了一口,然后续满,似笑非笑地递给她。   四目相对。   一触即破的暧昧。   宛如一次内心的星球大爆炸。   林眠接过茶杯,把他刚喝过的那面转在眼前,故意顿了一顿,贴上印有他唇印的杯沿,一饮而尽。   !!!   难得见她主动,谢逍眼底一晃而过的微微诧异。   他手腕运力,将她一把拽进怀里,林眠环住他脖颈,跨坐在他腿上。   两人紧紧相贴。   呼吸错落。   包间里,暧昧的沉默无声蔓延。   -   突然,有人敲门。   “二哥,是我,阿亮带的东西到了。”小高贴脸候在门外请示。   林眠退回去坐好,眼皮瞟他一眼。   谢逍清清嗓,好整以暇地搭腔:“进来。”   推门,小高手捧小号牛皮纸箱,目不斜视,径直将箱子搁在桌上。   “打开。”谢逍眼神示意。   棕色丝绒布袋,木纹表盒,静静躺着一块Patek Philippe Nautilus鹦鹉螺系列。   他同款腕表的女士款。   七位数。   林眠有点晃神。   相处久了,她知道谢逍说一不二的性格,可真看到实物,还是不免心虚。   林眠:“你不觉得,这盒子长得像……怪眼熟的。”   像那啥啥盒。   谢逍手下一顿,哭笑不得,默默替她戴好表扣。   “太贵……重了。”林眠手腕一沉。   谢逍低头吻向她手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时间偷走了好多回忆。   林眠眼眶湿润。   “不用怀疑,你值得最好的。”谢逍替她揩拭眼角,握紧她的手,克制而温柔地揉捏几下。   她泪光闪烁,他心旌动摇。   想亲她。   谢逍眼角扫到小高站得笔直,才又忍住,“走吧。”   -   谢逍在前,左手牵着林眠往出走。   她凝望他背影,忽而心念一动,拽住他,偏头冲身后小高说:“我想去个地方。”   闻声,谢逍站下步子,回头问道:“想去哪里?”   林眠抿唇摇头,示意小高也噤声。   小高苦着脸,“二哥,对不住。”   只要嫂子肯对二哥好,让他干什么都乐意。   神秘兮兮。   见状,谢逍一噎。   眼风扫过两人,傲娇一点颔,没有说话。   他习惯掌控生活和选择。   方向盘不在自己手里,这感觉太不好。   下周从印尼回来,必须要抓紧重考驾照。   -   核心商业区难停车。   黑色埃尔法临停在马路边,对面是魔都最大的奢侈品综合体。   不远处,正好有一条斑马线。   林眠下车,“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好。”谢逍滑下车窗。   他注视她的背影。   长风徐徐,揉进她乱舞的发丝,兜起卡其色风衣的下摆。   她一路小跑,雀跃而有生命力。   像清晨一束阳光穿透咖啡杯,波光粼粼地映在墙壁上,让人如沐春风。   -   林眠手提购物袋,兴高采烈走出商场。   马路对面,远远看见谢逍站在车外,他神色清朗,卓然而立。   一身黑衣背脊挺拔,宽肩窄腰,优越的大长腿尤其显眼。   偶有骑车的路人经过,忍不住回头张望。   一群女生跑跳着,刻意绕过他身旁,眼风肆无忌惮打量着他。   有人等,就是具象的幸福。   林眠笑容灿烂,踮起脚尖,朝他猛地挥手,示意她看到他了。   谢逍眼底猛然亮起一道光。   被她感染,谢逍稍顿了片刻,招手回应她。   阳光下,百达翡丽在手腕间自由发光,呼应默契。   林眠指指红灯,隔空与他对望,兴奋地原地跺了跺脚。   突然。   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提示,林眠笑容一秒凝固。   温慈。 第164章 非要跟我算这么清?   手机铃声如同催命。   温慈头像闪烁。   生活,就是在你感觉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时候,给你兜头浇一盆冷水。   何止扫兴,简直就是败兴。   林眠下意识不想接。   自从来到上海,不算这回,总编辑一共打过两次电话,回回不欢而散。   王何夕刚回凤城,温慈的添堵电话就来了。   如果说之前还虚与委蛇,现在绝对是针锋相对。   就差撕掉彼此最后的一点体面。   林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初入趣可,她曾受温总一手调教,亦师亦友。   何况,看在大哥裴遥的面子,她也不想和温慈闹僵。   她对爱看宫斗剧的裴遥印象超好,不愿见大哥为难和尴尬。   母亲去世对她的影响与打击,远超旁人想象。   非感同身受不能理解。   在林眠心里,她潜意识会顾及到所有人的情绪,唯独,她常常忘记自己。   -   红灯还有90秒。   手机振动。   林眠无声瞥一眼,硬下心肠选择忽视。   她轻摁一下锁屏键,屏蔽铃声。   屏幕亮度渐暗,通话取消。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马路对面,埃尔法车门缓缓滑动,谢逍笔挺立在门边。   红灯还有70秒。   手机再次振动。   还是温慈。   林眠双击锁屏键,直接挂断。   她抬头,隔空与谢逍对望。   深情杀进彼此心里。   红灯还有60秒。   手机第三次振动。   狂打电话真让人窒息。   林眠攥紧手机,心脏狂跳,两个短暂的深呼吸后,滑动接听:“温总。”   “你为什么私自决定休假,数据不错为什么不追播!!”   “你见过几个直播间有正常作息,居然还敢提还双休!!”   “你膨胀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太荒唐了!!!”   温慈暴怒。   情绪完全失控。   憋着无名火倒过一口气,正要再大发雷霆的关键当口。   “温总。”林眠淡定接话,恰到好处打断了她的攻击。   “嗯?”   温慈一噎。   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才续上的那股躁郁,刹那间尽数卸掉。   然而,温慈反应敏捷,迅速调整状态,厉声道:“回答我!我问你话呢!!”   “温总。”林眠语速平和,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游刃有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连“温总”,字少劲大,声声扎心。   电话那头。   温慈太阳穴突地一跳,小拇指的骨节不受控制地一阵抽搐。   她的心莫名收紧。   感觉电波尽头的林眠,今天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以往任人拿捏的傀儡主编,居然敢挂她电话!   这林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温慈一时想不通,烦躁地摸出一支烟,打火机齿轮嚓擦数声,勉强点燃。   人的直觉,很多时候都不是空穴来风。   -   林眠偏头瞄一眼信号灯,将自己藏匿在斑马线的汹涌人潮里。   她攥紧白色纸袋,深呼吸口气。   “温总,请问我哪里算‘私自’休假,集团人事任命通知中明确表示,由我,全面主持集团新媒体及其相关领域的各项工作。”   “新直播事业部,我不仅拥有直接人事任免的决策权,而且,从集团对事业部的架构和规划层面上讲,我好像并不受您调用,还请您尊重集团的决定。”   “每个人的管理风格不一样,我们求同存异吧。”   “还有,温总,CuteLive直播间热度不减,也请您注意措辞,免生误会。”   !!!   林眠越平静,她越恼羞成怒。   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温慈眼里直冒火,胸腔犹如被烈焰灼烧,夹烟的手指忍不住颤抖。   林眠简直是疯了,竟敢和她呛声!和她顶嘴!!   温慈咆哮:“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   “温总,直播数据我每天固定提交给集团,追不追播,休不休假,对不起,目前确实由我决定。”   林眠不卑不亢,礼貌又疏离,“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我今天休假,工作电话就不方便接了。”   她死死拽紧白色纸袋。   不用解释是一种最大的特权。   “不要以为你到了上海就天高皇帝远!我能把你弄走,就一样能把你弄回来!!”   “出不出手是您的气度,回不回凤城,咱俩说了都不算,得听集团的。”   林眠理智始终在线,回话滴水不漏。   短暂沉默后。   温慈嗤笑,“几天不见,能耐见长啊,行,我倒是很期待,看你将来还怎么嘴硬!”   “多谢总编一如既往的关心。”   温慈冷哼,骤然挂掉电话。   林眠长舒一口气。   低下头,缓缓露出微笑。   狭路相逢,命贵的先让路。   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去激怒别人,谨防盛怒之下,狗急跳墙。   -   信号灯亮起绿灯。   林眠收好情绪,揉揉脸颊,睁了睁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人潮移动,她侧身,若无其事地张望谢逍。   他目光温柔深沉,透着毫不掩饰的炙热爱意。   林眠揣好手机,小跑几步,雀跃着朝他一路飞奔。   将到路边时,一个没留神,被个小石子垫了一下,她身形踉跄。   “哎……红灯好长,等急了吧。”   “不急不急。”谢逍眼底溢满笑意,张开双臂一捞,稳稳将她接在怀中。   林眠脸颊绯红一片,头抵住他下颌,窘得直跳脚,眼神倔强,“不要说出来嘛。”   “好好好,车上说。”谢逍替她理顺额角碎发,温存地轻抚她发尾。   林眠松口气,点头上车。   她看不见的背后,谢逍眉头略皱了皱,片刻,调整好表情。   -   车上。   “买的什么?”谢逍饶有兴致。   林眠脱掉风衣扔到后排,不忘扭头指挥他,“伸手。”   谢逍乖乖照做。   她双手捧着小巧精致的白色纸袋,郑重放在他掌心,“送你的,算是回礼吧。”   维持一段长久关系,一定是相互的。   他送她那么贵重的手表,出于礼貌,她也得礼尚往来。   谢逍啧了一声,嘴角带笑,“非要跟我算这么清?”   自从得到大哥提点,他就想让林眠一直欠着他。   何况,他对她好,是出于爱一个人的本能,不求回报。   林眠摇他手臂,狡黠一笑,“你先看看。”   她一贯古灵精怪,不按套路出牌。   瞅见林眠既忐忑又期待的小眼神,他唇角勾了勾,不禁愈发好奇。   谢逍几乎没有犹豫,手伸向纸袋,摸到一个硬盒。   纯黑色的包装盒,约莫两个烟盒大小。   MONTBLANC。   万宝龙。   打开盒子,谢逍眼前一亮。   惊喜溢于言表。   她可太会了。 第165章 投名状   比任何一次成绩揭晓都来的刺激。   林眠屏息以待。   觉察到她的情绪,谢逍手下故意一顿,玩味看她。   林眠瘪嘴,双拳紧攥催他。   谢逍打开包装盒。   米白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对别致的小东西。   是袖扣。   !!!   谢逍眼前一亮。   明星系列六角白星。   万宝龙的标识性品牌图案。   “怎么样怎么样,喜不喜欢。”林眠抿唇看他,兴奋地直搓手。   张爱玲说过,男人的袖扣犹如女人精致的耳环。   她想送他袖扣很久了,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择日不如撞日。   谢逍笑意直达眼底,惊喜地合不拢嘴,连连感慨:“我老婆太会挑!!”   在西方,袖扣代表定情信物。   秒懂。   她送袖扣是在宣誓主权。   赤裸裸的。   谢逍爱不释手,越来越发觉她心思奇巧,格外不一样。   Mont Blanc。   他心里有个答案,却又十分期待她的回答,“为什么会选万宝龙?”   Tateossian,Hermès,Cartier,Loewe,她居然没有盲选品牌。   闻言,林眠眼睛亮亮的。   她明白谢逍的潜台词,懂他不在乎品牌和价格,于是促狭一笑:“便宜。”   实话实说,还不到3000块,和出院送他的那盆蝴蝶兰相差无几。   谢逍:“……”   知道她故意卖关子,总裁配合地一噎,哑然失笑,按住她的手,无声催促。   “手机打开。”林眠安排他。   谢逍解锁,毫不犹豫地坦然递给她。   林眠找到聊天软件,点开谢逍的头像照片,放大,然后将整个屏幕面对他。   画面中,背景隐约可见一座雪山,构图主体是一张戴风镜和黑色雪帽的侧脸,被滑雪服裹得严严实实。   “勃朗峰,阿尔卑斯之巅。”林眠直视他,莞尔一笑。   万宝龙的白色六角星,正象征着勃朗峰的皑皑白雪。   这个品牌,和勃朗峰同名。   !!!   Tour du Mont Blanc。   谢逍心跳空了一拍。   出乎意料的兴奋瞬间充斥全身。   她不愧是学新闻的。   他从没跟谁提起过头像上的风景,根特大学读博那几年,他热衷挑战自己,海拔4810米,冰天雪地,凛冽寒风。   谢逍语塞,看着袖扣,哽咽半晌,脱口而出一句,“谢谢。”   林眠心底一软,小腿贴上他膝盖,用脚尖轻碰他鞋帮,明知故问噎他,“谢什么。”   “我很喜欢。”谢逍喉结轻滚,扬了扬袖扣,没有正面回答。   被人懂是幸运,有人懂是幸福。   她一直是他的小太阳。   提着灯,照亮蹲在黑暗的自己。   -   车子还没发动。   难得目睹谢总情绪激动,林眠倒挺不自在。   瞅见路边有一家7-11,她佯装口渴,下车去便利店买喝的。   “去吧。”谢逍没多想,目送她一路小跑。   等林眠走远,小高拉开前排隔断,从后视镜扫视谢逍,壮胆揶揄:“二哥,想笑就笑呗,憋着不累呀。”   谢逍反复端详袖扣,掀起眼皮看他,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我老婆送的袖扣。”   “我不瞎,二哥你不用故意强调。”   谢逍无视他,眼角眉梢的嘚瑟根本藏不住,兀自道:“她居然送袖扣!”   没有什么比袖扣更宣示主权了。   林眠真的很会。   她爱的不动声色又明目张胆。   “二哥,你看看你看看,一个袖扣至于嘛,还有没有一点霸道总裁的样子!”小高郁闷地低咳。   真是的。   咱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小高腹诽。   大哥没说错,二哥一见他媳妇,就把什么都忘了。   痴情的人活受罪。   小高又扫向后视镜,欲言又止。   谢逍正后悔今天没穿衬衫,敷衍地“嗯”一声,将袖扣拿在腕间比了比,眼风扫到窗外的身影,眼神警告:“管住嘴。”   咳咳。   小高噤声。   -   车门滑动。   谢逍下意识伸出手拉她,掌心一沉,她猝不及防塞给他一瓶矿泉水。   女人要哄。   他以为她撒娇,要他替她拧瓶盖,谢逍手下麻利,拧开后献宝一般递给她。   ???   林眠闪身落座。   抿了一口柠檬柚子茶,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我有。”言外之意是给你买的。   谢逍:“……”   草率了。   见二哥活像孔雀开屏,小高回头调侃,“嫂子我没有!”   “……”   谢逍眼刀突至。   小高憋笑,默默转过身,顺手拉上前排隔断。   -   车里静悄悄的。   冷静几秒。   谢逍突然开口:“饮料好喝吗?”   他很自律,从不喝碳酸饮料,也不喝果汁,只喝固定牌子的矿泉水和牛奶。   “你想尝尝?”林眠条件反射递给他。   谢逍目光灼灼,“我不想这样尝。”   林眠:“……”   车内气氛莫名暧昧。   林眠挪开视线,喝下一小口,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   下一秒。   谢逍身形压下来,他贴在她耳畔,呼吸深重,“回公寓?”   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林眠耳根一热,缓缓咽下饮料,点点头。   懂的都懂。   -   埃尔法一路狂飙。   环宇公寓。   谢逍反手关门,单手运力一把抱起她,紧步走进卧室,一扬手拉上窗帘。   林眠环住他脖颈。   热吻滚烫。   情场如战场,床上也是江湖。   他强势,他温存。   不透阳光的房间,坦诚相见。   情感流动,交换彼此的潮湿之前,心跳都不算完整。   -   爱欲融化在空气里,像一场倾盆大雨。   暴雨如注,狠狠敲打窗台,整个城市浸润在水中。   人们在雨夜狂奔,进入雨声与鸣笛声交织的斑斓世界。   白亮亮的雨,息息不停。   仿佛一生只有这一夜。   激怒的风,潮热的气息,细雨中的呼喊,然后,一切回归宁静,在湿润中醒来。   -   大雨过境。   两人没有分开。   谢逍摩挲她肩头,林眠枕着他胸口。   肌肤相贴,让人无比安心。   林眠垂下眼帘,轻轻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明天早点出发,别那么晚,让四叔等太久不好。”   他忙里偷闲来上海,她相当知足。   心疼他长途奔波,不想让他坐夜航,又不好意思明说,怕他拒绝,所以干脆用长辈当借口。   闻言,谢逍低头吻她,“我不在乎。”   “四叔也不在乎。”他又补充一句。   意料之内的反应,林眠一推他手臂,语气透着不容置疑,“我在乎!”   谢逍一怔,双臂搂紧她。   爱的本质是一场上瘾。   又一场大雨落下。   -   昏暗的房间,似有若无的石楠花味道。   床头柜上,林眠手机屏幕一亮。   叮铃。   接连两条消息进来。   林眠点开,眼底晦暗不明。   谢逍:“怎么了?”   “投名状。” 第166章 你想公开吗?   谢逍去洗澡。   片刻,浴室传来水流声。   床头柜上,林眠手机屏幕一亮。   叮铃。   接连两条消息进来。   有温慈那通败兴电话在前,她全身心抗拒。   看不了一点。   林眠翻了个身,拉上被子盖住肩膀。   她躺在床上,水声如同白噪音,不知不觉间沉沉闭上眼,半梦半醒,睡不踏实。   过不多时,依稀听到吹风机呜呜作响,听到浴室的门开了又关。   谢逍身上带着潮热的清香,走到床边坐下,轻柔抚摸她的脸颊,“去洗了再睡。”   林眠没动,伸出一只胳膊,大喇喇搭在他大腿上。   “听话。”谢逍单手撑着枕畔,俯身吻她额头。   林眠:“就去。”   她要过手机,滑动点开新消息,眼底晦暗不明。   谢逍问:“怎么了?”   “投名状。”她给他看。   苏西发来两条消息。   全是截图。   其中一张是视频截图,谢逍身穿黑色飞行夹克,怀抱吉他,在琴行自弹自唱。   他皮相优越,气质卓然,出现在本地热闻上并不意外。   另一张则是聊天记录的截图,时尚版八卦群,有人@苏西,说Janine点了八个男模。   没有一条多余的文字信息。   聪明人点到为止。   先晾着她。   林眠已读没回,她放下手机,随意裹上睡裙去洗澡。   路过客厅,还不忘开窗通风。   -   不知道是林眠洗得慢,还是有心事,磨磨蹭蹭倒比平时时间久。   等她从浴室出来,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   谢逍穿戴整齐,衬衫精致干练,端坐客厅等她。   林眠身穿一件雾霾蓝睡裙,长发松散齐肩,见他周吴郑王,不由脚下一滞,还以为他要走,紧张问说,“你要出去吗?”   不然穿那么一本正经做什么呢。   全套高定西装,矜贵挺阔,气质迷人,是要勾引谁。   她眼光上下打量一番。   谢逍走到她跟前,什么也没说,只扬起手腕,安静看她。   袖扣。   精钢配贝母的材质,灯光折射下,闪闪发亮。   他想让她看特意配上袖扣的精心穿搭。   幼稚。   林眠别过脸,抿唇一笑。   心底却喜滋滋的。   -   洗澡口渴嗓子干。   她拉开冰箱门找水,条件反射也拿一瓶递给谢逍。   他刚伸手去接,但见掌心划出一道残影,瓶底空里一点,她突然撤回。   谢逍:“?”   “我忘了!你不喝这个牌子。”林眠后知后觉,兀自拧开喝一口。   谢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牌子?”   林眠:“下午给你的,你都没喝。”   她不止一次发现谢逍极其自律,不知道是不是学医的人都这样。   林眠看他,又喝下一口,“你喜欢的那个牌子不好买。”   便利店没有,八成是太贵,所以铺货量少。   谢逍回过劲儿来,抽出她手里的矿泉水,灌下一大口,一语双关,“我喜欢喝你的。”   话音刚落,他低头亲她,把她箍在怀里。   ???   林眠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她紧贴他衬衫,下意识攀住他手腕,手指不经意间摸到袖扣。   停留片刻。   他大臂用力,穿过臂弯,一把将她抱起。   用听到彼此心跳的严丝合缝,共享同一份体温。   如同两片独一无二,却无比契合的拼图碎片。   澡白洗了。   -   房间安静下来。   谢逍衬衫满是皱褶。   林眠挪开眼。   “你想公开吗?”谢逍忽然问。   看消息时,她并没有避讳他。   视频截图和聊天记录,他看在眼里,那个人的心思,他也心知肚明。   她说“投名状”是宽他的心。   实际于他而言,更像是“要挟”,明晃晃的。   他不允许有人因此试探拿捏她。   谢逍压下情绪,直视她,再次问道,“你想公开吗?”   她不需要顾忌他,他根本没打算隐婚。   闻言。   林眠战术性沉默。   一开始,她瞒着所有人领证结婚,无非是想灯下黑,弄一套趣可的福利房。   她天真地以为他也是迫不得已,两人彼此配合,各取所需。   没料想,他是蓄谋已久,她如大梦初醒。   老实讲,她心底是不想公开的,起码现在时机不对。   一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身份,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   可以成为社会中的任何一个角色,有无数个身份,但我们只有一个自己。   他让她做自己。   她不想成为别人口中嫁入豪门就失去自我的人。   成年人的世界,潜台词特别多。   没有正面回应就是默认。   谢逍一眼看穿她,“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支持,无条件地支持。”   他是她丈夫。   给她底气,给她勇气。   更给她不爽可以直接抽身走人的硬气。   怕她还有顾虑,谢逍补充一句,调侃说:“比起‘谢逍太太’,我更喜欢‘林眠老公’。”   谢总的表白随时随地。   半晌。   林眠没说话,直勾勾看他。   谢逍温存一笑,轻弹她脑门,“想什么呢!”   “谢谢……”林眠百感交集。   谢他肯一次又一次为她打破原则。   谢逍小腿贴上她膝盖,学她下午的话,似笑非笑问:“谢什么。”   明知故问,林眠腹诽。   气氛正好。   她调整心绪,调皮环住他脖子,张口就来,“谢谢大哥的玫瑰花,祝我大哥天天都有钱花。”   什么鬼。   谢逍一愣,反手扣住她手腕,“你就是这样直播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林眠想跑,被他一把拽住。   -   晚餐自然也没有按点。   小高敲门送餐,还带来一套崭新的笔挺西装,依旧低调到没有logo。   简单吃完饭,谢逍搓热双手,照例替林眠揉按后颈。   他右手顶到风池穴。   果然,她的菱形肌超级紧。   直播久坐不运动,迟早一身病,他眉头微皱,“你如果不喜欢直播,不用勉强自己。”   来上海后,他不止一次发现她眼底的愁容,偶尔一闪而过,偶尔她着力掩饰。   在他的爱里,她可以放肆大胆做自己,做让她开心的事。   林眠深吸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成年人和这个世界默认的约法三章,自己做决定,自己想办法,自己承担后果。   接受直播事业部总监,是她自己的选择。   每条路都有遗憾和狼狈,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这一辈子,酸甜苦辣都尝尝挺好。   她微微垂下头,“现在是新媒体的时代,纸媒不属于现在的时代。”   “商业平台拥抱了纸媒,杂志才能与时俱进走入直播,算是,重新积累经验吧。”   谢逍:“纸媒会消失吗?”   《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中不止一次提到过。   “不会!”林眠斩钉截铁。   “总有一天,杂志会找到更好的生存方式,纸媒的价值,也会被重新唤醒。”   “趣可三十年了,我们的读者也随之成长,只要有人热爱,它就不会消失!”   谢逍颔首,静静注视她,“你后悔学新闻吗?”   “你后悔学医吗?”林眠反问。   两人对视。   眼角眉梢不自觉地笑。   再次心照不宣。   最佳配偶,应该是人生战场的盟友。   他强,她也不想差。   苏西今天的消息,未尝不是一次投石问路。   林眠忽然想到,决定来上海前和张延亭的那番对话。   三权制衡,格局更稳。   或许,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   做自己嘛。   她主意大定,沉沉吁出一口气。   -   第二天早上。   林眠朦胧睁开眼,她闹钟又没有响。   一摸身侧,猛一激灵清醒。   谢逍不在身边。   她抬眼张望,就见他上身半裸,举着手机走过来,“柴乐来电话,肖海,查到了。” 第167章 你对自己评价这么低吗?   翌日一早。   林眠趴在枕头上,半梦半醒间,伸手摸上枕畔,谢逍不在,她心底一慌。   猛地睁眼。   只见谢逍举着手机一晃,嗓音利落,“柴乐来电话,肖海,查到了。”   好家伙。   林眠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招呼道:“快快快,展开讲讲。”   职业传媒人的新闻敏感,肖海一定有故事。   柴律师不愧是“凤城必胜客”,默乐首席法务总监,速度就是快。   见谢总半天没动,林眠着急,拧着身子催他,“怎么不说话。”   “稍等。”谢逍站在床边,低头摆弄手机,然后点开录音,柴乐的声音传出。   草率了。   林眠微怔。   还以为有机会听总裁亲自讲八卦。   -   幸福基本雷同,悲伤各有千秋。   肖海的故事并不复杂。   诚如林眠推断,他嘴角的疤,果然是早年打架,不慎弄伤的。   时间条大抵可以追溯到肖海高中。   那时候,还没有瀚海车企,肖海的父亲肖甫仁,也还只是个小镇做题家。   肖海长得凶。   高中时,他曾经疯狂喜欢一个女孩,热烈而细心地展开追求。   说不好是被他感动,还是怎样,女孩半推半就,算是表面上答应。   直男的初恋,听不懂暗示。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女孩拒绝了他,说他们不合适,转头和他兄弟好上了。   肖海气不过,约架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他兄弟头顶缝了8针,肖海嘴角永久留下一道伤疤,时刻提醒他不要冲动。   18岁的中二少年,鼓起勇气第一次大胆追爱,不带算计,不留后路。   却无疾而终。   爱而不得,肖海悲伤欲绝。   某个放学后的午休,几瓶干啤下肚,酒精上头,肖海掏出一把圆规,划伤手臂。   歪歪扭扭刻下那个女孩的英文名字:Evelyn。   后来。   风云流转,十几年间,肖甫仁创办瀚海车企,带领瀚海赴港上市,进入世界500强。   五年前,肖海留学归来,意外得知女孩即将结婚嫁人。   他辗转打听到了婚宴地址,一掷千金。   人没有到场。   托人送上礼金101万,寓意万里挑一。   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大捆现金,里头夹着一个信封,薄纸一张,手写了一句话。   再后来。   肖海纹了花臂,遮盖起年少轻狂的一腔孤勇。   他留起长发,变得不苟言笑。   一夜之间,瀚海车企突然靠营销出圈爆火。   借势、借热、借关系。   有肖海背后操刀,肖甫仁在发布会畅谈理想,讲技术讲情怀,瀚海扎扎实实捧起了流量这碗饭。   他喜欢旅游,喜欢玩牌,喜欢品茶,用所有喜欢给青春画了个句号。   再没遇见能让他心动的姑娘。   -   录音戛然而止。   “没了吗?”林眠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明明还没有听到重点。   她的新闻敏感表示,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谢逍看手机,系统提示录音结束,“没了。”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柴律怎么回事,为什么还留半截!!”林眠抓心挠肝,气得一推他胳膊。   无异于裤子都脱了,你却给我看这个!   “别着急。”谢逍笑笑,反手拨通柴乐电话。   短暂响铃过后,柴乐秒接。   卡点。   谢逍抢在他出声前轻咳一声。   对面明显一顿,须臾,“逍总,早上好,您有什么指示。”   嗯。   谢逍看她一眼,说不出口。   见状,林眠手肘轻怼他腹肌,努嘴示意:你说。   谁的律师谁用。   谢逍宠溺笑,略躬身用掌心一拦,无奈清清嗓。   电话那头。   柴乐一直静候,默契地保持沉默。   虽不知道对面具体情况,但总裁轻咳的暗示,他了然于胸。   谢逍拉椅子坐下,手机搭在膝头,点开免提。   “柴律,我太太问你,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话还留半截,肖海手写的那句话是什么,真讨厌你们这些职场老油条。”   闻言,林眠长腿一伸,蹬他椅子腿。   她眉头高挑,眼神警告:我哪有说最后一句!   怕她起猛了摔倒,谢逍忙攥住她脚踝,膝盖抵住床沿,把手机往前挪了挪。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咳咳。”柴乐战术性干咳。   林眠抿嘴,递个眼神给他。   谢逍喉结轻滚,非常配合地表示,“我也想知道。”   “……”   柴乐秒懂。   “逍总,是这样的,肖海说,如果爱情有标准答案,我想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不及格。”   林眠:“……”   天爷呀。   她脚腕轻抖,与谢逍交换眼神。   肖海居然还是个纯爱战士。   林眠一时颇为感慨,不住摇头。   谢逍很理智,勾起唇角一笑,话里有话又说:“柴律,是你不够Pro,还是事情有难度。”   柴乐:“……”   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这要不是你老婆在跟前,我给你留面子,怎么还诋毁上我的专业了呢!   听出谢逍的弦外之音,林眠拿膝盖蹭他西裤,提醒他注意措辞。   谢逍不为所动,“还查到了什么,有话直说。”   他点他,不要藏着掖着。   柴乐:“……”   几秒休整。   “肖海高中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就是他的白月光,和林老师很像,照片我马上发给您。”   林眠哭笑不得。   “挂了。”谢逍一脸黑线。   片刻,他手机提示,柴乐有消息进来。   林眠凑过去。   一张模糊的高中毕业照。   见柴律贴心地用红圈标出了“白月光”,林眠脑子跟不上嘴,“他怎么不标注肖海?”   谢逍看她,“你说呢。”   明知故问。   林眠悔得直打嘴,“对对,他长相就是最好的标注。”   -   林眠放大照片,直接露出马赛克,贴脸对比给他看,“像吗?我怎么不觉得。”   “不像。”谢逍下定论。   林眠又盯着看了半天,眉头紧锁,揣摩肖海心思,“可能肖海不要你觉得,他要我觉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林眠想起谢总从不看综艺,自然get不到霸总的梗,还是回到正题,“终于体会到宛宛类卿的感觉了。”   “宛宛类卿,又是什么?”   “平替。”   “……”   谢逍一噎。   等等!察觉到气氛不对,林眠瞄他一眼,“哪里有问题吗?”   谢逍实在忍不住,“你对自己评价这么低吗?”   他甩掉手机,双臂支撑床沿,垂眸注视她。   林眠错愕。   等回过神来,心下一秒熨帖,仰头吻上他喉结,“你给我五星好评就行。”   谢逍身形一晃,“你这些梗都哪里来的。”   林眠促狭,趁热打铁翻开手机,“这个宫斗剧,强烈推荐,看完你就明白肖海的心理了。”   “还有上回跟你讲的《士兵突击》,得空也得看。”   “谢总,咱们闲了高低得整点民间的,也接接地气,别太阳春白雪。”   林眠给他一一添加进收藏。   末了,还不忘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好好学习。”   谢逍纵容看她,无声笑了下,无奈点点头。   话题怎么跑偏了。   明明在说肖海,怎么偏偏给自己留了一堆作业。 第168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周日,阳光明媚。   上海虹桥国际机场,T2航站楼外。   谢逍直飞北京,林眠送机。   她逆光而立,头枕着谢逍胸口,听着他搏动有力的心跳。   深秋的晨风,灌满他卡其色风衣下摆,于光影中猎猎飞扬。   机场的每一个拥抱都耐人寻味,分不开的双臂里,写满重逢或别离。   宽大衣襟下,林眠紧紧环住他腰际,抱了又抱,舍不得放开。   谢逍低头,轻吻她发顶,爱怜地贴在脸颊,嗓音低哑,“回吧。”   这一刻,她醍醐灌顶。   隐忍和克制,才是真正的爱。   -   她松开他,深深望向他眼底。   谢逍轻抚她鬓边碎发,“周五,周五一定回来。”   林眠不想说话。   她记起上回谢逍出差,上海雷暴,他搭山航的红眼航班赶回凤城。   他说,说好四天,多一天也不行。   “我说到做到,你忘了?”谢逍捏她耳垂,安慰。   林眠胸口起伏,声音闷闷的,“平安啊。”   千言万语化成三个字。   谢逍动容。   沉默而用力地拥抱。   -   “嫂子放心,去印尼有我呢!”小高手提行李箱,笑眯眯站在谢逍身后。   林眠看他一眼,心有余悸。   就是有你才不放心,拉萨铁人三项她还没忘。   “肖海也去,他不在,我比较放心。”谢逍调侃。   眼看时间差不多。   林眠松开手,“进去吧。”   她刻意没有送到登机口,就是怕眼泪随时决堤。   谢逍坚持,“你先走,我看你走了再进去。”   林眠脚下没动。   “二哥,我跟司机交代好了,先送嫂子回公寓,然后他再去把车办托运,直接拉回凤城。”小高忽然有眼色了。   身后,埃尔法车门缓缓打开,司机垂首等候。   谢逍强压下眼底波澜,扬手露出六角白星的袖扣,朝她摆摆手,“回吧。”   周围,路人匆匆。   行李箱在地面划出沉闷的声响,广播声此起彼伏。   “我走了。”   林眠泪光闪烁,哽咽着钻进车里,透过车窗和他挥手。   谢逍手心微微发抖,他借垂头看表掩饰情绪。   车子驶离航站楼。   直到谢逍身影完全淹没在汹涌人潮,林眠才回过头。   忽而,一浪一浪的酸涩,从心口泛上来。   明明前一秒还在拥抱,后一秒就各奔东西。   车厢憋闷,她滑开一寸车窗。   情绪到了尽头,成为沉默。   而沉默,像一只垂老的狗。   风把眼睛撞得好疼。   -   环宇公寓。   四处弥漫着木质香,MUJI室内芳香喷雾,和时尚版办公室同一个味道。   日常打扫的阿姨来过了。   一切又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林眠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原来,难过是没有语言,没有情绪的。   -   时间还早。   林眠靠在沙发上,眯着眼平复心情。   尖利的电子提示音骤然响起。   她吓得一哆嗦。   手机日程提醒:乔斯羽周一做客直播。   林眠去洗手间抹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深呼吸。   霸道总裁去忙事业,偶像剧桥段暂停,打工人重回正轨。   乔斯羽难伺候,林眠心有余悸。   她先找Ada跟乔斯羽助理确认具体时间,然后打开电脑,拉了个表,将责任细化到人。   本来还想拉大家临时开个会,想想还是算了。   自己淋过雨,不能再撕了伞。   -   白天的理性。   总会在夜里翻船。   谢逍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   转眼周一。   上午,林眠照例先去时尚版开例会,顺便听她们八卦圈里的鸡毛蒜皮。   TarcyWu砍掉了几个泼辣写手的专栏,转而增加了广告版面。   编辑不再输出观点,反而将重心聚焦在gossip,party和购物上。   每个人都极力把自己活成fashionista,身上堆着当季的must have。   整个时尚版正在沦为“工具人”。   趣可倡导的生活美学和文化品味,似乎正在被逐渐抛弃。   wanna be。   林眠只想到这个词。   -   蛛丝马迹的变化,让她不安。   TarcyWu看她的眼神,也很耐人寻味,探究中带着些许困惑。   她不是主动挑事的人。   职场十年,林眠习惯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TarcyWu不说,按照她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开口问。   沉得住气,弯得下腰,抬得起头。   结束例会时,将近10点,今天乔斯羽要来直播间,林眠打算直接去影棚。   -   24层电梯厅。   她刚要摁下按钮,有人手快,抢先一步,和她打招呼:“林总。”   林眠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礼貌点颔示意,继续低头刷手机。   轿厢门开。   她走进去,那人也跟进来。   “徐翠柳?”林眠摁灭屏幕,“找我有事儿?”   她终于想起来,这是凤城新来的行政助理,罗会林派来上海给她帮忙的。   直播这些天,倒是没见人来过一回影棚。   “都怪Linda,本来我是罗主任派来支援你的,可她一直不放我走,凭什么呀!”   “没事没事,我们能忙得过来。”林眠客套。   事实上,没有TarcyWu默许,Linda才不敢自作主张。   趣可的圈地运动。   时尚版是吴友之的地盘,她们初来乍到,少不了下马威。   打个工而已,没必要非得一争高下,更没必要气急败坏。   -   徐翠柳眼神闪躲,看向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林眠笑笑,“咱都是凤城来的,想说什么直说。”   学传媒的都懂,新闻接近感,包括地域上的,和心理上的。   徐翠柳刻意在电梯厅等她,肯定有事。   “不是我把秘密泄露出去的。”徐翠柳听说时尚版也在传男模的事,她下意识紧张。   林眠眼里错愕一闪而过。   秘密。   她莫名联想到苏西的两张截图。   “什么秘密?”   “男模,我也不知道她们从哪儿知道的,林总,我发誓我没多嘴。”徐翠柳并拢食指和中指。   林眠习惯性装傻,“是你说的?”   “我就是和罗主任汇报了一下。”   “汇报?”林眠拧眉,顺话头往下带,“罗姐有什么指示?”   徐翠柳给她看聊天记录。   【罗主任,有个大瓜,林总点了两个男模!】   【话太多!】   罗会林言简意赅,时间是在消息发出去一个小时后。   林眠秒懂。   她瞄徐翠柳一眼,为其寡淡的职场政治敏感默哀,“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Tarcy说乔斯羽矫情,派我来协助你。”徐翠柳尴尬,因语塞而脸红。   说话间,电梯到达。   俩人前后脚走出去,林眠突然问:“你来趣可没多久吧?”   “没多久,我是今年校招来的,罗主任面的我。”   “挺好。”林眠颔首,没有多话。   -   彪哥早等在环宇中心楼下。   老远,徐翠柳认出车牌,一路小跑,不忘摇手招呼她,一屁股坐在驾驶员后排。   林眠脚下一顿,浮起淡笑,自然拉开副驾驶车门。   彪哥回身看徐翠柳一眼,意味深长,然后又看林眠,“伊拉一帮人,老会得掉枪花的,侬要当心了。”   林眠笑笑,转头交代徐翠柳:   “你今天唯一的任务,协助Ada让乔斯羽按时到影棚,发现苗头不对随时汇报,别的不用你操心。”   “这个乔小姐,真那么矫情吗?”   “排他list比我命都长,你说呢?”   “夸张了吧。”   林眠没说话,扭脸直视前方路况。   手机振动。   有新消息进来。   【谢逍:不跟我聊天,是怕我偷你表情包吗?】 第169章 我怎么没见过你   手机有新消息进来。   【谢逍:不跟我聊天,是怕我偷你表情包吗?】   谢总越来越调皮了。   车子开上高架。   林眠低头瞄一眼,单手敲字回他:【几点登机?】   【还有28分钟。】谢逍发来一张候机室照片。   房间并不大。   林眠一眼认出,这不是一般的机场VIP贵宾室,是可以单独安检,不走廊桥直接登机的那种。   在新闻出版总署借调时,她陪关泳玄去重庆出差,有幸狐假虎威过一回。   林眠看腕表,北京到印尼雅加达直飞6个半小时,等他落地,直播应该还没结束。   她给他打预防针:【今天乔斯羽来直播间,我可能没机会看手机。】   【谢逍:别熬夜,直播结束早点睡,不要总坐着一动不动。】   老父亲般的关怀还没来得及回,又一条进来:【大胆做自己,你有我!】   林眠一愣。   不理解他的脑回路,直觉哪里不太对,可一时又说不好。   她挑了个“傻眼”的表情包发过去,然后摁灭手机。   -   车子到静安影棚时,Ada早等在门口,脖子都盼长了。   昨晚,林眠特意和TarcyWu交涉,问她借用Ada半天。   上回为拍封面的事,Ada和乔斯羽助理也算相熟,与其再找别人,不如用Ada,减少沟通层次,还避免拉群。   她可不想搞八百个工作对接群。   难得TarcyWu慷慨,没有问长问短,也没有故意刁难。   挺好。   -   林眠朝Ada挥手,示意她过来,边往里走,“乔斯羽助理怎么说,时间确认没问题吧,聊天提纲有反馈吗?”   “没问题,姐!半小时前我刚确认过,一切按原定计划,下午4点准时开播。”   “千万不要卡点,最好稍微早点来,以防万一,”经过长廊,林眠回身交代Ada,“徐翠柳,她今天负责协助你。”   Ada看她。   徐翠柳打招呼。   她眼睛亮闪闪的,跃跃欲试。   初到环宇那天,编辑部就在讨论乔斯羽矫情,没见过十八线,她很好奇。   “记住你的唯一任务,有任何问题一定要及时反馈。”林眠不放心,再四叮嘱她。   徐翠柳信誓旦旦,“林总放心吧!”   -   潦草吃过工作餐,影棚里逐渐褪去喧闹。   林眠呵欠连天,生物钟精准提醒,该午睡了。   为提神,林眠搞了杯冷萃的冰美式,端着溜达到影棚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她右眼皮一直跳。   有些事不用试探。   感觉不对劲儿就是不对劲儿。   林眠本能忐忑。   -   茶水间开始热闹,午睡的同事陆续清醒。   林眠看表,下午两点多,“乔斯羽怎么还没到?”   Ada电话进来,“姐,乔斯羽闹着要吃大闸蟹,还要现捞的,吃不到不出门,一小时前,她派生活助理去莲花岛了。”   ???   林眠瞳孔地震,“等从莲花岛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好端端地吃什么大闸蟹。   “她刷到一个视频,非说想吃,我们拦都拦不住。”   “……”   林眠无语。   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debuff叠满。   林眠当机立断,“你跟她说来影棚吃,让她助理捞好了来静安,咱再弄点黄酒,给她配个大全套!”   Ada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确认,“姐,你没说气话吧。”   “别闲聊了,抓紧时间,给乔斯羽说,大闸蟹肯定能吃到。”   “好好好,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交涉。”   -   挂断电话。   林眠叫来运营小哥,给他转了2000块钱,让他去经常点工作餐的饭馆借个灶头。   清蒸大闸蟹,有手就会。   “我不管你和老板怎么谈,把事情办好,除掉买黄酒,能剩多少都是你的。”   “林总真霸气!”运营小哥麻利点收款,“那餐馆老板跟我们老熟,不就是蒸个大闸蟹嘛,包在我身上。”   他虽年轻,却比徐翠柳更懂人情世故。   小哥知道林眠一向不喜欢下属多话,他只管办事,丝毫不多问。   何况,比起抠搜的上司,林总大方的真没得说。   -   下午三点。   乔斯羽的保姆车终于出现在影棚门口。   她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慢悠悠从车上下来,身旁照例是男模保镖环绕。   “不是说有现蒸的大闸蟹,螃蟹呢?”乔斯羽扶了一下墨镜腿。   Ada搭话,“锅里呢。”   不和烂人计较,她已经彻底锻炼出来了。   走廊尽头。   林眠带直播团队迎接乔斯羽。   见人被簇拥着过来,林眠率先伸手,礼节性寒暄:“乔老师下午好,欢迎做客CuteLive直播间。”   乔斯羽围绕林眠走了一圈,拉下墨镜鼻梁,拖长尾音夹了一下,“你是谁呀?”   ……   好一句你是谁,还带个“呀”。   所有人哭笑不得。   周围空气一秒凝固。   连带乔斯羽团队的人都笑得心虚。   奈何谁也不敢违拗大小姐,只得无声尴尬,用眼神传达抱歉。   -   苏西板着脸,双臂抱胸,嘴抿成一条逢,目光略斜,散漫盯着她。   徐翠柳左右环顾,一对招子忙得像打乒乓球。   Ada气得眼里直冒火,拼命攥紧手机发泄不满。   她有前车之鉴,明白乔斯羽在故意挑衅,如果被情绪牵着走,就正中人下怀。   剑拔弩张。   沉默对峙。   “我操!来上直播不知道林总是谁,还来干嘛,笑死!”运营小哥低声吐槽。   闻言,乔斯羽勾了勾嘴角,拽下墨镜,狠剜他一眼。   她美得凌厉逼人,眸中仿佛蛰伏着一只猛兽,幽暗而危险。   小哥吹着口哨,扭头望天,避开她眼刀。   林眠笑笑,顺水推舟地自我介绍,“我是林眠,直播事业部新搬砖人,荧幕前没有乔老师经验丰富,请多指教。”   她再次伸手。   语气不卑不亢,语速不紧不慢。   苏西瞄她,萌生出一种钝刀子割肉的奇妙感觉。   “你也是《Cute》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乔斯羽死活不伸手,带着挖苦调侃。   ……   嘲弄像一支支锋利的小箭,穿行而来。   所有人再次哗然。   Ada胸口起伏,冲将上来抢白。   林眠偏头,一个眼神,拦住她。   刻在国人骨子里的基因——爱看热闹。   视线不约而同集中。   林眠目光从容,“网上都说乔小姐健忘,我原来还不信,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   “脑癌晚期,笑不活了!”运营小哥神补刀,配合默契。   !!!   乔斯羽气得跺脚,猛夹一声:“哎呀!你管不管你的人!怎么说话呢!”   林眠扫运营小哥一眼,气定神闲,“他可能跟你一样,也管不住嘴。”   “你!!”   “林总,对不起,是我嘴太贱。”小哥秒懂。   “……”   字字入骨,句句戳心。   苏西震惊。   林眠,开窍了? 第170章 很大胆   一堆人挤在走廊尽头,各个表情凝重。   几个工作室的摄影师嗅到八卦,秒变瓜田里的猹,时不时扫视过来。   狭路相逢。   乔斯羽唇线紧绷,后槽牙紧咬,气性翻涌而上,“你活够了是吧!”   全世界只有她能嘲讽别人。   点到为止。   林眠先让一步,“乔老师,年轻人没经过毒打,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之前在《Cute》生活版,刚调来直播没不久,能邀请到您,我很荣幸。”   比起无脑硬刚,林眠更擅长优雅阴阳。   “我当是谁!犯了事被发配到这里,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乔斯羽呛声。   ……   又来。   震惊已经说倦了。   -   话音未落。   Ada悄悄拽了拽乔斯羽助理,耳语:“来的时候不是挺正常的吗,怎么一看见我们林总,她夹枪带棒的。”   “可能是还不熟,趣可我们更了解温总,每年谈广告都是温总出面。”   “那总不能是气场问题吧,搞这么刺激,不知道的还以为情敌见面呢!”   “那不会!这一点我能保证!我们家乔乔眼光可高了。”助理笃定。   Ada还是没忍住,“我们家眠眠眼光也不差!!”   正当她俩聊得火热,苏西悄悄用鞋尖碰Ada,提醒她注意场合。   见状,Ada连忙噤声。   -   “乔老师,CuteLive确实刚起步,我们团队很感谢您拨冗前来,我们也很珍惜这次的合作机会。”   林眠情绪价值拉满。   乔斯羽咄咄逼人,她步步为营。   一席漂亮话,在场所有人无可指摘。   Ada猛然回过味儿来,姐这是正常发挥,乔斯羽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主打一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话少的人未必傻,嘴甜的人未必善。   -   乔斯羽看林眠一眼。   其实,到目前为止,林眠算是顾忌她,话里话外捧着她,她本来是满意的。   可是来之前,听温慈说,这女的一直纠缠谢逍,那她不能忍。   尤其是那条视频,受不了一点。   谢逍自弹自唱,眼神温柔而缠绵,她一秒沦陷。   多希望映在他瞳孔里的人是她。   最让她抓狂的,认识谢逍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还会弹吉他!   爱情,其实是一种占有欲。   -   化妆间里。   乔斯羽持续打鸡骂狗。   徐翠柳自作主张进去送咖啡,让人给骂出来,“18度喝冰美式!个么脑子瓦特啦!”   苏西心细,瞟到徐翠柳表情不对。   借补妆之机,她暗中提醒林眠注意。   -   等乔斯羽妆发齐备,时间所剩无几。   试光。   专业布光七盏灯,柔光灯就预备了5盏,多重灯光调试,增强画面层次。   背景整体是米白色,居家氛围感风格,温馨又高级。   林眠坚信“相由心生”,直播间也是同理,所以从色系,场景到物料,细枝末节,都是品牌调性的体现。   她一手安排布置,趣可Style。   -   林眠陪乔斯羽坐上主播台。   “没发现你有这么大魅力,直播间打赏也能上热搜。”乔斯羽揶揄。   不像她,热搜全是花钱买的。   “彼此彼此,我看过你的电影。”《霍总性冷淡后,我的极品女神杀疯了!》。   “怎么样?”   “很大胆。”严重怀疑洗钱的那种大胆。   “你也很大胆。”乔斯羽话里有话。   -   短暂试光结束。   林眠起身,将主播席还给苏西。   乔斯羽拦住她,“你怎么不上?”   苏西脚下一滞。   林眠没理,一把将苏西摁在椅子上。   “我就要你上,你不上我不播。”乔斯羽甩脸子,不依不饶。   林眠无声瞥她。   助理机敏,忙出来打圆场,态度诚恳:“林总不好意思,乔老师今天生理期,情绪不稳定,咱们多担待哈。”   “宫寒还吃大闸蟹。”运营小哥猫在大屏幕后面,再次精准补刀。   -   苏西跟着林眠出来,顺手取下收音麦。   “你下来干什么?”林眠诧异。   苏西意外,她以为林眠会妥协,磕绊问,“怎么你不上吗?”   “今天轮到你。”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林眠笑而不答,替苏西别好麦,亲自把她带上主播台,直视乔斯羽。   “Susie来《Cute》之前,是五大刊之一《DressM》的Senior Fashion Editor。”   “目前是CuteLive首席女主播,单场最高1001嘉年华打赏,就是她播的。”   林眠单手支撑台面,居高临下,“所以乔老师,今天这场Susie播,我这样安排,您还满意吧!”   说完,林眠径直退下来,双臂抱胸,从容站在补光灯后。   当领导带队伍,不能独断,更不能民主。   正所谓,慈不掌兵,仁不为官。   -   视觉光线差巨大,苏西看不清台下。   模糊的轮廓中,再一次深切感受着林眠的不同。   她没变,也变了。   圆滑中透出锋芒,既替别人想,又为自己活。   苏西暗暗吸口气。   庆幸。   还好将截图发给她了,而不是选择交给温慈或Tarcy。   明我的志,安你的心。   -   下午四点,CuteLive开播。   乔斯羽那part,放在前半部分,预计20分钟到半个小时结束。   林眠看得专注。   苏西不愧是资深编辑,话术引导做得非常到位,娓娓道来,节奏感狠狠拿捏。   从院线大电影到追梦人生,丝毫看不出来乔斯羽胸大无脑的本质。   聊天中,二人不可避免地谈到了《Cute》杂志。   “我中学经常看,应该算我的启蒙杂志,我还记得,当时我最喜欢看里面的穿搭和护肤品推荐。”   “过去有新刊,我一晚上熬夜不睡都要读完,可真是陪我长大的杂志呢!”   乔斯羽侃侃而谈,时不时望向镜头,与网友互动。   突然。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苏西恍然。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我听说《Cute》生活版主编就是现在的直播小姐姐耶。”   “哎呦,可真是我的童年偶像呢!Susie,我能不能也请她来一起聊一聊呢。”   乔斯羽娇俏一笑,隔空逼视林眠,“我的粉丝宝宝们,有想看的来扣个小1吧。”   上不上来,我说了算。   犯贱的人太多,就凭你也敢纠缠谢逍,什么东西。   乔斯羽cue林眠,硬控她上台。 第171章 乔小姐上热搜了   乔斯羽刚说完,互动屏幕里,立即飘起一排排的小1刷屏。   【好久没见过这么正经的直播了,我们乔乔宝贝好真诚呀。】   【不是,谁家直播硬cue流程!】   【乔斯羽:你们都闪开!我来给大家开线上会议了!】   【黑粉滚开!!!】   【1111111乔乔说什么我都爱听!】   【头一次真心觉得乔像个女明星了,就是还差点意思。】   【喜欢美女,喜欢美女!!!对着美女宽容度都很高起来很多!】   直播当前。   正是考验演技的时刻。   乔斯羽心满意足,单手一撩长发,面对镜头搔首弄姿,一个劲儿地抛媚眼。   苏西银牙紧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眼神游移,试图找借口。   “今天时间差不多了,乔老师接下来的行程不是还蛮紧的嘛。”   乔斯羽抿嘴笑,“能和我读书时最喜欢的杂志主编直播,其他行程又算什么,是不是呀。”   矫情。   苏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到底几岁自己心里没点数嘛,网上早扒出年龄来回改。   撑死也就比林眠小个五、六岁,可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主编七老八十了一样!   “我超爱看《Cute》杂志,说实话哦,我也特别想当个杂志编辑呢!”乔斯羽加码,步步紧逼。   可别。   苏西后槽牙快咬碎了。   要不是直播,她非得兜头扇死乔斯羽。   哪里跑来的网红十八线,居然也号称上过院线获过奖。   什么野鸡电影节!   也配让人称呼一句“老师”!   苏西挤出笑,没说不能怼嘉宾,“呵呵呵呵,乔老师真谦虚,当编辑可不如你当演员,这人呀,做起梦来什么都有。”   “所以我才想致敬一下梦想嘛!”乔斯羽毫不示弱,半句不让。   正说着,中控给了个手势,提示林眠已经做好准备。   苏西似笑非笑,终结话题,“那我提前祝福乔老师得偿所愿哦。”   等着被打脸吧!   -   换人间隙。   乔斯羽单臂支肘,侧身而坐,有一种掌控大局的错觉。   主播席。   林眠朝乔斯羽一点颔,淡定道:“欢迎乔老师。”   话音未落。   苏西高兴炸了。   一把拉回主场,别看林眠开口区区五个字,简直力挽狂澜。   第一回合。   “林主编还真是难请呢。”乔斯羽发难。   “优秀的嘉宾当然要配——”林眠顿了一下,“好的主播,不好意思哦,我们不能说极限词。”   互动屏幕里,评论区笑倒一片。   这一打岔。   恰好不动声色化解挑衅。   -   第二回合。   “林主编我悄悄跟你透漏哦,我一听说是趣可邀约,瞬间有种记忆被唤醒的感觉哎!你懂吧!好像小时候一下就回来了!”   乔斯羽笑得不怀好意,“我性子直,你可别生气哈。”   林眠摇摇头,表示理解,“乔老师长情,说到底,是趣可陪伴了我们的青春呀。”   跟我阴阳你还嫩点。   另一侧,大屏同步直播。   苏西面带欣赏,恨不得冲进去给林眠点个赞。   她这call back究竟跟谁学的。   前头乔斯羽暗讽她年龄大,她居然等在这里暗搓搓攮人一下。   好一记窝心脚。   “我们”。   瞧瞧这遣词造句,既亲近,又绵里藏针。   苏西是既庆幸,又感慨。   爱装傻,能隐忍,敢吃亏。   原来林眠一直扮猪吃虎。   -   闻言,乔斯羽微笑僵住,短暂的不自然,然而到底是演员,表情管理很快调整。   “我工作好忙的,除了看剧本,只能抽空刷刷手机,现在看纸质杂志,对我来说时间真是太奢侈啦!”   “生活节奏的快慢,其实不重要,你的时间流向哪里,你的人生就走向哪里。”   措辞行文。   高下立见。   评论区又是一阵吵闹。   -   第三回合。   “主编说得真好,我有时候向人安利《Cute》杂志,经常会听见她们震惊,啊!趣可还活着嘛,哈哈哈哈,真是的。”   “不如你现在教教我,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我要怎么回答呀。”乔斯羽看林眠一眼,视线转向镜头。   林眠想了想,从容解释,“现在只是因为路边报刊亭没了,所以大家觉得杂志也没了。”   “其实,喜欢逛书店的话,你会发现,很多杂志都还在的。”   “再有,物联网时代嘛,《Cute》目前以线上订阅为主。”   “如果读者朋友们有需求,未来,我们也会考虑在直播间开辟专属的订阅通道。”   “不管时代怎么发展,我们坚信,阅读依然是悦己的最好方式。”   林眠一笑,“抱歉,又想说极限词了。”   -   “感谢乔老师对趣可的关注和喜爱。”   做客直播部分结束。   信号切断。   太爽了!   苏西带头鼓掌。   须臾,直播间掌声雷动。   乔斯羽一秒变脸,“可累死我了!这辈子没说这么多话!”   林眠伸出手,“乔老师辛苦了。”   “你确实很大胆。”乔斯羽指尖轻碰她掌心,敷衍回握,傲娇瞥她一眼。   走下主播台。   林眠伸了个懒腰,旁若无人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有敢做自己的胆量。   然后,才有做自己的自由。   -   乔斯羽拇指和食指发力,一把拽下收音麦,随手扔在中控台。   运营小哥瞄她。   抄起平板,硬是从她眼前挤过去。   “哎你!路这么宽!非要从我们乔老师面前走!”助理连忙护住乔斯羽。   小哥头也不回,直奔林眠。   “林总,数据出来了,实时在线峰值在最后,上价值那里。”   “互动率和转粉率都比较高,我们现在比较稳。”   小哥切出数据界面,来回滑动几下,视线扫到乔斯羽,一顿,“乔小姐上热搜了。”   -   乔斯羽表情轮转。   错愕,惊喜,激动,堪称影后教科书级变脸。   她踩着高跟鞋冲过来,夺下平板。   超长美甲花里胡哨,戳得屏幕哒哒作响,“哪里哪里,热搜词是什么,我排第几位!”   没白折腾。   不花钱的热搜,终于等到了!   “小哥哥快帮我找找呀!”乔斯羽心情大好,夹子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小哥罕见地挠头。   林眠秒懂。   不露痕迹略微向后退了一步。   乔斯羽助理催促,再磨叽他家大小姐就要骂人了,“别卖关子了!”   万众期待。   “乔斯羽没文化,热搜第九。”   “……”   乔斯羽抓狂。   扬手一把打掉平板,黑脸奔出直播间。   “乔老师,”运营小哥冲她背影高喊,“大闸蟹好了,您还没吃呐!!”   走廊上。   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乔斯羽气极反笑,好你个林眠,我小瞧你了! 第172章 别把我当你的采访对象!   直播间不比纸媒编辑部,没人会时刻惦记佳宜美妆的广告费。   区区十八线作天作地,早就惹人不满。   运营小哥怒吼,影棚所有人哄堂大笑。   知道他故意,林眠略带纵容斜睨一眼,无奈表示,“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哥嘿嘿一笑,飞快跑开,“老板发消息了,我去接螃蟹。”   -   走廊上。   餐馆老板端来满满一笼屉的大闸蟹。   香气扑鼻,浓郁鲜美。   一开盖,在场全是一愣。   6两的阳澄湖大闸蟹,比iphone还大一圈,一只至少得200块。   乔斯羽确实会吃,10月下旬的母蟹,壳薄黄满,肥腴绵润。   这一锅,没个5000块下不来。   “Ada,让她助理先别走,”林眠边说,边找环保餐盒装螃蟹,然后拿着送出去。   乔斯羽一脸黑线,抱臂拒绝:“吃不下,不想吃。”   “谢谢林总,您给我吧。”助理接过餐盒,连连道谢。   乔斯羽带上墨镜,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暗示无处不在。   林眠拊掌,提醒大家注意,“来,大家安静一下。”   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视线集中过来。   “乔老师人美心善,来直播间还带了见面礼,阳澄湖大闸蟹,6两的市面上可不好买。”   “来,让我们表示表示,感谢乔老师的极品大闸蟹!”林眠带头鼓掌。   运营小哥一把将蟹钳塞进嘴里,腾出双手,附和叫好:“感谢乔老师的大闸蟹。”   见状,众人纷纷跟上。   气氛热络。   -   林眠一脸真诚。   乔斯羽表情阴晴不定,斜眼瞟餐盒,吐槽她太敷衍,“装螃蟹也不拿个保温的!”   “大闸蟹得趁热吃,不然,乔老师先别走,一起再来点黄酒?”林眠顺水推舟,指着外间架子上放的酒瓶。   乔斯羽盯着林眠,“我给你脸了是吧。”   林眠笑笑,“黑红也是红嘛,有曝光才有流量,多少人还花钱买热搜呢!您说是吧。”   “呵呵,”乔斯羽干笑两声,意外她有这份通透心性,“你倒很想得开。”   不是圈里人,胜似圈里人。   林眠:“网友们说的,我是来上网的,不是来上吊的,习惯就好。”   乔斯羽打量林眠。   她长得挺好看,论身材和长相,进娱乐圈绰绰有余,尤其是她的眼睛,非常抓人。   但是,她性格不好,太面太软,谢逍应该不会喜欢乏味又无趣的。   就像温慈说的,一定是她纠缠在先!   沉默半晌。   乔斯羽恢复骄矜,一撩耳畔长发,“我还是给你脸了!”   说完,扬长而去。   -   乔斯羽背影傲娇,一点点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眠若有所思。   Ada凑上来,递给她半只大闸蟹,感慨道:“姐,咱何必呢,非得惯着她!”   潜台词是直接刚呀,谁怕谁,咱有谢总保驾护航呢。   林眠叹气,“说实话,我真佩服随时发疯,上去就撕的人。”   Ada:“姐,你在点我还是点苏西。”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呀!”林眠接过螃蟹,轻咬一口,拖长尾音无比感慨。   永远对人保持一种克制,像对甲方那样。   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成熟没有捷径。   吃得亏多了,自然就懂了。   -   一顿大闸蟹,直播间搞得像过年。   几杯绍兴黄下肚,林眠心口烧烧的,不知道运营小哥哪里买的,特别上头。   路上堵车,彪哥还没来。   林眠盯着马路牙子上的一块豁口,一抬头,苏西站在面前,“怎么还没走?”   “凤城陈浩南,就是谢总,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你问得是不是有点过于犀利了,”林眠哭笑不得,提眸警告她,“别把我当你的采访对象!”   苏西拧开一瓶水递给她,“我也没有和你公事公办。”   林眠没接。   “我们可以合作。”苏西拧紧瓶盖。   “你们?”   “我和Tarcy。”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一个眼神,就能准确get是善意还是恶意。   “你想怎么合作。”   “踢走她,”苏西再次拧开瓶盖,握在手里看她,“你不想吗?”   不需要指名道姓,她一定了解。   傀儡当太久,也该是痛快做自己的时候了。   如果面对以前的主编,她或许还不敢轻易开口,可是现在不一样。   林眠不但有底气,还可以有脾气。   她猛然想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典故:草船借箭。   温慈是曹操,箭是仇恨。   林眠是江东大雾弥漫的那艘草船,她是岸边擂鼓呐喊的士兵。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现在。   谢逍这个东风来了。   闻言,林眠垂眸一笑。   难怪早上例会TarcyWu眼神大有深意。   远处车灯亮起,彪哥滑下车窗,打双闪靠过来。   “先走了!”林眠和苏西摆手,擦身而过时,她抽走拧开的矿泉水,“谢谢你的水。”   -   直播的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周五。   早上,短信接二连三吵闹。   以为是谢逍,林眠一个激灵翻身弹起。   聊天软件安静如鸡。   今天这骚扰短信也忒多了点吧,点开一看,唐突了。   来自各种广告的积极祝福,各大银行、商场、美妆护肤品、航空公司以及迪士尼。   祝她生日快乐。   10月25日,星期五。   难怪谢逍非要赶在今天回来,林眠后知后觉,心下一暖。   可是,母亲去世以后,她就再没过过生日。   -   来上海搞直播将满一个月,林眠开始准备月度工作汇报。   梳理进展,分析问题,安排下步,总结经验与收获,林林总总四五十页PPT。   张延亭口中的“拓荒”,她终于感同身受。   整个周五,林眠始终心不在焉。   几乎每做几页PPT,就要瞄一眼手机,思路无法连续,工作效率自然不高。   今日事今日毕,准时下班的前提,是任务完成。   PPT敲下最后一页,林眠看一眼窗外,夜色浓黑,明月高悬。   谢逍还没有回来。   她查过机票,雅加达直飞上海有两班红眼,直飞北京一班。   回凤城没有直飞,只能先去巴厘岛,但今天,并没有执飞的航司。   她排列组合过若干遍,当年高考数学都没有这么用心。   忐忑。   -   黑黢黢的影棚,空无一人。   林眠盯着手机发呆。   突然。   聊天软件里,通讯录蹦出来一个提示,红点刺眼。   一条新的申请:柴乐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第173章 那货还没回来吗?   柴乐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这是谁。   林眠拿起手机,怔愣片刻,名字有点眼熟,仿佛哪里听过。   默乐资本的法务总监,柴律。   她莫名不安。   八竿子打不着的律师,又没有业务往来,突然加她好友做什么。   林眠按捺疑惑,点下通过。   倒想看看柴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又等了几分钟。   见对面没有发任何消息,林眠合上笔记本上盖,提着电脑包走出影棚。   今晚彪哥临时有事,提前请假了,林眠自己叫了车。   路程显示司机在前头掉头,还有2分钟接驾。   十月末的魔都午夜,风凉凉的。   昏黄路灯下,一台单车,一人一狗,惬意穿行,描绘的是另一种风情的上海。   影棚不远,有一条双车道的窄巷,小酒馆林立。   空气中,混合着烟草和香水的气味,仿佛多待一会都会微醺。   手机响了。   柴乐发来消息,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抱歉,卡点了,生日快乐。】   紧接着,又一条图片信息进来,一张红色房产证的正面照。   他解释说:【逍总自愿赠与,抽个时间当面给你。】   林眠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司机打来电话,“勿好意思,前面有车子堵住了,麻烦出来一下下好伐啦。”   她摁灭手机,抬眼张望一圈,一辆白色电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勿好意思。”司机回头看她一眼。   林眠笑笑,没有搭腔。   车子丝滑发动,没入夜色。   信息又响了三声。   林眠低头,还没切到聊天框,只觉太阳穴鼓胀,脑中如同吹气球一般,顷刻发木。   晕车。   新能源汽车动能回收开得太大,再加上专注盯着屏幕,就会想吐。   她滑开半截车窗,眼睛望向窗外,那股干呕才勉强好些。   -   公寓楼下。   林眠手撑花坛,弯腰扶膝缓了足足五分钟。   谢逍说过,晕车,一般是前庭功能不好所导致的。   她打开手机,两条新消息都来自柴乐。   大略瞄一眼后,林眠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震惊。   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黄底黑字,赫然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有土地使用证。   另一张是房产证的内页,凤城核心区域,独栋别墅。   600平米精装,地上三层地下一层,三个车库,还带一个200平的花园。   权利人:林眠。   她手一抖,差点没握住电话。   好家伙。   这泼天的富贵啊。   林眠呼吸颤抖,发了一个表情包:鳄鱼听了都要做噩梦。   柴乐秒回:【独栋别墅,不仅有产权证,还有土地证。可以重建。】   不愧是律师,措辞严谨,每一个标点符号都透着pro。   “……”   谁想知道这个啊!   林眠无奈。   柴乐仿佛会读心,【逍总安排的。】   专业搞文字工作,对遣词造句非常敏感,林眠一眼发现关窍,【安排?】   他明明没说完。   【是的,林老师。所有证件九月底就办好了。】   【逍总去印尼出差前,特意嘱咐一定要在生日当天发给你。】   字符犹如一个个舞动的小人,在她面前肆意蹦跳,疯狂试探。   林眠不由眉头紧锁。   女人的第六感,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狠盯屏幕,几乎把手机看穿,始终瞧不出蛛丝马迹。   也对,柴乐是律师,行文只会比她更缜密。   -   直到天光熹微,林眠眼里熬出红血丝,眼下乌青。   一整夜,手机再没有其他消息进来。   她无数次想找谢逍,可一想到他开启了通知显示消息详情。   他俩还没公开,万一有什么不可说的突发情况,她岂不是主动送人头。   权衡之下,林眠始终没发出去。   一股不好的念头,莫名蔓延。   -   一夜没睡。   林眠肩背发紧,起身去洗手间擦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可是,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   她窝在马桶盖上发呆,心有旁骛地刷朋友圈。   点开谢逍的,没有新增动态,还是那张星空的照片,仅她可见。   切出去下拉刷新,然后机械地一下下向上滑动,突然,手下一顿。   温慈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只有一个emoji,默认表情里的第一个——微笑脸。   耐人寻味的死亡微笑。   打工人最见不得,在林眠眼里,这和骂人根本没什么区别,她看得心里一抽一抽的。   又点开肖海的朋友圈,这家伙设置了三天可见。   琢磨半晌,林眠鬼使神差打开洪量短视频,搜索肖海。   果然。   有一条肖海最近更新的日常动态,标记地址Subang,20秒视频,点赞上万,时间是两天前,24号中午。   饭局。   从画面分析,是一家奢华会所。   林眠反复播放。   终于,某个一闪而过的仓促镜头中,捕捉到半截漂亮的手腕。   六角白星袖扣。   林眠瞬时心跳一百八。   也就是说,24号谢逍人还在印尼。   她看过航班信息,如果一切顺利,稍微晚那么一点半点,应该算正常。   不对。   这自我安慰太可笑,根本站不住脚。   谢逍说到做到。   他迟迟没有消息,确定一定肯定大有问题。   -   回到客厅,林眠灌下一整瓶冰矿泉水。   一股寒意顺流而下,直落入胃,短暂淹没焦躁。   看了下时间,还不到早上7点。   她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先给秦北望发消息:【方便接电话了打过来。】   【方便。】   下一秒,秦北望电话进来。   聒噪如影随形。   “这大清早的,终于想起哥哥了!说吧,有什么事找哥,哥还不了解你,还什么时候方便,哥一直方便!”   林眠开门见山,“谢逍呢?”   和秦北望说话,她从来不兜圈子。   “啊?”秦北望一愣,“肖海陪着去印尼了啊,怎么,这事儿你不知道?我靠!他居然不跟你报备!”他幸灾乐祸得很明显。   “别胡说!我知道!”林眠打断他,她现在听不得谁说谢逍不好。   秦北望哦了一声,“那货还没回来吗?”   “你不知道?”   “怎么,我——应该知道吗?”秦北望语塞。   “……”   这一刻,林眠发现,原来爱一个人也会让人孤独和失落。   整个心空空荡荡。   暗涌随风起,好像只有靠他才能填满。   如果有任意门就好了。   沉默突如其来。   几十年发小的默契,秦北望秒懂。   他眼睛一眨,分散她注意力,“那什么,别瞎想!回头哥也给你刷点嘉年华去,你想想,咱用个啥名字好呢,最好保持队形,还得霸气外露。”   “赵山河。”林眠有气无力,脱口而出。   听见她会调侃了,秦北望松口气,“有一说一,你直播我看了,挺成功啊,KPI提前完成了吧。”   “我们电台领导可劲儿夸,上回开会遇见,说你们趣可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纸媒自救嘛,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做起来你也是大功一件,咱竞争资本有了,资源也有了,咱腰杆更硬了不是!”   “哪怕最后没做起来,咱也不背锅,对吧!不可抗力因素太多,大环境不好嘛!”   “千说万说,哥就想提醒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听见没。”   ……   秦北望喋喋不休。   电话挂断,林眠什么也没听进去。   -   又是一天心不在焉。   夜是感性的。   一直煎熬到天黑,客厅里开了灯,她背对光,身后是北外滩绮丽的夜色。   手机贴在耳边,指腹紧紧抠住下沿,拼命克制胸口的起伏。   她把所有都寄托在一根电话线上。   暴露就暴露吧。   林眠深吸一口气,缓冲情绪。   嘟——   电子音单调,人生最漫长的几十秒。   始终无人接听。   熬夜伤神,这有时候,脑子跟不上手。   接通的一瞬间,她手快,径直点了挂断。   !!!   林眠错愕几秒,慌忙回拨过去。   嘟嘟。   忙音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她手忙脚乱,急得飙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操作好。   又过了好几分钟。   电话终于接通,熟悉地声音飘入耳中。   林眠哽咽。   义无反顾爱你的同时,恐惧也无边无际。   谢逍嗓音低哑,轻轻唤她:“林眠?”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好似引擎启动,还夹杂着咆哮的猎猎风声。   她把声音调到最大,耳朵严丝合缝,仍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可又舍不得挂。   害怕。   万一挂掉再也打不通怎么办。   噪音戛然而止。   屏幕晦暗,通话中止。   林眠头顶闪过一个炸雷。   手机振动。   谢逍:【对不起,我食言了。】 第174章 门开大点   什么叫食言了。   明明认识字,怎么组合起来就无比陌生,林眠思绪翻飞,辗转反侧。   莫名的巨大恐惧感袭来。   熟悉的,仿佛一下抽回到十三年前,母亲去世的那个无助下午。   她垂下头,死死盯着屏幕。   又过了很久。   沙发上的手机似乎睡着了,没有再发出任何响声。   林眠缓缓抬头。   “轰”地一下,只觉眼前一黑。   突然天地旋转,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起来,房顶要掉下来,有一瞬间像看到了黑洞。   顷刻间,全身大汗淋漓,指尖发麻,呼吸困难,无限濒临死亡。   林眠闭紧双眼,放慢节奏把后脑勺靠向沙发头枕上,不敢有丝毫多余的挪动。   难受,想吐。   足足两分钟过去,眩晕感逐渐减弱,她才敢试探地睁开眼。   彻底平静后,林眠反应过来。   老毛病又犯了。   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又称耳石症。   上一次还是今年四月,她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去九寨沟。   途中耳石症发作,天旋地转,还是裴伯渔发现端倪,替她专业手法复位。   当时,裴教授特意嘱咐她,耳石症还会再犯,要尽量避免劳累和熬夜。   前头总编不怀好意,后有直播没日没夜。   昨晚枯坐一宿,满脑子谢逍,精神压力爆棚,每一项指征都符合。   果然。   不再年轻的瞬间。   心里脆弱又算什么,身体脆皮才是真的破防。   -   林眠心有余悸,不敢侧躺,头枕着沙发靠背一动不动。   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秦北望的语音:“哥给你说个内幕,热乎的很,哥一机场熟人透露的,裴家申请航线,从广州回凤城,那货肯定没事,别瞎操心啊。”   林眠一愣。   这有点超出她的生活日常。   原来,私人飞机还需要提前申请航线。   啧啧,看来霸总小说的悬浮杜撰可真多。   除开生死,人生无大事。   只要谢逍平安就好。   她长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顿时一泄。   刚才电话里听见的轰鸣,应该就是飞机引擎发动的声响。   悬心落地,林眠忽觉眼皮一沉,手腕一软,歪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   深秋的阳光带着最后的暖意,一抹金色斜斜映在茶几上。   光影中,章鱼哥手机支架仿佛镀上一圈金边。   手机消息吵醒林眠。   她心有余悸,缓慢挪动上身坐起来,直到坐稳,才滑开手机。   裴遥发来一条新消息。   ???   林眠拧眉。   是一张照片,谢逍身穿黑色衬衫,发型稍乱,肉眼可见地不耐烦。   手臂!   她倒吸一口凉气!   他左手居然戴着护具。   !!!   到底怎么回事!   林眠头皮一阵发麻。   紧接着,手机再次振动,【裴遥:开下门。】   ???   林眠表情复杂,瞪大眼咧着嘴,完全在状况外,神色凝重敲下几个字回过去。   -   与此同时,环宇公寓楼下。   裴遥偏头看谢逍。   左臂上了关节固定支具,前臂吊带绕过后颈,精纺羊毛西装松垮披在肩上,人站得笔直如松。   他心里没底,“你确定不请自来没问题?”   谢逍慢条斯理瞥他一眼,嗯了一声,语气似要堵他的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老婆近在眼前,谁有闲工夫耗在楼下。   “跟谁学的!”裴遥腹诽。   出差一趟印尼,老二说话阴阳怪气的。   他回身瞟人一眼,慢悠悠踱到银白色的公寓门前。   用力一拉把手。   没拉开。   “锁着呢,”裴遥扭头示意,指着门禁锁,非常自然地问,“有访客密码,是多少?”   谢逍一愣。   他以前根本没注意过细节,站下步子候着,“不知道。”   “……”裴遥无语。   他忍不住吐槽:“门都进不去,还想给弟妹惊喜,你是不是脑子也骨折了。”   “能不能开门是大哥的本事,我老婆惊不惊喜是我的魅力。”   哪儿学来的油腔滑调。   裴遥瞄他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   等等。   这词怎么听着怪耳熟的。   “我给弟妹发个消息算了,”裴遥边掏手机,眼角扫他,食指在空中画圈,“过来!转身来拍张照。”   敲门砖。   谢逍抬颔。   他山根笔挺,下唇微抿,扯了嘴角要笑不笑,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情愿,却还是配合转身。   只见他右臂运力,抖掉西装外套,露出黑色衬衫,又抻平细褶,把右手挡在身前,不忘拗个造型。   “服了!”   裴遥抢步,隔空捞起西装,就手搭在手臂上,举起手机拍照,二话不说发给林眠,“然后呢?”   谢逍单手拎起衣领一抖,上身披好,“然后配图说,你老婆没教你?”潜台词是哈哈我老婆教我了。   不放过任何一个怼温慈的机会。   裴遥笑笑,又补上一句:【开下门。】   -   “大哥,我跟你打个赌,你猜林眠会说什么。”谢逍下巴稍扬,悠哉地开腔。   弟妹懂分寸情商高,裴遥印象极佳,又都爱看宫斗剧,以他的了解,“她应该会说,大哥你发错了吧。”   谢逍笃定地摇头,笑得胸有成竹。   没有肌肤相亲之前,他大概也会同意大哥的看法,但现在,林眠绝对不会那样说。   他说:“我赢了你得帮我瞒着老爷子,看恢复进度,起码得一个月,靠你了。”   “怎么就你赢定了。”   话不要说太满。   闻言,谢逍嘴角微扬,好整以暇地看他,“她会说——你把电话给他。”   是电话,不是手机。   谢逍精准到每一个用词。   裴遥一声不吭把车钥匙朝他怀里一扔,谢逍下意识伸手去接。   突然,手机振动。   【林眠:你把电话给他!】   “……”   裴遥越念越没底气。   你们俩啥时候这么默契了。   -   “老婆,我回来了!”谢逍右手抢过手机,单手按下语音,挑眉得意地看他。   “你行。”裴遥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我看你等会再嘚瑟。”   老二这个缺心眼。   弟妹特意用了一个感叹号,表达强烈感情。   他没看见。   这条语音林眠没回。   -   咔嗒。   门禁开了,恰巧里头有人推门出来。   裴遥连忙一脚插在门里,回头喊他:“快点!伤的是手腕又不是脚腕,你走快点!”   到底是谁在飞机上坐卧不宁,不回凤城非得坚持来上海。   怎么现在又亲乡情更怯,波澜不惊了?   谢逍:“门开大点。”   他气定神闲,唇角绷紧笑意,春心荡漾全然不自知。   -   电机蜂鸣,电梯缓缓上升。   轿厢转不开身。   “你真要住这里?”裴遥不敢相信。   老二有强迫症,还有他们学医特有的奇葩洁癖,这种商住两用公寓隔音不好,层高也低,别说住上个把月,挨一夜都是熬煎。   谢逍:“那你买套黄浦江边的大平层给林眠,我跟着享享福。”   “上回你送的香槟色GT,她没要,说颜色克她。”他补刀。   “你倒是毫不客气。”   谢逍笑,“我家家训向来如此。”   “……”这都什么鬼。   裴遥哭笑不得。   正说着,电梯轿厢门开。   迎面投下一道阴影。   林眠站在门厅,眼盯地板放空,听见提示音,缓缓抬起头,垂着眼帘看人。   她眸中血丝可见,空洞而迷茫。   裴遥闪身横出电梯,知趣立在一侧。   谢逍迎上她目光,眼底染着笑意,张开单臂,“剪秋,我的手好痛啊!”   林眠:???   裴遥:??? 第175章 解开!   “老婆,我回来了。”   一条语音从大哥裴遥手机里传出,声线低哑,温柔至极。   听到“老婆”两个字,林眠微一失神。   当着外人面自我介绍时,他这样称呼过她,却从来没有直接喊她老婆。   陡然一声,林眠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从前,为了做戏给肖海看,她当面叫过谢逍“老公”。   有裴遥在,他心思是不是和她当初如出一辙。   思忖了半晌,林眠没有回复。   万一让有心人发现,岂不图惹是非。   -   想定后,林眠下楼一探究竟。   轿厢门开了。   林眠垂头而立,全然没留意人影,直到耳畔传来一句:“剪秋,我的手好痛啊!”   ???   她等他回来。   等来了柴律的产权证和土地证,等来了秦北望的内幕,等来了耳石症,等来了让她恐惧的杳无音信。   谢逍终于回来了。   声音是熟悉的,就是这一开口,怎么那么……   嗯,挺一言难尽。   -   林眠原地怔愣,眼神空洞,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不确定头晕目眩到底好了没有。   谢逍行如一阵风,带着清冽的气息,紧走几步,霸道地单手将她揽在怀中。   “我回来了!!”他尾音带颤,兴奋而激动。   精纺羊毛西装应声掉在地上。   林眠冷不丁被他箍在臂弯,不小心胸骨一硌,正抵住他固定支具的左手。   “要死了!你手!”她慌忙推开他。   一定很疼。   刚撞在他胸口,分明感受到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手骨折了?!”林眠神情紧张,死死盯着他左手的护具,里里外外打量。   一语成谶。   这可是外科大夫的手啊!!!   谢逍说过,微创手术更注重前臂和手部的精细动作。   为保护手腕和胳膊,自律如他,平时连篮球都不敢打,又怎么会让自己受伤。   肖海怎么回事!   还有小高,不是司机兼保镖吗,他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谢逍。   他是不是克他。   短短几秒,林眠脑海中过电影一般,信息量密集,胸口上下起伏,呼吸急促。   谢逍抬手轻抚她发顶,毛茸茸的,唇角勾起笑意,云淡风轻解释:“手腕扭了一下,小问题,不要紧。”   说这话时,谢逍眼风越过她,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的裴遥使了个眼色。   秒懂。   “……”裴遥看他一眼,情绪复杂。   爱情里,只有傻子和骗子。   老二在他媳妇面前,永远报喜不报忧。   “咳咳。”   裴遥战术性轻咳,弯腰拾起西装。   -   林眠耳根一热。   满心只顾看谢逍,全然没留意还有个人,“大哥,好,好久不见。”   她一心虚就有点磕绊。   “弟妹,开下门。”裴遥站在门口,揪住衣领一抖西装,笑得耐人寻味。   闻言,谢逍一拦,反手拽住她手腕。   他输入密码,下颌一抬,小眼神傲娇:我有密码。   开门。   谢逍率先进屋。   “……”裴遥嫌弃瞥他,视线与林眠交接,仿佛在说:“他不正常。”   林眠微微点头,隔空回应:“看出来了。”   -   环宇公寓。   谢逍轻车熟路换鞋洗手,熟练地拉开冰箱找水喝。   门廊玄关。   林眠招呼裴遥,略显局促搓手,“大哥随便坐,那个,不知道你会来,我都没个准备。”   骤然经历大悲大喜,她明显语无伦次,生怕失礼人前。   “准备什么!”谢逍单手拎矿泉水瓶,手一扬扔给裴遥,吐槽:“上门也不带见面礼!”   裴遥下意识双手一接,拧开瓶盖,正要喝一口,被谢逍一把抽走。   “谢了大哥!”   “……”   裴遥无语,无可奈何地纵容一笑,“我带你来还不够吗?”言外之意是不然我带你回凤城,让你再嘚瑟!   草率了。   谢逍一噎。   裴家弟兄俩感情要好,你一言我一语,林眠听得羡慕,抿嘴偷笑。   她拧开一瓶新的,递给沙发上的裴遥,“大哥喝水。”   裴遥:“弟妹不用忙活,咱们自己人,我就跟到家里是一样的。”   过分客套显得矫情。   林眠点点头。   谢逍拉她挨着坐下。   -   裴遥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章鱼哥手机支架,饶有兴趣盯着看。   茶几上,手机忽然振动。   提示有一条新消息。   点开聊天框一看,林眠愣了下。   条件反射看向谢逍,然后眼风扫裴遥一眼,示意二人看手机。   家庭群。   谢挽秋@她:【@林眠,好媳妇,傻老二终于去找你啦!】   -   裴家人各有各的忙。   林眠很少主动发消息,她身份更像一个专业捧哏。   用谢逍的话讲,很会讨长辈开心。   家庭小群。   裴伯渔经常出席顶尖耳鼻喉学术会,时不时往群里丢几张大咖照。   老教授西装笔挺,气质儒雅,林眠最常发一个“you are so good”的奥特曼点赞表情包。   哪怕不发文字,裴教授也备受鼓舞,每每又多发几张进来。   甚至,偶尔他还会发工作照。   老教授头戴小花帽,身穿手术衣,站在美敦力耳鼻喉电磁影像导航系统前。   谢老师也一样。   她国庆去新疆旅游,五彩滩、喀纳斯、魔鬼城,几乎天天都发实时照片。   林眠相当捧场,龇牙撒花鼓掌,三连emoji炉火纯青。   谢逍从不爬楼看消息,有时候,林眠甚至觉得他不在群里。   倒是裴遥,大哥从来不让她冷场。   -   林眠一看,顿时心下了然。   谢逍手腕受伤,谢挽秋毫不知情。   原来,他特意躲来上海。   能上手臂固定支具,必然不是谢逍说的小问题。   她把手机递在谢逍面前,偏头问他,“你告诉我手伤到底怎么样,我就帮你稳住谢老师,一换一,划算得很。”   又来这一招。   谢逍干咳,默默勾了下唇,手肘搭在膝盖上,他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她这是变着法儿地试探。   威胁他。   裴遥隔岸观火,使劲憋着笑。   宇宙里没有意外,巧合也是必然。   弟妹和老二,还真是量子纠缠,灵魂吸引。   -   “快决定,不然谢老师一会肯定打视频过来。”林眠狡黠一笑,肩膀蹭他大臂。   谢逍右手搂住她的腰,又细又软。   他指腹运力,挠她最软嫩的地方,贴耳低语道:“晚上再告诉你!”   猝不及防,林眠后腰一痒,身体一颤,倏地弹开两寸。   “……”   明目张胆的调情。   裴遥望天。   林眠双手快速回复:【是呀是呀!咱们家逍总可算开窍了,哈哈哈哈哈。】   口说无凭。   她举起手机找好角度,确保拍不到谢逍左手的护具,提醒他:“你拍照表情自然一点,不要不耐烦。”   谢逍:“……”   哪敢不耐烦。   黄色取景框闪烁,谢逍表情淡定,就在她按下拍照瞬间,他罕见地比了个耶。   第二张非正式合影。   贴脸大头照,因为总裁的剪刀手添了灵动。   裴遥默默看着,无限感慨。   爱情,会在某些时刻具象化,比如此刻。   -   三人各自看手机。   确认无误,林眠习惯性调整色调,点击发送:【有图有真相!】   谢挽秋秒回:【小林怎么又瘦了!老二,你干点正事!弄我们点好吃的,听见没有!@谢逍。】   谢逍低头注视前臂吊带,淡定回了个:【……】   见状。   裴遥也发了个自拍照,林眠他俩当背景:【我也在!呲牙呲牙呲牙。】   【谢挽秋:你瞎凑什么热闹!】附带一个“敲头”的表情。   林眠意会。   主动帮裴遥解围,不惜使出杀手锏:【妈,大哥上门送礼来的。】   好一句“妈”。   谢挽秋喜笑颜开,直接语音过来:“好好好,哈哈哈,你们好就行,忙吧忙吧,不耽误你们了,老大也是啊!”   听罢,谢逍与裴遥对视。   还是林眠会哄人。   -   坐了没一会,裴遥起身要走。   “我在上海待两天,咱们一起吃顿饭,再联系。”   林眠送他出门,纳闷怎么吃饭还要看黄历,“今天吃也一样嘛。”   裴遥意味深长看谢逍一眼,点到为止,“今天不方便。”   “大哥,方便,怎么不方便!”林眠没转过弯来,手肘轻怼谢逍腹肌,催他表态,“是吧!”   谢逍不为所动。   “走了,回头电话联系。”裴遥坚持没让她多送,从外头带上门。   -   电梯厅再次安静下来。   林眠锁好门,刚转过身,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门廊逼仄。   谢逍贴面将她抵上墙壁,他呼吸克制,低头咬她嘴唇,霸道:“谁说方便!”   “手!手!”林眠急忙别开脸,他潮热的呼吸自耳畔擦过。   谢逍膝盖微屈,撑她半坐,抓过她的手放在皮带扣上,“解开。” 第176章 累吗?   “解开!”谢逍急切。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谢总玩得还真花哨。   皮带扣烫手。   林眠呼吸一滞,犹豫片刻没有动手。   “想什么呢!”谢逍看穿她,似笑非笑轻握住她的手,“我冲个澡,这两天太不舒服,你帮我。”   “骨折还能洗澡?”   没听说过。   林眠觉得智商受到挑衅,好整以暇站定看他,视线落在他左手护具。   “所以让你帮忙,我实在太难受。”谢逍劝她,极具耐心。   “……”   林眠将信将疑,眼角瞥他,“所以你的手,确实不严重吗?”   谢逍乌眸看向她,淡淡应一声。   “那行吧。”林眠松口。   -   门廊鞋柜旁,蹲着两个硕大的Rimowa行李箱。   太知道谢总有强迫症,林眠拿喷雾消过毒,才推进卧室靠在床尾。   她不介意帮他归置,但是,必须当着他的面。   “林眠!”谢逍在浴室喊她。   他说:“可以进来了。”   林眠推门。   浴室干湿分离,里间的淋浴房逼仄,几乎转不开身。   腰线磨砂玻璃恰到好处,正挡住总裁俏皮的平角裤。   哐哐。   林眠敲了敲玻璃。   她侧立着,眼风下意识瞟向别处,又不自觉地回瞄。   淋浴房有一条窄缝,刚好能看到谢逍背影,他腰肌劲瘦有力,背沟迷人。   难怪谢总穿衬衫更显挺拔,有个饱满的背肌还是相当重要的。   看到他,林眠深以为然。   社交媒体上说,男生的后背很敏感。   从后枕部到颈椎,再到肩胛,腰部以及尾骶骨,这一整条几乎都是男人的敏感带。   林眠默默数他的脊椎骨。   谢逍转身,见她神情专注,不由身形一晃,悄悄拉紧平角裤。   “那个,我要怎么做。”她别开视线。   “帮我看着点。”谢逍左手伸出淋浴房,保持肘部高位,避免水溅出来。   “……”   就这?这忙帮得也太敷衍了点吧。   考虑到谢总算病人,林眠不想戳穿他。   为以防万一,林眠去厨房拿来一卷保鲜膜,给他左手仔细裹好。   “我刚纹身那会不能沾水,洗澡也缠了一圈,亲测好用!”   “机智啊!”   -   水流声传来。   不大一会,蒸汽氤氲。   林眠时不时托他手臂一下。   浴室头顶铝扣板水珠凝结,时不时掉下来,一串沿着她鬓角,滚落到锁骨。   林眠额角渗出薄汗。   她手臂一伸,摸到换气扇开关,盲按,“腾”地一声,风扇转动。   下一秒,水声停止。   谢逍声音闷闷的,“累吗?”   林眠没好意思回答。   其实她只干站着听白噪音,什么也没做。   说不累,太虚伪;说累,太矫情。   干脆一笑而过。   -   洗过澡,归置好行李,外头天黑下来。   等林眠收拾爽利,谢逍已经换好睡衣,俩人自然靠在枕头上说话。   壁灯泛出暗黄的光,整个房间像镶嵌了框的一幅油画。   手伤不是小事,他能躲来上海,显然了解轻重。   林眠不放心,“私人飞机申请航线,裴教授和谢老师不可能不知道。”   言下之意是你又能瞒多久,连秦北望都能打听到的事,何况家里人。   “他们不管我,就当我是出差太累,不想转机。与其把时间花在省钱上,不如省出时间来赚钱。”   谢逍偏头看她,“何况,我说我来上海找你,谁敢有其他意见。”   行吧。   逻辑勉强可以自洽。   “那你的手,到底严不严重,有多严重,必须老实交代!”   林眠坐直身子,眼神警告。   谢逍松开睡衣最上头的一粒纽扣,“桡骨远端裂纹骨折,近腕关节,真的不要紧。”   “别!”林眠伸手,够向床头柜的手机。   她说:“你等我搜一下。”   谢逍哭笑不得,长吁一口气,从她手中抽走手机,倒扣在床上,“我是医生。”   “医不自医。”   何况你一个耳鼻喉科医生,想抢骨科的饭碗。   笑死。   谢逍一噎,考虑片刻,把手机递还给她。   她主动关心,他求之不得。   其实,本来也没打算瞒她,回上海的飞机上,他早打定主意,要努力当个“废人”。   忙里偷闲看宫斗剧,这八百个心眼子,真没白长。   见他不再坚持,林眠话也软下来。   “我不是怀疑谢主任的专业,我就是想搜一下,怎么照顾骨折的病人。”   她笑眯眯看他。   “骨裂,不是骨折,”谢逍纠正她,“在医师指导下康复训练,六周以后能接近正常活动,你看看是不是。”   林眠找答案。   “还有,骨裂影响你将来做手术吗,会不会影响灵活度?”   她最关心这个问题。   设身处地,如果让她放弃趣可,彻底放弃当编辑,她肯定不舍得。   同理,如果他不能拿手术刀,对一个医学博士来讲,得有多伤感。   谢逍瞅她一眼。   他感同身受。   去雅加达机场路上,手腕触地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也迸出同样的问题。   同频的人像惊喜的礼物。   爱的默契,恰如此刻的心有灵犀。   谢逍轻抚她发梢,目光深情而温存,丝毫不掩饰眼底浓郁翻涌的情绪。   “还好是左手,骨裂而已,医生说不会有影响。”   怕她不信,谢逍主动要求,“你可以再搜一下。”   林眠放下手机,凝视他双眼,伸手抚摸他眉心,“你最好说到做到!”   然后,她轻轻一吻,落在他唇上。   谢逍长臂一伸,手腕用力揽她入怀,他呼吸微顿,“试试?”   由奢入俭难。   骤然分开一周,他早想要了。   林眠圈住他脖子,翻身向下一带,俩人位置交换,谢逍躺平,她趴在怀里。   严丝合缝。   -   窗外,北外滩的霓虹闪烁。   夜风卷起纱帘,不时敲打窗框,发出“嗒嗒”的沉闷低响。   谢逍单手扣住她的腰,林眠掌心撑着他胸口。   黑暗中,她垂下头,与他对视。   深邃眼眸里,她看不清他瞳孔中的自己,却真切感受到他起伏的回应。   “累吗?”   “别说话。”林眠低头吻他。   谢逍运力起身,紧紧环住她的腰,好似要揉进骨子里。   被爱,好似有了靠山。   步履不停奔向彼此,直到抵达世界尽头。 第177章 说正事,别瞎捧哏   夜深。   一切万籁俱静。   梅开二度。   林眠腿酸腰疼,明明很累,却一点睡不着,她望向天花板,思绪翻飞。   谢逍有句话点醒她,想恢复如常,得在医师指导下康复训练。   也就是说,至少一个半月,绝不能掉以轻心。   好家伙。   她平时得过且过,吃苦受罪洒洒水。   矜贵如谢总,百亿总裁太子爷,居然肯无条件放心由她照顾???   真要命。   她看护病人的可怜经验,四舍五入约等于零。   万一拖人后腿该咋整。   他心可真大。   林眠腹诽。   -   这么一琢磨,林眠压力山大。   陡然更加清醒。   枕畔,听见谢逍均匀的呼吸声,她莫名烦躁,屈膝悄悄踹他一脚。   职业习惯,谢逍睡觉轻,他猛地惊醒,还以为她突然抽筋了,紧张:“怎么了?”   “脚麻。”   “我替你揉揉。”   “你……”   “……心有余。”   林眠翻身,面对他,头抵住他锁骨,“老公。”   谢逍配合地环住她,手臂一紧,“老婆?”   “……”   她又踹他一脚,“说正事,别瞎捧哏。”   “好。”谢逍喉结滚动。   沉默几秒。   “我不太会照顾病人。”   “我不是病人。”   “你骨裂嘛,康复训练,日常三餐,洗澡穿衣什么的,我,都不太专业。”   婚姻不止是一张床。   人总是追求刺激与新鲜感,但生活最终会归于平淡。   “你为这事睡不着?”   林眠避重就轻,“不然你来上海做什么。”   谢逍被她问的一愣,片刻反应过来,亲了亲她额头,“意外受伤,不想节外生枝。”   “你不用担心,我早安排好了,”他宽慰她,“多亏手伤,我才能光明正大蹭住。”   “人都是就高不就低,哪有你这样任性的霸总。”   “我不在乎。”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的话,要主动说啊。”   “嗯,我不跟你客气,”他拍拍她,“别瞎想,睡吧。”   “好。”林眠背过身,沉沉闭上眼睛。   人在放松的时候,更容易入睡。   她调整睡姿,微一躬身,大腿不经意间贴上他腿根。   谢逍呼吸一滞。   等她移走。   然而,她始终没有动,双腿纠缠。   他有了感觉。   又想来。   谢逍支肘侧身,吻她肩膀和脖颈,然后把头埋在她耳后,碎发扎扎的。   他闷声低语,“如果你觉得别扭,我们换个大房子,柴律已经看好了,随时出手。”   只要她能心无旁骛做自己。   半晌,没有人回应。   林眠呼吸均匀。   谢逍替她拉上被角,“不回复就表示默认了哦。”   -   翌日。   雨声淅淅沥沥,吵醒林眠。   她睁眼坐起,见谢总穿戴整齐,正在床尾关窗,清嗓:“早。”   “午安。”谢逍没有纠正,只不动声色回应她。   ???   “我睡了这么久?”林眠披好睡衣,朝窗边张望一眼,“你怎么不叫我。”   上海深秋的雨,潮湿而顽固,满地梧桐叶,五彩斑斓,带走最后的一丝暖意。   寒意袭来,小臂细细密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叫了,你没醒。”   林眠一窘。   她前晚一夜没睡,昨晚困累交加,没成想居然一觉日上三竿。   如果不是雨声,估计还能再睡,她转移话题,“什么时候下的雨?”   “凌晨三点半。”   林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失眠了?”   昨天晚上他说自有安排,想来也是随口说说,不然怎么会发愁得睡不着。   她瞄他一眼。   二话不说冲出卧室,不一会又冲进来,手提电脑包。   她麻利掀开笔记本上盖,“那什么,我拉个Excel,咱们定个康复计划。”   “???”谢逍没跟上她脑回路。   “医生具体怎么跟你说的,你复述一遍,我优化完再填进表里。”说着,林眠迅速在表头列好时间和日期。   她挑眉示意,再次强调:“只说重点。”   “……”   -   林眠眼盯电脑屏幕,食指在触控板上翻飞,习惯性问他:“你今天什么安排?”   谢逍沉默。   从打开电脑那刻起,林眠一秒起范儿,变身职业女性。   举手投足有如开直播复盘会,仿佛下一句就会问:   停留时长是多少,互动率有没有达到5%,转关注率数据怎么样,信息区域的优化、UI引导模块合不合理。   上回看CuteLive直播,他只顾着刷嘉年华,并没有仔细留心。   今天,歪打正着感受她工作状态。   林总当前。   谢逍有一种做汇报的错觉。   她与他,是截然不同的管理风格。   他注重程序与逻辑,以结果为导向,她喜欢影响他人,而不是掌控他人。   -   “咱们这个康复计划,整体节奏还可以,就是稍微欠缺落地性,哪些明显做不到,哪些需要支持,还得再细化。”   林眠视线离开屏幕,抬眼看他,“谁还有别的意见吗?”   “林总。”   “嗯?”   谢逍抽走笔记本电脑,单手合上上盖,淡定揶揄:“你是想换工作,还是想换老公。”   林眠仰头看他,狡黠一笑:“很明显吗?”   “……”   谢逍捞起手表,低头看时间,然后重新搁回床头柜上。   “今天下午2点半,我有个视频会议。现在是11点半,11点50,大哥来接我们去吃饭。”   “哈?”林眠短路,   谢逍瞄一眼Patek Philippe,不紧不慢道:“你还有20分钟时间洗漱收拾。”   中午要和裴遥吃饭???   “你怎么不早说!”   林眠从床上弹起,靸鞋冲向浴室,宛如新兵连的女兵。   看她背影,谢逍想笑。   -   浴室镜前,林眠动作快出残影。   “谢逍!”她叫他,手扒门框探出头,“把我Excel点下保存!”   十年职场心得,做事要留痕。   康复训练计划表必不可少。   突然。   她想起电脑有登录密码,又喊着补充:“我密码是——”   “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   林眠一噎。   草率了。   -   和大哥裴遥吃饭很轻松。   就像在家庭群聊天,他情商高会接梗,从不让话掉在地上。   有谢逍在,他食不言寝不语。   寂然饭毕。   可算是喜迎解放。   林眠和裴遥交流起观剧心得。   十几年经典宫斗剧,常看常新,俩人现在是“放大镜看剧”阶段,总有没见过的新角度。   林眠问:“内务府差事越发敷衍,连皇后宫里都不放过。大哥你猜猜,这是在说什么?”   裴遥眉头微皱,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稍等,让我想想。”   “不着急,你慢慢想。”林眠兴奋地直搓手。   这角度太清奇,她赌裴遥一定想不到。   “……”   谢逍手提茶壶,自斟自饮,眼风扫大哥一眼,又看向林眠。   过了一分钟。   裴遥败下阵来,“这个还真没留意。”   听罢,谢逍扯了下嘴角,漫不经心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林眠和裴遥对视,目光齐齐望向谢逍。   “老二你几个意思呢?”   谢逍拖腔带调,“以后别说你爱看宫斗剧。”   “……”   林眠眼珠一转,忽然茅塞顿开,心跳加速。   只听谢逍淡淡开口,“我老婆的意思是,景仁宫的地毯买大了。”   裴遥震惊。 第178章 他报喜不报忧   裴遥醍醐灌顶。   怪不得老二说话阴阳怪气,出差去趟印尼,居然开始看宫斗剧了。   见林眠笑,他猜出原委,还得是一物降一物,“弟妹你仔细他变本加厉。”   老二心里憋着一股劲,喜欢和自己、和这个世界较劲。   过去,知道他喜欢看言情剧,老二一脸鄙夷,现在看这架势,简直青出于蓝。   裴遥挺高兴的。   起码,这样的老二更接地气。   “你要是想看全套,90集的,我派人把那个平板稍给你。”   谢逍斟茶给他,婉拒道:“大哥,我不送你去机场了,一会还有个视频会。”   “大哥一路平安。”林眠乖巧。   裴遥笑笑。   待杯中普洱喝尽,三人结账走人。   -   回到环宇公寓,正好两点半。   客厅。   谢逍准备视频会议。   林眠特意给他备好纸笔,笔芯黑红都有,保温杯盖松松拧着,笔记本电脑摆在手边,以备万一。   她忙前忙后,谢逍一错眼,生出一种唐秘书布置会场的错觉。   不亏是新闻出版总署历练过的人,行政觉悟拉满。   谢逍端起水杯抿一口,温水,细心又贴心,他心下极熨帖,“谢谢。”   “照顾病人嘛。”林眠坐在他对面。   谢逍:“我这还早,你再去睡会。”   她昨晚确实疲累,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其实,他早上根本没叫她。   -   话音未落。   手机里狂飙英文,各路耳鼻喉大佬纷纷上线。   他们语速太快,又几乎全是专业术语,比如Obstructive Sleep Apnea-Hypopnea Syndrome,林眠犹如听天书。   几句寒暄后,谢逍开始用流利的英文对答,她只能听懂nasal polyps,鼻息肉。   这时,林眠手机振动。   有一条新消息进来,竟然是肖海。   【回来了?见个面吧,我在你楼下。】   来得真好!   正愁没机会兴师问罪呢:【就来。】   林眠收起手机,默默起身,朝谢逍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出去一趟。   谢逍边说,眼风迅速掠过她,不着痕迹地微一点颔。   -   凉风阵阵,小雨淅淅沥沥。   肖海撑一把巨大的黑伞,伞下是一张写满故事和不甘的脸。   见林眠穿得单薄,他眼神一晃:“外面冷,我们车上说吧。”   说着,他自然将雨伞向她身侧倾斜。   林眠轻巧躲开,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伞撑开,兀自走在前头,声线平静疏离,“停哪里了。”   “小区大门东边,路边不好临停。”肖海无声笑了笑。   东边。   林眠反应了一下。   凤城四方四正,方位习惯说东南西北,不说上下左右。   他真是典型的北方直男。   -   肖海摁下钥匙,欢庆女神升起。   林眠径直拉开右后车门,熟练坐进去。   肖海绕到车后,坐在驾驶员后排。   俩人隔着中央扶手。   有如隔着宽广的湖面,距离遥远而冷静,情绪像身穿盔甲,收藏起软肋。   “说吧。”   肖海迂回,“你不用照顾他吗?”话里话外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照顾什么?”林眠目不斜视,熟练装傻,明知故问。   肖海一顿,用笑掩饰语塞,“手腕骨折且得休养,我有经验,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听罢,林眠冷眼看他,脸色铁青,诘问:“他是外科医生,手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如果他手腕不能恢复,他就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   失态了。   “逍总是斜杠青年,其实,搞公司比当大夫更有成就感,这也是我的经验。”   “不要替自己找借口!你知道一个人学医,从本科到博士毕业,最快11年,临床医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凭什么要为你的错误买单!”   谢逍学医时,他母校华西医学中心,还没有开设本硕博八年连读。   他硬是一路过关斩将,本科、硕士、博士,再到比利时根特大学交换博士,师从国内耳鼻喉顶尖大师崔秉文。   裴家别墅的书房,林眠曾见过满墙的奖状、奖杯,各式各样的荣誉,无一例外全是谢逍的。   他的人生,堪称医生的成长范本。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肖海不说话。   -   车内陷入沉默。   有时候,相顾无言是表达愤怒的最佳方式。   林眠看向车窗外,“你为什么没事。”   “我应该出事?”肖海哑然。   “他去印尼是考察瀚海的工厂,对吧。”   肖海点头,抢白道:“可是合作方一旦出事,瀚海首当其冲,我们不会这么蠢,确实是意外。”   “意外?”   肖海语气迟疑一瞬,“他没告诉你?”   何止是没告诉,简直就是绝口不提,“他报喜不报忧。”   “是追尾。”   都是老司机,谁坑谁啊,林眠追问细节,“他是前车还是后车。”   肖海一噎,右手攥拳笑笑,“我没在跟前。”   “……”   “他是因为瀚海受伤的,你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就事论事,不存在道德绑架。”   肖海一脸得意,“当然,瀚海最优秀的除了营销部,就是公关部。针对这次意外,没有丝毫舆情!!”   出事后,瀚海公关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热搜还没冒头,就被悄无声息淹没。   合格的商人,只关注自己的利益。   林眠哂笑,强压火气瞪他。   肖海晓得说错了话,目光闪躲,“我知道你有气,你撒出来,我接受,是我的问题。”   “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你真有心,去联系最好的骨科医生吧。”   肖海再次不语。   “你能做到,对吧。”   肖海点头。   “那就拜托肖总了。”   “……”   -   雨滴敲打车顶,像一连串叮呤跳跃的音符,带着宇宙的回响,搁浅在心底。   “肖海,”林眠偏头看他,“我不是Evelyn,也不像她。”   该说的始终要说,以她对肖海的微薄了解,话如果不彻底说开,只怕有得烦恼。   “确实,她从不失态。”肖海毫不意外,自嘲一笑,嘴角的疤微微抽动。   这是什么话。   林眠瞪他,“那你还——”不依不饶。   肖海直视她眼底,“人跟人之间,关系是流动的,让时间检验一切,我随缘。”   开放式答案。   “开盲盒上瘾了?”林眠半开玩笑。   肖海偏头,深吸一口气。   成年人的通透,一半忘了,另一半:“算了。”他释怀一笑,没有再说话。   -   突然。   林眠想起一件要紧事,“那瀚海明年的广告预算……”   肖海脸色微变。   怎么你也忘不了生意!   他扶额苦笑,“你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眠装傻:“我就当是你夸我。”   -   该说的话说尽了。   她开门下车。   “林眠!”肖海叫住她,缓缓滑下车窗,“在印尼的时候,有个女的追谢逍。”   ??   林眠蹙眉,不由后退一步,警惕看他。   “她上过你直播间,”肖海5G上网冲浪,一语破的,“乔——斯羽。”   “知道了。”林眠淡淡应道。   只身撑伞没入雨中,头也不回。   -   从小区大门到公寓楼下,直线距离不过百米。   下过雨的路面,淌水像荷塘泛起朵朵涟漪,枫香树叶铺满地面,有如片片浮萍。   空气中,飘荡着草木的馨香。   恍若置身于一片潮湿、朦胧的梦境中。   一阵风过,湿润的水汽裹挟着雨滴,绵密地扑面而来。   凉意唤回几分清醒。   林眠左手撑伞,右手给Ada发消息:【乔斯羽之前说要去哪里度假来着?】 第179章 你真的甘心吗?!   给Ada发完消息,才摁灭手机,两声尖锐鸣笛声入耳,林眠猝然回神。   好家伙。   怎么又走回小区门口了。   正当错愕中,面前一道黑影划过,路沿雨滴飞溅起水珠,砸在她鞋面上。   “林眠!”肖海轻点刹车,滑下副驾驶车窗,隔空叫她,“去哪里,我顺路!!”   笑死。   我还没说话。   “静安影棚。”林眠张口瞎说,她不想让肖海瞧出端倪。   “上车!”肖海俯身替她拉开车门,“我顺路回嘉德,刚好!”   “谢谢肖总。”林眠礼貌客套,扣好安全带,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打右转拐弯。   他借看倒后镜觑她一眼。   林眠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瓜子脸,眼角微微上扬,五官轮廓鲜明,不骄矜不矫情,敢爱敢恨,属于典型的凤城女孩。   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坦荡,拉萨火车站广场见她第一眼,他一见钟情。   -   那天,他们计划失误,谁也没想到拉萨火车站不能过夜。   他的小姐妹余春山,不小心踢到她的行李箱,交谈中发现,她居然是凤城乡党。   她戒备心特别强,手机明明没电关机,还非得嘴硬,推说是不想接电话。   为打发时间,他们拉她打扑克牌,红四嘛,老少咸宜,偏她装傻充愣说不会。   他就是在那一刻,注意到坐在人群中的古灵精怪的她。   后来,她沉沉睡着,他借口帮她看行李,守了她一整夜。   高海拔气温低,后半夜他还悄悄给她披上薄羽绒服,鹅黄色的ARC’TERYX,他新买的。   正是这么个小细节的破绽,余春山眼尖,戳穿他心思。   她看他的一眼,像点燃连天荒草的一束火把,长风一吹,火光燎原,映出他汗涔涔的脸。   暗恋的兵荒马乱,他已经疏离很多年了。   回凤城是一趟慢车,每经停一站,他就要下去抽根烟,好压住心里的纠结与欲望。   她一路话不多,眼底隐隐带着愁容。   相比余春山咋咋呼呼的外放,她温柔平和,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却让人觉得似乎永远也走不近她。   他笨拙地察言观色,以为她来例假,闹了个笑话。   别说告白,他尴尬地连加她个好友的勇气都没有了。   直到火车进入西宁,格尔木的夜晚,星星明亮,像她的眼睛。   他悄悄睁眼,她嘴角含笑,是他从没见过的明媚,他心里一下子炸开了花。   憋了一路,终于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昵称“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头像是个手绘的卡通小女孩。   真有趣。   火车到站后,他原本想送她,结果一转头,见她行色匆匆,一秒淹没在出站浩荡人海中。   再后来。   他用一只香奈儿中号CF,换来余春山拉她进小群,然而,始终不见她冒头聊天。   给她发的消息,从来没有收到回应。   仿佛,她自此消失在时间的洪荒里。   感情是一门玄学。   人与人之间,其实是一场缘分。   他坚信,因缘际会。   苍天不负。   国庆前,凤城飞上海,她从机舱门走来的那一刻,他笑醒了。   -   后车鸣笛,拉回肖海思绪。   他单手握紧方向盘,保持主路直行。   前挡风玻璃窗缓缓腾起薄雾。   气氛稍显压抑。   “临时去加班呀,倒很不像你的作风。”肖海没话找话,绵里藏针地试探。   她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什么都清楚,保持底线,外柔内刚。   林眠听出弦外之音,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应一声,“嗯。”   肖海一噎。   他调大雨刮掩饰尴尬,顺手点开音乐,试图舒缓情绪。   蓝牙续播。   “……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不知她现在怎么样/我家门前的湖边/这时谁还在流连。”   《南方》。   林眠看他一眼。   肖海嘴角不自然地绷紧。   他全然忘记一直在听这首歌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这些已成回忆/每天都有新的问题/不知何时又会再忆起。”   最后一句高潮点题,彭坦哼唱。   库里南bespoke audio整套定制音响,16个喇叭,沉浸式极致体验。   吉他扫弦,清亮而干净,一下一下拨乱她的心。   林眠深呼吸,克制缓慢地送气,紧攥手机的骨节略略发白。   音乐渐歇。   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   几秒空白转场,熟悉的歌声再次响起。   这首歌很妙,没有前奏,起调直进。   “我住在北方/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   “……”   单曲循环。   林眠直视肖海。   突然。   车身猛然顿挫,车外一阵明显急促的咔哒咔哒声。   林眠脖颈好似挥鞭,不受控制地向前屈伸,还好安全带死死箍住上身。   “红灯……”肖海急刹。   平复片刻。   林眠听出端倪,强装镇定问,“ABS抱死了?”   “嗯。”肖海伸手关掉音乐。   他刚才分神了。   -   静安影棚离嘉德国际只有一个路口。   林眠冲他挥手道别,“开车小心。”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肖海凝视她背影,点开播放。   “……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让我想起了南方。”   南方,并不是地理定义的,而是心里想着就觉得温暖的地方。   在这个潮湿的上海,困住他的,不是雨天,而是回忆。   他脚下一顿,给油切入雨帘。   嘉德路口正前方,肖海猛打两圈方向,库里南掉头疾驰而去。   伞下。   林眠揉揉脖子,瞄一眼手机,Ada还没回消息。   -   非工作日,加上今天落雨,影棚罕见地空无一人。   走廊黑黢黢,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林眠边走边开灯,快到尽头,闪出一个身影,“啪”地,她吓得跌了雨伞。   “苏西?”   “林眠?”   两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茶水间再次偶遇。   苏西照例匀半杯咖啡,伸手给她:“不加奶不加糖,纯美式。”   “谢谢。”林眠举杯,一口干掉,半含在嘴里,就手拧开龙头冲洗杯子。   苏西靠在洗手台旁,她不爱喝美式,端杯一点点抿,“临时来的?”   林眠点头。   时尚编辑目光敏锐,凭她只拿了手机没背包就得出结论。   “吵架啦,来躲清净?”苏西朝水池挪了挪,问得犀利。   她没有带电脑包,必然不是来加班的。   大雨天,特意来一趟太耐人寻味。   林眠给她杯子,苏西接过搁在杯架上,意有所指,“放心,我嘴紧。”   “你呢,没有提加班申请,特地跑来浪费公司水电?”   “册那!个么真是滴水不漏!”   -   两人前后走出茶水间。   影棚场地空旷,林眠环视一圈,挑了个小景别的书房,坐在沙发上把玩手机。   苏西走向她,挨着坐下,凑近道:“跟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合作踢走温慈的事。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不也挺好的。”林眠死不松口。   苏西看她,“你甘心吗?”   就像她们议论的,总编辑故意排挤打压,扶植新人逼她主动出局,又怂恿游说集团高层,恶意调岗。   把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正刊主编,发配到一穷二白、天坑一样的直播事业部。   明升暗贬。   正常人都会心有不甘吧。   为什么不干脆冲到董事长办公室,拍案而起,据理力争,给温慈一巴掌。   为什么要选择逆来顺受。   “林眠,你真的甘心吗?!”苏西追问。 第180章 我这是跳进了火坑?   “林眠,你真的甘心吗?!”   苏西不由拔高音量,替她着急。   林眠放下手机,支肘看她,笑眯眯道:“甘不甘心的,我可不想让人当枪使。”   “……”   苏西语塞。   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裸蜜色的唇泥在反复揉抿下透出点点斑驳。   主编如此直接,倒给她整不会了。   “嘿嘿,别这么说嘛。”苏西干笑两声,掩饰她的心虚。   原以为主编会虚与委蛇,没想到人家不按套路出牌,亏她预备了好几套说辞。   顿时有种踢到铁板上的无力感。   林眠朝她眨眨眼,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扭头继续刷手机。   人在职场,与其相信人心,不如相信人性。   人性,都是自私的。   在肖海身上,她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利益最大化才是目的。   要不是有利可图,苏西怎么可能上赶着求合作。   -   短暂沉默。   苏西吁出一口气,“既然要合作,我不妨跟你交个底。”   林眠点颔,视线移出屏幕。   “我们当初选择来趣可,张董开得条件,远比你们知道的要多。”   “你知道Tarcy为什么坚持要把时尚版主编改成时尚版总监吗?”   闻言,林眠手下一顿。   外界传言吴老师觉得主编Title不够Fashion。   倏地,脑中灵光乍现,刷新了一个从前忽略的信息点。   她抬眼,等着对正确答案。   “总监不受总编辑挟制,”苏西自问自答,意味深长一笑,“你现在深有体会吧。”   果然。   当初大张旗鼓改革编辑系统,裉节在这儿。   林眠笑,“说重点吧。”   “纸媒江河日下,我们都是坐同一条船,不是我说丧气话,就眼下这个大环境,杂志真活不到春暖花开的那天。”   “热爱并不能让期刊起死回生,我们,你,我,Tarcy,温慈,我们所有人都得面对现实。”   这点没说错。   苏西是经历过停刊之痛的人。   当年《DressM》没抗住金融危机,原地解散时,时尚圈震动。   “所以呢?”林眠问。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我愿意来直播赌一把未来,你呢,你为什么不能硬气一回,踢走她,狠狠打她的脸!!”   这个逻辑。   林眠耐着性子点她,话里有话,“单纯打脸的话,我自己上就好了,何必合作。”   隔岸观火谁都懂。   苏西讳莫如深,“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主编擅长防守,见招拆招,而不是主动进攻。   “再说吧。”林眠没有明确回应她,起身就走。   趣可的行为准则,只表达,不表态。   在苏西没有拿出绝对诚意之前,她只能按兵不动。   事态不明朗的情况下,让子弹飞一会。   -   大雨一直下。   回到环宇公寓,谢逍的视频会还在继续,叽里呱啦的英文,像连串的白噪音。   林眠在他眼前晃悠一圈,暗示她回来了,没再打扰他,卧室换好衣服,就势靠在床头复盘今天的事。   信息量有点大。   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   迷离中,林眠闻到熟悉的气息,睁开眼,摸他的脸,哑着嗓子,“你会开完了?”   她居然给睡着了。   谢逍从不坐床,他拉过椅子,“刚结束半小时,你去哪里了那么久。”   别看他专注学术会,实际一心二用,这大雨天的,她出去了足足一个小时。   林眠:“我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不管怎么说,温慈还是他现任大嫂。   难得她主动,谢逍坐直身子,“好,你说。”   “Tarcy一直和温总明争暗斗,苏西想让我和Tarcy合作,我还在考虑。”具体合作什么她没明说。   苏西。   谢逍立刻联想到那两张截图,她说是投名状。   他登时以为林眠受人要挟,二话不说先撑腰,“我说过,大胆做自己,你有我!”   片刻。   谢逍回过味儿,他这是把天聊死了,于是又补充道:“你在顾虑什么?”   林眠没直面回答,转而问:“从做编辑到转行做直播,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是跳进了火坑?”   谢逍眼底蒙上一层雾气,眉心皱眉。   “直播作息不规律,熬夜耗气血,声带过度使用容易咽炎,从健康角度看,确实算个火坑。”   “非健康角度呢?”林眠追问。   “……”   谢逍一时想不好该怎么回答她。   凭对她的了解,她不想做的事,再怎么逼迫都没用,同理,她认定的,哪怕刀山火海,也不改初衷。   清醒如她,永远会从相对理智的角度考虑问题。   能压下情绪,这点很难得。   她既然想听他意见,他非常乐意从不同的角度给她一点启发,比如上位者。   “企业是短跑,还可能单点致胜,如果是长跑,就必须体系致胜,趣可创刊三十年,想要长盛不衰,只能选择长跑。”   “你是说稳中求进?”   “很多人‘创业’,实际把投资人的钱和员工的职业发展当做自己的试错成本,输了算别人的,赢了算自己的,这种人越多,大环境越动荡。”   谢逍看她,“什么结构最稳固?”   “三角形。”   “商人的本质是逐利,趣可利益最大化,永远是她关注的重点,二婶可是财务出身。”   “她肯放你去直播事业部历练,说明你是她心目中,第三条边最合适的人选。”   “哎!”林眠条件反射打断,“不要说极限词。”   “……”   谢逍一顿,宠溺看着她笑。   “历练?你也认为延亭老师是顺势而为,不是其他?”   她很开心,他和她的想法一致。   “立场不同,你那些同事是下位者揣测,当局者迷,我刚说了,趣可是事业,二婶是商人。”   “是火坑,还是机会,看你选择。”他没有明确表态,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谢逍紧接着又说:“人不能只做正确的选择,偶尔也要做让自己快乐的选择。”   忽然,谢逍喉结一扎。   她缩在他怀里,双臂环住他,头倚在他胸口。   见状,谢逍拽椅子向前,伸手揽她,缓缓摩挲她手臂。   看来她对直播的兴趣,远没有杂志浓厚。   平时她很少谈工作,今天这样,他不可避免地深想一层。   不管她怎么选,他愿意为她兜底,做她的后盾与臂膀,为她的事业添砖加瓦。   “你有我。”   他心下一软,声线异常温柔。 第181章 你好好看看背景板上的字   转眼新一周。   接二连三的阴雨连绵,夏秋冬似乎一个周末就完成了交接。   彪哥早上来接她时,特意提前打开了暖风,一上车春意融融。   窗外,南方雨天的潮湿里,透着淡淡的压抑与烦躁。   昨晚收到Linda通知,本周时尚版例会取消,TarcyWu临时去了广州出差。   刚到影棚,林眠手机振动,Ada发来消息。   一连好几条,像有节奏地吹着口哨进来。   【姐,印尼!她去的印尼!】   【不好意思啊姐,乔斯羽她助理今天早上刚刚回复我。】   【印尼有什么好玩的,难不成她去巴厘岛度假啊?】   【我们这种牛马,实名羡慕哭了,嘤嘤嘤。】   果然是印尼,看来肖海没瞎编。   隔了没几秒钟。   又进来一条。   【姐,你怎么突然关注她,是佳宜美妆明年封面不投了吗,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会是因为她上热搜被群嘲吧,不能吧,佳宜不是和温总关系很好嘛!】   纸媒广告紧缩,人人头上悬着停刊的一把利剑,连钝感力强的Ada都能感受到。   林眠心酸,不想让她担心:【没什么,随便问问。】   -   周一很忙,时尚版例会只是其中之一。   从上周开始,张延亭让她列席集团高层视频会,每周一上午10点半。   她有5分钟时间做presentation,其实并非严格的PPT,她只筛选核心数据,汇报最需要解决的部分即可。   运营小哥非常给力,数据报表逻辑清晰,林眠稍加修改,按张延亭的风格和习惯,提交成一份可视化数据图表。   会议节奏很快,所有人轮一遍,还不到半个小时。   全然不像她刚到上海参加的那回“妯娌开会”。   除董事长张延亭外,财务总监、各大区市场总监、发行总监,还有她脸盲的,唯独没有总编温慈,更没有时尚版总监TarcyWu。   集团高层视频会。   对她来讲,这未尝不是一种信号,一个暗示。   林眠尽管好奇,却从不多嘴。   -   临近中午。   她才打开盒饭,筷子刚拿在手里,手机屏幕一亮。   谢逍:【我来接你了,一起吃午饭。】   就这么一晃神。   徐翠柳瞅她发呆,关心道:“林总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还是盒饭不好吃呀。”   林眠倒扣手机,眼风无意间扫向门口。   “主编不爱吃香菇青菜,一股土味儿,给我吧,我爱吃。”苏西接过她盒饭,二话不说扣在跟前。   刻意示好。   林眠看苏西一眼,点颔确认:“对,我不吃青菜。”   别的话不多说,她揣好手机出门。   -   雨丝绵绵,风大。   影棚门口不远,熟悉的丰田埃尔法停在路边。   她终于记住了车牌号。   谢逍伸手拉她。   “今天下雨你还来!”林眠没带伞,她一路小跑过来,发丝上凝结着晶莹的雨滴。   谢逍边拿纸巾替她擦干,“晚上有应酬,不能陪你吃饭,中午先补上。”   “你休假怎么还有应酬?”林眠视线一顿,表示不太理解。   谢逍觉得她可能误会了,解释说:“我只是人在上海,工作不能停,移动办公嘛。”   他是躲裴教授。   林眠秒懂,“别喝酒,早点回来。”   她心疼,谢总骨裂还要继续干活,和牛马也没区别。   转念一想,不行,不能共情资本家。   谢逍想起大哥刚结婚那时,默乐经常有应酬,温慈次次疯狂打电话催他回家。   终于他也有机会了。   他说:“想让我回来就打电话。”   “我不打。”   “为什么。”   忙完想回自然会回,没忙完催了也没用,换句话说,他如果不想早回,催命也没用。   “咱们主打一个放养,全凭自觉。”   林眠狡黠一笑,半开玩笑道:“你可以不回家,但是!别突然回家。”   “……”   谢逍一噎。   行吧。   又草率了。   他本来就不爱应酬,现在,早退的理由更加充分。   -   雨还在下。   林眠结束直播,照例复盘后,回到环宇差不多晚上10点。   黑灯瞎火。   谢逍果然还没回来。   她洗过澡吹头发,吹风机呜呜作响,脑中反复回响着肖海的话。   “在印尼的时候,有个女的追谢逍,她上过你直播间,乔斯羽。”   她仔细考虑过,谢逍没有主动坦白,不外乎两点原因。   第一,他觉得没必要,就像当初的避孕药事件,他认为不会对他们感情造成任何影响;   第二,他一贯的报喜不报忧,只注重结果,追不追尾这种细节不重要。   以她对谢逍的了解,他善于掌控一切,做出最理智清醒的判断。   不管是哪一个,以她的性格,都不会武断地质问他。   她更习惯谋定而后动。   -   灵光一闪。   林眠想到一个最适合的人选,她给秦北望发消息:【乔斯羽你认识吗?】   秦北望秒回:【认识,不熟。】   “咱家做饮料的,她家做护肤品的,人野,玩得开,哎,她不是还上过你直播间,怎么,有问题?”   搞文字工作,对行文措辞非常敏感。   秦北望聊八卦时,会启动自我保护,下意识切换成语音,截图时,语音不显示聊天内容。   林眠给他下了个活套:【有什么问题?】   “嗐,我哪儿知道有什么问题!哥哥我随口一说,凤城圈子就这么大,都,都认识。”   圈子,他们A11富二代的圈子。   林眠:【都。】这个字就非常耐人寻味。   秦北望尽全力找补,特意切回文字:【那货例外,他不爱跟我们玩,你看看,人家高知家庭就是不一样哈。】   哥啊!可不是我坑你,实在是你媳妇太专业,死死被拿捏啊。   又过了几分钟。   见林眠没再回复,秦北望忐忑。   他把聊天记录截图,转手发给谢逍:【哥,你看我到位不?】   谢逍没回。   秦北望摆烂,醉生梦死。   -   后来。   乔斯羽这事,没有人刻意提起,仿佛无声无息翻篇了。   那天晚上,谢逍回来很晚,林眠没有等他,早早睡下。   他浑身酒气,知道公寓隔音不好,怕打扰她休息,特意在附近W酒店开了间房。   阿亮陪着,伺候他仔仔细细洗了三遍头,谢逍才觉得整个人清爽了。   之后,他又马不停蹄赶回公寓,活像特种兵式旅游打卡。   阿亮震惊:“大晒!!”   再后来。   谢逍安排了专业护理、大厨、全套家政管家。   一日三餐现做,阿亮定时送上来,简直复刻了玫瑰园的日常。   有个细节,引起日常打扫阿姨的注意——室内芳香喷雾。   牌子换了。   阿姨还负责时尚版和影棚的保洁,私下找林眠吐槽,“又不是自己家,个么老贵的味道,全是钱嘞,侬勿好浪费的呀。”   到底是魔都,连打扫阿姨都很识货。   谢逍有强迫症,他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有固定的品牌。   香氛,他喜欢DR.VRANJES。   -   转眼,十一月中旬。   魔都的冬天杀伤力太大,冷雨凄凄,天色阴沉。   室外风大,吹得林眠头皮直发麻。   肖海说到做到,托关系请到了全国最好的骨科专家来上海会诊。   老专家一听谢逍是小辈同道,看得愈发仔细,千叮万嘱他要注意休息。   -   这天是周五,林眠和谢逍约好,晚上抽时间去看场电影。   影棚外,等他百无聊赖,林眠顺手翻着家庭群。   几个小时前,裴教授发了几张学术会的现场照片,她捧哏跟上。   【西装笔挺,精神矍铄,没见过这么帅气的教授!!哈哈哈!撒花撒花撒花。】   没几秒钟。   谢逍罕见地@她:【……】   林眠私聊他,文字还没敲完整,他消息进来:【你好好看看背景板上的字。】   ???   她切回去放大,眼珠掉在地上。   “全国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学术年会,中国·上海。”   莽撞了。 第182章 什么时候回凤城呀?   背景板上硕大的一排主题文字:全国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学术年会。   下方一溜不起眼的小字,中国上海。   好家伙。   裴伯渔裴教授来上海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登时明白谢逍意有所指:【自爆了?】   虽说教授两口子活得豁达,可手腕受伤不比其他,现在才被发现都算晚了。   还没见过教授生气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谢逍会怎么坦白交代。   林眠一阵忐忑。   等了一会,见他没回消息,她收起手机。   路灯下,林眠压低帽檐,看一眼腕表,然后垂头盯着花砖,继续等谢逍来。   -   远光灯快速闪动两下。   林眠抬头。   黑色丰田埃尔法远远驶来,稳稳停在道沿边。   车门在她面前滑开。   一把声音自车内传来,沉稳而中气十足,“晚上好!小林。”   “好久没见喽。”裴伯渔坐在后排左侧,隔空和她打招呼。   还是熟悉的感觉。   林眠乖巧,热络挥手半鞠躬道,“教授好!您还是风采依旧,哈哈哈哈。”   她眼风扫到谢逍,俩人飞速对视,林眠瞄一眼护目,倏地挪开视线。   谢逍神情淡然,几不可察地摇摇头,捞起她的手顺势下车,和她并排站在路边。   “被发现了吗?”林眠偏头嘀咕,半张脸藏在他黑色羊绒大衣后面。   谢逍自然揽住她的腰,指腹挠她一下,示意她淡定。   他冲车里说:“教授,你来上海,今天这顿饭必须你请。”   “这还用你说!”裴伯渔笑笑,扬手招呼他俩,“外头冷,别站着了,快上车。”   “好嘞!”林眠爽快应下,笑得看不见眼睛,手肘悄悄怼谢逍。   这怎么坐合适。   埃尔法第三排常年挂起,二排座位极限靠后,一直当成一个大四座的MPV。   看了看副驾驶,又看了看面前的座位,她脚下一滞。   总不能让谢总坐前头。   她作势拉开副驾驶车门,却被谢逍抢先一步。   他说:“裴教授找你呢!”   -   车子发动。   谢逍坐在副驾驶,单手扣好安全带。   林眠提着气,抿唇笑得端庄,压眼角偷瞄裴教授一眼。   教授刚想说话,碰巧手机突然响了,“不好意思,我有个病人,稍等哦。”   林眠笑眯眯不说话。   裴伯渔接电话。   车内静悄悄。   “鼻咽部的东西,我肯定要看它性质,如果是肿瘤的话,那必须得取活检。”   “片子我下会看了,范围还行,现在一般不选择手术,可以选择放疗。”   “我这边能做的就是把它诊断清楚,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这个还需要做个强化,对,强化CT,他只做了核磁嘛。”   ……   电话一个接一个进来。   裴伯渔不厌其烦,耐心讲解。   林眠感慨良多。   “北方第一刀”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指专业医术,还指医德态度。   深耕耳鼻喉40年,5万台鼻腔鼻窦手术,造就了裴伯渔的底气。   不一会,林眠已经从鼻咽部新生物,脑脊液鼻漏,鼻中隔偏曲,一直了解到鼻颅底。   “老二,”裴伯渔叫谢逍,他低头看腕表,“一会吃完饭送我去趟瑞金。”   谢逍回头先应下,视线转向林眠,在她脸上稍作停顿。   他目光像跳动燃烧的火星。   秒懂。   “教授不然我们改天再吃饭吧。”林眠转头对裴伯渔道。   她直觉谢逍应该不想吃饭,“您不用考虑我们,我俩晚上一般不吃。”   裴伯渔看他俩,笑笑,“咱们吃饭还是要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这话一出,林眠知道她想多了,打着哈哈揭过话头。   谢总刚意味深长看她一眼,难道她会错了意。   正出神,手机振动,一条消息进来。   【谢逍:我爱你。】   “……”   骤然表白。   林眠不由攥紧手机,心中触电一般,嘴角不自觉上扬,怕被裴教授瞧见,下意识别过头。   夜色,车窗上映出她好看的眼睛,如同炸开喜悦的烟花。   透过副驾驶头枕,林眠伸手轻轻戳他肩膀。   谢逍感觉到,回握住她的手,一下下摩挲她指尖。   裴伯渔心领神会,老父亲笑得欣慰,继续回复患者的消息。   -   魔都赫赫有名的本帮菜馆。   家传习惯,父子俩吃饭,同样的食不言寝不语。   饭后照例喝茶闲聊。   裴伯渔问:“来上海快两个月了吧,什么时候回凤城呀?”   “还不知道,我们直播算是拓荒。”林眠实话实说,集团确实没有明确表态。   “搞直播很累,万方前阵也搞过一回,我们鼻科的大夫才说了一句来门诊挂号,直播就断了。”   林眠憋笑,“线下引流容易被封号。”   洪量确实猛。   还真是一视同仁,连顶级三甲万方国际也说封就封。   裴伯渔连连摆手,“播不了播不了,他们还说要给我搞个人IP,有这个时间,我多看几个病人了。”   “隔行如隔山,教授你要承认差距。”谢逍补刀。   裴伯渔看他一眼,转脸对林眠,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奔事业是好,也要注意休息,小林你又瘦了,连我都能看出来了。”   言外之意是她瘦得很明显,平时没少熬夜,作息不规律。   见教授眼里满是心疼,林眠心里泛酸,尽力找补,“我脸小显得瘦,实际肉多着呢。”   “小林,”裴伯渔忽然叫她,语气柔和,“你去看看果盘来了没有。”   果盘。   林眠一怔。   登时明白裴教授和谢逍有话要说,她笑着应下,带上门避出去。   -   包间内,只余裴伯渔和谢逍父子俩。   从林眠起身,谢逍目光灼热,始终一路追随着她。   裴伯渔轻咳一声,提醒他。   “爸。”谢逍收回视线。   裴伯渔正色,笑容顷刻消失,嘴角沉下来。   “小林父亲的活检结果出来了,Nasopharyngeal carcinoma,鼻咽癌。”   “分期?”   “T3N1M0。”   “这件事,你不能替小林做决定。”   谢逍沉默。   “我找机会和她说。”   “还有,”裴伯渔面色一冷,语意铿锵,“你的手!不能再任性了!!”   “……”   空气凝固几秒。   裴伯渔叹气,话里缓和几分,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的正高职称评审通过了,谢主任。”   “……”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第183章 物业说鱼死了!   出去随意逛了一圈,盘算着时间差不多,林眠敲门。   里头说话声有片刻中断,随后,脚步声渐近。   谢逍开门,接过她手里的果盘,随手放在桌上,顺手搭上她的肩,“走吧。”   裴伯渔起身穿外套,若有所思看谢逍一眼,嘱咐林眠:“工作没有做完的时候,闲下来回家看看。”   他又说:“身体要紧。”   “您放心,我记得!”林眠抓紧应下,没再多话。   趣可多年练就的察言观色。   谢总脸上表情不太自然,裴教授有意无意瞄着谢逍的左手臂,八成刚争吵过。   让她回避,怕也是顾忌伤及无辜。   -   从饭店出来,差不多将近晚上8点半。   车子先送裴伯渔去瑞金医院。   医生从不考虑早晚,只关注病情。   能这个时间把裴伯渔薅去医院,瑞金耳鼻喉主任交情匪浅。   车行到半路,裴伯渔接到助理电话,说各路人马尽数在医院门口候着了。   他转头交代谢逍:“我明天晚上有台鼻窦,后天复旦耳鼻喉安排了两个疑难会诊,中午一台鼻颅底。”   “你手臂这样就别去会场丢人,会议结束我直接从医院走,不用送我。”   谢逍面上一窘,清了清嗓,“下午几点飞机?”   “三点,上海飞厦门,停留三个小时。”   “有手术?不待吗?”   “嗯,没时间,老崔安排的,切个蝶窦颅底,做完直接回,”裴伯渔意有所指,“你不用操心我,把自己事情处理好。”   老崔。   林眠反应了一下。   崔秉文,全国耳鼻喉领域顶尖的大咖专家,与裴伯渔齐名,谢逍的导师。   “好。”谢逍没有多话。   后续半路中,裴伯渔电话很忙,聊病情,喋喋不休。   推己及人,林眠无限感慨。   原以为自己做直播够辛苦的,实际是坐井观天了。   人间非乐土,成年人的不容易,都在各自看不见的地方。   肩头责任,心头压力,各有各的苦。   林眠深呼吸,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时,裴伯渔恰巧挂断电话,语重心长对她道:“没有谁的工作不辛苦,熬下去,把辛苦变成价值。”   话音未落,林眠眼圈一红。   母亲去世后,十三年了,再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安慰的话。   她低低应一声,抬手擦拭眼角。   车窗映出裴伯渔身影,沉稳坚实,倏地,她心中莫名闪过林建设的影子。   来上海快两个月,他居然没有打电话,也没有作妖。   这不正常。   林眠心底莫名不安。   -   车门带起冷风,拉回林眠思绪。   谢逍重新坐回第二排。   车子沿内环高架一路驶向北外滩。   送走裴教授,林眠唏嘘不已,额头抵着座椅扶手,一言不发。   林建设哪里配做个“父亲”!   世界从来都是这样参差,不平衡的是她。   林建设自私死要面子,愚蠢又自以为是。   精致的利己主义,标准的表演型人格,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人越多越来劲。   老天为什么不降个雷劈死他!   林眠闭上眼。   见她肩膀垂下,软塌塌地没一点力气,整个人疲惫不堪,谢逍心疼地轻抚她后颈。   他稍稍用力,找准穴位替她揉捏,“如果直播太累,就换一个。”   咱又不是换不起。   闻言,林眠直起身子,凝视谢逍。   不知从何时起,她喜欢在他瞳孔中看到自己。   他眼眸深邃,像车窗外漫长无垠的夜色,眼底奔涌的温存爱意,让人莫名心安。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亲他。   想他的吻,想他的拥抱,想他熟悉而炙热的心跳。   宇宙的能量守恒,从来没有失去,只有升级。   终于,林眠仰起头,一个吻,落在他唇上。   谢逍一把拽她坐在他腿上,右手环住她的腰,他注视她的眼睛,低头回吻她。   相爱,是物质世界最好的礼物。   -   一切回归宁静。   洗完澡,林眠照例帮谢逍吹头发。   他手腕恢复不错,已经能卸下支具洗澡,稍微受力也不会像前两周那么疼。   按照医嘱,下周复诊后,不出意外就可以取下支具了。   房间里黑黢黢的,没有开灯。   她枕在他胸口,指尖一下一下描画他腹肌的轮廓。   谢逍下意识小腹运力,拉起被子,盖住她肩膀。   “谢逍。”   “嗯?”   “裴教授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谢逍身形一晃,搂紧她,挑了个最不重要的,“说我的正高职称通过了。”   林眠的手沿他小腹一路向下,擦过他肚脐,倏地停下,“还有呢?”   不信让她回避就为说这些。   空气突然安静。   浴室隔间的下水管传出冲水声。   谢逍没有回答,用力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朝下。   林眠干脆坐起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如果你想好了,记得告诉我。”   她以退为进。   “嗯。”谢逍拉她躺好。   敏感如她,原生家庭的创伤无可掩盖,林建设像她的隐痛。   知其痛,不揭其伤。   裴教授说得对,林建设的病,他不能替她做决定,但也不能完全推给她。   他脑中有个主意逐渐成型,看来,抽空还要回趟凤城。   “不准瞒着我!”林眠半爬起身,盯着他眼睛。   谢总今晚很反常,他老实得不像话。   下一秒。   谢逍俯身压下,热吻缠绵,一路而下。   -   南方的冷,完全不同于北方。   潮湿,天灰蒙蒙的,寒冷无孔不入,还带着阴暗的水汽。   林眠开始想念凤城的暖气,“想想去年这时候,我还穿着短袖喝冰水。”   “换大房子!早看好了,随时可以搬家。”谢逍喜欢以结果为导向,买房这事,柴律早落实好了。   林眠婉拒,“别别,没必要,晚上睡一觉而已,白天都不在,别浪费。”   她又想起来一点,“不限购吗?”   谢逍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买房没有户口和社保要求吗?”   “……”   “豪宅别墅不限购。”   行吧。   草率了。   原来限购限的是社畜。   -   转眼又到周末。   林眠陪谢逍复诊,他终于换下了过肘支具,改用软性护腕。   医生叮嘱,在不负重的场景下,可以多用左手。   第二天清早,谢逍穿戴齐整,临时飞回凤城。   出门前,他特意伸手在林眠跟前晃悠,露出手腕的袖扣,六角白星。   终于能嘚瑟了。   谢逍不在,林眠决定去影棚加班。   她人还没走出公寓,突然接到Linda夺命电话。   “Janine!Chop!你快去环宇,物业说鱼死了!!”   ???   什么鱼,谁死了。   林眠一脸懵逼。 第184章 乔斯羽是谁呀,谢主任!   “Janine!拜托拜托!你先去,我打车就来!!!”   电话犹如催命,每隔30秒响一遍,Linda尾音带颤,哭腔明显。   阵势骇人,林眠片刻不敢耽误,尽管懵逼,却也抓起手机一路狂飙。   赶到环宇中心,她累得岔气。   右下肋骨如同针扎一般,连带后背也疼,巨大的撕扯感,让她根本无法呼吸。   大堂,两个保安接应,前后迎上来。   见她薄汗涔涔,飞速对望一眼,“24层趣可的?”   林眠疼得说不出话,勉强点头确认。   “快走!”保安健步如飞。   “……”   不等她回答,另一个保安小跑后接了个滑铲,精准按动上行键。   林眠屏住呼吸摁住肋下,挣扎着挪进电梯。   今天周末,大厦加班的人不多,电梯厅空无一人。   “那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轿厢里,其中一个保安开口,眉宇间仍旧惊魂不定。   “……”   难道有诈。   林眠狐疑着,顿时后悔不该替Linda打前战。   电梯缓缓上升。   她警惕地扫保安一眼,默默调整情绪,然后打开手机视频,一镜到底。   -   轿厢门开,林眠举起手机,照直左拐。   她吓了一跳。   全鱼覆没。   好家伙。   大门左侧,长方形的透明鱼缸,肥硕的锦鲤挨次翻起肚子,仰面朝天,一动不动漂在水面上。   哪还有一丝争先恐后的热闹。   林眠手下一抖,下意识别过头。   死鱼太多,一缸锦鲤惨不忍睹,让人密集恐惧症爆发。   缸底,条条绿色水草涤荡,活像一条勾人的锁链,禁锢自由与生命。   林眠莫名喘不上气。   这可是张延亭的风水鱼,张董的“命根子”,趣可人尽皆知。   在传统风水中,山管人丁,水管财运。   当初,连鱼缸的摆放角度、投放锦鲤的数量,她都要精挑细选,严格把控。   现在鱼死了。   这个锅,谁来背。   -   作为第一目击证人,林眠首当其冲。   冷静片刻,她把镜头转向保安,“什么时候发现的,几点,谁发现的?”   还好有视频为证。   面对镜头时,人会自然紧张感。   一个小个保安磕磕绊绊:“我们,我们是早班的,换班照常巡视,就,就看见这一缸鱼死了……”   “对对对,没错,我们一看,马上给你们行政打电话,一点没有耽误。”另一个紧随其后,努力将责任摘出去。   林眠问:“环宇周末两天停过电吗?”   凤城前台也有一缸锦鲤,罗会林的行政部其中一项最重要工作,就是养鱼。   趣可招聘JD明确,有养鱼经验者加分。   保安答得干脆,“没有!我敢保证。”   “电梯厅监控有的吧,千万别删,我们等下就去拷。”林眠叮嘱。   不是意外就是人为。   偏偏是这一缸风水鱼出问题。   最歹毒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式。   -   等Linda匆匆赶来,林眠已经搞定监控,连带她录的一镜到底,打了个包。   她特意用企业邮箱,发给Linda的同时,还抄送给罗会林。   死鱼非同小可。   及时留痕,关键时候能保命。   见她连门禁都没打开,Linda由衷喟叹,“Janine,你也太谨慎了吧!!”   林眠笑笑,没有搭腔。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看着吧,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   回静安影棚路上,彪哥欲言又止。   显然,司机们嗅到八卦,已经讨论上了。   林眠挺想知道大家怎么想的,顺着他话头,“有事就说呗。”   “老有劲额一刚!”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手机振动,罗会林电话进来。   此时,距离邮件发出还不到半小时。   彪哥噤声。   “快快!快!怎么回事!鱼怎么会死掉了!”罗会林声线急促,根本顾不上寒暄。   林眠三言两句简单向她讲述经过,电话那头,沉默半晌。   “小林,你帮我个忙。”   “罗姐您说。”   “我给你个地址和电话,你找这个人,先买鱼换上,剩下的我来处理。”罗会林逐渐冷静下来。   林眠一愣,下意识想婉拒,她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罗会林似乎猜到她心思,给了个台阶,“你直播忙的话,交给Linda也行。”   “没事,罗姐,我可以,我这就去办。”林眠爽快应下。   行政不能得罪。   人情债是关系神器,况且,她还有招聘的事,要拜托罗会林。   -   彪哥调转车头,赶往罗会林给的地址。   路上,冷风一吹,林眠醍醐灌顶。   鱼死了不要紧,买新的替换了就行,风水鱼,关键不在鱼,在于风水。   难保有人借题发挥。   -   果不其然。   还没等到天黑,率先拉开序幕的,是行业的期刊主编群。   《老友》总编辑苏总调侃,他@林眠:【怎么回事,你们那缸风水鱼团灭啦?】   【苏总真是千里眼,人都不在圈里了,还盯着趣可不放呀。】   【你们《老友》迟迟不解散,难道还预备东山再起啊,学学人家趣可,搞一搞直播,没准起死回生了呢!】   【趣可直播我也看了,倒是条路子,就是不带货,不太像张董的风格,呵呵。】   【@林眠,你人呢,快来分辨两句,别窥屏,我们知道你在呢。】   手机振动,林眠盯着屏幕,情绪复杂。   数字化阅读蒸蒸日上,带来纸媒的落寞,《老友》与趣可,多年相爱相杀。   从它宣布无限期休刊起,林眠还因此难过很久。   看到群里八卦,她不由眼前一亮:【@老苏,苏总,《老友》新媒体要杀回来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林眠打样,各家纷纷揣测,老苏总越不回答,越显得欲盖弥彰。   群里一时热闹非凡。   短暂地停下,是为了更好地出发。   只有跑起来,才会有风。   -   临睡前,林眠收到罗会林消息,她查到了具体原因:【制氧的水泵跳闸了。】   片刻,又一条进来:【下月初调徐翠柳回凤城。】   林眠拧眉,这没头没尾的,怎么忽然说起她来。   “哎呀,也是我疏忽,想着招个新闻系的笔头厉害,结果看走了眼,亏我还派她去帮你,没给你添乱吧。”罗会林发语音。   添乱。   这就是定调了。   林眠意会,没过多纠结,顺便提了一嘴招聘的事:【人手不够啊,罗老师。】   网友也会审美疲劳,新鲜感必不可少。   罗会林回她:【建议生活版内部选调。】   “生活版”三个字刺眼。   林眠心头一跳。   -   周日晚上,谢逍从凤城赶回来。   林眠去机场接他。   一见面,谢逍饶有兴致问她:“Tiffany克上司是不是挺准的。”   “准吗?我怎么没有感觉。”   风水鱼死掉算吗,直接克张延亭,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中午吃饭,二叔埋怨二婶任人唯亲,说乔斯羽不懂事,怪温慈在背后挑拨。”   林眠笑眯眯看他。   谢总难得八卦一回,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二婶,没加“前”。   他不是不谨慎的人,只能说明一点,裴仲樵和张延亭复婚在即。   其次,两个关键人物。   林眠凑近谢逍,指腹戳他胸口,拖腔带调道:“乔斯羽是谁呀——谢主任。”   不是信誓旦旦说不认识嘛。 第185章 我要打她的脸!!   谢逍一把捉住她手腕,用力往身前一带,板着脸死不承认,“我说了吗?”   她真不愧是搞文字工作的。   他原本只想把听到的向她汇报,完全没考虑那么多,偏她一下发现盲点。   俩人对视。   目光交接时,心照不宣,不由相视一笑。   都以为事情翻篇了,可就是这么巧合,又被旧事重提。   林眠故意重复:“乔斯羽是谁呀。”   谢总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秦北望早都交代了。   她补充:“你们圈子不都认识。”   A11富二代的圈子。   谢逍一脸淡定,选择性耳聋,“和她不熟,我对不熟的东西没兴趣。”   “是嘛。”林眠反问,一副“你再好好装”的狡黠表情。   谢逍被她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微微颔首,宠溺地无可奈何道:“一个小破孩,我比她大十岁。”潜台词是差着辈分呢。   “你也大我五岁呢!”林眠又多看他两眼。   “……”   谢逍一噎,纠正她,“四岁半。”他有强迫症。   ……   “你的手到底怎么受伤的,再给你一次机会,”林眠另起话头,特意强调,“想好再回答。”   比起纠结乔斯羽,她更关心谢逍。   刚才那么问,纯属抛砖引玉,了解他手受伤的真相才是目的。   几秒沉默。   “乔斯羽追车,小高没刹急,追尾了。”   十个字写尽惊心动魄。   “追车??”林眠几乎弹起来,“她疯了吧!!自己不想活了凭什么连累别人啊!”   难怪秦北望说她野。   谢逍拉她坐好,云淡风轻笑笑,“嗯,事情过去了。”   ???   “过去了?谁说的!”林眠气不打一处来,“亏我还怪肖海,原来她才是始作俑者!!”   林眠直跳脚,肾上腺素一秒飙升,她匆忙翻找手机,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谢逍扣住她的手,攥紧,“你要干什么?”   “和她说清楚!!性子野又怎样,不能惯着她!还追车,可大可小啊!!”   她越想越后怕。   不知从何时起,他成了她的软肋,一旦涉及谢逍,她就怕得要死。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她另一手死死卡住手机,恨不得当成乔斯羽捏死。   “佳宜美妆封面。”谢逍揉捏她骨节,慢条斯理提醒。   “我——”她憋了一句暗骂,结果没忍住,“操!”   林眠抽出手,发泄般胡乱揉搓头发,顶着爆炸头,满心愤懑:“我他大爷的就是个纸老虎!!”   4300万的封一广告,她一秒冷静。   一瞬间的脾气,一瞬间的情绪,只能是一瞬间。   她像一只被蛀空的牙齿,初时没感觉,待风起时,隐约有一丝麻木的酸痛。   林眠破功。   谢逍没说话,搂紧她,一下下摩挲她后背。   -   心里窝火,林眠晚饭自然没吃多少。   她何尝不知情绪上头得不偿失,可就是身不由己,她都不敢想最坏的结果。   回环宇路上,林眠支肘发呆,一言不发,满脑子全是做客直播间的针锋相对。   难怪乔斯羽故意挑衅,还硬cue她上台,原来一切早有迹可循。   温慈。   林眠后槽牙紧咬。   -   知道她气不顺,刚打开房门,谢逍的吻急不可耐落下。   林眠主动环住他脖子。   她差点要失去他。   走廊漆黑,没有人想开灯,压抑在深邃的夜晚翻涌。   谢逍右手抱起她,另一手解开纽扣,他许久不用的左手,此时,笨拙而生涩。   “我来!”   “……”   宿命纠缠,头破血流,不死不休。   -   窗外月色如银。   洗过澡,林眠裹着浴巾,靠在浴室门框上,欣赏谢逍半裸上身刮胡子。   “你说温慈在背后弄鬼,张董知道了?”   谢逍颔首,“如果二叔够八卦的话,她应该知道了。”   “什么意思?”   “刚领证那天,二叔发了9999的红包,我替你领了。”   “温总呢?”   他表情散漫冷淡,“她不知道。中午吃饭她没去,否则二叔不会多话。”   头顶铝扣板滴下一串水珠,沿着他下颌线滑到胸肌,最后没入性感的人鱼线下。   好皮相在前,林眠有点走神。   谢逍擦拭净嘴边泡沫,摆好剃须刀,走过来揽住她,拇指摩挲她唇角,“不如公开吧。”   他讨厌受人挟制,更讨厌有人威胁她。   “不要!”林眠掌心堵住他嘴。   “嗯?”   林眠抽起一条洗脸巾,发狠摔在面盆里,“我要打她的脸!!”   “好。”   她没说是谁,他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水花飞溅,撩了她一脸。   水滴顺着她锁骨向下,林眠对着镜前灯整理额角碎发。   “林眠。”谢逍叫她。   她转身。   谢逍抱她坐在洗手台上,膝盖抵住她腿间。   他不紧不慢脱掉护腕,亲她耳垂,呼吸克制,他问:“想不想试试。”   “试什么。”   她痒,条件反射一躲,傻傻脱口而出,完全没细想其中深意。   “灵活度。”谢逍脸颊贴紧她,俯身寻找那片苍翠花园。   “……”   林眠嘤咛直身,双臂圈住他。   她面颊潮红,如同海面晒褪了色,又像白苍苍的汗湿了的衣襟。   水气氤氲的浴室,迎来了昏暗的沉默。   春雨拂面,终止了无声的呜咽。   天晴了。   -   后面几天。   趣可死鱼这事还是难逃同行调侃,真实的商战,没有素质且无耻。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暗搓搓表示是《老友》干的,如果不是罗会林发现水泵跳闸,趣可要报警了。   事关风水,张延亭勃然大怒。   一气之下隔空把TarcyWu臭骂一顿,嫌她没有约束管教好底下人。   彼时,TarcyWu一脸懵,广州出差回来刚落地的她,被董事长揪住。   大家都以为她要爆发了,结果,她居然意外地没有呛声,更没有反驳。   “姐,你不知道,张董战斗力爆表,骂人巨恐怖,TarcyWu直接给骂哭了!”Ada心有余悸,“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你是没见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凤城地方邪。   俩人正聊得火热,林眠手机振动,张延亭电话进来。   这一大早的。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延亭老师好。”林眠刻意换了近称,起手拉近关系。   “天冷啦,怎么样,最近身体还好吗?”   面对张董的突然问候,林眠拿不准她实际想法,只得顺话头说,“托您的福,我一切都好,您还好吧。”   “挺好的,上海不比凤城,最近又降温了,你要多穿点,可别感冒了,直播也要注意休息嘛。”   “谢谢领导关心。”   “行,挂了吧,注意身体哦!”张延亭再四叮嘱。   通话结束,收线。   林眠差点觉得自己幻听了。   张董大清早特地打电话过来,就为了提醒她魔都要降温了???   这不科学。   除非,像谢逍说的,张延亭知道了。   好家伙。 第186章 我陪你去   直播工作持续推进,乔斯羽过后,林眠针对老友做客这部分,做出相应的调整。   源于风水鱼团灭和《老友》给她的启发与灵感,互联网当前,声量必不可少。   相比菜市场一样的带货,她还是决定提升“做客”嘉宾的互动深度。   一日,临时例会上。   林眠特意做了个简单的PPT,向大家介绍思路。   “邀请之前的专栏写手来直播间,你确定这能行吗?”苏西眉心紧蹙,毫不掩饰地质疑。   别说现在看杂志的人越来越少,网络时代,谁还会记得那些写手。   苏西摇头,率先投出反对票,“太冒险了,我感觉一定会冷场,说不定还会拉低我们的数据。”   林眠没急于反驳,看向其他人,“你们谁还有其他的建议?”   “林总,说句实话,我们一出生就是互联网,都不熟悉杂志。”运营小哥左顾右盼,一语道出其他人的心声。   大家一听,纷纷附和。   “咱们《Cute》吧,那是我小时候,我妈在看的杂志哎。”内容编导是个小姐姐,平时存在感不强,也很少说话。   所有人笑。   -   林眠拉开抽屉,翻出最新一期《Cute》生活版搁在桌面上,12月刊。   熟悉的排版,淡紫底色,简约的单人明星封面,刊号排在左下角,一万年不变。   画面偏左,大字符的当期主题:是不是别人都过得比你好。   “来,翻翻看。”林眠提醒大家。   苏西远远扫视,眼底情绪复杂,连忙别过头去。   触景生情,看不了一点。   内容编导偏头瞟苏西,然后伸手抓过杂志,饶有兴致地,一页一页翻看。   其他人也凑过去,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的稀罕,指指点点。   封面,封二,版权页,卷首语,特别企划,名家专栏……   会议室里,油墨香伴着翻页声,一点点飘散。   “别看了!”苏西红着眼眶,“腾”地起身,一掌拍上内页。   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失态。   林眠懂她。   她不动声色将水杯推在苏西跟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半开玩笑道:“不要破防嘛。”   破防。   关乐乐那个水稿。   苏西秒懂,不禁扑哧笑出声,回望她一眼。   林眠环视众人,抚摸着封面文字,“翻开这本《Cute》,仿佛在翻阅十年前的自己。”   是不是别人都过得比你好。   一语成谶。   “十年前,纸媒的鼎盛时代,当时,买杂志是一种时尚,一种风潮,那时候,咖啡店里没人刷手机,大家都喜欢捧着一本杂志。”   “那个时候,报刊亭随处可见,里头琳琅满目全是热门杂志,后来,纸媒被网媒替代,人们突然不看杂志了。”   “乔斯羽来直播间那天,她有句话没说错,大家都以为《Cute》不在了。”林眠释怀一笑。   运营小哥突然举手。   林眠点颔。   “我懂!林总的意思是,我们把这些写手重新召集起来,现在不是流行合体嘛,没准还能再上个热搜什么的。”   大家嬉笑。   运营小哥挠头,“别笑嘛!我又没说错,我盯数据的嘛。”   有些话,聪明人不用说破,苏西眨了眨眼睛,“温暖如故,也闪亮如新。”   “没错。”林眠一拍封面。   -   说干就干。   有做生活主编积攒的人脉,林眠发出邀请后,那些年给《Cute》写过专栏的写手们纷纷响应,排期满满当当。   熊小熊,黄橙橙,大写根号A,麻花不甜……苏西整理的写手名单,长到两屏Excel列不完。   大家来做客那天,直播间犹如过年。   “没想到我们又并肩战斗了,太好了!”麻花不甜一把抱住林眠。   她是林眠做小编辑时负责的写手,一晃十年过去。   “我都是三个娃的妈了!”麻花不甜用手背抹眼泪,“你说你做直播,也不告诉我们!”   林眠百感交集,手里攥着纸巾,生怕自己眼泪决堤。   -   生活版的专栏写手各个犀利,爆梗金句频出。   现在网上拾人牙慧,好多梗都是她们当年玩剩下的。   三四个人围坐,直播聊天,就差汽水和瓜子,气氛比乔斯羽当天好太多。   CuteLive评论区一水儿的怀旧。   【天哪!我上大学时期的杂志啊,好长寿,很多都停刊了!】   【她们都是我看到大的哎,原来趣可专栏还在,写专栏的人也还活着,哈哈哈。】   【青春的小伙伴!在没有手机的年代,它就是最好的陪伴!】   【让我看看是谁上学时候没看过《Cute》!】   【谁的记忆里没有一本《Cute》】   【10+,20+看杂志,现在30+了!】   【曾经那个少女都在一本本杂志里!】   【谢谢你陪我一起走过青青岁月!】   【谢谢你陪我一起走过青青岁月!】   【谢谢你陪我一起走过青青岁月!】   【谢谢你陪我一起走过青青岁月!】   ……   猝不及防地突然刷屏。   在场所有人泪奔。   -   直播结束,大家意犹未尽,一面感慨,一面怀念。   “哎,那谁还在,回头让她也来!”   运营小哥高举平板,龇牙咧嘴:“热搜!热搜第五!关键词趣可团建。”   “热搜评论区全是中年读者热泪盈眶,这一波赢麻了!!”   “还得是林总!”   ……   林眠手机振动,她躲去走廊看消息。   期刊主编群,老苏总又@她:【直播我看啦!我还评论了!你也来谈谈经验嘛!】   林眠:【您老可真与时俱进,我们数据才刚出来。】   谈什么经验,难道说全靠同行衬托。   杂志做直播是一种冒险,这一刻,她无比佩服张延亭。   【老苏:我没开玩笑,咱们得共赢嘛,你要是不想说,回头我搞个地方,咱们当面讲讲?】   林眠苦笑:【就我这仨瓜俩枣的微薄经验,哪儿配在您跟前班门弄斧。】   老苏笑她滑不留手:【别学你们张总!】   不一会,林眠收到加好友的申请提示。   苏南宁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老友》虽然惨遭停刊,可它三十多年生活类期刊的势力还在,何况,就它那个标题,堪称最早掌握流量密码的存在。   和趣可一样,它不单单是一本杂志,还有数不清的产业。   张董说过,要看到行业共同的利益,而不是只看到输赢。   林眠一秒通过。   预备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把备忘录里的打招呼专用语复制进去:【林眠,趣可传媒直播事业部,159XXXXXXXX。】   【苏南宁:回头聊。】   -   十二月初,上海降温。   十里洋场的夜晚,是冒险家的乐园。   魔都的浓郁圣诞氛围,断层式地遥遥领先整个亚洲。   街上,爬墙扒窗户的圣诞老人随处可见,连弄堂里都藏着低调的姜饼人。   静安影棚两侧种满银杏,金色铺满整条街道,枝繁叶茂,每天上班都赏心悦目。   圣诞月第一周。   林眠收到一封邀请函。   期刊协会主办的年终新媒体座谈会,老友传媒集团承办,洪量引擎协办。   时间就定在这个周末,北京。   “我陪你去。”谢逍说。   林眠“嗯”了一声,等他说后半句。   谢逍:“走之前和三叔吃个饭,他来上海了。”   裴叔耕,裴家老三,金牌编剧,原野MCN机构联合创始人。 第187章 佢唔得闲!   裴叔耕。   林眠脸盲,完全不记得裴三叔长相,她问谢逍:“我们见过吗?”   不然没头没脑吃什么饭,又不熟。   谢逍过目不忘,提醒她,“拉萨回来住院那次,三叔四叔来探病。”   “哦——”林眠拖长尾音,“吃饭地方是三叔定吗?”   总算是想起来了。   那次除了二叔裴仲樵,裴家几乎全员到齐,林眠措手不及。   可是,她始终记不住脸,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   她只记得,裴三叔的寒暄非常有水平,他夸过趣可,这一点让她印象深刻。   “我们谢主任这脑子可真好使啊!”林眠一拍他掌心。   自从谢逍拿到正高职称,她习惯调侃他“谢主任”。   就佩服学霸的大脑,不止能记下海量医学词条,最关键还能信手拈来。   谢逍抓握住她手,“应该是。确认好我再告诉你。”   谢总做事一丝不苟。   -   今天周二。   简单吃完晚饭,发现离北外滩不远,俩人预备溜达着回去。   魔都果然是一座浪漫的城市,大步迈进圣诞月,各种元素拉满。   梧桐,银杏,老建筑,街上随处可见千姿百态的圣诞树,各处彩灯点缀,叫人挪不开眼。   江边风大,雾气重,林眠背过身挡风,不觉眼前一亮。   比夜色更让人心动的,是人群中的谢逍,卓尔不群,矜贵内敛。   不得不说,谢总很懂搭配。   他外穿Loro Piana经典H版型山羊绒原色大衣,内搭一身正装。   衬衫一片领设计,没有领扣,敞开穿恰好露出脖颈线条,超有腔调。   笔挺的海军蓝西装,他还配了一块口袋巾,不愧是强迫症谢总,细节拉满。   林眠微抿下唇,盯着他端详。   同样是蓝色,在商务场合,海军蓝比藏青更显年轻,比宝蓝更得体。   果然,学霸在方方面面的碾压优势都很明显。   林眠看着他笑。   谢逍嘴角漾起弧度,用大衣替她遮住江风,伸手叫她:“过来。”   -   江边漫步。   这时,手机振动,林眠掏出看一眼。   苏南宁。   见她脸色微变,谢逍考虑几秒,直接问:“工作有事?”   林眠摇摇头,给他看屏幕。   【苏南宁:邀请函收到了吧,北京欢迎你!准备个PPT,来畅所欲言。】   “这位是?”谢逍皱眉,他不喜欢苏南宁的语气,咄咄逼人。   林眠更是莫名其妙,准备个鬼的PPT,她腹诽道。   “《老友》杂志的总编,环宇的鱼死了,大家都怀疑是他们干的,谁让他一直盯着趣可不放。”   谢逍恍然,“《老友》?是你之前说过停刊的那本杂志?”   “我跟你讲过吗?什么时候?”   “九月,在会所,你说学新闻有什么好,执着的都在牢里。”   “你还说,同期的好几本杂志都停刊了,也不知道趣可能坚持多久。”   谢逍娓娓道来,林眠一脸震惊。   她当时心烦意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通通记住了。   “可能苏总看到趣可的新尝试,也想再拼一回,毕竟,三十年的辛苦付出,谁也不想付诸东流。”   时代发展的太快了,安居乐业像上个世纪的遥远美梦。   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跑。   殊不知。   生活,就是我们隔着各自的朋友圈,互相羡慕。   -   每每谈及杂志窘境,她总免不了暗自伤怀,隔行如隔山,谢逍不好多说。   “北京我陪你去,说好的,机票已经让阿亮定了。”   上次她去北京出席洪量星星之夜的颁奖礼,他还被蒙在鼓里,在会所见肖海。   这回,除了陪她,他要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林眠偏头看他,以为他说说而已,一听到订票,才发觉他是认真的。   “你工作不忙吗?”   “我可以移动办公。”谢逍单手揣兜,另一手揽住她的腰。   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米,林眠突然停下脚步。   “等一下。”   “嗯?”   她点开和苏南宁的聊天框,打字:【您老人家发邀请函,怎么也不给报销车票!】   可以买贵的,不能买贵了。   谢逍居高临下,手护住她后腰,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表情。   真是绝了。   他老婆永远不按套路出牌。   -   时间很快,转眼周四下午。   直播间做客还在继续,欢天喜地,每天都像过年。   林眠笑得腮帮子疼,下播后,有一半休息时间都在揉脸放松。   苏西更夸张,非说这几天笑出了眼纹,她一边办公,一边敷眼膜。   临近七点。   见谢逍还没发来地址,林眠主动:【去哪里吃饭,我下班直接过去。】   谢逍秒回:【我在影棚附近办事,一会来接你。】   【好。】林眠摁灭手机,问苏西要一张眼膜,“急救吗,我也来一张。”   时间还有。   今天要去见裴三叔,不能失礼。   人家可是金牌编剧。   “别!别!”苏西含糊不清,摇手拦她,起身从抽屉柜里取出一个白盒子,递给她,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用这个!不起皮不卡粉,Tarcy从韩国带回来的,皮肤科专研。”   “行,我信你。”林眠洗脸卸妆。   -   七点四十。   林眠在走廊来回踱步,忐忑不安。   手机振动。   【谢逍:出来吧,车到门口了。】   静安影棚正门外,熟悉的丰田埃尔法,靠边停稳。   车门缓缓滑开,司机探头打招呼,塑料广普热情洋溢,“阿嫂!!!”   “嗨,阿亮!”林眠一愣,提脚上车。   待她扣好安全带,车子发动。   “怎么没见小高?”林眠低声问。   阿亮拔高音调抢答,话里话外透出大仇得报的痛快,“你话高生啊,佢唔得闲!”   谢逍轻敲手机,沉声警告:“你唔讲野,无人当你係哑嘅。”   “……”   短暂停顿后。   “小高面壁去啦!”阿亮扫一眼后视镜,无缝切换普通话。   他继续调侃,“宜家我仲兼司机,要多出一份粮啊,大佬!”   “嗯,你也继承了他话多。”谢逍揶揄。   “把口生喺我身上,嘿嘿。”   “……”   一来二去,俩人斗嘴,林眠大概猜出八九分。   小高是司机兼保镖,拉萨一回,印尼一回,回回有他在必定出事。   这简直是个玄学。   本职工作失误,在裴家时间再久,没有功劳,凭什么谈苦劳。   阿亮不一样,他是谢逍华西的师弟,情分不同。   碍于正主在跟前,林眠没好意思找谢逍对正确答案。   -   远光灯闪烁。   消息进来,谢逍瞄手机屏幕,收好电话,“三叔说他到了。”   车子驶入酒店专属停车位,服务生上前,恭恭敬敬引他们上楼。   旋转阶梯前,林眠一摸口袋,脚下一顿,“我手机落车里了。”   “我去取。”谢逍回头。   林眠拽住他,“我自己去,你先上去。”和裴三叔不熟,尬聊太社死。   “好,快去快回。”谢逍目送她,转身继续上楼。   -   不多时,林眠折回。   不经意抬眼,有个穿貂的身影一闪而过。   ???   有点眼熟。 第188章 大侄子别客气!   酒店门外,阿亮靠在副驾驶把玩打火机,见她出来,连忙站得笔直,“阿嫂!”   林眠一指车身,“我手机落车里了。”   “等阵!”阿亮开门去拿。   手机卡在座椅缝里。   他递给林眠,飞快补上一句,“高生做紧嘢,阿嫂唔使担心。”   “多谢!”   手机屏幕一亮,谢逍发来包厢号:【天字2011。】   将到门口,有个穿貂配红裙的娇小身形,擦着她手臂,闪身抢先一步进门。   香水似曾相识。   林眠不经意抬眼。   TarcyWu??   酒店一楼大堂电梯厅,光影交错,很有上世纪中叶沪上老电影的风格。   “hi,Janine!”TarcyWu摁亮上行按钮,拽好滑落的肩袖,搭眼看林眠,露出个笃定的笑容。   林眠没有多话,点颔打过招呼,指了指旁边步梯。   非工作场合遇见同事,尤其关系狠一般的那种,为免尴尬,还不如先行一步。   何况,二楼而已,有等电梯的功夫,早就走到了。   -   酒店是裴三叔定的,淮扬菜,装修古韵悠长,颇有一种新中式隐世餐厅的感觉。   二楼氛围长廊禅意十足,一步一景。   木雕屏风旁点缀着透明灯罩,发出柔和不失明亮的光芒。   光线穿透屋脊缝隙,恰似古朴书房中翰墨飘香。   电梯与步梯方向不同,林眠远远瞥见一抹红裙,在走廊尽头稍作停留,逐渐向她这边移动。   不会这么巧吧!   林眠腹诽,压下情绪,别开视线,继续找包厢。   朱红底色门牌,金漆号牌,上标天地玄黄,以左为尊,天字依次排开。   一抹妖艳红裙渐近,显然,TarcyWu也在按图索骥。   不可避免隔空与她四目相接。   相顾无言。   默契错开视线。   -   天字2011包间门外。   两人再次相遇。   爱因斯坦说,巧合,是上帝保持匿名的方式。   TarcyWu娇俏一笑,话里有话,“真巧!”   “缘分。”林眠没有多想,手搭在门把手上,用力一推。   门从里头拉开。   包厢阔朗,就餐区、会客区、沙发、岛台,设施齐备。   原木色调雅致,尽显老宅的朴拙自然。   裴叔耕和谢逍不约而同抬头,望向门口。   暖意袭来,林眠顺手脱掉大衣,服务生恭敬上前,抻平挂在旁边的实木衣架上。   谢逍目光温存,走过来迎她进门,自然环住她后腰,引她往桌前走。   林眠深呼吸,她肩线发紧,只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灼灼注视着她。   TarcyWu为什么会出现。   工作场合称职务,人家金牌编剧,叫裴总好,还是裴老师更显尊敬。   ……   谢逍:“三叔,正式介绍一下,林眠,我老婆!”他声线无不透着自豪。   秒懂。   林眠收回思绪,如法炮制,乖巧叫人,“三叔晚上好。”   闻言,裴叔耕紧靠椅背,笑得爽朗,眼风从谢逍挪至林眠,“嗳呦,我们见过,是吧侄媳妇!”   他又补刀:“老二你记性忒差!”   “人生若只如初见,再见三叔风采依旧。”林眠替谢逍说话。   她知道他是故意说给TarcyWu听的。   裴叔耕招呼他们,“入座入座,别拘束!今天怨我,时间没掌握好,哈哈哈。”   呵呵。   谢逍没回答。   -   那厢。   TarcyWu径直绕过圆桌,熟稔坐在裴叔耕身旁,五格Dior戴妃随意扔在桌面上。   她仰脸看谢逍,脱了一半的貂卡在肩头,摇手一笑:“大侄子别客气!!”   好家伙。   林眠右眼皮猛跳,悄悄觑他一眼。   谢逍一脸黑线,扯了下嘴角,慢条斯理地看向裴三叔。   他那眼神分明是懒得搭理。   “别胡说!”裴叔耕嗔道,顺手将TarcyWu的戴妃包丢在空椅子里。   “啊呀!”TarcyWu明艳一笑,视线扫过林眠,倏地又挪开。   谢逍置若罔闻。   他替林眠拉开椅子,俩人落座。   -   包厢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长辈当前,林眠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眼风四顾。   服务生上前倒茶。   裴叔耕一拦,淡淡瞟向茶壶,半开玩笑指使,“换壶熟普来,我不喝这个。”   “好的,您稍等。”   服务生躬身退出半步,低语在耳机里交代,“2011,给三哥换7572来。”   三哥。   专业搞文字工作的,对细枝末节总异常敏感。   这称呼,既彰显了裴叔耕的江湖地位,又证明他是常客。   请客吃饭,连林建设都知道选主场更惬意,何况裴三叔。   熟人,熟地。   TarcyWu的身份呼之欲出。   -   裴叔耕稍侧身,右手打直,把住TarcyWu的椅背,面向林眠介绍,“侄媳妇儿,这是小吴,我朋友。”   一桌聪明人,看破不说破,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林眠还没来及回应,只听谢逍突然搭腔,“吴老师,好久不见。”   礼貌又疏离,是他一贯的作风。   行吧。   谢总已经打样了。   “吴老师。”林眠紧随其后。   “吴什么老师,”TarcyWu嗤笑了下,散漫扬眉,对着裴叔耕撒娇,“三哥,侬看看好伐啦,大侄子生气喽。”   “小吴,”裴叔耕隔空指尖点她,端的是几分宠溺,“不要调皮。”   TarcyWu拧身坐好,掏出菁纯气垫补妆,旁若无人地惬意。   林眠轻抿嘴唇,瞅着远处的灯罩放空。   今天这顿饭,有种团建尬聊的错觉。   -   谢逍:“三叔什么时候回北京?”   “原野”开在北京,作为新兴的腰部MCN公司,招牌就是金牌编剧裴叔耕。   办公地点在建外SOHO,正是张延亭当年给《Cute》海外版买的那层。   “明后天吧,来谈个短剧IP改编,就差签合同,”裴叔耕看腕表,语意一顿,“听大哥说,你也要去北京?”他瞄林眠一眼。   谢逍“嗯”了声,没再往下接话。   裴叔耕笑笑。   场面有点冷。   林眠:“三叔,我听说凤城的短剧规模,全国都排得上号啊!”不能让长辈的话掉地上。   “哎呦嘿,”裴叔耕惊喜,抬颔看谢逍,肯定她分析,“你很懂行嘿!”   闻声,谢逍抬头。   “你能看到的爆款短剧,制作公司基本都在凤城,但是投流主阵地在广州,买量渠道、版权公司大都在北京,业内有人判断,凤城将会是第二个横店。”   TarcyWu打断裴叔耕,“三哥,吃饭别说工作。”   “得得得。” 第189章 我装的   服务生再次推门进来,适时打断尴尬。   倒茶上菜,有条不紊。   和裴伯渔高知份子的矜持不同,裴三叔为人洒脱,不喜欢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   他边吃边聊,尤其见林眠对短剧有见解,顿时兴致盎然。   “原野短剧刚入局,侄媳妇如果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搞一搞。”   林眠客套,“三叔别开玩笑,我就是个外行,就是给直播做功课顺带看了两眼。”   “直播啊,你们那直播我看过,平播不带货,这几回的聊天倒是挺不错,上好几回热搜了吧。”   裴叔耕话里一顿,突然看向谢逍,抬颔揶揄,“凤城陈浩南,是吧。”   谢逍黑脸。   林眠抿唇,搭眼朝他看过去,没好意思开口解释。   然而,并非人人都有她这份适可而止的情商。   “凤城陈浩南,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想的!”TarcyWu啧啧两声,上下打量谢逍,调侃他,“真没看出来啊,大侄子,你还有这爱好。”   CuteLive直播间神秘榜一大哥打赏,TarcyWu早听苏西提过。   她当时觉得像讹传,毕竟谢逍一向高冷毒舌,硬邦邦的禁欲系,哪里有一丁点人间烟火接地气的样子。   今天,长辈面前,却让她大开眼界。   “蛮好蛮好,个么我也想一个,三哥,外滩全智贤好伐啦,哈哈哈哈哈。”   TarcyWu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揉着肚子直喊疼。   林眠没眼看,低头装模作样吃菜。   谢逍放下筷子,背靠椅子,不置可否地整理袖口。   “三叔,二婶如果知道你和——”,他瞟TarcyWu一眼,“她会怎么想。”   潜台词是别忘了建外SOHO的房租,租多少钱可是二婶说了算。   如果她知道TarcyWu合伙裴叔耕来诓她,非得气炸了。   裴叔耕笑吟吟,“家族企业,和谐,和谐才是硬道理。”   -   继续吃饭。   “对了,侄媳妇——”裴叔耕语重心长,看向林眠,“我有个建议,你不妨考虑下。”   林眠放下筷子,好整以暇,“三叔,您说。”   “如果你未来想往MCN发展的话,可以考个演出经纪人证,拓展一下自己。”   TarcyWu打断,“三哥说话真轻松,她都忙死了,考什么证!”   你可别唯恐天下不乱了。   林眠笑得客套。   话题无端又转回来,不想回答就装傻,反正在座的都是人精。   谢逍一直盯着她,没有表态。   -   服务生推门上果盘。   裴叔耕叉起一块哈密瓜,递给林眠,“你在编辑部干得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去搞直播了?”   现在入局直播,犹如四九年入国军。   表面繁荣不代表未来一帆风顺,直播带货风口收紧,有精力不如专注搞短剧。   TarcyWu抢答,“还不都是二嫂!不对,都怪温慈!”   “谁让小温唯恐天下不乱。”她翻了个白眼。   小温。   林眠呼吸一滞。   乍然从TarcyWu嘴里听到,有种毫不掩饰的以牙还牙的畅快。   能听出来吴友之也是忍耐良久了。   “三叔。”谢逍反扣手机。   点到为止。   裴叔耕秒懂,“让侄媳妇看笑话了,小吴!说话注意点。”   “啊呀!”TarcyWu一噎,用力叉住一块西瓜,一口咬断。   兄弟俩感情可真好。   -   裴叔耕看出谢逍心思,偏头看他,“你的手没事吧,大哥一说,我们都急死了。”   谢逍轻转手腕,“快好了。”   六角白星袖扣耀眼。   “你都是成家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稳重,可别再去搞什么极限运动了,滑板!你说你好好的,没事玩它干啥!”   ???   话音未落,林眠眼皮一跳。   她和谢逍对视。   滑板。   裴教授给的信息居然是谢逍玩滑板扭伤手腕。   姜果然是老的辣。   比起追尾事故,还是运动受伤更容易让长辈接受。   行吧。   就让三叔错有错着吧。   俩人交换过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林眠接上话,顺水推舟附和:“就是,多危险呀,玩它干什么!”   “不玩,不玩,我听老婆的。”谢逍默契表态。   裴叔耕一脸老父亲的欣慰笑,“国庆那回大嫂还说你俩吵架了……”   “讹传。”谢逍盖棺定论。   林眠点头,“附议。”   其乐融融。   突然。   “我不信!”TarcyWu敲敲桌面,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是滑板啊。”   是去印尼玩滑板吗?   “怎么,难不成还有反转?”裴叔耕笑意不减,半当真地反问。   金牌编剧的脑回路果然犀利凶猛。   林眠警觉盯她。   TarcyWu话锋一转,“我还以为是滑雪呢!滑板可不匹配大侄子的身价。”   “……”   -   正说话中,林眠小腹一股温热,恐怕是大姨妈突至,她起身去洗手间。   TarcyWu跟来,专程候在洗手台,双手抱臂,淡然看着她。   林眠拧开水龙头洗手,从镜子里张望,半开玩笑道:“小吴,找我有事?”   闻言,TarcyWu一阵气短,瞥她一眼,没好气地别开脸。   林眠关水,抽出面巾纸擦手,然后面向她站定,“有事直说吧,吴老师。”   “你不好奇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林眠起手套路依旧。   坦白局,她很少主动出击。   TarcyWu怄出一个笑,“册那!他护短不要太明显哦!居然嫌我让我你搬行李!!”   林芝广告会。   张延亭吴友之飞机晚点,下榻酒店门口,林眠负责接待,下车替他们拿行李。   谢逍粗暴关上车尾门,“你是主编又不是打杂的!”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   ……   “多大点事!!”TarcyWu吐槽。   林眠:“没错,我也觉得我们家谢主任上纲上线了。”   “我好歹算你领导,虽然不是直属,帮领导拿行李,不应该吗,我不要面子的嘛,他居然当众教训我!”   林眠捧她,“好在你也不是小题大做的人,是吧。”   “当然!所以后来他特意送我两提核桃,让我不要多嘴,我真是!我哪里是怕他!”   “嗯,你是爱屋及乌,给三叔面子,对吧。”   TarcyWu点颔,唇角扯出笑,感慨一乐,“温慈啊,这个死相!还被蒙在鼓里呢!”   “你知道吗,她居然一直把我当成假想敌,真是笑死!”   “还有那个关乐乐,墙头草,和她一路货色,你们老大是不是眼神不好,个么绿茶表居然看不出来。”   TarcyWu发泄一般,喋喋不休。   保守秘密太久,揭晓时情难自已,既激动又兴奋。   林眠:“确实,她要是跳进黄河,全中国人民都能喝上龙井。”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怼人这么犀利!”TarcyWu乐不可支,笑容一秒收紧。   “我装的。”   “装的?那现在,怎么不装了?”   “我想做自己。”   “以前扮猪吃老虎啊?”   林眠轻咳,避而不答,转脸提醒她,“咱们说点有营养的吧。”   “别急呀,我还没说完!你能来上海做直播事业部总监,我可也出力了,与其当个傀儡,不如找个跳板,我知道你明白的。”   “……”   “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TarcyWu终于进入正题。   她早看出林眠并非池中物,单就能隐忍这一条,全趣可不出来第二人。   林眠笑而不答,反问她:“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不像你,我不想当女强人,我只是讨厌某些人不专业,你不一样,你能比我走得更远。”   “我可谢谢你啊!”林眠哭笑不得。   像张延亭这种励志的传奇女性,她只有仰望的份,却并不羡慕。   “别不相信,我看人准着呢!我可是帮你保守了一个大秘密。”   林眠看她,“需要我做什么?”   TarcyWu促狭一笑,“叫我声三婶。”   “……” 第190章 你已经是很多人的罗马了   “叫我声三婶。”   一袭红裙映衬下,TarcyWu明艳动人。   林眠哭笑不得,“拜托!别开玩笑。”   “谁跟你闹着玩!我认真的!”TarcyWu突然正色。   裴家家风严谨,倒追裴叔耕快一年,才刚刚有点起色,当然要趁热打铁。   得知三哥请谢逍夫妇吃饭,无论如何也要当面见一见再说。   这个林眠,可真沉得住气。   之前托Susie和林眠谈合作,她始终不表态,无非是觉得自己诚意不够。   今天递话给她,“我们应该算是坦诚相见了吧。”TarcyWu问。   林眠听出弦外之音,回应道:“算,怎么能不算呢。”   毫不掩饰对温慈的鄙夷,也不粉饰和裴三叔的感情,洒脱单纯,真实直率。   林眠难将眼前的TarcyWu,同她固有印象中的“吴老师”联系起来。   人真是个多面体啊。   别人对着你的那一面,永远取决于你是谁,你值不值得。   -   林眠不禁想起与TarcyWu的初次见面。   约莫几年前,她刚升任生活版编辑部主任,有幸赶上趣可开广告会。   苏州拙政园旁,四天五晚,开会游玩一条龙,时尚版一手承办。   穿Prada的女魔头,国内指名道姓——TarcyWu,吴友之。   林眠如雷贯耳。   可是,当她鼓起勇气想加吴友之好友时,却被人断然拒绝。   ……   “你还记得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特别不留情面,林眠至今难忘。   TarcyWu摇头。   言犹在耳,她一字不差复述,“把你的卡通头像和昵称换掉再来加我!!”   几秒安静过后。   TarcyWu狂笑不止,“我有印象!你昵称是不是叫‘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册那!”   “……”   “对不起,我当时确实很直接,但是,你也有问题,这几年你应该能感同身受吧。”   细节最能体现一个职场人的专业度。   林眠点头。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人始终要向前看,不是吗?”TarcyWu收回目光。   似问似答,自问自答。   -   “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趣可?”林眠好奇。   吴友之今年本命年,比谢逍大一岁,比温慈小两岁。   当初,“女魔头”加盟趣可官宣,时尚圈、传媒界双双震惊。   谁人不识吴友之,她可是当时国内五大刊之一《DressM》的首位华人女主编。   外刊嫡系,起点高,复旦新闻本科,人大传媒硕士,通晓英德日三门外语。   非fashion marketing,却凭借内容创新和强大的商业转化能力,让《DressM》广告业绩一路飙红。   哪怕《DressM》停刊,她也有比《Cute》更好的去处。   “比娱乐圈更势利的地方,就是时尚圈,人走茶凉,谁还记得你是谁。”   纸媒黄金时代的高高在上,奢侈品公关的刻薄言论,时尚编辑的自以为是,不过过眼云烟。   名利场,没名没利也就没了场。   “其实,我来趣可之前,也有人劝我,说这种企业,裙带关系太严重。”   TarcyWu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可是,中国不就是人情社会嘛,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越往上走你越会发现,大佬们没人琢磨事,都在研究人。”   将心比心,林眠恨不得给她点个赞。   “侬不知道伐,环宇的鱼哪能死了,那个谁,温慈承诺调她进生活版编辑部,作为回报,她负责给我添堵,小鱼小虾翻不起大风浪,专登为恶心人。”   “徐翠柳?”   “是她!”   “怎么发现的?”   “总部要调她回去,一听不是编辑部就急了,个么温慈,真个阿勿乱!!”   “……”   真是防不胜防,温慈居然都渗透到行政办去了。   -   冷静片刻,TarcyWu收起玩笑的心思,“说真的,我很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怎么那么能忍!她做得真明显,谁都看出来了,你就一点不在意?”   Susie和她八卦的时候,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活得得多憋屈。   林眠反问:“你家是上海的吗?”   “当然!”TarcyWu傲娇抬颔,“阿拉爷快退休了,厅局待遇应该没问题,阿拉娘公司老忙的嘞,勿好港哪有时间。”   原生家庭,给她最大的底气和自信,父母的爱,让她肆意生长,可以源源不断获得力量。   “你已经是很多人的罗马了,比如我。”林眠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   TarcyWu一时没听出她的潜台词,夸张地笑着摆手,“你能嫁给我们大侄子,还是有手段的!”   “……”   林眠深呼吸。   “你知道从17岁起就没有家,是什么感觉吗?人生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每天如履薄冰。”   “读书时不敢松懈,工作后不敢出头,受委屈时,没有父亲为我出头,没有母亲给我安慰,没有人撑腰,没有人依靠。”   林眠自嘲笑笑,“我不是能忍,我是没有退路,因为我知道,一旦做错了事,没有人能帮我,我只有靠自己。”   13年前母亲去世,身后空无一人的悲凉,是她隐忍的底色。   影响性格的因素有很多,原生家庭是最关键的一环。   她羡慕那些人可以恣意张扬地活着,怼天怼地,她不是不敢,是没有资格。   身后没有灯火,身前迷雾茫茫,独自无言地走在雪地,像一场流亡。   如同一座独木桥,左右摇摆,却不知踏出哪一步是踏实的。   “Sorry……”TarcyWu喉咙一紧,倏地泪光闪烁。   林眠转身,抽出面巾纸递过去,玩味一笑,重复她方才的话,“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人始终要向前看,不是吗。”   TarcyWu拍拍她胳膊,安慰,“三哥说,前福为虚,后福为实,放心吧,好饭不怕晚。”   “我从没跟人说过这些。”林眠有点后悔。   “没事,以后心里再不痛快,就找三婶,婶婶挺你,小眠眠!”   “……” 第191章 狭路相逢怕什么!   两人重回饭局,裴叔耕肉眼可见地犯困。   谢逍一眼瞅见林眠脸色不好,忙拖着她手问:“去那么久,身体不舒服?”   吃一堑长一智,他终于学聪明了,这回没有单刀直入提她来月经。   俩人默契。   林眠听出潜台词,凑近他低语,“应该是快了。”她也没有挑明。   谢逍搂紧她,偏头看裴叔耕,示意要走。   “小吴怎么回事?”裴叔耕边穿外套,瞧出TarcyWu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眼风扫向林眠,半是询问。   闻言,谢逍才将捎带瞄TarcyWu一眼,眼神警告。   “三哥我困了,我要回家睡美容觉。”TarcyWu大喇喇伸懒腰,然后配合地打个呵欠。   见状,裴叔耕咽下想说的话,“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们北京再聚。”   “好。”谢逍应声。   四人相继离座,前后走出包厢。   走廊里,恭敬打招呼叫“三哥”的声音此起彼伏。   裴叔耕气定神闲,状元步走得大步流星。   TarcyWu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谢逍身型挺拔,头身比优越,宛如走台步一般,林眠紧走两步,伸手挽住他。   他身形一顿,反手回握她,唇角微弯,不由放慢脚步。   -   酒店门口。   谢逍收到阿亮消息:【大佬,有车阻咗住,等阵!】   不远处,裴叔耕的黑色大G路过。   见人在等司机,他滑下车窗,扬声调侃,“老二,怎么,你驾照还没拿到啊!”   裴三叔肘搭车门,姿态闲散,话里话外透出戏谑与玩味。   大侄子超速驾照被吊销,家族群里嘲讽好几拨了,简直是常说常新。   这事不管搁哪个圈子,提起来就好笑。   可堪与“凤城陈浩南”齐名,无坚不摧的谢老二,也有如此接地气的时候!   谢逍一脸黑线。   “老二,说话!别装傻。”裴叔耕腮帮子差点飞出去。   TarcyWu窝在副驾驶笑出眼泪。   谢逍逐个打量两人,投以深思的目光,轻轻吐出四个字,“三叔,房租。”   “嗳呀,”裴叔耕噎住,把着方向盘动作一僵,“我就知道这事不能让你知道!”   谢逍催他,“快走吧。”   “行!走了,回头北京见!”裴叔耕滑上车窗前,又喊林眠,“侄媳妇,我跟你说的,考虑一下哈。”   “好嘞!三叔开车小心,三——”林眠顿了一下,挥手道别,“……拜拜。”   “小眠眠周一例会见哦~”   “……”   大G扬长而去,没入魔都夜色。   裴家气氛真好啊。   人有一种畸形的幸福,源自比较。   -   这顿饭吃了时间挺长,回到环宇公寓,寒意扑面而来,林眠格外想念凤城的暖气。   职业习惯,谢逍已经麻利换好睡衣,拽她去洗手。   站在洗手台前,林眠想起饭局上的话,“三叔的建议是认真的吗?”   母亲去世后,再没有人能为她指导大局,工作十年,经验教训全凭自己摸索。   “演出经纪人证?你有想法?”他还以为她没听进去。   林眠擦手,垂眸看着面池,射灯下水波粼粼,自言自语道:“你是医学博士,又是正高职称,你下一步是不是预备再搞一个教授头衔?”   她扭头看他,“我也想提升自己。”   谢逍一愣,“你是为自己,还是为我。”   如果非要和他较劲真没必要。   人生有更多选择,学医却只有向上一条路,医学知识不断迭代更新,不进则退。   他掌心搭上她肩头,注视她,“我说过,你永远可以做自己,不需要证明,更不需要匹配。”   爱不是迎合,不是屈从,更不是妄自菲薄,爱是互为后盾。   林眠回望他,深深呼吸,“你还记得高中课本里,舒婷的《致橡树》吗?”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谢逍几乎不假思索。   “你,你居然记得!”   谢逍笑笑,没有解释。   “当时不懂教材为什么会选一首爱情诗,然而,少时的子弹总会正中眉心,比肩而立,势均力敌,彼此成就,互相成长。”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   谢逍哽咽,愣愣看她几秒,突然从身后抱住她,他下颌抵住她颈窝,一言不发。   林眠不懂他为何失态,他温热的鼻息掠过她耳畔,她轻轻揉一揉他发顶。   此刻,语言成为一种累赘。   唯有沉默,才能抚平内心的纷扰。   -   在她温柔的拥抱里,谢逍梦回高中。   《致橡树》,他印象深刻。   当年,赵红老师获得全省语文优秀公开课,课件正是这首诗。   她有教育的前瞻性,大谈独立自主的爱情观,讲尊重平等的两性关系。   课上,还让全班大声诵读。   这首诗,后来成为他爱情的启蒙。   -   “想考就考,我支持你!”谢逍松开她,“就是怕你工作太辛苦。”   “谢逍。”林眠叫他。   “嗯?”   “如果有一天,我和温总起冲突,大哥会为难吗?”   谢逍一顿,直言不讳道:“不知道。”   原来她一直担心会影响大哥夫妻关系,她总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她有大哥,你有我,狭路相逢怕什么!”他轻描淡写,一捏她耳垂。   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   -   安静几秒。   林眠头抵住他胸口,“谢谢。”   被爱好似有靠山。   有一种从高处坠落,忽然被双手接住的踏实感。   温柔在怀,谢逍心猿意马。   他低头吻她,咬耳朵沉声:“来了吗?”   耳鬓厮磨许久,这事早默契十足。   林眠不由耳根一热,“快了。”   “那就还没。”   谢逍左手抱起她,腾出右手解纽扣。   心手相连。   如果手上偷了懒,心里都知道。   -   结束当晚的直播工作后,林眠和谢逍连夜飞往北京。   周五夜航,堪比晚高峰。   波音777头等舱,林眠隔空吐槽。   年终新媒体座谈会,看似期刊协会主办,实际是老友传媒攒局。   “你怎么知道?”谢逍问。   “苏南宁抠死算了!开会只提供场地,交通住宿完全不管,偏偏不去又不行。”   “为什么?”   林眠翻出电子邀请函,转发给他。   最下方一行加粗的小五号字:新闻报刊司前司长、巡视员关泳玄将到会致辞。   谢逍若有所思。   关泳玄。   原来是熟人。 第192章 去大木仓胡同,找老崔!   十二月初的首都,寒风凛冽。   落地北京时,已临近午夜。   林眠困得眼皮直打架,依偎在谢逍怀里,半眯着眼木呆呆一声不吭。   阿亮手推行李车,劲头十足,眼风四顾在到达厅外寻找目标车牌。   他们上飞机前,裴三叔发来语音:“外地车牌不方便,老二你先用我车。”   今天清早,裴叔耕先行回京,不忘贴心安排司机来送车。   男人对车的喜好相当雷同。   一辆京A大G,月光石灰。   “逍总,三哥交代了,这辆车您先用,他临时有事,说回头再找您。”司机毕恭毕敬。   “唔该!”阿亮接过车钥匙,调整导航,奔向目的地。   -   期刊协会主办的年终座谈会,规格相对比较正式,很有老干部开会的风格。   林眠过去参加过,但限定新媒体参会,她还是头一回。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老友传媒安排的年终座谈会地点,远在香山附近。   为此,谢逍将酒店就近选了颐和安缦。   美其名曰别人排队进颐和园时,你已经悠哉地坐在南湖岛、对着佛香阁吃早餐了。   相比上海,还是北京更有亲近感。   毕竟,她曾经只有一步之遥,就能彻底留在出版总署。   由于没有安排住宿,周六上午半天签到,正式座谈会下午两点钟开始。   昨晚折腾得太晚,腰酸背痛。   早上不着急起,林眠索性放纵一回,没有开闹钟。   四合院套房,门口是慈禧最爱的玉兰花。   睁开眼时,一束冬日暖阳透过花窗照进来,乍见原木横梁和高耸天花板,她顿时生出一种睡在宫里的错觉。   四下里张望一番,谢逍不在屋里。   谢总无比自律,生物钟奇准,每天雷打不动五点半必醒。   嗯,习惯了。   -   林眠伸了个懒腰,去浴室洗澡。   全套护肤流程,敷面膜、吹头发,顺带修剪手指甲,没一个半小时等闲完不了。   中途她隐约听见门闩响动,没太在意,继续在盥洗台前忙碌。   最近新买了一个负离子卷发棒,专门垫高颅顶的,她还不大会用。   正手忙脚乱中,外间谢逍叫她,“林眠。”   “我在卷头发!”她高声应他。   “该吃饭了!”谢逍提醒她。   他早就起了,见她睡得沉,昨晚两回确实累,舍不得叫醒她,硬是绕着四合院里外里闲逛一大圈。   把直通颐和园的小门都等开了,工作人员还礼貌询问他需不需要进去。   他回屋将近半小时,她还没从盥洗室出来,眼看是非要把早餐当成午餐的节奏。   不行。   他强迫症,拐进去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开玩笑说:“去御膳房吃饭了!”   安缦的设计很妙。   背后冷不丁人影闪过。   吓得林眠一激灵,卷发棒直戳手腕,烫得她手猛一抖,登时眼圈一红。   肉疼。   手腕顷刻如火烧,她咬紧嘴唇,疼得双眼飙泪,面颊紫涨,连连甩手。   谢逍进来时,正慢条斯理整理手表,刚出门忘记戴,表扣还没扣好。   一抬眼,他飞奔两步上前。   捞起她手腕的刹那,表盘悬脱,磕在水磨石台面边缘,发出“叮”地一声碰撞脆响。   打开水龙头,谢逍抓着她手流水一通狂冲,水声哗哗。   从没有那么一刻喜欢冷水。   15分钟后,谢逍关水,长出一口气。   她手腕肉眼可见一条两公分的红痕,还好,并没有起水泡。   “疼吗?”谢逍蹙眉。   林眠唇线绷紧,咬牙硬挤出一个音节,“嗯。”   痛感似钻心,她久久不敢出声。   谢逍话里有话:“疼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以后要发泄,不要憋屈!”   林眠鼻尖渗出薄汗,嘴唇咬得发白,重重点点头。   从前不敢哭,是因为没人哄。   他温柔地贴上她额头,揽她在怀里,郑重承诺,“以后不用忍。”   不管做什么,通通不用忍。   -   最终卷头发插曲,以林眠轻微烫伤收尾。   吃过早餐,为分散她注意力,谢逍提议去颐和园略逛一圈。   天寒地冻的,这不是没病找罪受嘛。   谢总盛情相邀,林眠不好拒绝,沿专属通道进去,前后不过半小时,胡乱拍两张照就走。   明白他心思,林眠无心闲逛,“送我去会场吧,你早上不是还要去忙。”   昨晚他说了一嘴,今天上午有工作,可能会很忙,林眠懂分寸,没有多问。   谢逍不勉强她,打电话给阿亮。   出门前,他从行李箱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比A4略大,叮嘱阿亮收好,不要折。   林眠闲闲瞥一眼,没太在意。   -   香山会议酒店停车区,林眠下车。   谢逍叫住她:“中午吃饭再联系。”   “不要紧,我有工作餐,你忙的话不用考虑我。”林眠隔着车窗朝里看。   首都冬天冷的倔强,北风呼啸,吹得她发丝凌乱,迎风飞舞,一个劲儿往嘴里钻。   谢逍紧紧抓握几下她的手,没再坚持,催她快点进去。   林眠哈气搓搓手,裹紧羊毛大衣,然后转身一路小跑进酒店。   谢逍凝视她,直到旋转门彻底看不见,他吩咐阿亮,“去大木仓胡同,找老崔。”   崔秉文。   他来北京最重要的一件事:研究林建设的报告,确定治疗方案。   鼻咽癌,分期T3N1M0。   预后五年生存率68%。   好消息是没有远处转移,坏消息是林建设不想治。   上周他专程飞回凤城,再四苦劝无果。   病情不等人,不如找老师想想办法。   -   崔秉文在国际部,今天不出门诊。   谢逍提前打过电话,饶是这样,老师还又临时加了两台手术。   等老崔说他在电梯里时,已经快中午11点半。   知道赶不及,谢逍给林眠发消息:【对不起,我还没忙完。】   林眠早就猜到,宽他的心:【你忙你的,我这边好多熟人,热闹着呢。】   早上出门前,她看到文件袋上的默乐医院logo,不想让谢逍分心。   谢逍:【下午结束我来接你,晚上有饭局,你猜猜和谁。】   总不能又和三叔吧,林眠疑惑:【和谁?】   谢逍手刚放在聊天框,崔秉文身穿白大褂,站身后喊他,“老二!”   他摁灭手机,转身大步走过去,“老师!”   -   与此同时,酒店会务组休息区沙发。   林眠捏着手机,等谢逍回复关键。   一直没见消息进来。   谢总这卡点可真要命。   突然,手机振动,收取提示持续转动。   【苏南宁:走了吗,没走一起吃个饭。】   “……”   林眠一向不喜欢临时邀约,不管对面是多大的腕儿。   放在从前,她可能会犹豫纠结;现在她直接拒绝:【走了。】   发出没几秒,正前方传来一阵爽朗大笑,怪耳熟的。   林眠抬头。   “……”   几米开外,苏南宁朝她扬起手机,下颌一抬,揶揄道:“魂走了,人还在呢?!” 第193章 给你真正的自由   苏南宁摇头晃脑远远过来,林眠收好手机起身,微笑候他走近。   他精神矍铄,一头银发板寸老有腔调,比张延亭大几岁,具体多少她不得而知。   “现在不在编辑口,连请吃饭也不赏脸啦!”苏南宁开着玩笑,语气略显傲慢。   林眠热情装傻,“您是长辈,从来都是我们请您,哪有让您破费的道理。”   “又跟我装!”苏南宁招呼她落座,胳膊有意无意碰她一下。   林眠不动声色躲开。   “怎么,饭不吃,话也不能说啦?!”   “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林眠隔着单人沙发坐下,面上笑意不减。   沙发区域,是会务组工作人员的休息处,离签到台不远,那边忙碌依旧。   安静几秒。   苏南宁四下逡看,隔空和人点颔招呼,好半天才收回视线。   下马威而已。   林眠也不着急,更没有玩手机,她气定神闲稳坐,保持得体的缄默。   苏南宁眼角扫她,朝旁边瞥了一眼,指尖随意点着扶手,施施然开腔。   “来《老友》吧,趣可给你开什么条件,我通通满足!”   ???   林眠眼底诧异一掠而过,她稳住情绪。   先故意向身后张望,回过头明媚一笑:“我还以为您跟别人说话呢!”   热情,大方,一问三不知。   苏南宁靠着沙发背,心领神会,他不以为意地挤出笑。   “你在趣可受排挤,来老友,职位我给你副总,做直播还是新媒体都随你,给你真正的自由。”   他把逻辑重音落在“自由”二字。   “自由?”林眠重复,话里多了七分了然,她一语破的反问,“除了不能做杂志?”   苏南宁肉眼可见地尴尬。   “月刊难,季刊或许还行,这些都不重要,你来不来!!”   两秒沉默。   林眠诚恳看他,话里尽是小辈的谦虚,“我今儿有幸能入您法眼,证明我们张总调教得还行哈。”   她没表态。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其实也算一种态度——婉拒。   “不着急,咱们座谈会还没开,新年不也没到呢嘛,咱们来日方长。”   苏南宁点到为止,指尖轻轻拍她肩膀示意,“小林你说呢。”   林眠略一闪身,礼貌随其起身,半鞠躬目送人离开。   “咱们保持联系啊。”苏南宁回头补充。   “行,您先忙。”林眠站得笔直。   她很清醒。   苏南宁是个人精,阅人无数,混迹传媒圈几十年,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俩人不熟,又跨着阶层,平时既没有业务联系,更没有人情往来。   今天这明晃晃地试探,保不齐是受人之托,指不定扭脸就告诉张延亭了。   人言可畏。   林眠突然想起TarcyWu的话。   越往上走越会发现,大佬们没人琢磨事,都在研究人。   苏南宁就是现成的例子。   -   用完工作餐,短暂休息后,会场外逐渐喧闹起来,好多熟人。   刚去楼下转了一圈,林眠惊喜地发现,她以前来过这里。   总署报刊司借调,当年组织专家进行期刊审读,走经费审批,食宿正安排在香山,还是她一手操办的。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林眠感慨万千。   下午两点,座谈会正式开始。   视觉主KV八个大字:畅谈“新”声,共话未来。   会议室不大,坐的满满当当。   老友传媒作为承办方,苏南宁主持座谈。   不知道谁给他写的发言稿,一股洪量引擎的味道。   他说,每本刊物,每个品牌都可以通过新媒体撬动未来,实现逆风翻盘。   走出来是破圈的第一步,勇敢主动的人,先享受世界。   苏南宁致开幕词时,眼光漫不经意总向她这边张望。   林眠坐在台下,权当自己近视看不清,尽力避免与他视线相接。   倏地,掌声雷动。   门口进来一个人,目光不约而同集中。   全体起立。   关泳玄鞠躬向大家问好,走上主持台,潇洒脱稿致辞。   和洪量颁奖礼相比,期刊协会层面不同,关泳玄致辞的侧重点与角度自然不一样。   恍惚间,好像回到报刊司工作的日子。   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关司长,林眠眼前一片模糊。   掌声再次响起。   苏南宁cue流程,随后,陆续有其他期刊或品牌上台分享经验。   轮到林眠时,她手心出汗,居然有点小紧张,毕竟关司长面前,她生怕给人丢人。   分享题目叫做《坚持传播创新,服务美好生活——转型实践》。   选题中规中矩,符合她求稳的风格。   内容分三个方面介绍。   有《Cute》的过去和现在,列辉煌荣誉,谈多年来的不断融合与发展。   详谈转型实践,从内容创新、传播创新、发行模式创新到业态创新。   最后一部分,才是她负责的直播,主要谈及赋能品牌和积极拥抱互联网。   总体呈三点式结构,懂得感恩,铭记责任,保持热爱。   PPT的文字文字,截取自张延亭的小作文,她出任直播事业部总监时的官宣。   “所有趣可人,去努力翻越,去坚定选择,猎猎飞扬,再次出发!”   讲完口干舌燥,走下主持台时,林眠意外瞄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还以为看错了。   -   座谈会历时三个半小时,中间几乎没有休息,马拉松式一站到底。   会开多了,自然晓得何时该结束。   林眠给谢逍发消息:【快完了,还有不到半小时。】   他还没说晚上到底和谁吃饭,如果他赶不及接她,她大可以自己去。   彼时,谢逍正从城西往香山赶,中途他已经接上了张延亭。   收到她消息,才想起中午忘记回她。   他卖了个关子:【在路上,20分钟到。今晚熟人局。】   林眠更好奇所谓的“熟人”是几分熟。   -   掌声响起,座谈会结束。   一群人团团围住关泳玄合照留影。   林眠拧开一瓶矿泉水,溜边快步走出去。   会议室暖气足,她后背一身薄汗,以手扇风,躲在签到台旁喝水。   “林眠。”有人叫她。   她一口水没接上,呛出眼泪,指着人狂拍胸口,“肖、海。”   肖海双手插兜,偏头看着她微笑。   平复片刻,林眠惊喜交加,“你怎么也在?”刚还以为眼花。   肖海递纸巾给她,不紧不慢地解释,“本来该品牌总监来的,可他临时人走不开,我嘛,闲人一个,社会主义一块砖。”   他没说看到参会名单有多激动。   趣可赫然在列,一想到她肯定会来,他特意推掉好几个约会,专程赶到北京参会。   果然,她的PPT很有个人风格。   大气又圆滑,看似全面无懈可击,实际避重就轻,刻意淡化核心。   也是,杂志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是同行又是竞争对手,花钱买的教训且贵重着呢。   他挺理解她的初衷。   “瀚海营销教科书,也来听我们班门弄斧?”   肖海一撩留海,直白道:“我不是来参会的。” 第194章 你的好事情,怎么也没跟我说   肖海手拨刘海,直白道:“我不是来参会的。”   我是来见你的。   有一个月多没见了,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笑死。   不是来参会,难不成是来卖车的。   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林眠战术性喝水,掩饰尴尬。   “你的手……”肖海瞅见她手腕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像是烫伤,而且是新伤。   这回他眼尖,没再轻易错过,他紧张地盯她,却不敢孟浪造次。   林眠抬手展示他看,懊恼揭过:“没事,卷发棒不小心蹭了一下。”   肖海将信将疑,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你说是就是吧。”   手腕太敏感,有可能是和谢逍吵架。   他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说不上哪里来一股无名邪火。   明明看清了、放下了,却还继续喜欢。   “住哪里,有车吗,要不要我送你?”他又问。   林眠点点头,“嗯,不麻烦肖总,我……嗯。”忽地语意一顿,她咽下后话,我老公来接。   此时此刻,没必要再刻意炫耀。   “好。”肖海应她,颔首微笑,仿佛是响应无言的默契。   短暂安静几秒。   林眠继续喝水。   不一会,身后又有人叫她,“林总。”   循声望去。   林眠在那人脸上停顿片刻,确认并不认识,礼貌寒暄:“我眼拙,请问您是?”   “叫我小尹就成,我是昆仑饮料的品牌经理,”说着,小尹主动伸出右手,“小秦总办公桌上有张照片,我见过你。”   “幸会。”林眠握手。   “你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小尹自来熟,笑盈盈的,时不时抬肩调整挎包肩带。   “谢谢,那我们可以多见面。”她礼节性客套。   小尹顺势滑开手机,欣喜道:“可以吗,那我方便加你好友吗,我扫你。”   林眠意外,还是操作展示二维码,保持恰到好处的热情,“可以,没问题。”   昆仑饮料的员工,秦北望的面子要给。   叮。   林眠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提示。   现场嘲杂,她没顾上细看,点击通过后随手收起手机。   “林总,我那边找关司长合张影,先行一步,回凤城我们再约饭啊。”   林眠点颔,示意自便即可。   待小尹挤进拍照的人群,她才想起肖海一直没出声。   -   “发什么呆!”林眠伸手在他眼前摇晃。   肖海目光直愣愣盯着前方,他长得凶,不笑的时候五官刻板,任谁都想绕道走。   “Evelyn……”他喃喃自语。   林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电光火石间。   Evelyn。   她想起柴律讲的故事,肖海无疾而终的初恋,圆规划伤的手臂和嘴角永久的伤疤。   好家伙。   林眠紧张地回头张望,只可惜,再找不到小尹的影子。   她随即点开查看好友资料:尹思源,旁边跟着一串英文——Evelyn。   一切水落石出。   林眠意味深长看肖海一眼,缓缓吁出一口气,不动声色拧紧瓶盖。   这时,手机突然振动,有消息进来。   肖海目光警觉盯向她手中。   应该不会是小尹吧。   【谢逍:来门口早上下车的地方。】   “……”   肖海别过脸。   气氛骤然古怪,沉默对不苟言笑的肖海来讲,已经算最大程度的爆发。   林眠把手机揣包里,“肖总,我先走了。”这事他只能自己消化。   肖海说不出话,木然地摆摆手。   她于心不忍,“你确定还好吗?”   好半天,肖海才找回自己声音,“……别多心,我好着呢。”   “那,我走啦。”   “嗯。”   林眠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   初恋见面分外眼红,小尹似乎完全没有认出肖海。   将心比心,残酷的得多扎心。   -   刚走到酒店旋转门,林眠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她下意识停下让过半个身子。   “关司长!”她眼睛一亮,一秒活力拉满。刚才人太多,她都没机会去打招呼。   关泳玄伸手同她一并向前,“走吧,今天一起吃个晚饭。”   见林眠错愕,关泳玄又笑笑:“好几年没和延亭吃饭,真是忙得顾不上。”   ……   林眠强壮镇定,实则一脸懵逼,条件反射回应:“吃饭好,正好我饿了。”   她想到谢逍的消息,醍醐灌顶,所谓熟人局是关泳玄和张延亭。   可是,他怎么会认识关司长。   正想着,酒店门外停车区,一个身型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   见她俩人过来,谢逍迈前几步,谙熟打招呼:“关老师。”   “小谢你带路,我车跟着,”关泳玄颔首,她一指紧跟的黑色轿车,“我有话跟小林说,她坐我车。”   “好的。”谢逍替关泳玄拉开车门。   仓促间,林眠和他交换眼神,来不及多说,俯身钻进奥迪A6。   -   北京的冬季寒冷且漫长,天黑的早,阴天尤是,现在不到六点,已经彻底黑透了。   香山没下雪时游客少,可能是天太冷,路上行人也不多,到处乌漆嘛黑的。   车子疾驰。   林眠一直没开口,关司长说有话讲,她就在等人定调。   关泳玄目光温暖,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你的好事情,怎么也没跟我说。”   终于有人能疼疼她了。   署里编制有限,报刊司事情多,偶尔会抽调地方期刊上的优秀人才来借调学习。   林眠来时,正赶上报刊业务处小韩处长怀孕,不少杂七杂八的活儿都落在她头上。   每逢有通知安排,需要挨个通知到下属各省新闻出版局,大家都不喜欢打电话,能推就推,只有她不拒绝。   老老实实捧着座机,三十几个电话,挨个拨打,传达指示精神,落实工作安排。   她性格好,不争不抢,永远乐呵呵的,和所有人都相处和谐,不管职级高低,连保洁大姐有事没事都爱找她聊天。   起初,她并不知道林眠没有母亲。   有一回她下班,赶上家门口一服装店做活动,她看上件裙子,特好看,顺手买下来,第二天转手送给林眠。   她也经常随手买东西送给其他人。   偏偏林眠收到后,一个人躲在报刊业务处的库房掉眼泪。   问也不说,后来,从别处打听到,林眠少年失恃。   她一辈子没有子女,双亲缘浅,没有母亲,人生会过得很残忍,只有尝过的人才明白,终其一生也无法治愈。   关照林眠,不仅冲张延亭的面子,她更心疼这姑娘。   关泳玄:“听延亭说你结婚啦,真好,总算是有个家了。” 第195章 生孩子吧   奥迪车厢暖意融融,骤然听关司长戳中婚事,林眠脸颊烫烫的,她抬手试了试。   关泳玄话里不掩饰地夸赞,“小谢人不错,相信自己的选择。”   林眠微怔,这世界真小,“您是怎么认识他的?”   可怕的六度分隔理论。   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关泳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挪开视线望向窗外。   树影摇曳,和风一起凝结在夜色里。   半晌,关泳玄调整好情绪,平静道:“前几年我鼻子做了个小手术,小谢和崔秉文帮我做的,干净利落,特别好。”   话音未落,林眠瞪大双眼,“您病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一时间,她心里乱得像猫挠过的一团毛线,毛炸炸乱哄哄,找不到头绪。   以崔秉文在国内耳鼻咽喉头颈外科的咖位,能请他出手,绝对不是什么小问题。   “不是好事,没必要人人都知道。”关泳玄一拍她手背,宽慰笑笑。   “那您现在呢?”   “好得很呀,吃嘛嘛香,我一口气上五楼!”关泳玄比了个“五”的手势。   林眠破涕为笑。   她想明白关司长为什么会突然退下来,巡视员清闲,竟然是身体原因。   关泳玄看透她心思,“我知道你工作忙,别担心,我身体且好着呢!而且啊,我知道你去做直播,我也狠为你高兴。”   “人总要勇敢迈出一步,你说对吧。”   “我又让您担心了。”   林眠眼圈一红,抬手抹眼角,她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动。   关泳玄递纸巾给她,“这有什么!以后呀,就让小谢担心吧!”   爱就是随时随地的担心。   担心你会饿着,担心你会冻着,担心你不快乐,担心你会生病,就这么担心啊担心着,你就住进了他心里。   -   不多时,车子相继拐进敞阔的小院,环境清幽,装修雅致。   谢逍定的餐厅,离颐和园不远。   地道的城厢杭帮菜,讲究轻油,注重清淡鲜嫩,显然是顾及着关泳玄和张延亭的口味。   包间里,硕大紫檀木绘葡萄纹方桌,四把配套的官帽椅。   林眠和谢逍挨着,她右手边是关泳玄,正对着张延亭。   房间一角,有个高山流水的假山瀑布置景,潺潺水流声,更添意境。   服务生倒茶,介绍菜品,谢逍询问长辈意见,然后麻利点菜。   -   空气中安静几秒。   “张社。”   “二婶。”   趣可多年见微知著,见张延亭黑脸,林眠条件反射,“张社”脱口而出。   见两人异口同声,张延亭扑哧笑出声来,又倏地收紧情绪,傲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啊?”   张董这是明知故问。   林眠浅睇谢逍,用眼神示意他:你说。   谢逍正巧也看她,唇角微动,听话地接过话头,“九月,领证那天二叔还发了红包。”   “所以你那么痛快答应去广告会实际是为了我的人。”   “主要是为了趣可。”谢逍表态。   看谢总一本正经哄人,林眠抿嘴憋着笑。   张延亭抬眼看她,嗔道:“你也不说!”   天爷呀!我哪儿敢造次,林眠腹诽。   她并不回答,只顾傻乐,装傻装得浑然天成。   “这下刚好,我本来还担心你扛不起来,现在倒是水到渠成了。”张延亭明显话里有话,话是对林眠说的,目光却望向关泳玄。   “老关,我们预备复刻趣可90年代的相亲业务,高端婚恋交友,项目已经上会通过了,就剩细节问题。”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力。   “你有想法?”关泳玄心领神会,不动声色扫林眠一眼。   张延亭:“本来没有,现在有了。”   ……   长辈当前,你来我往硬是有话不直说。   林眠和谢逍对视,恰到好处地保持缄默。   桌下,她鞋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腿,忙悄悄收回,谢逍长腿一伸,浅浅碰她一下,然后贴过来。   林眠感觉到,脚踝轻轻蹭着他西裤,她习惯冬天光腿穿羊绒裤,隔着轻薄的衣料,她感受着他的温度。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关泳玄和张延亭久别重逢,热络聊天。   林总和谢主任心猿意马,沉默吃饭。   -   从餐厅出来,时近晚上九点。   关泳玄家住二环里,她提出送张延亭回酒店。   谢逍不想再麻烦关司长,“二婶,我再开多个套房,您不用来回奔波。”   难得她没有为难林眠,该表的态必须要表。   “可算了吧!我才不住宫里,夜里怕做噩梦!”张延亭吐槽。   “……”   “别操心我们,你俩回吧,没事啊。”   关泳玄说着话,又从奥迪上下来,走到林眠跟前,褪下左手腕的镯子,径直套在她手上,“不值什么钱,算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好好儿的啊!”   林眠一秒泪崩。   “回去吧,外头冷。”关泳玄连连摆手。   谢逍替关司长关车门,“您保重身体。”   一束远光,奥迪切入夜色。   凛冽寒风中,林眠鼻头冻得通红。   谢逍默默环住她,她一头扎在他怀里,肩膀颤抖,涕泗滂沱。   -   直到背后的人影彻底看不见,张延亭才艰难转过身,抻平外套坐定。   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开放式提问,没有预设主题和人物。   “问你二侄媳妇还是……”关泳玄故意点破题。   “你都说说。”   “她缺一个机会。你看她直播不是挺好的,今天座谈会的分享也有大局观。”   “老实讲,相比纸媒江河日下,她适合更大的舞台,当然了,你这几年的磨炼和培养,也没白费。”   不用和几年前比,只单看洪量颁奖礼的状态,林眠整个人更舒展自信,更松弛。   爱是会养人的,还会赋予人类一种不俗的气质。   张延亭双臂抱胸,不置可否。   囿于编辑部远离市场和成功的刺激,直播两个月,林眠的变化和进步显而易见。   她向外的施展空间很大,老三也说过同样的话,对趣可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况,她背后还有谢逍。   见张延亭不说话,关泳玄以为她故意装聋作哑,拿不定主意,“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我去参观参观她直播间。”   张延亭回过神来,全身放松抵着头枕,“你是真喜欢她。”   关泳玄:“你不是吗?”   “老奸巨猾!”   “……”   车内传出笑声,飘飘扬扬。   -   四合院套房。   谢逍拿出烫伤膏,半跪在林眠腿边,摸着她膝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催你。”   他补充:“我以后不会了。”   林眠捧起他的脸,抚摸着他眉毛,“我早忘了。”   “以后我们不吵架。”   林眠反问:“为什么要吵架。”她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大哥和温慈经常冷战,她退群示威,这回你看到了。”   林眠心有余悸,得亏温慈退群,她才能成功保守领证的秘密直到现在。   “我性格好,不会轻易跟人吵架,你放心,就算吵架,也没有隔夜仇。”   谢逍吻她手背,“如果我有地方做的不好,你要告诉我。”   比如像今天,他害她被卷发棒烫伤。   见他眉心紧拧,她忍不住替他抚平,顺带关心裴遥,“大哥他们吵架为的什么?”   “生孩子吧。”谢逍也不确定。   他不喜欢管闲事。   裴遥他俩这半年来频繁吵架,温慈也很久没回过高山流水了。   这时,林眠突然挪动膝盖,推开他掌心,“手表,膈到了。”   谢逍解开表扣,摘下手表递给她,“这块鹦鹉螺,大哥给的封口费。”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   大哥真霸气。   多大的秘密需要七位数的Patek Philippe当封口费。   “大哥知不知道温慈不能生孩子?”她问了句。   “输卵管堵塞?”谢主任上线。   ???   “你怎么知道??”林眠震惊。 第196章 谁打你,就打回去   输卵管堵塞。   谢逍云淡风轻,落在她耳中,简直是掷地有声,几乎不敢相信他竟一语破的。   “你怎么知道?”林眠震惊。   “猜的。”   林眠:“……”   神他的又是猜的,上回轻松破解她锁屏密码,这回温慈隐秘的八卦也能靠猜??   她眼角觑他,一脸怀疑,分明是“你看我是不是傻”。   谢逍瞅她一眼,愈发想笑。   她表情一秒千变万化,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震惊和难以置信表现得丝丝入扣。   怕她着急,他忍住没再逗她,直言不讳:“我是医生。”   林眠:“……”   行吧,谢主任又触类旁通了。   一打岔的功夫,谢逍想到那板吃掉一半的屈螺酮炔雌醇片,她提到过温慈。   当时,他怕话题失控没有继续,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谢逍拉过椅子,和她面对面坐下,把玩着她细长的手指,“你想说什么?”   “我看过她的体检报告,B超异常,提示输卵管积液。”   “体检报告?”   林眠“嗯”了声,将前因后果简单讲给他听,她纯属无心看到,“谁能想到体检报告会装错!!”   温慈为人谨慎多疑,哪怕她没有打开,只怕也会被先入为主认定她窥得机密。   总编辑对她的刻意针对,始于今年。   最早不显山不露水,偶尔稿件挑挑刺,或者故意卡一下编校流程,大多不痛不痒,很有警告的意味。   直到校招过后,九月变本加厉,临时开会不通知,跳过她直接安排编辑部工作,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最明显的要数骤然增设“主编助理”岗位,空降关乐乐,还把人直接送进她的单人办公室。   趣可十年,职场人的敏感,林眠心知肚明。   她有意回避,不想挑明,不想恶意揣测,更不想和人翻脸。   毕竟,温慈始终是她的顶头上司,算她在趣可的“师父”,曾领她入行,倾囊相授。   得益于趣可老牌期刊的传统,新人入门,会安排带教老师。   反观当今职场,老人明哲保身,生怕被新人抢了饭碗,而年轻人只能自己摸索,多走弯路。   于情于理,林眠对温慈是心怀感恩的。   她始终牢记新闻传播学教授的话,他说,学新闻的人,心里要有一片阳光。   “师徒反目”,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在人性面前,善良一文不值。   她的步步退让,带来温慈的得寸进尺;她坚守原则的迁就,让温慈变本加厉,为所欲为。   如果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那么解决问题的最直接方法,就是翻脸。   -   听她娓娓道来,谢逍满眼心疼,从前不知道她如此隐忍。   善良有尺,退让有度,人心不是商品,何谈等价交换。   他再次强调,“以后不要再消耗自己,委曲求全,谁打你,就打回去,你有我!”   我是你老公。   他恨不得把这几个字贴脑门上。   林眠抬手吸吸鼻子。   想起奥迪车里关泳玄的话,她直视谢逍眼睛,“谢谢。”   谢谢你来爱我。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不亚于一次人生的救赎。   谢逍俯身吻她额头,“傻瓜。”   谢什么。   -   忽然安静几秒。   林眠好奇,“大哥和温慈是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比大哥高一届,阴错阳差考到同所大学,主动追大哥,毕业就结婚。”   “……”   “刚结婚说是为事业不肯生孩子,现在不知道为什么。”   “大哥不知道她有问题吗?”   谢逍望向床尾巾上的Patek Philippe,裴遥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常应该知道。”   林眠追随他视线,鹦鹉螺太刺眼,“大哥真是当局者迷,亏他看那么多宫斗剧。”   “所以我说人不能只看短视频消遣,看书阅读才是正道。”   “……”   谢逍拽她起身,“去洗澡吧,早点睡。”   她听出他不想继续话题,点点头,知趣地没有再多说。   -   林眠去浴室,水声潺潺。   外间,谢逍正和崔秉文发消息,听见里间林眠喊他:“谢逍!”   “来了!”他应她,放下手机起身。   莫名有点兴奋。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穿衣镜,突然倒回来,对着镜子整理发型,又特意解开几颗睡衣纽扣,只留下最下面那颗,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和人鱼线。   “来了!”将到门口时,他又应她一声。   推门前,他脚下一顿。   浴室水汽氤氲。   林眠刚洗好,头顶包着干发帽,全身只穿了件浴袍,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听见他进来,她转过身正要提醒他。   “……”她一愣,“你干嘛?”   谢逍上身半裸,只穿了一条平角短裤,浴室门开条窄缝,他挤进来。   “……”   她的浴袍松松垮垮,没裹上的一缕湿发贴着她雪白的脖颈,一串水珠滚落,沿身体曲线丝滑滚下。   谢逍怔愣,他喉结滚动,两步迈前,俯身吻掉水珠。   林眠身子一颤,手搭在他颈肩,“来了。”   他正想也不想埋首一路往下,闻言,身形一顿,错愕抬头,“嗯?”   林眠耳根一片红,抻着劲儿捶他一下。   秒懂。   谢逍起身,替她系好浴袍,又帮她吹干头发,一切收拾利索,才抱她出浴室。   -   躺在雕花大床上,一盏阅读灯亮着。   谢逍手机横屏看财务报表,目不转睛。   林眠刷了几分钟微博,眼睛疼,索性把手机仍在一边。   她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刚盥洗室谢总猴急的样子,就莫名想笑。   结果,一个没忍住,她不小心笑出声。   下一秒。   眼前一黑。   谢逍抓住她手,擦过腹肌一直朝下。   林眠还没反应过来,手抽不开,掌心滚烫,心跳瞬间一百八。   他箍着她手。   中医养生有一条说,晚上睡觉,找个喜欢的东西握住,有助睡眠。   同频心跳,如星火燎原。   翻山越岭,点滴成海,风光在路上。   ……   时间不着痕迹地流淌。   “先别开灯。”林眠起身摸黑洗手。   生理性喜欢上一个人,无时无刻不想要她。   谢逍等在盥洗室门口。   待她出来,双手从背后环住她,俯下身,用下颌抵住她颈窝。   “明天中午带你去见老崔。”   “谁?”   “崔秉文。” 第197章 你为什么不带她找你老爹!   翌日中午,崔秉文家小区外。   马路对面医院人潮攒动,林眠搭眼看过去,心有顾虑,“怎么不约出去吃。”   她掌心一片潮热,心似鼓点般狂跳,紧张情绪在每一根血管蔓延。   崔秉文是谢逍导师,这可比当初见裴伯渔夫妇刺激多了。   “老师说的,在家吃方便。”谢逍将两手礼物并在一处,腾出手揽住她肩膀,轻拍了拍,安抚她情绪。   “还要麻烦人做饭,哪里方便了。”她低声嘀咕。   谢逍蹭蹭她毛茸茸的发顶,“没关系,客随主便。”   林眠深呼吸,试图压下忐忑。   -   路口不能停车,于是俩人提着礼物走进去。   门卫查得紧,访客谢绝入内,一听说找崔秉文,更是严阵以待,连连摆手。   “来这儿全是找崔教授的,您最好还是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您一趟。”   每天都有装模作样想混进去的,保安见怪不怪,客套托辞张口就来。   “好的,多谢提醒。”谢逍保持良好的家教,并不为难保安,走远几步掏出手机打电话。   自从小崔出事,他近几年很少来老师家,不管大小事情基本都在医院解决。   所以,当老师提出来家吃饭,他第一反应同她一样,也觉得诧异。   现实永远比小说催泪。   在生命面前,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显得苍白无力。   -   谢逍转身讲电话。   林眠无所事事,眼风四下打量周遭。   大片的三层白屋顶小红楼,就在医院对面,砖混木结构,典型的美式乡村别墅风格。   她提前做过功课,这些独栋别墅,据说是当年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投资建医院时,一起修建的。   不多时。   门房传来急促电话铃,保安接听,没几秒撂下听筒,客气跑出来,添上笑:   “实在对不住您!崔教授说让您直接进去,您请您快请!”   谢逍点颔致谢,引林眠往里走。   小区占地面积不大,栋与栋间距不远,环境整洁干净,却略显破败。   北方冬天的落叶乔木光秃秃的,露出原本的枝干,跳出色彩桎梏,散发着一种悲悯与沉静,更平添萧瑟。   一直走到最里头,小红楼每栋三层,一层一户,崔秉文家在二楼。   踩在木质结构的楼梯上,咯吱咯吱发出声响,林眠有种梦回八十年代的穿越感。   她不禁伸手拽了拽谢逍衣角。   他脚下一顿,回握她的手,“别紧张。”   当年高考放榜都没这么慌。   -   “老师。”谢逍敲门,他轻轻一推,门虚掩着。   和林眠对视,然后又使劲敲了敲。   没几秒,里头传来声音,声线沉稳,“进来吧,门没锁。”   屋内光鲜昏暗,窗户位置高且小,室内稍显压抑。   崔秉文正在看书,见俩人进来,放下书起身,招呼说:“甭客气,来坐吧,家里有点乱,甭嫌弃哈。”   谢逍将提来的礼物放在门口鞋柜旁,边往里走边脱外套,谙熟问:“徐老师呢。”   林眠跟在他身后,就手接过羊绒大衣,不慌不忙进来。   “厨房忙着呢。”崔秉文去拿保温壶。   说话间,谢逍左右卸掉袖扣,自然挽起衬衫袖管,朝东隔间看一眼,“我去帮忙!”   “你忙什么!”崔秉文拽住他,视线停在林眠脸上,潜台词是还不介绍一下。   “崔教授您好,久仰大名,您叫我小林就行。”林眠乖巧自报家门。   她向来好察言观色,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开口。   “坐罢,坐下说。”崔秉文坐在原先的单人沙发上,略一躬身,慢条斯理泡茶。   那边,听见客厅说话声,崔秉文的爱人徐老师掀开门帘,打了个招呼。   “老二来啦!呦,老二媳妇也来啦,真好!”   林眠循声看去,不知为何,她瞥见徐老师眼底一抹黯淡,转瞬即逝。   来都来了,干坐着太不礼貌。   她起身想去厨房帮忙,被谢逍一把拉回来,悄悄揶揄道:“你又不会做饭,别凑热闹,我去。”   不知是不是搞耳鼻喉的五官都很灵敏,崔秉文轻拍桌子。   “我请吃饭,你忙个什么!坐着罢!我去!”说着,他放下茶壶,拐进东隔间。   谢逍没说话。   单等崔秉文身影看不见,他也跟进厨房。   -   屋里顿时只剩她一人。   林眠环视四周。   客厅不大,目测不到15平方米,五六个大书柜高低错落排开,满满当当全是书。   东边临窗有个旧斗柜,阳光下玻璃刺眼,林眠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心里一紧。   相框。   她隐隐预感到什么,起身轻轻走过去。   照片上是一个帅气的年轻男孩,笑容灿烂,眼神明亮。   林眠心猛地抽紧,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黑白照片。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平复几秒。   林眠悄悄退回来,重新坐在沙发上,别过头避免视线再朝斗柜上张望。   -   简单的家常菜,谢逍出手,做了一道正宗的酸菜鱼,卖相堪比饭店。   林眠发现徐老师躲去厨房默默拭泪。   推己及人,她感同身受,垂下眼帘掩饰伤感。   食不言,寝不语。   吃完饭后,谢逍正式介绍林眠,“老师,这是我太太,林眠。”   林建设。   崔秉文立即对上同一个姓。   Nasopharyngeal carcinoma.   鼻咽癌。   他以为是林眠拜托谢逍的,于是半开玩笑道:“你为什么不带她找你老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眠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各瞄两眼。   一听这话,谢逍血压差点上来,忙跟崔秉文使眼色。   崔老你这个大喇叭!   谢逍神态自若,顺着话头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呦呵!老二你从前可不爱开玩笑。”   崔秉文回过劲来。   原来林建设的病,小林还不知情。   谢逍看她一眼,暗吸一口气,尽力表现得云淡风轻,“近朱者赤嘛。”   这个老二!   崔秉文爽朗一笑。   ……   听着两人机锋,林眠半点不多话,始终露出得体的微笑。   崔教授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不理解。   -   因为要赶飞机,二人没有多留,辞别崔秉文后直奔机场。   当天下午,林眠和谢逍踏上归程。   与来时情况差不多,又是一趟晚高峰。   飞机上,谢逍继续横屏看财务报表,林眠百无聊赖,随手刷着朋友圈。   小尹分享了一首歌。   《城里的月光》,很老的一首老歌,许美静唱的。   点进去自动播放,音乐缓缓倾泻,林眠插上耳机。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   查看小尹资料,居然能跳转到微博,还是同样的英文名——Evelyn。   很久没更新,林眠翻了翻,意外看到一张小男孩的照片,两三岁的模样,长得和小尹很像。   她顺手保存下来。   机舱外,漆黑一片。   大姨妈昨晚如期而至,这会有点困,她摁灭手机眯觉。   耳机里,又传来歌声。   “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第198章 他会死吗?   飞机落地,林眠仍然昏昏欲睡,阿亮取车,径直一路开回环宇公寓。   谢逍问:“你在飞机上专注地看什么?”   他眼睛虽然盯着财务报表,可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他喜欢看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像小时候那样。   林眠回过神来,翻找手机,把那张照片怼他面前,“你看像谁。”   她无不感慨,“昨天座谈会居然遇见了肖海的初恋,Evelyn!”   这世界真小。   小到连她都能兜兜转转能嫁给谢逍。   “Evelyn?她也做杂志?”谢逍问,他一向对别人的事没兴趣,接话纯属因为她起了头。   林眠收好手机,手肘支着座椅扶手,一脸不可思议,“她在昆仑饮料上班,这不是太凑巧了嘛!”   巧合,像人生释放的一个暗号。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众里寻他千百度,竟然是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简直讽刺拉满。   谢逍附和:“确实挺巧的,你还有别的发现?”   她下飞机萎靡不振,一说起八卦两眼放光,显然,她最兴奋的部分还没说。   不张嘴的教训赤裸裸摆在眼前,他现在越来越会聊天了,主打一个不能把天聊死。   “Evelyn没认出肖海,可是她几个小时前分享了一首歌,明明就有古怪。”   会场匆忙,肖海还为相见不识暗自神伤,可歌词字里行间分明在诉说迷惘与相思。   “什么歌?”   “城里的月光。”   谢逍颔首,若有所思望向车窗外。   这是首老歌,青春时耳机里常听的歌,怀旧金曲。   “呢个几好!”阿亮突然开腔。   他扫视后视镜,然后点开音乐播放。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歌声婉转。   点睛的萨克斯旋律悠扬。   许美静声线平静、温柔而有力量。   月光如水,埃尔法疾驰。   车厢突然陷入沉默。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日升月落,人聚了又散。   -   车停在公寓楼下,林眠俯身下车,深呼吸鼻腔全是冷空气,她打了个喷嚏。   谢逍绕过车尾,等阿亮取行李,他一摸下颌,“下周回趟凤城吧。”   “又要临时开会吗?”林眠探头看他一眼。   也是,临近年底,各种考核总结计划忙到怀疑人生。   谢逍纠正她,“不是我,是我们。”   北京之行最要紧的事情已经办妥,崔秉文给出三个治疗方案,像一道选择题。   三选一。   第一化疗加免疫;第二化疗加靶向;第三化疗加靶向和免疫。   钱不是问题,他更倾向于第三种,可具体该怎么选择,还得林眠拍板。   闻言,林眠微怔片刻,裹紧大衣敷衍,“再看吧,我不一定有时间。”   自从转行做直播,就彻底和正常人的正常作息告别了。   “好。”   倒车灯亮。   谢逍示意阿亮先走,他手拉行李箱,两人进电梯。   逼仄的轿厢内,林眠挽住他手臂,抬眼瞄他。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回凤城。”   趣可员工守则明确表示,异地非正常探亲假,来回路费自理。   不年不节的,何必浪费钱。   “你不想家吗?”   “……”   母亲离世后,她就没有家了。   林眠眉头微皱,欲言又止又看他一眼。   谢逍今晚有古怪。   ……   电梯到达,林眠去按密码开门,谢逍拖着箱子走在后头。   “林眠。”谢逍在门外叫她。   她回头,“怎么了?”   谢逍:“我有话跟你说。”   “好。”林眠推门,深吸一口气。   -   回到公寓,林眠简单洗漱后,谢逍进浴室洗澡。   她收拾箱子,先把自己的小零碎归置好,然后拉开他的箱子。   夹层中,她再次发现眼熟的牛皮纸文件袋,上头印着默乐医院的logo。   她拿起盯了几秒,随手把东西放在床尾,蹲身继续整理。   不知道是不是直觉,她右眼皮狂跳,总下意识瞟向文件袋。   突然,浴室水声停止。   林眠下意识抬头,定定等了半分钟,谢逍身穿浴袍,杀入她眼睛。   SilkyMiracle Treasure系列,真丝镶边的睡袍。   “强迫症真难伺候……”她在心里吐槽。   浴袍非得买固定的牌子才肯上身。   她搭眼看。   谢逍脚下一顿。   一眼扫见床尾的文件袋,眼底惊诧一闪而过,他羽睫微垂,不紧不慢走过来,先拉她起身,半蹲着拍了拍床沿,“坐好。”   林眠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仰头看他。   白色浴袍晃眼,明明是慵懒松弛感,可恍惚间,她以为他穿着白大褂。   -   “爸颈椎疼持续半年了你知道吗?”   “爸?”林眠蹙眉,本能认为他在说裴伯渔,手如同被电到,条件反射一抖。   谢逍:“岳父。”他掌心裹住她膝盖。   “!!!”   嗡地一声,脑仁顷刻四分五裂。   林眠太阳穴突跳,全身血液瞬间直冲天灵盖,一股邪火往上窜,“腾”地站起来。   “他又出幺蛾子了?他找你了?!!”她尾音带颤。   敢情林建设不声不响是憋大招呢!   他竟然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越玩越高端,都学会单线联系了!!   谢逍沉声:“坐下。”   但凡提到岳父,她就像火药桶,一点就炸。   林眠胸口上下起伏,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来,你跟我节奏,放慢呼吸,深深吸气,先吸气5秒,然后再深深吐息5秒,保持住,多试几次,放松……”   “从肚子开始吐气,让气吐尽,尽量让胸腔塌下来。”   谢逍示范。   林眠老实照做,练习深呼吸。   谢主任注重细节,握住她的手,“深呼吸要慢,不要图快。”   情绪急救。   几个反复过后,林眠逐渐冷静下来。   -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需要过分紧张,你记住,一切有我。”谢逍铺垫。   林眠“嗯”了声,她手心渗出薄汗,在他浴袍上蹭了蹭。   谢逍长手一伸,拿起文件袋,修长的手指一圈圈旋开棉线,抽出里头的一沓报告单,还有一张灰蓝色的CT片。   鼻咽癌最好发生于咽隐窝,早期在黏膜生长,可引起咽隐窝变浅闭塞。   他扬起片子对光,“岳父一直以为自己颈椎疼是职业病,他推拿、手法复位、牵引、理疗等等,效果都不理想。”   “CT和活检显示,鼻咽癌三期,有淋巴结转移,好在没有远处转移。”   知道她对文字敏感,他措辞时相当注意,没有用“晚期”这个扎心的字眼。   权衡再四,他选择省略林建设出车祸。   在结果面前,过程一文不值。   可是,相比起癌的沉重,他最原始的体贴依然轻如鸿毛。   -   “林眠?”谢逍喊她。   无人应声。   她眼神发直,双耳鼓胀,耳中骤然出现巨大的电流声。   随后如同陷入真空,只看见谢逍嘴唇一张一翕,却丝毫不见半点声音。   鼻咽癌。   她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揪住,打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   突然,一股甜腻的腥涩翻涌喉间,她慌忙捂住嘴,侧身一阵干呕。   脑中倏地有个声音问,你有过恨一个人到什么程度吗。   她有。   恨不得林建设去死。   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却没有想象中痛快。   她指尖发麻,肾上腺素飙升,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会死吗?”   “三期五年生存率68%,但是,具体的存活率与治疗方式、患者身体状况,以及肿瘤的恶性程度有关,并不与个体生存率绝对挂钩。”   谢逍冷静而理性地回答。   对医生来说,心首先要足够坚硬,才能真正柔软。   68%。   林眠舔着干裂的嘴唇,别过视线,深深垂下头。   看惯了生死,才能直面生死。   他确实适合学医。   68%。   意味着100个鼻咽癌患者中,大约有68个人,在治疗后能够活过五年。   五年。   林眠笑了笑,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眼里没有任何温度,眼眶中有什么东西一滴滴滚落。   她像被时间揉皱的一张纸。   总想着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无常。   生活稀碎。   眼泪,是最小的核武器。   -   谢逍迈前坐在她身侧,揽她靠在他肩头,“晚期不等于绝症,只要没有转移都能治好。”   第一次坐床,第一次说不该说的话。   从医数年,有些话打死也不能说。   比如肯定的话,因为病情瞬息万变。   今晚,他为她打破规则。   “他知道吗?”林眠哽咽。   “嗯,岳父他……不想治。”   “为什么?”   “上周回凤城特意问过,他怎么也不肯说。”   “……”   有时候,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一言难尽。   -   冬夜漫漫。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裂开一道深黑色罅隙,宛如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似轻纱摩挲的细碎声敲打玻璃窗。   漫天飞舞的雪霰,像一场盛大的狂欢。   “下雪了。”谢逍转头凝视。   林眠抬头望出去。   加缪说,每个冬天的句点,都是春暖花开。   可是,母亲永远也等不到春天了。   “他不想治,不想活,就让他去死!他没脸活着!如果不是他,我妈也不会死!”林眠双手攥拳,骨节发白。   无论时隔多少年,母亲离世的锥心之痛清晰而深刻。   林建设做作的忏悔,像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多余。   谢逍临窗而立,“关于赵红老师,我有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什么故事?”林眠警觉,坐得笔直。   “眼镜蛇效应。”   “???” 第199章 有仇报仇   谢逍拉过椅子,在林眠对面坐下,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平静讲述十三年前的故事。   人这一辈子,没有凭空而来的爱与恨,也没有平白无故的聚和散。   亲情刀,刀刀伤人。   林建设不自知,靠经验武断,错误低估了高龄产妇的医学风险。   或者说,林建设受自身视角限制,片面和偏差的决断导致悲剧发生。   国家级特级教师,在没有违法违纪的情况下,常二中裁员成本不低,还有很大舆论风险。   怀孕,的确可以有效避免被裁。   只可惜造化弄人。   “其实,岳父是想借怀孕拖延一段时间,手段合法但艰难。”   “……”   林眠哂笑,没有接话。   林建设这人真是从头到尾的自私。   不管怎样,间接害母亲去世是不争的事实。   一命填一命,也不解恨。   -   是夜,魔都初雪飘飘洒洒,周围一切陷入寂静。   讲完前因后果之后,谢逍没有再多说,一下一下摩挲着她掌心。   林眠远眺窗外,不断地深呼吸,顿挫的间隔暴露了此刻微妙而不堪的情绪。   落雪如眼泪,穿越孤独,扑面而来。   无法逃避又无力改变。   不知过去几时。   她脸颊泪痕仿佛两条蜕皮干裂的小蛇,潮湿且干涸。   “崔教授怎么说?”林眠恢复理智,喃喃开口。   谢逍:“老师给了三个治疗建议,从医学角度讲,每一种都有风险,你要做出选择。”   他把每种徐徐讲给她听,分析利弊,言简意赅。   我们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选择就意味着承担后果。   谁也无法预计抉择会不会变成遗憾。   如同一块硬币的正反两面,好与坏总如影随形。   林眠呼吸一颤。   从谢逍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自己的心酸与彷徨。   成年人的世界,凡是选择,必有代价。   林建设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间。   突然。   她萌生出一种畸形且诡异的快感,“如果不治,他能活多久?”   谢逍一愣。   他完全没想过她会有此一问,思忖片刻,理性冷静答道:“鼻咽癌不治疗的话,三到六个月,看病情进展,最长一年。”   “其实他没有远处转移,通常情况下3到4次诱导化疗,外加放化疗同期,治疗效果——”   “什么时候回凤城?”林眠打断他的话。   生而为人,无可避免要面对九九八十一难。   何不再见一面,把十三年的憋闷和委屈彻底说清楚。   “随时,我听你的。”谢逍表态。   “我算算时间再说,”她注视他眼睛,直言不讳,“有仇报仇。”   “好。”他点颔微笑。   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永远都支持你。   -   夜里,林眠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点开手机,翻出林建设的朋友圈,他几乎从不更新动态。   最新的一条是半年前,他发的夜景照,龇牙咧嘴说“谁见过凤城凌晨四点的日出”。   默默注视良久,林眠滑掉,摸索着重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   她翻了个身,平躺着,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直觉总有哪里觉得不太对劲。   谢逍的手臂穿过她颈下,轻轻地抱住她,头抵住她颈窝,“别担心,快睡吧。”   “朱梦华,”林眠摩挲他胳膊,“家属签字一般先配偶再子女,朱梦华哪儿去了。”   “她……”谢逍一顿,先上下箍住她,“她怀孕了。”   “啥??!”   “嗯。”   林眠低骂一句,握拳用力砸向胸口。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   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梦华几个月了,她知道这事吗?”   “应该不知道,算日子快4个月了。”   “我说朱梦华怎么不打电话了,原来是怀孕了!”   看吧,林建设就是这么自私要面子。   从他进派出所再到拘留所,各种糟心事他是一点不想让朱梦华知道。   谢逍唇角微勾,没有接话。   几个月前,他特意安排人监视朱梦华,单向屏蔽电话,时刻留意举动,防止她骚扰林眠。   “45还没绝经吗?她为什么还能怀孕?”   “个体差异。”   她这个脑回路,谢逍哭笑不得。   他拍一拍她,“别想了,睡吧。”为不值得的人劳心费神很没有必要。   林眠抓过被子蒙住头,蜷缩着闭上双眼。   心累。   每当她觉得日子稍微有点盼头的时候,老天爷总能当头棒喝。   -   新一周。   转眼,十二月过半,谢逍手腕受伤后的第六周,复查拍片终于看不到骨裂痕迹。   刚出公寓门,林眠收到Linda消息,临时通知去环宇开会,【张董来上海了。】   她先给彪哥打了个电话,不紧不慢地掉头上楼。   24层时尚版编辑部。   踏出电梯,就见TarcyWu眉心紧锁,在电梯门厅前来回踱步。   林眠知趣地没有打扰,快步进门。   “Janine!”TarcyWu叫她,一把拽住她包包肩带,压低声音道,“小眠眠别走!”   林眠有点懵,“专程等我的?”   TarcyWu挑眉,亲热地挽住她胳膊,斜斜瞄一眼摄像头,引她往视线盲区走。   “要保密哦。”   林眠眼神疑惑,“什么?”   她满脑子都在想临时开会的事。   据她所知,张延亭周日刚回凤城,今天不过周二,又马不停蹄赶来上海。   女强人的时间管理果然强悍无比。   “三。”TarcyWu惜字如金。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和裴叔耕感情不稳定,不适合公开,战术性保密非常必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相信林眠。   何况,连林眠都知道和温慈保持信息差,她当然不傻。   “……”   林眠恍然大悟,心领神会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   难得见女魔头也有小女人娇羞的时刻,君子成人之美,她乐得顺水推舟。   -   时尚版全员开会,会议室座无虚席。   张延亭端坐老板位,拧紧保温杯,开门见山:“这周五,报刊司前司长关泳玄会来视察编辑部,以及咱们静安的直播间。”   “大家注意一下仪容仪表,争取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领导!!”   所有人用力鼓掌。   张延亭抬手止住欢呼,开始点兵点将,“吴友之,林眠,你们俩准备一下。”   没有明确具体要准备什么,张董点到为止。   董助毛哥留心观察,在笔记本上速记。   “有什么可准备的!”TarcyWu支肘,不咸不淡开腔,端的一副闲散姿态。   众人目光散乱交接。   “……”张延亭用眼尾扫她,一秒挪开视线,望向林眠。   “没问题延亭社长,我会好好准备的。”   她时刻谨记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散会。”   董事长办公室门外,犹如上朝一般,等候签字的人排起长龙。   会议室里,TarcyWu坐着没动,林眠知道她有话想说,起身去关门。   “你跟我讲讲要准备什么?走个过场得了,你预备要怎么准备,来讲讲看。”TarcyWu一脸真心求教的样子。   张延亭从不说废话,所谓“准备”,除去正常接待流程,难不成还有其他的?   苏西常说林眠谨言慎行,她特想知道林眠会“准备”什么。   没有阴阳怪气,没有嘲讽,纯粹想探讨一下怎么揣摩领导心思。   毕竟,二嫂在裴家,也有话语权。   TarcyWu看她。   林眠低头一笑,“表忠心嘛,先给老板画饼。”   “……”TarcyWu欲言又止。 第200章 离开趣可,你什么都不是!   关泳玄要来视察CuteLive直播间,林眠回凤城的计划只好暂时推后。   她想得透彻,不管回不回去,癌细胞又不受她控制。   野蛮生长那么多年,家不像家,不能再让林建设成为自己事业的绊脚石。   就这么定。   一切等先忙完关司长的考察再说。   隔了一天,谢逍飞回凤城。   参加默乐投资的年终董事会,外加配合裴伯渔上一台鼻颅底恶性肿瘤手术。   周四晚上八点刚过,谢逍给她发消息:【晚上有应酬,我没喝酒。】   还附带一段饭局的live,觥筹交错,乌烟瘴气,能看出来不少人都喝高了。   他主动报备,一是为满足爱情里的分享欲,二是分散她的注意力。   得知林建设病情,她看似一如平常,实际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多年职业习惯,他睡眠浅睡觉轻,她辗转反侧,躺在床上烙饼一样来回翻身,好几个晚上,一直熬到天快亮才睡下。   像林建设这种鼻咽癌晚期,临床基本不建议手术,只能放化疗,宛如一场无声的持久战。   照顾癌症病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是一种极强消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他不能替她做决定,只能想办法纾解她的情绪。   饭局重点在局,往往有目的;聚餐重点在聚,大多聊感情,默乐这帮高管,两头都想要,典型的人情社会,都在酒里了。   等了五分钟,林眠没回他消息。   谢逍打开洪量App。   果然,她在直播间侃侃而谈,正和大家探讨,所谓父母与子女,不过是一场凑合。   -   晚上八点半。   主播台上,林眠保持微笑。刺眼的补光灯背后,她瞄见运营小哥一脸焦急。   借镜头切换的间隙,她挑眉示意:什么事。   运营小哥指向旁边桌面,口型告诉她手机一直在振动。   得益于团队默契,林眠眼神询问:谁的。   小哥瞟向屏幕,表情复杂,埋头写了个提示板:西湖来电。   他下巴稍扬,那神情分明在八卦:“西湖是什么意思。”   林眠扫他一眼,点颔表示知道了,正襟危坐,镜头刚好切回来。   苏西在台下全程观摩,抿唇了然一笑。   林总真促狭。   -   晚上九点整,林眠准时下播。   还没来得及卸掉收音麦,她先拧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多半瓶。   有段日子没上播,骤然说话量陡增,一时竟不习惯。   苏西替她取下夹子,佯装无意道:“新招的主播也可以试播,你何必自己上。”   潜台词是突然拼命一定有问题。   林眠嘿嘿一笑。   心里烦,工作能压下负面情绪,没时间胡思乱想。   她用手背擦拭嘴角水渍,嘱咐各位,“明天关司长来,咱们可不能出岔子。”   临近年底时机敏感,她想起裴伯渔说的,直播平台一视同仁,顶级三甲的大夫才说了一句来门诊挂号,直播间一秒被封。   临门一脚翻车要不得。   苏西点点头。   行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他们团队恒久不变的底色。   -   正说话间,桌面上手机再次振动。   运营小哥递给她,努嘴指指屏幕,“还是西湖打来的!”   林眠道谢,转身去隔壁间。   她深吸一口气,“温总。”   “你做了什么!!林眠!!”温慈咆哮。   声音犹如功放。   她耳中“嗡”地一声,一把拉远手机,还是被尖利的声线刺激到鼓膜。   “你干的好事!!”温慈兴师问罪。   林眠一脸懵,“怎么回事?”   “佳宜美妆明年的封面黄了!!!”   “???”   “乔佳宜说明年预算不够,这话你信吗?”温慈冷嗤,“本来年底该签合同了,她一直拖延,我找人打听才知道,他们明年居然不打算再投杂志了!”   “大环境不好,数字化和社交媒体盛行,品牌的广告预算都在收紧,也算——”   温慈粗暴打断她,“少跟我扯用不着的!乔佳宜最宝贝她女儿,乔斯羽上你直播间被群嘲,还敢说始作俑者不是你!”   “4300万啊!!你就是从原始人干到现在,也不、够、赔!!”   “那场直播回放我看了,你有必要跟她针锋相对吗,哄着她聊聊不就完了,你从前的谨小慎微哪里去了!”   “我不管!这事因你而起,你必须得给我、给集团一个交代!”   ……   短暂沉默。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所以呢?”林眠搭腔,拉远手机深呼吸。   温慈一噎。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原以为林眠会反驳自证清白,起码也会解释,可是她居然不屑一顾。   “你放什么厥词!”   “温总,只要你能证明佳宜美妆拒投明年广告与我有关,我任凭集团处置,但是,如果您做不到,这事儿咱们该怎么论。”   “林眠!区区几个直播间的打赏你就膨胀了,你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是你觉得我现在拿捏不了你了!!”   “温总,咱们就事论事,大家都是同事,趣可相亲相爱一家人,谁拿捏谁呀。”   “好啊你,去了三个月上海翅膀硬了!你以为苏南宁真心挖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离开趣可,你什么都不是!!!”   ……   温慈气急败坏,电话里口不择言,全然不顾总编辑的职业风度。   “硬不硬的,直播数据说了算,配不配的,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温总,求您干点正经事吧!咱别成天盯着这些破事,您都快进我嘴里了,要不,你坐我嗓子眼听?”   林眠挨个怼回去。   温慈嗓门大,她也铿锵有力,丝毫不怵。   -   与此同时,隔壁直播间。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多嘴,如同被点穴,原地竖起耳朵一动不动。   有生之年系列,林眠和总编辑对线。   影棚的大小隔间是后加的,密度板不隔音,争执声清晰无比。   苏西胆子大,她拿鞋尖轻轻拨开直播间的门,好让声音的穿透力更强。   这时,影棚走廊外,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起。   Battle还在继续。   脚步声渐近。   所有人屏息而待。 第201章 我们林总生气了   TarcyWu手提两个硕大的外卖纸袋,重得她几乎脚下不稳,还兴高采烈探身,扬声,“大家晚上辛苦啦!”   她喘着粗气,献宝般举起双手。   正要嘚瑟。   “嘘!”   所有人眉心紧蹙,不约而同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西接过纸袋,不由手下一沉,连忙搁在桌上,不动声色觑人一眼。   TarcyWu究竟哪根筋搭错了,这大晚上的,竟然肯纡尊降贵来送爱心餐。   难不成是和林眠的合作谈成了?   她不禁悄悄打量她,之前林眠不表态,果然是嫌自己咖位不够。   时尚圈嘛,见怪不怪。   就像ElieSaab家是最势利眼的高定品牌,时尚版借礼服,好几年都借不到一件。   换个角度想问题,心里瞬间平衡。   -   “你们一个个在干嘛?有会喘气的没有!”TarcyWu一头雾水,径直往沙发上一歪,翘起二郎腿,搭眼环顾四周。   苏西正走神中,全然没听到吴友之发问。   见无人回应,运营小哥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挠头解释:“我们林总生气了。”   TarcyWu扯了下嘴角,摆摆手没接,要笑不笑道:“她还有发火的时候?”   “不知道跟谁打电话,”运营小哥顿了下,又补充说,“西湖……给她打电话的人叫西湖。”   谁家好人叫这名字。   “西湖?”TarcyWu闻言一愣。   她要是跳进黄河,全中国人民都能喝上龙井,林眠吐槽温慈。   秒懂。   还得是她们文艺青年,骂人都不带脏字。   琢磨过来,TarcyWu笑得迸出眼泪,伸手拿指关节沾眼角。   她笑得太突兀,大家猝不及防,警告眼神纷纷投射过来。   “姐,你稍微克制点哈。”运营小哥隐晦提醒。   TarcyWu瘪嘴收声。   -   正说着,隔间争吵又至。   ……   “林眠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您没办法就按我说的做!温总,您如果实在心里不痛快,咱们见面聊,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催命电话。”   “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林眠啊林眠,你给我等着!”   “等!!我等您来上海,或者把来前儿火车票报了我回凤城。”   “等着瞧”这种赌气话,从她来上海到今天,温慈狠话放过不止一次。   她始终保持清醒。   翻脸容易,谁都会,如果翻脸只是情绪发泄,无法解决问题,廉价得毫无意义。   与其明目张胆的讨厌,不如含蓄的绝地反击。   此刻,林眠倒巴不得温慈主动招她回去,路费集团报销,丁点不浪费。   该省省该花花,她一贯的主张,可以买贵的,不能买贵了。   ……   通话骤然断线。   再一次不欢而散。   屏幕滚烫,林眠耳廓灼热,再接几次温慈电话非得听力损伤。   她用力按揉耳屏。   谢主任讲过,耳屏是情绪的反射区,烦躁或焦虑时,揉一揉有助于放松身心。   休整片刻,林眠收起手机深呼吸,若无其事回到直播间。   推门。   余光瞄到刹那慌乱。   “林总……”   所有人正襟危坐,机械地打招呼。   “……”   有点尴尬。   房间不隔音,温慈嗓门堪比唢呐,她没有很客气,声调也不由拔高。   见大家一个个臊眉耷眼的,林眠按了按太阳穴,“等吃夜宵吗,怎么还不下班。”   一扭脸,她看到TarcyWu坐在沙发上,正懒洋洋掀起眼皮望过来。   “你怎么来了?”林眠指着外卖袋,半开玩笑道,“来监工啊?”   话音未落,苏西眉心一跳,称呼变了。   新闻人敏锐的八卦嗅觉作祟。   是独立平等的“你”,而非客套的“吴老师”或“吴总监”。   苏西假装低头玩手机,眼角余光扫向Tarcy,等看她反应。   “册那!监什么工,我下班路过好吗,进来看看热闹。”   “那个谁——”TarcyWu一指运营小哥,“袋子里是热粥和点心,你给大家分一分。”   满屋子人,个么就这一个有眼色的。   运营小哥把玩打火机,上下扫视,“你谁呀!”上一个倨傲指使他的是乔斯羽。   “我……你不认识我??”TarcyWu声线发紧,大眼珠子快掉地上,“你还是不是趣可的人!”言外之意是责怪林眠你怎么教的人。   “这位姐,你这个搭讪方式有点老土哈。”   “……”   “我来我来,我分。”   苏西打圆场,迎上来拆开包装袋,手肘一怼运营小哥,示意他闭嘴。   见状,TarcyWu背靠沙发,姿态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不带表情剜他一眼,扶着膝盖起身,“我走了。”   她指尖勾着爱马仕mini kelly二代黑银,眼风带过林眠,停顿一瞬。   有话要说。   林眠一把捞起大衣,紧步跟出去。   -   影棚不远的窄巷,小酒馆林立。   临近圣诞,红男绿女微醺,空气中满是烟草和香水的味道。   几棵银杏树光秃秃的,疲态尽显,墨色笼罩下,枝丫张牙舞爪。   细看之下有的还挂着银杏果,有种干净的臭味。   TarcyWu听见大门锁响,回头张望,下颌一抬询问:“怎么回事?”   “没事。”林眠习惯性谨慎。   “温慈又打电话骂你啦,”TarcyWu撇嘴,“个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骂回去了嘛!”   狗不能喂得太饱,人不能对得太好,就要怼到她怀疑人生。   “小眠眠你真棒。”   “……”   林眠长吁一口气,裹紧大衣,半天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温慈说,佳宜美妆名明年不投封面了……”   杂志已死。   在时代变革中走向落幕。   4300万封面广告费,品牌正在逐渐抛弃纸媒。   上回去瀚海取经,肖海介绍过,瀚海每年营销预算几个亿。   今年新车上市,单单投在微博的预算,一场发布会营销费用起步2000万。   佳宜撤投,对趣可而言,无疑是头顶高悬的停刊铡刀又降下一寸。   TarcyWu哦了声,单臂抱胸,一手撑住下颌,没再往下接话。 第202章 怪不得你最近这么拼命   冷风一吹,林眠整个人清醒几分。   身体仿佛被灌了铅,沉重得无法移动。   无力感如同涨潮,一点点将她包裹,这种感觉难过又难说。   像开车时遇到变灯,黄灯三秒倒数,总是犹豫,不知该猛踩油门还是一脚刹停。   风声呜咽,卷起冬夜的寂寥。   好半天,TarcyWu问:“她没说别的?”   林眠微怔,“没有。”除了发泄,温慈其他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   TarcyWu踩着高跟鞋走近,身子略向前倾,将整个人拢在宽大的貂皮大衣里。   “一个小道消息,乔佳宜把佳宜美妆卖给日本一个沙龙公司,过去她说了算……”   “现在时移世易啦,她不是大股东,没有话语权,刊例价不打折,笑死,无脑再投才是有毛病好伐啦!”   ……   “卖了?”林眠深呼吸,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怪不得温慈暴怒。   林芝广告会上,乔佳宜左右逢源看不出一丝异动。   女强人擅长做交易从不讲感情,按兵不动说明时机未到。   “具体我不好知道的呀,动动脑子想想,盘口老么大,尽调复杂,总不能是最近的呀。”   林眠揉一揉额角,“人心难测啊,咱们一下子就被动了。”   很多事不尽人意,却又无能为力。   她做不到TarcyWu的潇洒,她真心为趣可惋惜。   “哎!注意措辞!不是‘咱们’,是‘你们’,你和那个谁,我早说过,我对事业没有追求。”   “……”   “你可以去问大侄子,谢逍他圈子里肯定知道的呀!”TarcyWu提议,“大侄子呢?”   “……他回凤城开会。”   “怪不得你最近这么拼命,空虚寂寞床上冷啊,小眠眠。”   “……”   林眠无声瞥她,伸出几根手指比了个“3”。   TarcyWu一噎。   “其实,佳宜美妆这事我知道,和三哥吃饭那天本来想告诉你,但是……”   但是她故意没开口。   不是不信任她,而是……   TarcyWu慢条斯理抚摸着貂绒,娇俏一笑,“高端局,打得就是信息差。”   信息差。   林眠点点头。   人在一路向上的过程中,资源其实是一层层更迭替换的。   你站的越高,拥有的信息就越多。   所谓顶峰相见,必定高手如云。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狼人杀。   -   回公寓的车上,林眠看到谢逍八点发的消息,现在差不多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回过去:【刚下播,没顾上看手机,你回家了吗?】   谢逍的行程报备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早他只发文字,后来学会了配图,现在开始发Live图,谢主任永远在自我迭代。   林眠感慨。   -   洗过澡她刚躺下,谢逍消息进来。   【没有,第二场刚开始15分钟。】他精确到分钟,还附带一个5秒的视频。   KTV包厢。   灯光昏暗迷离,林眠一眼瞅见抢麦嚎叫的秦北望,原来下一场是A11圈子聚会。   林眠没多想,专注打听:【听说佳宜美妆卖给日企了?投资圈里怎么说。】   民族企业,好不容易创出了品牌,为什么要卖给外国人,很多年前的“美加净”就是前车之鉴。   经济有周期,底下人还没上报,谢逍老实回复:【不知道。】   很快,他又补发一条:【很着急吗?】   林眠被他问愣住,着不着急的木已成舟:【不急,随口八卦别放在心上。】   那头,谢逍翻出通话记录,一键拨号。   KTV包间门外,柴乐停下脚步,腹诽就下去挪个车的功夫,老板催什么催。   “柴律,了解一下佳宜美妆。”   柴乐头皮一紧,“你是不是喝多了。”   ……   -   翌日周五。   关泳玄一行视察趣可传媒旗下《Cute》时尚版编辑部和直播事业部。   从关司长抵达环宇中心,工作群开始同步实时消息。   【司长参观编辑部,亲切交流座谈,吴总监汇报时尚版情况。】   【关司长题词,全员合影留念。】   【@林眠,直播间准备好了吗,领导下电梯准备去静安。】   上午十点一刻,考斯特直接驶向静安影棚,张延亭吴友之陪同。   直播事业部全体严阵以待,林眠做最后的检视,大麦花篮上卡片通通收好,CuteLive随时准备切入信号。   关泳玄有15分钟的做客时间。   林眠深呼吸。   今天直播和以往不一样,不确定因素太多,说不好为什么,她右眼皮狂跳。   工作群消息更新:【已到嘉德国际,还差一个路口。】   突然,她手机振动。   【TarcyWu:西湖来了。】   隔着屏幕,林眠倒吸一口凉气。   完全来不及回复,更来不及反应,米黄色考斯特已经露头,渐行渐近。   车门缓缓滑动。   林眠他们恭敬候在影棚门口,身后补光灯亮起,手持云台就位。   直播开始。   “欢迎关司长莅临CuteLive指导工作。”林眠迎上前,握手。   确定行程时,已经提前和关泳玄沟通过会开直播,灯光一打,气氛陡然紧张。   “各位网友朋友大家好,我是关泳玄。”关泳玄下车,对着镜头打招呼。   一行人簇拥着她穿过走廊。   趣可首席摄影师王何夕冲在最前,闪光灯咔咔一顿连拍。   人太多眼花,放眼全是后脑勺,林眠不住张望,试图寻找温慈。   她顿了下。   别太敏感了吧,林眠想。   -   走廊有人关灯,苏西在耳机里叫她,“人呢!快进来!直播要开始了。”   围在镜头后面的工作人员虽多,却没有人多嘴,关泳玄和张延亭坐定,只等林眠上台开播。   打过招呼,苏西最后检查灯光,屏幕上正播放开场动画。   二位领导旁若无人地寒暄,热情洋溢。   苏西注视着。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   社里都知道关泳玄和张延亭的交情,更清楚林眠同关司长的情分,这趟视察,说直接点就是礼尚往来。   -   林眠低头看腕表,边走边回苏西,“稳住呀,还有两分钟呢!”   商业大佬们的生意玄学,张延亭最讲究吉时,连开播时间也不放过。   “林总。”身后突然有人喊她。   阴阳怪气的。   林眠眼皮一跳。   飞来的子弹有优先通行权。   该死的墨菲定律。   温慈踩点出现,勾唇笑道:“不着急,还有时间,我们先聊几句?” 第203章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温慈踩点出现,全套香奈儿23K当季穿搭,手拎一只大象灰Brinkin。   “温总。”林眠心头一跳。   温慈果然懂张延亭,卡点炉火纯青。   没时间东拉西扯,林眠开门见山,“您特意来一趟,想聊什么。”   不等温慈回应,她面无表情睇人一眼,呼出siri,“定个一分半的闹钟。”   ……   好你个林眠。   温慈血压一下就上来了。   来上海途中,她设想过无数种林眠的回答,头一句寒暄在意料之内。   定闹钟让她大跌眼镜。   三个月不见,林眠如同脱胎换骨。   “说几句话,你用不着这样吧。”温慈早有心理准备,她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眠笑笑,“直播不比做杂志,容错率低,温总不习惯很正常。”   还有75秒。   温慈忍不住槽牙紧咬,“关司长能为你专程来上海,我们林总好大的面子。”   关泳玄一行表面上是下基层视察期刊发展现状,并没有趣可上级主管单位陪同,谁都能看明白到底几个意思。   顿了顿,温慈意有所指又说:“你该知足了。”   知足?我这样不全是拜您所赐嘛。   林眠装傻,“都是熟人,要不,您先进去打个招呼?”   温慈顾左右而言他,哂笑道:“我来找你,又不找别人。”   她是临时决定来上海的,张延亭并不知情,佳宜美妆撤投她还瞒着没向上汇报。   4300万是大事。   如果乔总能回心转意,她不介意辛苦跑一趟,起码先得让乔总了解自己的诚意。   今天找林眠,也是同样的道理。   “封面损失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清楚,期刊的整体困局你也明白,我希望你不要代入个人情绪,客观地考虑问题。”   “佳宜美妆从还不出名的时候就和趣可合作,十几年的关系怎么能说短就断。”   “同行会怎么想,其他品牌会不会群起效仿,未来有多艰难,这些你想过没有。”   “你做直播不过三个月,可你做了十年杂志,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Cute》失去佳宜美妆支持,你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吗,非要亲者痛仇者快吗?”   “据我了解,整件事核心还是在乔斯羽,是她坚持让乔佳宜撤投,如果你能搞定乔斯羽,这事或许还有转机。”   温慈说了一大车话,突然故意停下来。   她了解林眠,嘴甜心硬也重感情,她就赌林眠对生活版牵肠挂肚。   此时战术性停顿,是留出主动搭话的机会。   做人嘛,有时候需要台阶。   林眠嘴角抿成一条线,淡淡笑着并不接话茬,“还有30秒。”   “……”   温慈倒手拎包,颧骨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微微颤抖,“我跟你说过,生意场上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给乔斯羽道个歉,这事还能转圜,我会帮你善后。”   “我希望你能想明白,当前做传媒做杂志,面对客户不是你想不想做,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的。”   “你作为趣可培养起来的主编、总监,如果还是这样的思路和状态,是无法胜任趣可的转型和发展的。”   “……”   林眠无语。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温慈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气急败坏了。   看来温总的高端局不太稳,她确实有信息差,居然真以为乔斯羽能拍板。   林眠低头看手机,倏地提眸,“温总,您这属于偷换概念,外加道德绑架。”   话不投机。   读懂对方的心里话,是成年人社交的共同默契。   语气不肯定,就是拒绝。   -   温慈眼底划过一抹疲惫,走近她两步,低声诘问:“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笑死。   “谁放过谁?!这话您也说得出口?”   是谁步步紧逼,又是谁蹬鼻子上脸,跳梁小丑来回蹦跶,谁放过谁。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温慈被附身了。   林眠哭笑不得,嘴角扯出冷哼。   人情似纸,世如棋局。   二人对视。   一阵较劲的沉默。   温慈强迫自己收起情绪,只要林眠没有明确表态,一切还有机会。   本来也没指望林眠立马答应,谨慎如她,自然得好好思量。   相顾无言中,林眠手机振动。   90秒时间到,闹钟响了。   她一指走廊尽头的直播间,点颔示意,“您慢走,我先进去了。”   宫斗剧的启示,既然无法周全别人,只能周全自己了。   -   回到直播间,林眠略作调整,有人帮她补妆、换衣服和夹收音麦。   半分钟后,她热情洋溢走上主播台。   两位大咖同时做客,说不紧张是假,可当灯光亮起时,林眠内心又无比平静。   嘉宾直播访谈,实时评论区互动,气氛比单纯视察轻松不少。   “碎片化是目前阅读的明显特征,碎片阅读不等于破碎阅读。”   “杂志会带来更多的层次感和新鲜感,有固定的出版周期,对读者朋友来讲,延迟满足感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关泳玄侃侃而谈。   林眠感慨,“我们的杂志,正在接受并融合新媒体的圈子,期刊的目的是传播和影响,直播访谈,其实也是一种展现形式。”   张延亭接过话头,“趣可作为一个老牌生活类期刊,我们正在做出符合时代发展的改变,也希望大家未来多多支持。”   ……   大佬兴起畅谈未来,且不管能听懂几分,在场众人无不点头附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趣可人永远有话不直说。   苏西眼皮一跳,率先听出话内机锋,和TarcyWu对望一眼。   心照不宣。   张董明显话里有话,今天算定基调了。   -   运营小哥紧盯数据,眉头深锁。   片刻,他给林眠使眼色,躲在中控台后面手舞足蹈。   镜头切换。   林眠眼神追问:怎么了。   “数据井喷。”运营小哥口型示意,大佬当前,他识趣地没有写题板。   开播5分钟10万人在线,几乎是关泳玄表态的同一时间,流量突然井喷式增长,呈现一条明显的爆发曲线。   垂直向上犹如窜天猴。   开播以来,饶是“凤城陈浩南”打赏1000个嘉年华,数据起伏也不像今天诡异。   这泼天的流量,招架不住啊,运营小哥摸了摸裤兜的打火机。   感觉不像自然流量,更像是平台倾斜,刻意人工给量,给大量。   知道了,林眠不动声色点点头。   -   掌声雷动,直播结束。   和事业部全体亲切合影后,关泳玄没有多留,甚至没有安排就餐,直接上车。   林眠起身相送。   影棚大门口,车门开着,她站在车下。   关泳玄扣好安全带,偏头看林眠,招手让她走近点。   香山座谈会饭后,张延亭和她聊起林眠,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想让林眠再更进一步的心思可见一斑。   “明年我打算出去旅游,走一走年轻时没去过的地方,人生嘛,有很多种可能,我们得勇于尝试,对吧。”   远大前程,要靠她自己挣。   关泳玄拍拍她的手,露出母亲般的和煦微笑,“好好长大,好好生活,听见没有……”   一秒戳中内心。   林眠听懂弦外之音,喉咙一紧,“谢谢您。”   “行了,回去吧,我等你好消息。”关泳玄没说是什么好消息,说完朝她摆摆手。   车门电机蜂鸣。   ……   米黄色考斯特前方路口一拐,并进车流,直至消失不见。   林眠定定出神。   突然,身后有人说话。   “林总,关司长那话几个意思,咱们大领导说话可真意识流,我都听不懂……”运营小哥叼着烟,嘴里含糊不清。   “《外婆的道歉信》,看过吗?”   小哥挠头,深吸一口烟抖掉烟灰,“……我不看书。”   “司长让你多读书!”林眠作势一打他肩膀,转身抹眼角。   在那本书里,外婆用自己的一生告诉爱莎,生命可以有无数种可能。   可以逐渐变得强大、坚韧、无所不能,也可以永远激情万丈,永远热泪盈眶。   关司长不辞辛苦来魔都,实际就为了跟她说这句话。   ——人生不过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   “哎,林总,关司长说等什么好消息,你也分享一下呗。”   “……”   “咱们是一个team呢!我们伐木累!”   “少贫嘴!”林眠绕过他,一路小跑进影棚。   刚推门撩开隔风软帘,正面撞上吴友之和苏西。   TarcyWu一抬头,“走,小眠眠,吃午饭去,我请客。”   她摆弄手机,专注双手发消息,边道:“我有个八卦跟你讲。”   林眠眼前一亮。   最喜欢高端局了。 第204章 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客随主便。   TarcyWu时刻保持身材,不吃炒菜,她挑了一家轻食餐厅,就在嘉德国际楼上。   林眠第一次来,本能地想到肖海。   工作日中午用餐高峰,餐厅里人满为患,门口居然还有等位的。   三人靠近窗边落座。   从服务生对她们仨的热情程度看,TarcyWu是常客。   “你们点常吃的,我怎么着什么都行。”林眠又把菜单推回给苏西。   她对吃不挑剔,更何况是轻食。   她喜欢吃红烧肉,浓油赤酱,咸中一点甜,谢总做的那种。   “你点你的,”TarcyWu一直低头发消息,闻言瞥苏西一眼,然后挑眉看她,神秘兮兮问,“你知道我跟谁聊天?”   林眠下颌一抬。   TarcyWu把屏幕转向她一秒,“周琛,认识吗?”   谁。   林眠放下水杯,眉心微皱。   乍听名字怪耳熟的,想不起来是谁,模棱两可的事她从不轻易表态。   “不认识。”   苏西搭眼看她,嘴角噙着一抹怪笑。   没有笑她有眼不识泰山,而是感慨她现在毫不掩饰的直接。   “Tarcy大学同学,洪量的美女副总裁。”苏西介绍。   洪量引擎。   林眠恍然大悟。   果然,圈子决定人生底色。   她脑中闪过运营小哥提醒,反问:“刚直播流量暴增,和你同学周总有关?”   “灵光的嘞!”TarcyWu一笑,“主旋律弘扬正能量,平台流量倾斜,双赢。”   她没提周琛在消息里嘚瑟,适当保持神秘感蛮好。   “所以当初郭淮去洪量,是你引荐?”林眠趁机打探。   “那倒不是。是他自己想回北京,又有他姑妈关泳玄的门路,”TarcyWu说道,“想走就走嘛,地球离了谁都能转,是伐啦。”   “他走掉也好,免得趣可说我压迫他,侬敲敲脑壳看看,造谣不要成本的呀!”   林眠表示理解。   有人说,人生有三把钥匙:接受、改变和离开。   不能接受的就改变,改变不了的就离开,少问别人为什么,多问自己凭什么。   -   服务生上菜,苏西点了三份定食能量碗,端上桌老大一个草帽盘。   嫰鸡胸肉、杂粮饭团、烤蘑菇焗南瓜、溏心蛋、水煮玉米块和西蓝花,蓝莓颗粒,再撒上欧芹大蒜调味料。   林眠叉了一块,寡淡的难以下咽。   TarcyWu放下叉子,“西湖力挺的新人,叫什么来着……”她下意识看苏西。   神他的西湖。   苏西意会,“关乐乐。”   “个么不要太离谱,把自己当盘菜!给你听个有趣的。”TarcyWu点开周琛语音。   ……   “你说谁,小关,哦不亲爱的,那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当初我们周年庆,一堆实习生敬酒,属她放得开最能喝,一人干三两白酒。”   “一问她姓关,皇城脚下,亏我还当她是关司长亲戚呢!被嘲好久,悔死我了。”   “你怎么会对她有兴趣,哎,就你们总编,嫁进豪门那个,特别看好她。”   “长得很一般嘛,不如上回星星之夜颁奖的那个。”   “……”   TarcyWu点开另几条语音。   “她实习期满没转正,我们还是倾向于选择家在北京的。”   “后来她说想去趣可,求我给温慈打电话,我不是想着是你上级嘛,不过一句话的事,顺水推舟得了。”   “我必须要郑重申明,我个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熟,不要造谣哦。”   ……   林眠情绪复杂。   关乐乐常把洪量offer挂在嘴边,祥林嫂一般,今天算彻底露底了。   趣可“一北一南”,温慈和TarcyWu隔空斗法,社里人人都觉得温慈险胜一筹。   和TarcyWu熟识后,她才明白,什么温慈强势,分明是吴友之不屑一顾。   俩人根本不在同一个认知维度。   “我们Tarcy有的资源,她根本没有,时尚圈谁认识她呀!”苏西说。   她又说:“她这总编辑,是嫁入豪门换来的吧,有职称嘛她!”   林眠:“……可能那会年代早,职称靠评,不像现在这么复杂。”   推己及人,联想到谢逍的正高职称,林眠觉得高低得考个经纪人证。   -   TarcyWu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   后来聊了几句时尚圈的八卦,过去没听过,林眠瞠目结舌,饶有兴致地听。   她备受启发。   人脉的本质是价值,不管什么关系,都讲求相互匹配,等价交换。   混更高的圈子,提供价值,比付出真心更靠谱。   -   吃完午餐,TarcyWu表示她还要做SPA,先走一步。   林眠做不到吴总监硬气又任性,她和苏西还得回影棚工作。   嘉德国际一楼大堂。   瀚海车企巨幅装置气派,林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一次生出选错行的无力感。   “肖总,这么巧呀!”苏西和人打招呼。   逍总。   林眠本能抬眸,此肖非彼逍,生怕肖海察觉端倪,她眼神闪躲,“肖总。”   “吃饭了吗?”肖海整理夹克衫拉链,拽平里头的浅灰色羊绒衫。   苏西正要回答,林眠斜眼瞟她,“还没,正要去呢。”   眼下饭点已经过了,看他样子,该是去饭后一支烟的,正好错开。   肖海一乐:“那真巧,我也没吃,一起吃点吧。”   林眠:“……”   就很难评价。   -   “抱歉肖总,我胃不舒服,得先走。”苏西抢答,哈哈笑着掉头就溜。   “……”   林眠无语。   她恨自己走神,这理由明明她也想用。   苏西一溜,肖海一副“你看着办”的眼神,似笑非笑盯着她。   他早上和品牌部开会,刚在顶层餐厅吃过,眼下纯粹想和她多待一会。   还不到一点,除了吃午饭,也没有更合适的理由。   他说:“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林眠纠结。   片刻,总算松口:“你想吃什么?”   她于心不忍。   自从知道小尹存在,就总觉得他是对着Evelyn说话。   “去楼上轻食吧,近,他们说好多人慕名打卡,要不试试去?”   肖海爽快给出方案。   “……”   你可算了吧!   林眠眼前一黑。   今天怎么回事,诸事不顺。   -   午休时间,嘉德国际电梯人不多。   轻食餐厅上客高峰已过。   肖海先一步走出轿厢,店长殷勤上前,恭敬称呼着小肖总,边躬身引路。   一扭头瞅见林眠,店长一愣。   见她和肖总前后进来,拿不准这俩人是不是一起的,他先觑一眼肖海背影。   小肖总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他又看林眠,瓜子脸,眼角微微上扬。   她长得很好看,他刚见过印象深刻。   原来不是一起的。   店长收回视线,拿定注意问她:“女士,请问您是落下随身物品了吗?”   “……”   是还是不是呢。   太社死了。   林眠深呼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肖海回头看她。   他微抿下唇,伸手一拨刘海,笑道:“怎么,你没吃饱啊?”   “……”   心态崩了。 第205章 不回!   “你没吃饱啊。”肖海一拨刘海,问得理直气壮。   林眠瘪嘴,整个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嗯,没吃饱。”她顺着话头往下胡诌。   摆烂吧。   肖海委婉表示,“嗯,我也我没吃饱。”   她傻眼,他忍俊不禁。   肖海猜出她心思,心里藏不住笑。   和她说话居然还用上田忌赛马了。   林眠听出弦外之音,明白他变相解围,提眸看人一眼,“嗯”了声,没有点破。   有佳宜美妆封面撤投的前车之鉴,眼下,和肖海关系变得微妙,轻不得重不得。   他不像秦北望,好开玩笑,交情也没到,更别提谢逍,想说什么都行。   于是,两人落座后,林眠保持沉默。   今天水逆,最好不要瞎折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时下,正经饭点已过。   肖海点了一份炝拌大虾茴香豆菇,配一杯苹果肉桂拿铁,他问她要点什么。   林眠故意说:“红烧肉。”   肖海一噎。   轻食餐厅哪来的红烧肉。   这就是婉拒,他没再坚持。   餐厅就餐的人虽然不如刚才多,可放眼望去,全是瀚海的熟面孔。   来来回回路过。   几乎每个人都会自动停下来,给肖海打招呼,毕恭毕敬一声“小肖总”。   然后,他们视线有意无意瞄向她,带着八卦的审视和探究。   肖海吃得慢条斯理。   林眠如坐针毡。   -   等他吃完,林眠低头看腕表,诚恳表示:“我真得去上班了。”   人肉背景板还算尽职,海底捞吃火锅放个玩偶,顶多也就是相同的氛围。   肖海不置可否,拿纸巾擦嘴,动作优雅又绅士。   落在她眼里,他动作有如慢放,和《疯狂动物城》的树懒“闪电”一般无二。   林眠“蹭”地起身,提声说:“肖总您慢慢吃,我先去工作了!”   急死人了。   刚走出几步远。   “林眠!”肖海在身后叫她,“明年回凤城吗?”   她脚步一滞,“明年?”   “离新年没几天了,你过糊涂啦?”   周末就是圣诞节,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一周就将迈入新一年。   林眠想了想,用挑不出错的语气平静道:“不回。”   她又补充:“工作忙。”   肖海下颌微抬,没有再往下接话,朝她摆摆手。   林眠快步走出餐厅。   妈的。   真不该心软。   -   圣诞新年双重buff叠加,魔都各处节日气氛拉满。   黄浦江畔的豪华酒店,直接把一栋楼装饰成了一棵发光的圣诞树。   拍照打卡的人潮自觉排起长龙。   此刻,温慈完全没有丝毫闲心欣赏。   陆家嘴的纸醉金迷也和她没关系。   佳宜美妆总部楼下,她坐在裙楼的咖啡厅,打开App退掉了今天下午五点的机票。   无论如何必须要见乔佳宜一面。   哪怕是最后的努力。   她看了看表。   掏出香奈儿气垫补妆,右手无名指轻抚眼角细纹,再四确保妆容无懈可击。   随手将只喝了两口的咖啡丢进垃圾桶,然后深吸一口气,款步走向电梯厅。   -   佳宜美妆总部在大厦52层。   高速电梯运行,走出轿厢时,她鼓膜膨胀,有点耳鸣。   前台阔朗。   正中央悬挂一副巨大的乔佳宜形象照,旁边还有四个烫金大字:国货良心。   温慈没直接进去,她站在门厅给乔佳宜打电话。   能打通,但就是没人接。   反复拨打了好几遍,始终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   温慈一脸烦躁,单手戳动手机,不耐烦地叹气。   楼层保洁推着清洁车路过,熟练用工牌开门禁,好奇打量她几眼。   妆容整齐,衣着不凡。   保洁以为她是佳宜的重要客人,好心搭腔:“美女,门开啦。”   “有病。”温慈斜眼剜保洁一眼,扭头往电梯厅挪了几步。   -   她继续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   给乔佳宜打视频通话同样没人搭理。   温慈翻出包里的打火机,捏着把玩,另一手滑动联系人通讯录。   乔佳宜秘书。   她发消息试探:【小朱,马上年底了,你陪乔总预备去哪跨年。】   说话不能太直接,目的性过于明显。   又怕秘书听不懂潜台词,不知道她在门口,【我来上海出差,刚好有客户在楼上,我来给乔总打声招呼呗。】   发完信息,等了几秒。   她找到消防楼梯间,用力推开门,走进去。   不多时。   有一条新消息进来:【朱秘书:温总你到了吗,我这就去前台接您。】   温慈贴耳细听,一不会外头门禁响。   她手拎Brinkin,踩着RV高跟鞋,使劲拉开防火门,走出去。   “温总!好久没见啦!”乔佳宜秘书小朱迎上来,笑成一朵花。   温慈佯装走楼梯,故意气喘吁吁,“真是不行了,还想着环保走下来,可真累。”   “所以您身材格外优越!”小朱说着场面话,大方引她往里走。   -   过去几年,温慈来过这里很多次。   她脚下稍顿,乔佳宜办公室方向不对。   小朱看透她疑惑,“乔总办公室有客人,委屈您,会客室稍待片刻。”   温慈落座,“乔总什么时候有空。”   小朱接过前台的咖啡,递给她,“不好说,年底了嘛,事情比较多。”   温慈抿一口,故作轻松道:“理解,我也是刚忙完。”   “那您稍待,我去去就来。”   温慈笑笑。   -   会客室中央空调暖气足,不大一会,温慈后背渗出薄汗。   她脱掉大衣,Maxmara经典款101801,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洪量App硕大的推荐位,播放着关泳玄视察趣可的视频,直播间金句循环。   视频发布不到两小时,前台点赞人数已经超过200万。   温慈嗤笑。   突然,她喉咙发痒,仰头喝掉半杯咖啡。   凉拿铁口感真腻。   她摁灭屏幕,手机丢在沙发上。   小朱怎么还不回来。   还玩灯下黑,说什么办公室有客人走不开,摆明乔佳宜不想见她。   温慈起身,正要推门出去。   外头人影晃动,朱秘书和她打了个照面,“不好意思温总,乔总临时有个会,眼下可能不方便见您。”   “……”   温慈无名火上头,胸口明显有个起伏。   小朱看她。   求人办事要有态度。   温慈略一沉默,压住邪火,“是我来的临时,烦请转告乔总,刊例价可以协商。”   “咱们都是自己人,万事好商量。”只要别拒绝,别撤投。   “您稍等,我再去通报一下。”小朱转身离开。   还通报!真当自己是武则天呢!   那叫汇报!   温慈翻了个白眼。   -   魔都冬日,日落是温暖的金色调。   晚霞像橘子瓣揉碎天空,被蜡笔晕染,宛如一帧定格的电影画面。   小朱终于再次回来。   朱秘书谦逊客套,“温总,特别不好意思,乔总确实没时间。”   “……”   温慈无语。   小朱压低声音,“不过,乔总今晚有个饭局,可能会有空,要不您看……”   温慈会意,她委婉道,“是我来的不巧,不知道乔总喜欢吃哪家的菜,我将来也好尝一尝。”   小朱早有准备,直接把地址和时间发给她,话里有话嘱咐,“您可别把我卖了。”   温慈笑笑,穿好大衣走出去。   小朱目送她离开。   门禁关闭,地弹门咔嗒一声。   -   “人走了?”乔佳宜问,她随手叉掉电脑屏幕上的热播剧,揉一揉额角。   “刚走,按您吩咐,地址发给她了。”   小朱不懂乔总为什么态度大变。   她和温慈没交情,只听令行事,老板说让晾着就晾着,再好奇也不敢多嘴。   “行,你去忙吧。”乔佳宜开始打电话。   闻言,小朱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关门刹那,里头飘来一句,“晚上会所来打麻将呀!” 第206章 她心术不正!   温慈从大厦出来,已将近傍晚。   陆家嘴的建筑群逐渐亮灯,点缀夜色。   佳宜美妆的封面,一直让她揪心。   朱秘书给的地址不近,时间也紧,来不及吃晚餐,她思忖再四决定直接去会所。   到的早,乔佳宜的车还没来。   温慈有心在门口堵人,于是点了杯热拿铁,坐在大堂旁边的咖啡吧刷手机。   打开洪量App,大数据推送,她再次刷到关泳玄直播的视频,接连好几个类似。   气得她无名邪火又起,一把倒扣手机。   一个个的尽不让她省心。   -   缓了片刻,温慈端起热拿铁抿了一口。   她压住情绪,滑开手机拨给苏南宁。   一段郭德纲的相声彩铃,刚倒手放下杯子,电话接通。   苏南宁朗笑:“哎呦,温总!你怎么想起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你怎么办事的!”温慈抱怨,又发觉语气不对,干脆揶揄,“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她指的是老友传媒挖林眠的事。   前不久听苏南宁提过,他特意向她侧面打听林眠的想法,还专门打探趣可的待遇。   想挖林眠,她求之不得。   年终座谈会结束后,得知苏南宁灰溜溜回了武汉,她就知道八成没戏。   她在乔佳宜那里碰了钉子,正不痛快,给他打个电话奚落一下,也算平衡心态。   和聪明人说话不绕圈子。   苏南宁不以为意,仍乐呵呵的,“年轻人嘛,心高气傲,看不上老家伙很正常。”   温慈嗤笑,“苏总纵横传媒界四十年,你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哎——我可没答应你什么,”苏南宁老奸巨猾,反唇相讥,“倒是你,反应这么大,可也不像你的风格,哈哈哈哈……”   背着牛头不认脏。   温慈冷哼一声,借口信号不好挂断电话。   -   彼时。   苏南宁正叼着雪茄,在牌桌上征战。   温慈一通电话,让他心下起疑,手捏一张“红中”悬停半空,若有所思。   《老友》转型正缺一个领军人。   得肯拼有闯劲,还得胆大心细,脑子里有货。   放眼圈里,四五十的老一辈思维和体力跟不上,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终究太浮躁。   提拔人只筛选,不教育,更不培养。   直接挖。   他看来看去,趣可林眠——顶合适。   不说别的,就这份踏实沉稳,是当下最稀少和最珍贵的。   本来他没动心思,直到林眠被派去做直播,他才算重点关注起来。   但是,和林眠不熟,有些事不好明说,又不能直接问张延亭,只好向温慈打听。   好好的正刊主编,为什么会被下放做新媒体,简直和“流放”异曲同工。   老牌期刊内部存在鄙视链,新媒体再发展壮大,它始终无法取代纸刊的地位。   张延亭在搞什么鬼。   “苏总,您这张打是不打?”   苏南宁收回思绪,一把将“红中”敲在桌上,推牌,豪爽大笑:“胡了!!”   -   放下手机,温慈一杯咖啡喝完,漫不经心瞥向窗外停车场。   熟悉的车牌。   乔佳宜什么时候来的!   刚只顾奚落苏南宁,全然没留意正事。   温慈“腾”地起身,放眼四周,楼梯角一抹眼熟的身影,她追过去,“朱秘书。”   小朱一愣,客气道:“温总,乔总碰见个大客户,您稍待,我这就上去通报。”   没几秒。   “要不,您先跟我一起上楼?”小朱揣摩老板心思,让了一句话。   等在大厅确实不像话,温慈跟她上楼。   乔佳宜在会所有固定包间。   二楼把头的豪包,门口有个敞厅,左右各摆两张真皮沙发,还有茶几。   一看就是专程给求人办事留的位置。   小朱让服务生送来果盘和热茶,安顿好温慈,敲门进去。   -   “乔总,趣可温总到了,就在门外。”   乔佳宜眼皮不抬,盯着面前一排麻将,右手食指挨次划过,定在一张,“二条!”   见状,小朱知趣地退开几步,站在人身后听差遣。   待一圈打完,乔佳宜使个眼色。   小朱意会,推门出去。   温慈眼风微斜,坐得气定神闲。   “温总,抱歉啊,乔总暂时还走不开,她说,您如果还没吃晚饭,她在隔壁间开一桌,让您边吃边等。”   谁缺这顿饭啊,老板摆明羞辱温慈。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家好歹是头部期刊总编辑,合作多年关系挺不错的呀。   小朱垂下眼帘,“您看,想吃点什么……”服务生拿来菜单。   温慈翘起二郎腿,手搭在膝盖上,偏头看她,“没关系,我可以等,请转告乔总,多谢她关心,饭就不吃了。”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   温慈回过劲儿来,这是故意给她难堪。   为什么。   当初封面撤投,乔佳宜千万个抱歉,心虚得不行,怎么一扭脸变得如此硬气。   完全不顾忌趣可和张延亭,颇有一种发泄的意味在里头。   她想不通。   温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没搞明白具体原因之前,她绝不会走。   -   豪包里头,乔佳宜手边一摞红票。   朱秘书从隔间小门进来,贴耳汇报:“乔总,人还在。”   “真有毅力!”乔佳宜不屑冷哼,手腕甩出一张“幺鸡”,绝口不提见人。   小朱抿抿嘴唇,什么也不敢说。   牌桌上,大伙交换眼神,都是人精,低气压当前,谁疯了敢多话。   刚临进门时,一楼大厅外,乔佳宜突然拦住她们,特意走侧门上楼,说是看见讨厌的人要晾着。   生意场上,谁人不知乔姐脾气最好,最肯体贴人,居然有人能惹到她。   有人八卦瞄了眼,好家伙,凤城裴家大公子的太太,趣可传媒总编辑。   那人眼尖,低声好心提醒。   “我又不瞎!”乔佳宜一脸黑线。   -   气氛有点尴尬。   对面牌友打圆场,笑了笑,好奇问:“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嘛。”   几个月前,俩人手挽手又做SPA又做头发,好得如同亲姊妹,圈里谁人不知。   乔佳宜摸牌,无声沉默几秒,冷嗤道:“她心术不正!!”   “明知他家老二有对象,还拉扯我家宝贝,摆明让我家乔乔当三!”   自家闺女喜欢谢逍,她不拦着,甚至十分乐见其成。   谢逍人帅,学历高,人品好,情绪稳定,比乔斯羽大10岁也不算什么,正是知道疼人的年纪,她十分愿意当他的丈母娘。   林芝广告会,温慈主动说会帮忙牵线,考虑到温慈是谢逍大嫂,自然比别人靠谱。   没想到温慈居然给小叔子找小三!   偏偏小三还是乔斯羽!!   当妈的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乔佳宜恨不得扇死温慈。   她竟然敢腆着脸追到上海,还来质问封面撤投的事。   这女人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   既然要来,那就别怪我拿你开刀。   乔佳宜微微一笑,“别理她!”她眼风扫向朱秘书。   小朱意会,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窄缝。   “给钱!上一把胡了你们谁没给钱!”   朱秘书觑向外间,老板嗓门大,温总一定能听见。 第207章 现在想来得及嘛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   又一波洗牌间隙,乔佳宜叫过朱秘书,侧耳道:“你出去看看,我不想见她。”   言下之意是找个合适理由打发温慈走。   生气归生气,生意是生意。   凤城裴家面子要给,张延亭往后还要合作,她也不敢太过。   没人跟钱过不去。   -   五分钟后,朱秘书回来,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乔佳宜正在算牌。   她这把要夹张“七条”,偏偏锅里没见一张,八成在对家手里,自摸有点悬。   她余光瞥一眼,不耐烦问:“有话就说!”   小朱为难,“乔总,温慈走了。”   “啥?”乔佳宜分神没听清,偏头看她。   对面悄悄打出一张“七条”。   “我出去看了一圈,服务生说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走了,大约十分钟前。”   坏了。   乔佳宜眼皮一跳,下意识扫向牌桌。   下家碰走了她的“七条”。   她右手掌心用力一推牌面,“不玩了!”   -   结束直播回到公寓,不觉又到凌晨。   事业部添新人,林眠没有听罗会林的建议从生活版内部抽调。   凡事向内,算是趣可的一贯传统。   与其落话柄给温慈,指摘她薅羊毛挖墙脚,倒不如重新招聘新人。   汇报时,罗会林表示理解,毕竟现任生活版执行主编什么德行,大家心知肚明。   最近主要忙新人培训,林眠亲自上手。   不谈直播经验,只谈理解并认同趣可的文化,尤其是《Cute》所承载的精神内核。   一本生活类女性期刊,走过漫长的三十年,不仅是爱与美的体现,   更永远服务于所有中国女性,成为她们对美好生活的引导,力量和精神慰藉。   时代壁垒,阅读浮躁。   现在年轻人不理解,一本杂志为什么要不断强调讴歌美好生活,唱响时代主旋律。   事实上,《Cute》从创刊到不断成长,正是中国传媒发展的缩影。   女性,一生都逃不脱家庭的限定,她是一种职能,工具而非为人的主体。   《Cute》始终关注女性自身,探讨广大女性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保持阅读的人,永远复古而知新。   -   林眠洗完澡,刚好收到谢逍视频。   手机就在浴室。   有前车之鉴,她犹豫了下,重新穿好浴袍,点开接听。   水气氤氲。   接通,对面光线昏暗。   “你喝酒了?”林眠问。   谢逍揉着额角,衬衫领口松散,脖颈周围稍微泛红,酒劲还没褪,“两场,刚完。”   年底全是局,一场连一场,能去的,几乎都是推不掉的应酬。   “手没事吗?”   “黄金左手。”   “……”   几秒安静。   谢逍眼神迷离,凝视屏幕,眼底欲望灼热,他抬手用力拽脱领带。   浴室太敏感。   她脖颈细长,松散裹着浴袍,恰好透出锁骨的阴影。   不知道是她皮肤白,还是浴袍衬托,谢逍只觉她今天哪里很不一样。   想要。   他喉结上下滚动,“想看。”   和他同床共枕,有些事早就有了默契。   林眠秒懂。   她故意拽下浴袍,露出半个肩膀,狡黠一笑,咬唇逗他:“回来看。”   “……”谢逍满眼宠溺,“调皮!”   她看着屏幕笑。   情到浓时,想见你,比说爱你具体。   谢逍:“傻笑什么。”   她嘴角快飞起来了,却一点不自知。   “笑了,但不傻。”   主编时刻保持职业素养。   他下午全程观摩她的直播,谢逍心疼,“今天累吗?”不累怎么会凌晨才洗澡。   “最近话说多了,我估计迟早得咽炎。”   近朱者赤,受谢主任影响,她对耳鼻喉常见病越来越熟悉。   “声带要休养,千万别感冒,如果早上起来难受,判断一下,吸是上呼吸道,咳是下呼吸道。”   林眠心里一紧,“你不回来吗?”   “想我了?”谢逍沉声,长臂拉远手机。   玫瑰园主卧,一盏壁灯,若明若暗的光影中,他侧脸轮廓分明,线条深邃。   让人想入非非。   “现在想来得及嘛!”   “又调皮。”   -   林眠走出浴室,手机靠在章鱼哥支架上,钻进被子继续视频。   屏幕里,谢逍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然后半裸上身,暧昧瞧她。   “真羡慕你的暖气啊……”林眠哀嚎,把头埋进被子里。   “不逗你了,”谢逍神色一秒恢复清明,“柴律查到佳宜美妆内幕了。”   她倏地坐起。   “日本ASIAone公司10亿收购佳宜美妆90%的股权,乔佳宜间接持有剩余的10%。”   “原佳宜管理层全部离职,公司现已交由日方接管,ASIAone解聘了包括销售、生产、研发在内的所有原佳宜公司员工。”   林眠瞠目结舌。   “10亿,是多还是少。”她拿不准价钱,隔行如隔山。   佳宜美妆毕竟是老牌国货,品牌和口碑摆在那里,“应该算贱卖了吧。”   谢逍“嗯”了声,“乔佳宜急等用钱。”   “急用钱?”   谢逍没着急下定义,耐心解释,“她老公去澳门赌博,让人做局输了8个亿。”   亿。   有钱人的计量单位起步真可怕。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别是洗钱吧。”   很多年前,银立手机老板豪赌40亿,一夜破产,全网疯传他洗钱躲去国外了。   “不好说,乔佳宜老公和女儿现在在瑞士。”   “你怎么知道?”林眠抓住盲点。   搞文字工作,她是专业的。   今晚两个场子的酒局,喝得有点多,还在上头。   谢逍完全没想到这句话是坑,顺嘴道:“她朋友圈发了,在瑞士滑雪。”   说完,他回过味来。   “林眠?”谢逍叫她。   “……”   有点吃醋。   林眠拽过床盖遮住摄像头。   谢逍几乎不更新动态,也不爱聊天。   为什么他知道乔斯羽在瑞士滑雪,还发了朋友圈。   她今天也发了和关司长的合影,怎么没见他点赞。   和乔斯羽不熟,他为什么会有人家好友。   乔斯羽追车导致他手腕骨裂,裴家势必会追究,他为什么要替乔斯羽隐瞒。   一时间,林眠犹如十万个为什么。   莫名的烦躁和失落翻涌。   分了神,她没听到视频断线声,等想起来看手机,通话已经结束。   完了。   睡不着了。 第208章 把乔佳宜电话给我   说错话了。   谢逍反应过来,“林眠?”他叫她。   “……”   无人回应,他听见一声嘤咛。   屏幕突然一片漆黑,是她遮住摄像头。   这时,门廊外传来管家轻柔的声音:“逍总,裴先生上来了。”   叫人有章法。   如果是裴伯渔,管家会称呼“裴教授”,显然,“裴先生”专指裴遥。   凌晨刚过,大哥这时候来做什么。   搬来玫瑰园许久,有事基本打电话,值得他特意跑一趟,必然有问题。   谢逍翻身穿衣,脚下趔趄,手肘不小心碰到屏幕,视频通话挂断。   来不及看,门铃声响起。   -   迎裴遥进门,示意随便坐,谢逍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拧开递给他。   “喝不了。”裴遥摆手拒绝。   谢逍没说话,兀自仰脖干掉半瓶,他颈间微红,喉结滑动,性张力十足。   裴遥眼角扫他,露出个鄙夷的神色,分明在嘲讽“你的常温底线呢!”   谢逍权当没看见,食指和中指夹着瓶颈,手自然下垂,慢条斯理从岛台走过来。   衬衫有点皱。   -   “把乔佳宜电话给我。”裴遥直奔主题。   谢逍看他一眼,“等着。”没有多余话,转身进主卧去找手机。   裴遥抽空环视四周。   客厅茶几对面,龟背竹掩映后,整整齐齐摞着一溜黑色盒子,得有两米高。   与家里性冷淡极简风格格不入。   CHANEL包装盒。   他认得,温慈最喜欢这个品牌,特意单独开辟了一个大的衣帽间专放香奈儿。   裴遥唇角微勾,无比感慨摇了摇头。   老二强迫症,居然会放纵弟妹将包装盒堂而皇之摆在客厅。   啧啧。   真不像他谢老二的风格。   -   裴遥刚收回视线,谢逍过来。   他又搭眼看大哥一眼,欲言又止。   没头没尾突然来要乔佳宜电话,估计和温慈有关,谢逍不好意思直接问。   毕竟,七位数的Patek Philippe封口费,他吃人嘴软。   谢逍翻找联系人,上回林芝广告会,乔佳宜和他交换过联系方式。   得益于宫斗剧看得多,谢逍一个眼神,裴遥就知道他心里盘算什么。   裴遥:“乔佳宜欺人太甚,温慈再不对,她也不能这样!”   “……”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见大哥说得含糊,谢逍没有接话茬。   他想到林眠,她对模棱两可的事情,从来不着急表态。   “温慈去上海干什么?”裴遥皱眉,仰面看谢逍,满脸不可思议。   结婚十几年,他从不主动干涉温慈工作,生怕让人误会她靠自己上位。   他们夫妻的默契,如果她有需要,直接提,有时候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听说佳宜美妆封面撤投了。”   听说。   听弟妹说的。   裴遥意会,他紧接着又问:“你还听说什么了?”   老二不学好,明明不会拐弯抹角,自从开始看宫斗剧,也学会有话不直说了。   “没有。”谢逍耸肩,然后把乔佳宜电话发给他。   -   裴遥抬颔,起身面向客厅朝北的巨大落地窗,举起手机打电话。   大哥没有避讳,谢逍看向窗外,扭头去厨房岛台磨咖啡。   与此同时,上海会所豪包。   乔佳宜手机振动。   一个陌生来电。   她余光瞥到,没有搭理,见怪不怪地招呼大家,“继续继续,我正当庄呢!”   最近不认识的电话特别多。   ASIAone收购佳宜还未正式对外公布。   管理层离职,日方解聘原销售、生产、研发团队,高层不服,总有人找她。   不是诉苦就是求她回心转意,乔佳宜不胜其扰,所以她一概不接。   大难临头,谁还管得了谁,谈什么道德,快别扯淡了!   没空。   见老板心烦,朱秘书有眼色,“乔总,你手机屏幕好像坏了,让我看看哈。”   小朱上前拿走电话。   乔佳宜瞄一眼,“八万!”   -   陌生号码锲而不舍,简直卯上了。   过了十分钟。   朱秘书重新回来,她印堂发黑,脸色很不好看,凑近耳语道:“凤城的号码。”   凤城。   乔佳宜手腕轻抖,一张“三条”应声落地,她忙捡起来,“打错了。”   对家一笑,反扣手中的两张牌,“乔姐手酸了,我看咱今天就到这里吧。”   牌桌上其他人心领神会,没人有异议,略作收拾纷纷离座。   朱秘书调暗包厢灯光,带上门出去。   -   乔佳宜深吸一口气,忐忑接通,“喂,哪位。”   “乔总,我是裴遥。”   裴。   乔佳宜一怔。   来兴师问罪了。   “我太太脾气不好,如果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替她向您道歉。”裴遥声线平静,听不出一点有情绪的样子。   乔佳宜笑道:“裴总说哪里话,年底大家都忙,她抽空看我,我当然很高兴。”   “但是真不凑巧,我今天有应酬,实在抽不出身,小温真是实心眼,呵呵呵。”   言外之意是温慈来的突兀,又是她自己要等,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还恶人先告状。   “乔总做事周全,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用放在心上。”   “嗐呀,其实没啥大事,她也是为封面着急,合作嘛,有聚有散很正常,都是生意人,何必……”   何必把路走绝,何必把话说死。   “嗯,今天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收线。   乔佳宜心下一跳,他这是警告。   嫌她给他老婆难堪。   她真的很想直接怼他,明明是你老婆勾引我闺女当三。   可这丢人现眼的事怎好大肆宣扬。   -   挂掉电话,乔佳宜始终想不通。   她叫来朱秘书,“裴老大怎么知道?”知道她故意羞辱温慈。   朱秘书一脸为难,陪着笑眉头紧锁。   乔佳宜望向空无一人的牌桌,倏地灵光乍现,欠身伸手摸向对家的牌。   夹张三条。   “哼……”   背刺。   她登时心知肚明。   商业社会,利字先行,生意的本质是交换和创造价值。   有人向裴家告密。   她还是低估了裴家的势力。   圈子不大,凤城不小,没有谁干干净净。   -   放下手机,裴遥自嘲一笑。   大哥明显心不在焉。   一会夸他龟背竹养得好,一会又向他打听蝴蝶兰的养护经验,没话找话太刻意。   他向林眠学习,揣着明白装糊涂,将错就错,陪大哥演戏。   那一刻,谢逍感同身受,终于体会到她为什么会反复纠结。   大哥和温慈之间。   赤裸的坦诚相见并不可怕,害怕的是,有人不够诚实。   “走了,圣诞快乐。”裴遥说。   谢逍接话,“Joyeux No?l.”   “……”什么毛病。   送走裴遥,谢逍酒醒八分。 第209章 中国人过什么洋节!   从浴室出来,酒劲完全褪去。   躺在玫瑰园主卧,谢逍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他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像心悸,说不清莫名心慌。   打开和林眠的聊天框,看到视频通话时长,回想起骤然挂断,越盯越心虚。   她生气了。   谢逍翻身坐起,“亮仔,快D!给我定明早的机票,越早越好,回上海!”   “大佬啊!唔系嘛!你做紧乜嘢!听日仲考科目一!”   谢逍一愣,忘了,“那明天考完回。”   “听日下昼仲有饭局。”   “邉位?”   “昆仑饮料。”   谢逍颔首,“秦叔自己人,让秦北望搞定吧,就定明天下午。”   “你话点就点。”   “有票就行,哪怕经济舱,重点要快!”   “唔係阿嘛……”阿亮叹气。   陪阿嫂过圣诞如此猴急,还经济舱,他是不是疯了。   -   重新躺好。   谢逍喜眉笑眼,给林眠发消息:【老婆,我明天回来哦~】   光标闪烁,想想觉得“哦”太轻佻,还是删掉了。   等了半分钟,没人回。   他打开朋友圈,几小时前,她更新了一张照片。   和关泳玄的部门合影,溢出屏幕的欢乐,每个人手势都不一样。   她双手比耶,笑得看不见眼睛,恣意张扬,仿佛当年那个小太阳又回来了。   谢逍点了个赞。   他朋友圈寡淡得像被系统屏蔽了,那么多联系人,他统一设置不看对方的朋友圈。   不聊天,不关心。   除了她。   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她,谢逍嘴角抑制不住地笑。   -   魔都冬夜,寂静且幽深。   破晓,周遭笼罩在一片浓雾中,云上是莫奈日出,云下是星球大战。   林眠一夜没睡,也没顾上刷手机。   她抱着电脑彻夜研究。   慎重考虑过裴三叔的建议,她打定主意决心拿下演出经纪人证。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搞点正事。   还有半年,备考时间应该来得及。   -   12月24日周六,平安夜。   林眠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半睁眼摸索找手机,看到来电人头像,手腕一抖:张延亭。   再一看时间,打了个冷颤。   中午12点半!   好家伙。   她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昨晚熬夜,天亮才睡着,这会眼睛酸疼,脑子也能打浆糊。   千万不能让张董听出她还没起床。   林眠迅速调整状态,清清嗓,提着一口气,佯装清醒,脆生生打招呼:“张老师早上好呀!”   “都几点了还早啊。”   “……”   张延亭直截了当,“你在上海吗?”   “我,在呀。”林眠一顿,迷糊中没反应过来张董什么意思。   不在上海能在哪里。   “晚上一起吃饭,地址定好我发你。”   “今天,是,平安夜哎。”林眠语带犹豫,持续宕机。   “中国人过什么洋节!别瞎凑热闹!”   林眠脑子还乱,木木应声,“哦。”   “行了,你抓紧起床,晚上见。”   “???”   胡说八道被当场抓包。   -   林眠抱着膝盖平复了足足十分钟,总算捋顺了刚才张延亭的约饭。   手机提示一条未读消息。   点进去,【谢逍:我明天回来。】   凌晨两点,半夜想乔斯羽那么兴奋,居然睡不着吗?   是不是也想去瑞士滑雪。   半天过去了,安静如鸡,那么他指的应该是下午或者晚上。   翻查机票信息,凤城飞上海全部售罄,毛都不剩。   她回他:【我有工作,自己回来。】   董事长约饭,怎么不算工作呢,言下之意是就不去机场接他了。   谢逍刚考完科目一,收到消息愣住。   措辞冰冷,言简意赅。   她果然生气了。   -   夜幕降临。   安福路citywalk人潮涌动,扫街拍照的身影随处可见。   别墅静谧,乔佳宜紧握手机,眼神空洞盯着窗外。   她在纠结要不要给温慈打电话。   突然,“咔啪”一声响,身后客厅壁炉上的相框倒下来。   她回头张望一眼,停顿几秒,然后又转过身,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耳畔,依稀听见手风琴声,街边小店播放的圣诞音乐飘进来。   偌大的花园洋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乔佳宜双臂冰凉,麻木抬手拢了拢Hermes羊绒披肩。   落寞碾过皮肤,戳破回忆。   -   时间闪回乔斯羽从印尼回来那天。   “妈咪!不好了!出事了!”   乔斯羽在电话里哭腔明显,声音发颤,与平日的骄矜判若两人。   彼时,乔佳宜正在开会。   佳宜管理层纷纷反对卖给日资公司,她一人舌战群雄。   乍听乖女出事,血压一秒窜上脑顶,下意识攥拳。   手里激光笔掉在大理石地面上,一众管理层眼神收紧,一言不发。   “佳宜我说了算!我说卖就卖,谁有异议就他妈滚蛋!”乔佳宜强硬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冲出办公室。   她没叫司机,抓起车钥匙,风驰电掣直奔浦东机场。   白色LevanteGT一路160迈狂飙。   -   “怎么回事!”   玛莎拉蒂划出一道深灰色的刹车印。   “妈咪,妈咪我不是故意的!”乔斯羽涕泪横流,眼角底妆斑驳,抽泣着语无伦次,一见乔佳宜,踉跄扑在她怀里。   八个男模保镖排成人墙,神情肃杀。   乔佳宜眼里冒火,手下爱怜地替她拨弄糊在脸颊的碎发,温柔安抚她,“没事宝贝,有妈妈!回家,跟妈妈先回家。”   “妈咪……我要她死!!”乔斯羽呜咽着,缩在母亲怀里,拦腰死死箍住乔佳宜上身。   她人生中所有的底气,都是妈妈给的。   乔佳宜动弹不得,没有多问,她抽出左手抚摸她的脸,顺手将车钥匙丢给保镖,“谁开车。”   -   回到安福路,乔斯羽情绪平复不少,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乔佳宜并未心急问话,找了一把半旧的象牙齿梳,松开乔斯羽长发,替她梳头。   动作轻柔而温和。   每一下都是绵延不绝的母爱。   倏地,乔斯羽反握住她手腕,“妈咪,我害谢逍撞车了!!”   “什么?!”乔佳宜一阵耳鸣,太阳穴突跳,如同被人扼喉,窒息感逼出冷汗。   她攥紧梳子,“人有事吗!!!”   如果裴家太子爷出事,别说整个佳宜美妆,她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赔。   “我不知道……”乔斯羽慌乱摇头,“我看到气囊弹开了,有烟,有好大烟,‘嘭’地超大撞击声,妈咪,我,我怎么办……”   “别慌!宝贝!”乔佳宜神情凝重,指尖颤栗,仍是重重把住女儿瑟缩的双肩,“你看着妈妈,别怕!你有我!!”   乔斯羽泣不成声,“妈咪,妈咪,都怪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是谁。   不管是谁,敢欺负她女儿,活腻了。 第210章 谁纠缠谁呀!   乔斯羽呼吸平缓,好不容易睡着,乔佳宜抚摸着她鬓角,长长舒了口气。   只要自家闺女没出车祸就行。   乔佳宜拉好窗帘,轻轻带上卧室门,漫不经心地搭着旋转扶梯,倏地停下脚步。   “你怎么回事!乔乔去印尼度假为什么不提前向我通报!!”   电话里,她想杀人。   “乔总,不是我不说,乔乔出去玩根本没和我说啊!”   “你是她经纪人,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觉得我会信?不想干就滚蛋!!”   乔佳宜从二楼下来,回头张望卧室一眼,克制地压低声音。   “好我的姐!是我不对,您消消气消消气啊,为我气坏身子不值当嘛!”   乔佳宜心烦,抽出一支烟捻在嘴里,并没点燃,“少他妈贫嘴!我问你,乔乔为什么去印尼,想清楚了再说话。”   言外之意是话回不利索就引咎辞职吧。   经纪人怕她发火,斟酌解释:“乔总,您可千万体谅,不是我先斩后奏,是斯羽怕您担心,特意不想让您知道。”   知道她受人唆摆当了小三。   -   傲娇公主被当众打脸,乔斯羽既丢面子又没里子,死活瞒着不让说。   她追人追到印尼,是心有不甘,更是想问个明白,到底哪里技不如人。   论家世根基、身材样貌、学历谈吐,堂堂佳宜美妆千金,怎么可能输人又输阵。   偏偏,人家谢逍压根不搭理。   眼里跟没这个人似的。   不知哪里来的狗仔,发现了乔斯羽的车,长枪大炮影到她追车实锤。   谢逍司机该是开战斗机的,别看一辆瀚海新能源轿跑,高速狂飙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乔斯羽被逼停,狗仔横插一杠。   一把方向打死,轮胎剧烈摩擦,横向原地漂移,红圈长焦直怼人脸,一顿狂拍。   然而,日系车刹车普遍疲软。   千钧一发,两车追尾。   狗仔的老款本田直接报废,塑料件散落一地,瀚海轿跑前脸严重变形,现场惨烈。   谢逍司机满脸带血,将近2米的身高,踉跄拉开车门扶出谢逍,同样嘴角渗血。   乔斯羽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发颤。   不到20分钟,当地警察、救护以及瀚海的工作人员赶到现场。   简单处理完毕后,一张巨大的黑色车罩直接将轿跑拉走。   当天下午,瀚海公关部着手处置,“乔小姐受到惊吓,此事到此为止,狗仔我们已经搞定,希望乔小姐不要乱说话。”   是警告也是威胁。   别看乔斯羽玩得野,一旦真出事,她惊慌失措,一边哭一边闹着要尽快回国。   有人收拾烂摊子最好。   回国航班上,反复刷热搜和社交媒体,果然,一丝风声也没有。   瀚海不愧是营销教科书。   -   得知谢逍人没事,乔佳宜彻底放松。   左手骨裂而已,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休养也就好了,到底算不上什么大事。   出事至今,如果裴家要追究,早闹翻天了,哪还有眼下的太平日子,古井无波。   再说,裴家是医学世家,晓得事理,自然更明白病理。   倒是自己的宝贝乖女,受了大惊吓,心理创伤不可小觑。   乔佳宜迫不及待安排朱秘书,“给我联系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立刻来上海!”   放下电话,她想起另一件事。   什么叫被人嗦摆当了小三。   乔佳宜完全没有头绪。   她压下疑惑,仰头望向二楼卧室,找人托民政局的关系打听谢逍。   -   这天傍晚,乔佳宜亲自下厨煲了粥。   百合银耳玄参桂圆肉,外加带莲子心的莲子,清心安神,最是养血护心。   她盛出小半碗,端进卧室,柔声哄乖女起床,“乔乔,来吃点东西。”   “妈咪,温慈骗我!谢逍有对象!”乔斯羽神情恍惚,瞅见母亲就梨花带雨。   温慈。   乔佳宜一听就炸了。   竟然是她!   同样的说话,听经纪人讲,和听宝贝乖女说,完全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乖,不哭,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   乔斯羽从相册里选中一个视频,送到她面前,气鼓鼓道:“你看!”   乔佳宜蹙眉,伸手点开播放。   声线温暖。   “我住在北方/难得这些天许多雨水/夜晚听见窗外的雨声/让我想起了南方。”   “想起从前呆在南方/许多那里的气息/许多那里的颜色/不知觉心已经轻轻飞起。”   ……   画面中,阳光微醺,谢逍怀抱吉他,时而扫弦,时而浅笑,眼神温柔缠绵。   乔佳宜觉得死去的青春全部回来了。   “妈咪!”乔斯羽微夹撒娇,嘤咛提醒。   “……”   乔佳宜略感失态,轻咳回神。   天知道她看了多少遍。   “你看这里!”乔斯羽熟练地把进度条拖到三分之二处,一指哼说,“你看她呀!”   网上广为流传的弹唱视频,只有谢逍。   这是另一个版本,完全不同的角度,最后部分,有林眠和谢逍双人出镜。   顷刻间,乔佳宜醍醐灌顶。   她是过来人。   谢逍眼里独一份的缱绻与温存,必定是看到了心爱的姑娘。   “这女的谁?”乔佳宜问。   长得有点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温慈手下,《Cute》杂志主编。”   是她。   脑中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你等一下!”乔佳宜奔下楼拿手机。   她边走边翻相册,没留神台阶,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前扑,眼疾手快抓住栏杆,后腰如同针扎,按了按没当回事。   乔佳宜翻出一张合影。   雅鲁藏布大峡谷景区门口,她指着最角落拉横幅的林眠,“是不是她?”   广告会丝毫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   乔斯羽放大,一眼对上林眠微微上扬的眼角,笃定道:“就是她!”   “温慈还说是她一直纠缠谢逍!”   她居然信了这贱女人的鬼话!   太丢人。   乔斯羽很不想提,可母亲面前,她不得不说,“妈咪你看那视频,谁纠缠谁呀!”   暧昧眼神拉丝,一嘴狗粮,旁若无人的偏爱,真当围观群众都是瞎的嘛!   乔斯羽哽咽,嘴角抽搐,哭得难以自已,像弄丢了童年时最爱的玩具。   “宝贝不哭,一切有妈妈,出了这事也好,咱们按原定计划,你和你爸先走。”   “妈咪我要谢逍!我要他!你想想办法嘛!”乔斯羽娇嗔,扯着乔佳宜手腕摇晃,死不撒手。   她舍不得谢逍。   追她的人从安福路一直排到巴黎,可她一个也瞧不上。   不是丑,就是油,要么普信男,难得有帅的,审美品位又不行。   人间极品可遇不可求,谢逍就是她的理想型。   何况,出这么大事,谢逍居然肯替她隐瞒,还说不是对她有意思。   就不信了,还捂不热一块铁。   “万事有妈妈,你放心!”乔佳宜把汤匙递给她,“我们先吃饭,乖。”   闻言,乔斯羽破涕为笑。   一把搂住乔佳宜脖子,嘬了一口,“妈咪我爱你!”   被爱有靠山,还是妈妈的女儿最好当。   乔佳宜宠溺笑。   当妈的,就要给女儿底气。   好让她生猛地追求自己的梦想,自由地探索世界的美好。   乖女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人也一样。   不管他是玉皇大帝,还是秦始皇。 第211章 圣诞快乐   窗外亮起的彩灯吸引了乔佳宜注意。   她收回思绪,重重叹息。   欠身摸出一支泰山,捏掉爆珠,点燃,深吸一口。   烟气入喉,淡淡的茉莉清香。   手机邮箱里有一份调查报告,半个月前发来的,当时忙着卖佳宜,大略扫了一眼。   谢逍,35岁,已婚。   婚姻状况一栏煞是刺眼,她只看个开头,就不想再往下翻。   今天冷静下来,拿出来再品,居然有意外收获。   -   谢逍已婚,却没有办婚礼,更没有大肆宴请,圈里也不知道,颇有隐婚的意思。   为什么。   裴家一贯低调不假。   可当年裴家老大结婚,丈八沟席开100桌,凤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不落。   怎么轮到他家老二就静悄悄的。   那么问题来了,温慈是谢逍大嫂,她为什么会给小叔子找小三。   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乔佳宜不信温慈够胆嗦摆。   除非——   她压根不清楚谢逍的婚姻状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太有趣了。   听闻裴家弟兄感情要好,老二掌权,老大不争,全然不似别家兄弟阋墙。   可太子爷领证,人生大事,温慈当大嫂的居然毫不知情,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她才敢明目张胆给温慈难堪。   但是,昨晚裴遥那通警告意味的电话,又让她动摇了。   思前想后,乔佳宜决定暂时先按兵不动,反正她气撒了,裴遥电话也接了。   与其解决问题,不如让问题消失。   宝贝乖女要的是谢逍,已婚可以离,爱是最不要紧的,关键在于搞定一个人。   想定后,乔佳宜电话交代朱秘书,“找人查一下林眠,洗洗她背景。”   “趣可传媒的林眠!”她补充说。   ……   入夜,屋外街边,圣诞钟声响起,人潮川流不息。   浪漫揉进生活,属于魔都独一无二的、盛大的平安夜狂欢,彻底到来。   乔佳宜发消息给乔斯羽:【Merry Xmas!乔乔宝贝!妈妈爱你!】   附带一笔20万的转账,单日最大限额。   瑞士比国内晚7个小时,乔佳宜低头看腕表,起身走出别墅。   月色如银。   -   约好八点和张延亭吃饭,林眠提前十五分钟赶到玺家花园。   老式洋房本帮菜餐厅。   不能让长辈久等,更不能让领导空等,职场人的自觉,渗透生活各处。   报上包厢号,服务生引她上楼。   木质楼梯咯吱声入耳,林眠不禁想起刚来上海的那顿饭,手把手教学,就在这里。   张延亭告诉她,有些事情得逼自己一把,靠实践去摸索。   张董还说,提供强势的内容,始终是期刊可持续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言犹在耳。   -   张延亭进来时,还在讲电话,“不行,十点有安排,再说吧,我挂了……”   “张董。”林眠起身,下意识接过她的大衣和手袋,转手交给服务生。   几乎是同时,上菜。   张延亭没有废话,直截了当问:“你知道后来是怎么样的吗?”   后来。   三十年成长发迹史的下半段。   上回说到为趣可澳洲拓荒,张延亭抛夫弃子,牺牲家庭。   林眠反应过来。   她正襟危坐,手肘平搭在桌面上,身体稍微前倾,一副标准的倾听姿势。   “澳洲两年,回国后,我开始负责发行和广告经营,对杂志出版流程很熟悉,很容易进入工作状态。”   “三个月,从广告销售成为广告总监,年底,我被任命为趣可杂志副社长。”   张延亭夹起一只虾,放在林眠面前的食碟,“时尚版最早叫趣可上海工作站,源于我当时开放式经营的一个想法。”   “那年上海冬天特别冷,没有暖气,我手脚都冻肿了,还要满大街去看房子,跑工商局税务局,事无巨细,全靠自己跑。”   “你觉得辛苦吗,当然辛苦!可是这种经历,为立足和开拓市场做了铺垫。”   “趣可上海站开始只负责广告和发行,逐步成立公司,买楼,建编辑中心、发稿中心、华东区域广告中心和发行中心。”   “经营业绩快速增长,才有了后来细分生活版和时尚版。”   “我想说的是,要想使公司盈利,把团队带好,就得从实际出发,郑重解决每一个具体问题。”   “不是说加个好友就叫资源,真正的资源,从来只在小范围里流通,懂吗?”   林眠点头。   她想到TarcyWu说的高端局。   成长,是要躬身入局的。   -   短暂安静几秒。   张延亭招呼她吃菜,余光不动声色扫过,话锋一转,“今天耽误你过平安夜了。”   “我不过洋节。”林眠会意,温和笑笑。   测试合格。   张延亭放下筷子,意味深长看她,“你想继续做直播,还是新业务?”   点到为止。   新业务具体是什么,取决于她对信息的筛选和领悟,这是第二个测试。   “高端相亲?”   “没错,”张延亭看破她心思,微笑补充,“三个月直播,时间刚刚好,我在澳洲两年,照目前的速度,也就是个把月。”   “现在是你抉择的时候,我尊重你的意见,做直播,还是新业务。”   林眠一顿。   机会说来就来。   关司长暗示过不止一次,可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有种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每次选择,都是对命运的调整和重塑。   集团酝酿半年的新业务。   复刻九十年代趣可的风光。   期刊遇冷,纸媒式微,在断臂求生与另辟蹊径中,趣可做出了选择。   现在,沉甸甸的一棒,或将交她手中。   张延亭适时沉默,低头夹菜。   猜得到的是梦,猜不透的才是生活。   -   领导刻意留出的思考空间,林眠秒懂。   她环顾四周,相同的场景,三个月过去,心境截然不同。   那时,她更像一颗棋子,身不由己,没有退路,只能被动地盲目选择。   现在有谢逍。   他给予她内在的坚韧与安全感。   让她敢于迎接命运的起伏。   仿佛全国人民迎解放,挺直腰杆当家做主的快感。   林眠深吸一口气。   从来没有对的选择,只有把选择做对。   “做自己”的路上,没有弯路,少一步,都不作数。   -   见时机成熟,张延亭拿过手袋,取出灰白色封皮的文件袋,推在她面前。   “趣可旗下全资子公司,境星文化。”   林眠默念几遍,起名逻辑并不符合趣可套路,“为什么叫这个?”   说完,她发觉唐突,垂下眼帘说抱歉。   张延亭笑而不答。   林眠没有主动翻开下一页,她很清醒,起码,在表态前,她没资格看资料。   “过去你没得选,现在可以挑战一下试试。”   “我考虑一下。”林眠习惯性谨慎。   “好。”   -   从玺家花园出来,董助毛哥早候在门口,林眠礼貌目送张延亭离开。   非工作日,加上又是圣诞节,林眠特意没让司机彪哥接送。   大街人头攒动,叫车排到二百号开外。   寒风瑟瑟,她裹紧大衣领口,跺跺脚。   张董也真是的。   不说送送她吧,连个场面话都没,女强人可真是不近情面,公事公办。   她正腹诽着,面前掠过一阵清冽的风。   迎着风,气息像伏笔,明亮而炙热。   人潮汹涌,一个吻突如其来。   耳畔前奏悠扬。   小田和正,日剧东京爱情故事主题曲。   “圣诞快乐。”谢逍说。 第212章 亲我一下   他微凉的唇贴上她嘴角。   这一吻,像轰鸣的月相,又似一只飞鸟闯进风里。   灵魂柔顺,却永不妥协。   林眠挣扎两下,掌心推开他,“你不是要去滑雪吗?”   人在瑞士的乔斯羽,她还没忘,时不时想起来还会扎心。   哪怕凌晨两点他给她朋友圈点了赞,哼,晚了!   “……”谢逍一愣。   他下巴蹭她毛茸茸的发顶,手背一拭她脸颊,然后自然捞起她的手焐着,“我陪你过圣诞。”   “中国人过什么洋节!别瞎凑热闹!”   “……”   谢逍一噎。   “领导说的。”   二婶原话,如假包换。   他好气又好笑,反手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闻言,林眠仰头看他,才后知后觉。   “领导说的,”谢逍扬起手机,拽她往怀里带了带,深灰色羊绒大衣被夜风灌醉。   行吧。   他一个拥抱,她彻底消气。   领导对不起,错怪你了。   -   出于安全考虑,平安夜限流,街边不好停车,两人牵手往不远处车跟前走。   “温慈来上海了。”林眠偏头看他,昨天忘记告诉他。   谢逍“嗯”一声,声线平静,“我知道,大哥说了。”   他和她对视,“昨天半夜,大哥要乔佳宜电话,说她为难温慈。”   “乔佳宜为难她?为佳宜封面撤投吗?”林眠摸不着头脑。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林芝广告会俩人好得穿一条裤子,谁为难谁,这反目成仇来得可真快。   “大哥呢,他怎么样?”   “明显不正常。”   林眠心里一紧,下意识攥拳,兀自呢喃,“大哥是好人。”   谢逍感觉到她手指骨节微颤,用力握住,玩笑宽她的心,“大哥无坚不摧,你别担心。”   -   正走着,迎面一群盛装青年,各个二十出头年纪,热烈而放肆地奔跑。   一个女生跑远几步,做作回头扬手招呼同伴,咯咯笑着,视线有意无意瞄向谢逍。   笑声恣意。   林眠听见那女生和同伴窃窃私语,“绝了!真帅!极品!”   另一个低哼,照样跑出几米,然后借故转身,眼风同样瞟向谢逍,意味深长。   “看吧看吧!美女的眼光是一致的!”   “谁去要电话吧,猜拳,谁赢了谁去!”   “妈的!这种帅哥到底谁在谈,谁偷走了我的人生!哈哈哈哈……”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笑闹作一团。   旁若无人。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猛。   “……”   秒懂。   林眠抿唇,嘴角扯出个笑。   从前她偷看帅哥,也是一样的把戏。   果然啊。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   林眠抬眼偷觑他。   人潮中的谢逍,身型挺拔,下颌线清晰,气质清冷矜贵,目不斜视望向远处。   他大衣罕见地没有搭配正装。   她刚才就想夸,谢总衣品无敌。   深灰色大衣,内搭顺色的浅灰色圆领羊绒衫,下穿大衣同色的精纺羊毛休闲西裤。   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   通身找不到任何logo,看版型和质感,就知道价格不菲。   不同层次的灰,浅灰柔和,深灰沉稳,看似一成不变,却可千变万化。   Dior先生说,灰色、苍绿和粉红,三种颜色永不退潮。   谢总不落俗套的高级。   是她喜欢的Normcore,性冷淡风。   -   平安夜,街道像银河,建筑群闪闪发光,光影中恰似大雪纷飞。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焦糖的甜香。   拍照的、直播的、拥抱的、嬉闹的,十字路口人海磅礴。   谢逍见她不走,回身停下脚步问:“看什么?”   几个年轻女生当前,林眠突然占有欲作祟,她深吸口气,“谢逍。”   “嗯?”   “亲我一下。”   谢逍微怔,宠溺一笑。   他站定,略俯身下来,林眠眼前投下一道阴影,她娴熟闭眼。   额头浅啜,有如蜻蜓点水。   “走吧。”人太多不安全,他提步向前。   “……”   林眠莫名失落,下巴绷紧,瘪嘴瞪他背影,落寞地别过头,长吁一口气。   -   下一秒。   他炙热的吻落在她唇上。   谢逍大步回身,一手抵住她后脑,另一手扣紧她腰身,血液叫嚣着刹那冲向头顶。   热吻,揉碎在心的峭壁之间。   让人眩晕坠入无穷黑暗。   直到她快不能呼吸,谢逍才松开她,后退半步,他问:“是这样吗?”   人潮滚滚,空洞静谧,隐约飘来笑声。   林眠认真想了想,近前一步,双手虚环他脖颈,无限逼近,踮脚吻他微凉的嘴唇。   呼吸相撞,谢逍喉结滚动。   倏地,林眠克制放手,抬颔看他,她笑着纠正:“应该是这样。”   “!!!”   -   气氛已然烘托到极致,回到环宇公寓,一切不眠不休。   爱似闪电的撞击。   河流在体内震天轰鸣,世界被欲望的礼赞填满,不断变换爱的名义,内心深处的春天伺机萌芽。   你是我荒芜田野里,埋伏盛放的玫瑰。   潮湿夜色中,以吻织就新衣。   -   浴室,水汽弥漫,水珠挂在墙上。   洗手台垫着一块白色浴巾,谢逍抱她半坐,二人赤诚相对。   林眠还不习惯,拽了拽浴袍,本能地别开脸。   谢逍轻柔抚摸她左臂,一圈青黑色纹身覆盖下,隐约可见一道4厘米的狰狞伤疤。   “疼吗?”   “身上疼就会忘了心里疼。”   年深日久,纹身与皮肤形成瘢痕,增生处略微有明显的突起。   他指腹缓缓擦过,一字一句呢喃,“Per aspera ad astra.”   四目相对。   眼神纠缠。   突然,林眠犹如开悟,手臂搭上他肩膀摇晃,激动问:“是你起的名字吗!”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境星。   谢逍眼底深邃,笑得委婉,“在林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你知道了?”   “二婶来盘资金,新公司注册,我投了一部分。”谢逍说得云淡风轻。   话外,他没说所谓“投了一部分”其实是1800万,实缴资金,一次性缴纳。   在大多数人的思维里,注册资本的多少,一定程度代表着公司的资本与实力。   “法人是她,你不担责。”他又说。   林眠忙驳他:“我还没说要去!”   “你又在顾虑什么?”谢逍不理解。   “新业务在凤城,回家不好吗,还是你想留在上海,听你的,在哪里我陪你。”   “男人嘛,辛苦点很正常。”   “……”   林眠双手紧攥,稍微垂下头,盯着他腰间浴袍的真丝镶边,“我怕做不好。”   怕不够优秀,更怕不能胜任。   纸媒支离破碎。   外行咒骂,内行唱衰,报纸业已死亡,期刊尚在残喘。   佳宜美妆封面撤投,如同蝴蝶扇动翅膀,翻转了倒计时的沙漏。   海啸何时抵达,无人知晓。   曾国藩霹雳雷霆,胜则举杯酒以相让,败则出死力以相救。   她不行。   之前做直播是可有可无,做成锦上添花,做输权当积累经验。   新业务,代表趣可的未来。   她不敢赌。   时间是一列单向行驶的火车。   纸媒已经失去了重头再来的机会。   -   “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逍把住她双肩,直直看她。   未来,不会因为你不想就不来。   “你有没有想过,顶着压力完成的每一项任务,其实是在原有基础上,突破了自己的能力和心理边界。”   他视线落在她左臂的纹身上,“这句话,是赵红老师给毕业班的座右铭。”   常二中逆天的升学率,荣耀背后的艰辛,是那些必须熬过的至暗时刻。   “!!!”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在这车流沸腾的魔都冬夜,传来了那一声枪响。   子弹,正中眉心。   这一刻,命运完成了闭环。   林眠指尖微颤,肾上腺素飙升。   她深呼吸。   谢逍指腹运力一带,她跌入他怀里,肌肤相贴,他紧紧抱住她,细细揉她长发。   她困在他湿漉漉的瞳仁中。   谢逍说:“你的男人,任何时候都是给你撑腰,给你底气的。”   “只要你想赢,就没人能让你输!”   林眠泪如雨下。   人生漫长。   多少颠沛流离的孤独,才能有你为伴。   -   说干就干,免得夜长梦多。   她打给张延亭,“张董,我想试试看。”   电话里,张延亭并不意外,声线理性清醒,“自己争取,要比稿,竞聘上岗。”   “……”   林眠傻眼。   怎么还要做PPT?   我老公投资的公司,我不能空降吗?   好气哦。 第213章 我能抱你一下吗?   圣诞过后,临近新年。   新的一周如期而至。   时尚版的每周例会又没开成,TarcyWu北京出差,没有时间。   回静安影棚途中,林眠忽然瞅见街边有卖蜂蜜凉糕,车速太快,大字一闪而过。   来不及细想,她忙让司机彪哥靠边停车,然后一溜小跑奔过去。   一辆半大的三轮车,架着透明玻璃框,蓝底白字招牌——清真蜂蜜凉粽子。   这可是地道的凤城小吃!   寒冬腊月的,没想到魔都居然有卖!   还离老远,林眠激动地搓搓手,跳起脚,扬声高喊:“老板!来一份双拼!”   凤城话无缝衔接。   老板抬起头,“么麻达!”   她盯着老板用细棉线将凉糕切成薄片,不忘多添上一句,“多加点玫瑰!”   豆沙芝麻和白米凉糕混合,浇上浓郁的玫瑰汁,口感一半软糯,一半劲道。   装盒打包付钱。   林眠猴急,拿牙签扎起一片送进嘴里,登时热泪盈眶。   乡愁的味道。   -   过去,她还无法感同身受,为什么诗人笔下的乡愁格外动人。   仓颉造字,为什么会用“五味杂陈”来描述人生。   白米凉糕清甜,她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味蕾会取代记忆,替我们品尝岁月蹉跎。   -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   林眠要回凤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她拎着袋子进来时,走廊没开灯,阴天黑黢黢的。   直播间气氛明显压抑,她刚一露头,所有人眼神犹豫,欲言又止。   “蜂蜜凉糕,都来尝尝,和凤城卖的味道一样!”林眠压下情绪,热络招呼大家。   众人围过来。   “我就想着这一口呢!”她解开包装袋,把餐盒转向大伙,“尝尝看好不好吃。”   没人说话,大家像哑巴一样,各自扎起一块,无声咀嚼。   像极了学生时代,老师提出问题,教室里突然安静,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想举手,没人敢开口。   仿佛每个人内心都在默默较劲。   林眠了然,却无能为力。   -   “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凤城啦。”   苏西胆大,伸手又扎一片,咬在嘴里话里有话,“什么时候吃散伙饭呀。”   霎时。   所有人齐齐望来,目光似一道闪电,雷霆劈开沉闷。   “瞎吃什么饭!别说丧气话。”林眠微笑,抽出一张湿巾,擦拭指尖黏腻的玫瑰酱渍。   苏西没好气道:“我可不想让自己部门变成全公司的笑话。”   林眠手下一顿。   这是当时她劝苏西做主播的话。   林眠长舒一口气,平静道:“我是要回凤城了,竞聘新业务。”   她逡巡众人,自嘲笑笑接着说:“竞聘失败没准还回来呢!”   大家默不作声。   “啪”地。   苏西一把将牙签拍在桌面上,撑起双臂训她,“说什么丧气话!必须能成!”   林眠一愣。   “借你吉言。”   她故意打了个呵欠,放肆一伸懒腰,好整以暇地掩饰眼角晶莹的泪光。   苏西啊真傲娇。   -   新主播培训到位,从这周开始,将陆续上播测试,等过几天新年正式官宣。   隔间会议室,交代完近期各项工作安排,例会结束,众人散去。   林眠叫住苏西。   “直播事业部总监,你有兴趣吗,My Senior Fashion Editor.”她开门见山。   苏西身形一晃,错愕两秒,“谁,我?”   她右手紧摁签字笔帽,嘴角扯成一条直线,佯装镇定。   “和我当初一样,试试看。”林眠说。   “……”   苏西垂头不语。   明明是纸媒资深编辑,此时,她竟找不到恰如其分的措辞。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此刻,沉默是一种回答。   不是拒绝,不是嘲讽,而是郑重其事的表达。   “我离开以后,必须有人把直播扛起来,我向张董推荐了你,如果你有想法,自己争取一下。”   “离开?”苏西瞪大眼睛,至于嘛,别说得好像诀别一样。   林眠莞尔一笑,“你说的没错,与其被时代的浪潮拍回岸边,不如拼一把。”   行动,永远是克制恐惧的不二法门。   苏西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安静几秒。   两人对视一眼。   “谢谢。”苏西说。   林眠反问:“谢什么。”   “谢总……”苏西促狭一笑,松手丢开签字笔,如释重负地转身,隔空一点,“可别让我空欢喜啊!”   林眠笑而不答。   -   走出会议室,苏西去茶水间,煮了一杯黑咖啡。   咖啡豆是林眠买的,她最喜欢的深烘,焦黑色,味道太顶,入口简直比命还苦。   外间没人说话,苏西端起杯子放空。   轻抿一口,苦得恍如隔世。   当初,被温慈搞鬼调来做直播,一气之下险些辞职。   她上班是来搞钱的,不是来长结节的。   尤其得知林眠又是直属领导,没得更加揪心。   滑不溜手,整个一战五渣,跟着个窝囊废领导,就等着部门变全公司的笑话吧。   直到有一天。   林眠破天荒叫她Susie,一句“出了事我扛”,说尽霸气与不甘,俨然脱胎换骨。   从前怎么没发现林眠怼人又准又狠。   还是Tarcy有脑子,一早提醒她不要和林眠对着干。   勉为其难当主播,她心里也憋着劲。   熬到工资入账,比纸媒翻了三倍。   数数银行卡余额,她这口气,一下就顺了。   钱这个俗气的东西呀,真的养人。   ……   苏西两三口干完,嘴里苦喇喇地,差点被送走。   不顾上洗杯子,她掏出手机发消息:【dear,我不回时尚版了。】   -   转眼,新年将至。   这两天,谢逍又飞回凤城开会。   林眠也异常忙碌。   准备竞聘PPT,整理交接文件,还要抽空学习演出经纪人考试教材。   两人回复消息有时差,没机会同步,一个受困酒局应酬,一个加班卷死自己。   下午六点刚过,谢逍发消息给她:【我晚上回来。】   明天是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干完明天,精彩的一年将正式画上句号。   彼时,林眠屏幕分屏双开,正着手制作汇报大纲,一时腾不出机会看消息。   听见手机响,她瞄了一眼。   预备等忙完手边再说,结果,忘了。   -   晚上十点,林眠检查水电,锁门走人。   今晚彪哥没来接她下班,早上汇报说下午会送车去保养。   枯坐一整天没动,厕所都没去过几次,眼下腰酸背痛,林眠决定先溜达溜达。   嘉德国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真卷。   林眠心血来潮,仰头张望,默数寻找瀚海的总裁办公室。   突然。   身前闪过一个残影,卷起一阵冷风。   “在数我走了没?”   烟气呛人。   林眠收回视线,淡定瞥他。   “你要回凤城了?”肖海摁灭刚抽两口的软中华,随手丢进垃圾桶。   “肖总消息真灵通。”   “……”   他有点无奈,每当林眠不正面回答,往往就代表默认。   “不回来了吗?”肖海追问。   他单手揣兜,大拇指死抵打火机,嘴角微勾掩饰紧张,如同等待命运宣判。   林眠:“可能不回来。”   可能。   肖海默念一遍,“还有机会再见吗?”   “为什么没有,人跟人之间,关系是流动的,耳熟吧。”林眠狡黠笑。   “……”   这是他原话,肖海哭笑不得。   “打算什么时候走?”   “买到票就走。”   “……”   谨慎如她,连句准话都不愿和他透露。   在他这里,她永远占据上风。   肖海收起漫不经心,注视她眼眸,上唇僵硬,“我能抱你一下吗?”   闻言,林眠退开一步。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时,一束远光闪过,横亘两人中间。   “你抱我吧。”谢逍调侃。   肖海揶揄,“逍总真会卡点。”   “你们发来的文件我看了,瀚海电池领域的技术创新确实亮眼,但你们自建产能必须要快,最好明后年集中放量,否则——”   “我走先!”肖海打断他,扬手示意。   远处一台黑色库里南亮起大灯。   肖海傲娇一撩刘海,点指续播耳机,摇头晃脑踩着节奏朝前走。   “爱得越多越没把握/上过当的骗子说/像我这种性格干下两口管他够不够……”   ……   旋律似有若无飘来。   《感官先生》。   她的电话彩铃。   “鲁智深穿裙子……”林眠抿嘴,看他背影摇摇头。   “什么意思?”谢逍不理解。   他老婆的脑回路真的绝。   林眠挽住他,“我们什么时候走?”   “随时。”   “好。”   忘了吧,肉麻容易尴尬。 第214章 你能回避一下吗?   12月31日,最后一个工作日。   破旧立新。   少时遭遇母亲离世,让林眠不喜欢告别,更讨厌说后会有期的场面。   这两天陆续交接,直播间充斥的离愁别绪,有增无减。   考虑放假前路上堵车,下播时间提早,眼下还不到下午五点。   处理完全部的工作邮件,林眠深呼吸,心情沉重地合上笔记本上盖。   一抬眼,见运营小哥斜倚门框,她问:“有事找我?”   “有。”闻问,小哥连忙双脚并拢,站得笔直。   这份矜持少见,林眠一指对面座椅。   “林总,我想跟你去凤城。”   她眉头一挑,并不接话。   “我没去过,想去看看古都什么样。”   运营小哥挪近椅子,把着扶手解释,“关司长说的嘛,人生是一场冒险。”   “你看书啦?”林眠意外,顿感孺子可教,特别想给他点个赞。   小哥尴尬挠头,“我看了推书视频……”   “……”   沉默。   “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竞聘成功。”潜台词是跟去凤城太冲动,可别说风就是雨。   小哥挥拳,“冒险嘛!”   人生,要么是冒险,要么什么也不是。   林眠深吸口气,“说实话,我对新业务的架构几乎没有了解,就算是内部转岗,按照趣可流程,人事还会再次评估匹配度。”   “所以,我目前不能给你承诺什么,我说清楚了吗?”   小哥点头,如释重负道:“必须get!我无所谓,能去凤城就行。”   -   林眠起身关灯,忽地心下一动,叫住他问:“还不知道你全名。”   共事三个月,她随大家喊他“运营小哥”,在上海,名字根本不重要。   每个人都忙着搞钱,叫什么只是个职场代号,没人在乎。   林眠想起初到环宇那天。   Linda说:“Yvonne,Phoebe和Janine,你选一个。”   她开始不懂,后来才明白,有人离职,就会给某个名字重新匹配人。   魔都现实又残酷,不管你是谁,拿钱干活,仅此而已,没有人关心你是谁。   没有你,自然会有另一个人,谁都可以替代你,同理,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苏西说过,凤城到处充斥人情,而上海,遍地是钱和荷尔蒙。   这里街边随处可见wagas,bistro,gaga,baker spice,物质极度繁华,人与人之间也极具精神上的边界感。   没人打听隐私,甚至,她们对你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反观凤城。   时髦的citywalk瞬间切换成city eating,街头巷尾遍地碳水。   菜夹馍,一定要有锅巴,还得夹满,最好满到双手拿不下。   每每这时,老板就会用生冷的凤城话咒骂,“要不额把三轮给腻加进7!”   城市风骨不同,藏入咫尺间,总有一种与微醺人生相配的生活底色。   新年越近,她越想念凤城。   一盒蜂蜜凉糕,勾起了舌尖最顽固的乡愁。   -   小哥轻咳,拉回林眠思绪。   “我叫彭姗姗。”   “彭——杉杉?”林眠不确定。   “姗姗来迟的姗,谁让我妈四十多才生了我。”他咧嘴一笑,自嘲中带着坦然。   高龄产妇。   林眠脚下一滞,惊觉片刻恍惚,自然想起母亲,“凤城那么远,家里人同意吗?”   “我妈才没空管我,她和我爸自驾环游中国呢,这几天差不多该到平顶山了。”   “偶哇!真好!”林眠一时词穷,投去羡慕的眼光。   彭姗姗腼腆笑笑,“就也还行吧,自由嘛,说不定我到凤城,他们也到了。”   林眠点点头,招呼他关灯走人。   怀山之水,必有其源。   人的性格、三观和思维方式,真的深受原生家庭影响。   种种行为背后,照见父母相同的痕迹。   -   哗啦。   等彭姗姗拉下卷闸门,两人转身。   路边,一辆白色玛莎拉蒂猛踩刹车,主驾驶下来一个人,步履匆匆绕过车头。   “啧啧,LevanteGT,我啥时候能买一辆。”彭姗姗忍不住侧头张望。   林眠没往下接话茬,眼角淡淡扫过,低头摆弄手机。   由俭入奢易,自从开过谢总的劳斯莱斯,尔等都是弟弟。   “这位大姨,让让路哈。”彭姗姗说着,手臂一拦,方便她往前走。   林眠余光不经意瞟过,乔佳宜挡在身前,瞧那架势,像在等她主动打招呼。   大姨。   乔佳宜呕个半死,扬声叫人:“小林!”   林眠没回头,脚下不停。   “林总,好像有人叫你。”   “你确定是叫我?”林眠反问。   彭姗姗眼睛一亮,立刻心领神会,“不是!是我听错了!”   “……”   此时,背后又传来一声“林总”,声线中夹杂七分脾性,三分不甘。   林眠瞅他一眼。   “这才是叫你。”彭姗姗表态。   -   林眠转身而立,端着笑一言不发。   她当然认识乔佳宜,趣可大金主嘛。   不想搭理,纯粹是一口恶气还没出。   乔斯羽追车害谢逍受伤,哪怕他不追究,也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对峙。   乔佳宜微一怔。   满以为林眠会主动搭腔,谁料想,她居然就干站着。   啧,小年轻气性还真不小!   她走近伸手:“乔佳宜。”   林眠回握,“乔总,好久不见。”   “广告会见过,您当时还嫌封面合同一年一签太麻烦,说不如一次签上五年的,您贵人多忘事呀。”   “……”   阴阳怪气。   乔佳宜不动声色,想她纵横江湖时,这帮愣头青还穿开裆裤呢!   “大环境不好,你不也跨行搞直播了!”潜台词是时移世易,少扯过去。   林眠笑笑,“市场不给活路,我们总不能一脖子吊死。”   乔佳宜听出话外音,眼角眉梢几不可察地难看两秒,讪讪一笑。   职场如戏,全靠演技。   “您可千万别多心,生意嘛,本就时好时坏,我们能理解。”林眠补刀。   “……”   红脸白脸都是你。   乔佳宜皮笑肉不笑,视线定在她身后。   背后那是谁,人高马大地杵着,没一点眼力见,看不出来有话要说嘛。   怎么使眼色也不走,蠢死算了。   “你是干什么的?”乔佳宜直接问,她没时间在冷风口里干耗。   彭姗姗错愕,纳闷怎么会cue到他,眼角瞥向林眠。   “我助理小彭。”林眠抢白。   听闻这话,彭姗姗惊喜交加,自觉挺直腰杆,双肩打开,抡圆胳膊上下伸展。   彭助理。   啧啧,档次拉满,太有排面了。   -   见老板脸色不豫,朱秘书实在看不下去,拽他羽绒服袖子,“能回避一下吗?”   “你是干什么的?”彭姗姗一本正经。   “我是乔总的私人秘书。”   “你都不回避,凭什么要我避嫌,绑架我啊!你是秘书,我是助理,谁比谁差!”彭姗姗上前一步,挡在林眠身前,“我还兼保镖呢!”   “……”   个么不靠谱的货哪里招的。   有年龄了经不起气,乔佳宜听得直皱眉,胸口一阵闷堵,血压“蹭”地窜上脑门。   她狠压嘴角,别过眼没脸看。   别是温慈故意放纵的吧! 第215章 买断我的工作和未来?   林眠着急下班,“乔总您有话直说。”   乔佳宜双臂抱胸,漫不经心左顾右盼,末了视线定在她脸上,抬手正反比个“二”。   比耶干啥,脑残大姨,彭姗姗腹诽。   “……”   裴家老二。   林眠秒懂。   “姗姗你去买杯咖啡。”她支走他。   乔佳宜勾唇轻笑,她很满意林眠的反应,眼神示意她上车。   -   玛莎拉蒂车内。   香水味霸道,乔斯羽同款,林眠不自觉抽吸鼻子。   乔佳宜斜睨她,目露鄙夷地挑过一抹讥笑,“我打听过你的背景,母亲早逝,父亲二婚,继母怀孕……”   “可真热闹啊!”她故意拖长尾音,眼里像裹着刀子,反复打量林眠。   “那又怎样。”林眠表情平静而克制,看不出喜怒。   “……”   “我不知道你在趣可收入是多少,以你们张董的抠门,一年撑死15万!”   乔佳宜望一眼窗外,语调温和,可脸上流露的轻蔑却愈发明显。   “你今年30岁,按55岁退休,还有25年,满共下来是375万,还不算扣税。”   “我给你400万,多的25万算我帮你交社保了,你离开趣可,离开谢逍。”   “怎么样?”   乔佳宜高挺脖颈,下颌微抬,宛如一只高傲的发情期的孔雀。   ……   ……   什么神经病逻辑。   林眠感觉滑稽又好笑,“我为什么要离开趣可?”   这话一出,乔佳宜还以为她答应离开谢逍,激动得双手潮热,心说她可真好打发。   到底是年轻人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不知道裴家太子爷金贵。   乔佳宜绷住笑,语重心长劝她:“等将来不用上班,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再找个适合你的,老好了呀,是伐啦。”   个么蠢出升天的女人,谢逍究竟爱她哪一点,医学博士脑子读瓦塌啦。   恐被林眠瞧出端倪,她摸了摸下巴,抿唇收住嘴角。   安静。   一秒漫长如一生。   乔佳宜甚至想好了她外孙叫什么。   如果乔乔愿意生,再凑个“好”字,最好鼻梁长得像谢逍,又高又挺。   不找育儿嫂,她要亲自带,专门为享受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想着想着,乔佳宜嘴角咧到起飞。   -   “乔总。”   乔佳宜回神,惺惺作态道:“你说。”   林眠一笑。   “买断我的工作和未来,您人长得一般,想的事儿倒挺美。”她呛声。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乔佳宜黑脸。   自己纡尊降贵,她还蹬鼻子上脸。   “嫌我说话难听?行!恕不奉陪。”林眠伸手拉车门。   话不能说死。   乔佳宜连忙手一抬,“开个价吧,怎样才肯跟谢逍离婚。”   “……”   离婚???   绕了一大圈,原来是为乔斯羽。   霎时,林眠胸中一口恶气翻涌。   怪不得乔斯羽嚣张跋扈,上梁不正,有个道德败坏三观不正的妈。   真是以爱为名,干尽人间丑事。   她哑然失笑。   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而不自知。   “您既然特意打听过我,为什么不肯再多打听一点点。”   就像考英专TEM-4,看似抄了一堆答案,实际都是题干。   乔佳宜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您手里这仨瓜俩枣的,就甭来谈判了。”林眠耸耸肩。   “你好大的口气!”乔佳宜冷嗤。   一个早死了妈开网约车厨子的妮子,够胆公然叫板!   还反了她了!   乔佳宜逼视。   林眠面不改色,笑眯眯纠正道:“您措辞偏颇,不是口气大,是底气足。”   还振振有词调查她家庭背景,她添一句:“我们谢主任给的。”   占有欲作祟。   人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咳嗽、贫穷和爱,越想隐藏,越欲盖弥彰。   乔佳宜咬紧后槽牙,“老话说了,门不当户不对,年轻人,你别太得意了。”   “不劳您费心。”林眠不卑不亢。   见她要走,乔佳宜倏地落锁。   冲动是魔鬼,夺取谢逍才是目的。   “只要你肯离婚,我再追加五年的封面合约,我们可以现在就签合同!立刻!”   鸡同鸭讲。   “……”林眠无语。   笑死。   高端局信息差,说来就来。   -   见她沉默,乔佳宜趁热打铁。   “放心,我会和你们张董说,是你搞定了封面,于趣可,你可是大功一件!”   每年封面广告费4300万,五年2个多亿,眼下大环境严峻,谁会不心动。   要不是已经成功套现,乔佳宜都快被自己说得舍不得了。   她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   乔家母女对谢逍真是志在必得。   冷静下来,林眠决定见招拆招,想看看乔佳宜还有什么筹码。   她装傻,揣着手笑。   乔佳宜以为她故作矜持,妄图抬高价码,忍不住教育,“小林啊,做人要知足,知足常乐。”   “对,您没说错。”   “是吧,你也这样想?我很高兴。”   “嗯,我也高兴。”林眠说来回话。   趣可十年,职场假客气,她信手拈来。   与上位者相处,强且示弱,强是实力,示弱是姿态。   谢逍让她“做自己”,她仔细考虑过,“做自己”不能只当个嘴炮。   逞强容易,看清自己、放低姿态很难。   谢总习惯高高在上,聛睨一切,她不行,过刚易折,她得时刻保持清醒圆滑。   -   “你考虑考虑,不然先吃晚饭?”   见林眠态度松懈,乔佳宜顺水推舟,“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我能满足,绝不含糊。”   “吃饭就不必了吧。”   “要的呀,我们边吃边聊嘛。”   林眠五味杂陈,心里叹口气。   看到乔佳宜尽力忍耐,不惜砸钱赔笑脸,她忽然很羡慕乔斯羽。   如果母亲还在,她现在会是什么样,林眠想象不到。   十三年前,她开启了一场远征。   骤然情绪翻涌,林眠扭头望向窗外。   -   突然,有人敲车窗。   滑下几寸。   “哪位是乔佳宜?”   两名警察并排站在车前,声音洪亮,亮出警官证,“您好,徐汇公安分局民警,依法执行公务,请您配合。”   天然的皮肤血脉压制。   林眠推门下车,站在路沿边,摇头示意,警察逡看她,又看向车里。   “我是。”   “麻烦您出示一下证件。”   “稍等。”乔佳宜镇定,应声翻找。   核验真伪后,其中一个警察出示一页文件,“乔佳宜女士,请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乔佳宜被带上警车。   前后不过一分钟。   -   “我靠!怎么回事?”   彭姗姗正躲在银杏树下抽烟,目睹这一幕,叼烟小跑过来,“林总你报警了?”   什么脑回路,林眠瞪他。   刚刚,警察拿的是一张传唤证,讯问犯罪嫌疑人才需要传唤。   乔佳宜被抓了?   两人缄默。   不约而同望向警车驶离的方向。   这时,她手机振动,谢逍发来消息:【路上有点堵车。】   林眠回:【我在门口等你,不着急。】   “一起吃饭去吗?”她问。   他父母不在上海,估计也胡乱凑合。   “去呀!”彭姗姗来者不拒,没问和谁,更没问去哪,无比坦然。   林眠征求谢总意见:【吃饭多带一个人,ok吗?】   【有朋友?】   林眠看了一眼彭姗姗,觉得应该说清楚性别,【一个小男孩。】   谢逍很快回复:【没问题。】   放下手机,他交代阿亮,“前面商场停一下。” 第216章 我很怀念它   夜幕降临,周围亮起街灯,当彭姗姗抽完第三根烟时,林眠手机振动。   【谢逍:到了。】   视线可及处,黑色埃尔法打转向靠边。   车门滑动,谢逍长腿一伸,下车。   环视一圈,没找到她说的“小男孩”,眼前只有个比他还略高半头的大个子。   他身上烟味呛人,谢逍不动声色调整呼吸,礼貌后退半步。   林眠一抬手,“这是逍总,谢逍。”   暂时没必要说太详细。   “彭姗姗。”她又介绍。   “逍总您好,我是林总助理小彭。”彭姗姗主动握手,放低姿态好察言观色。   谢逍点颔回握,“你好。”   寒暄完,他自然捞起林眠左手,触下五指冰凉,“抱歉,等急了吧。”   “没有,”林眠摇摇头,挽上他胳膊,“走吧,吃饭去。”   “姗姗你坐副驾驶。”   “没问题。”彭姗姗扬声。   他眼神一直没离开谢逍。   面前这位哥气势逼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至少得七位数起步。   八成是她老公,他不禁偷觑林眠。   啧,我林总深藏不露啊!   一副细金边眼镜斯文矜贵,手指修长,很有“衣冠禽兽”既视感。   古惑仔龙争虎斗。   忽然,他心念一动,脑中飘过苏西从前无意中说的一句话。   凤城陈浩南。   “我去……”   彭姗姗脚下趔趄,鞋底打滑,照直扑向车门。   彼时,阿亮绕过车头,全然没留意谢逍表情,扬起手中一大盒乐高,语带兴奋问林眠:“阿嫂,细路仔係边度?”   ???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   谢逍眼皮一掀,一言不发钻进车里。   空气中沉默静静流淌。   包装盒上8+乐高哈利波特大套装,林眠了然,瞥一眼车内,眼神示意,“他让你买的?”   “唔係阿嘛!阿嫂你话细路仔,大佬佢专登买乐高……”阿亮吐槽。   “……”   原来是她说有“小男孩”害他误会。   谢主任的良好家教,一听是她朋友,没嫌唐突,竟还贴心地准备初次见面的礼物。   林眠憋着笑,心里暖洋洋的。   “拿着吧。”她招呼彭姗姗。   彭姗姗听个半懂,双手接过,朝车里鞠了个躬,“谢谢浩南哥,我最喜欢乐高!”   “……”   “你好嘢!”阿亮竖起大拇指。   浩南哥可还行。   林眠眼前一黑,扶额俯身上车。   -   车子很快开到餐厅。   见阿亮知趣锁车离开,彭姗姗纳闷,征求林眠意见,“亮哥不一起吃吗?”   “唔使理我。”   彭姗姗收声,仍好奇地扭头张望,想想到底没问出口。   寂然用餐。   偌大一个包厢,鸦雀不闻。   彭姗姗吃得浑身刺挠,如坐针毡。   他在餐桌下偷偷给林总发消息:【我知道亮哥为什么不一起来了。】   林眠看他,眼神示意:为什么?   “浩南哥太吓人。”彭姗姗以手掩住口鼻,眉头飞起,嘴型夸张。   “……”   “我哪里吓人?”谢逍放下筷子。   他吃完了。   -   餐厅门外,彭姗姗手提乐高,喜眉笑眼挥手和二人道别。   阿亮去取车还没来。   林眠低头看腕表,问他:“你晚上还有安排吗?”   谢逍反问:“你想做什么?”   他太了解她,能问出这话,说明她一定有想法。   “我想去看日出。”   “看日出……”谢逍始料未及,路灯晦暗,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林眠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建设,毕竟看日出这想法多少有点任性。   见他没回应,她解释大过争取。   “不是要回去了嘛,来上海三个月,我只见过凌晨,从没见过破晓。”   “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北外滩就是静安影棚,我都没去逛过。”   林眠抬头,眼巴巴看他,“我想去。”   她见过TarcyWu在裴三叔面前卖萌,有一说一,她还做不到。   都说撒娇女人最好命,这些年她习惯独自一人,比汉子还刚强。   此时,她忽然想试试。   “去看日出嘛,好不好。”林眠重复一遍,拽着他手腕。   不知道撒娇该用什么语气,反正对她来说,这就是撒娇。   谢逍轻揉她发顶,笑她太敏感,“想去就去。”   他刚才没立刻表态,其实在思考哪里更合适看日出,没想到惹她误会。   “我知道一个地方,”谢逍打开导航,麻利搜索,“南汇头观潮公园。”   正说着,阿亮开车过来。   谢逍发地址给他,着重强调,“你乜都唔使讲。”   阿亮一噎,“你话点就点。”   和师哥的默契心领神会。   -   海上冬夜,带走城市的喧嚣。   不似夏日的潮热,此刻更平添一丝静谧,带着不可探知的玄妙。   海风湿冷,浪花翻涌。   埃尔法停在堤岸边,外头挂着一盏露营灯,正风中摇曳。   光影氤氲下,比日光更动人。   车门半开,海风送来阵阵寒意,空气咸湿微苦,像海藻的黏腻,又似海鲜腥甜。   “我查过资料,四点半日出,时间还早,你眯一会。”   谢逍按下关门,放平二排座椅,林眠调整姿势,和衣而卧。   -   头顶繁星,宛如眼泪般澄澈的湖泊,闪闪发光。   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无数海风的心脏,在爱的汹涌中狂跳。   谢逍俯身,轻啜她唇角,林眠虚环他脖颈,稍一用力,两人紧密相贴,缱绻温存。   她感觉到他的异样,稍稍抬起腰肌,寻找合适的空间。   谢逍喉结滚动,半跪解开皮带,一把拽出衬衫衣摆。   她手肘冰凉,贴上他滚烫劲瘦的背脊。   爱是发生,在醒时迎接破晓。   理智像风灯,被大雨冲倒,蓬乱燃烧。   给予狂烈与暗流,在热烈中安静无声。   ……   他不遗余力的取悦,给她最丰盛饱满的情绪。   无论是哪种契合,人生这场盛宴,能找到一个捧场的人最是难得。   林眠沉沉睡去。   短暂大脑真空的酥麻,犹如做了一场头重脚轻的梦。   -   凌晨四点半,谢逍准时叫醒她。   红日浴海。   霞光点燃天际,一道巨大的光束穿破海面,海天之间,晨光熹微。   如同人间最温柔的色彩,像离别,又似重逢。   海面会呼吸,从粉色过渡为橙色,直至变成急促的橙红,浮光跃金。   她的心,突然猛烈跳动了一下。   -   日出持续时间很短,不过20分钟。   林眠揉揉眼睛,沉浸在震撼的温柔中。   迎着朝霞,谢逍一手搂她,憋了整晚的话,“带我见朋友,是预备要公开吗?”   林眠:“如果竞聘没成功,就公开。”   谢逍愣了一瞬。   很快觉察出话里的促狭,轻点她鼻尖,无可奈何地宠溺道:“调皮。”   爱会激发彼此最美好的天性。   两人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   绝美日出,大气磅礴。   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林眠下车,裹着羊绒披肩站在堤岸边,深吸一口气,恣意地伸个懒腰。   谢逍双手从背后温柔拥住她,让她后颈枕靠在他胸口,“新年快乐。”   林眠轻轻拢住他的手。   “1997年有一部贺岁喜剧片,荒诞又浮夸,叫《甲方乙方》。”   “影片结尾,葛优包含深情地说,那天,我们都喝醉了,也都哭了,互相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真是难忘的一夜。”   经历的不必都记起,过去的不会都忘记,在星空另一端,思念从未停止。   海浪不知疲倦,海风吹乱长发。   林眠转身,仰头吻向他喉结,“2023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我也是。”   -   青春似飞花,飘散向晚霞。   飞机落地。   凤城。 第217章 不想动   落日航班,从南向北,云层之上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从此温柔有了具体形状。   夕阳透过舷窗照在客舱,余晖将云海从橙橘染成赤红。   引擎轰鸣,黄昏巡航,三万英尺追逐晚霞,如同一场来自宇宙的顶级浪漫。   林眠走下舷梯,廊桥映出她身影,与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交叠,美得像一幅画。   她握紧谢逍的手,渐次深呼吸。   脚踩在地面那一刻,踏实感前所未有。   途中,有路人高声打电话,熟悉的此地话入耳,听得林眠身心愉悦。   “总算回家了。”她偏头看他,如释重负地舒口气。   不过离开凤城三个月,竟然有种一万年的熬煎。   谢逍用力回握她,“回来就好。”   他其实想说,如果当初能将误会及时说开,或许她根本不用去上海。   见她怡然自若,谢逍打定主意,不论以后再遇见什么事,一定要张嘴。   -   谢逍取行李,林眠在旁边等他,顺嘴问:“阿亮呢?”   返程航班没见阿亮同行,并不多见。   “处理点事,先得把车托运了。”   林眠“哦”了声,没再多问。   阿亮不是专职司机,没必要自驾回,他们外出基本都会选择托运。   谢逍搬下行李箱,“他明天回来。”   他没提阿亮本来是同班次,交车时间定好了,她突然说要看日出,临时改签。   难得她对他有要求,谢逍正求之不得,自然要以她为先。   哪怕她说去火星,他也奉陪。   -   停车场,熟悉的黄牌迈巴赫。   孙大胜西装革履,束手立在车前,见两人过来,连忙抢步接过行李箱。   “姐,逍总。”他躬身打招呼,麻利拉开车门。   谢逍身形一顿,坐进去前瞥了孙大胜一眼,仿佛在说“你到底是谁的司机”。   近朱者赤,他渐渐对遣词造句敏感,称呼之下,关系远近亲疏一览无余。   有日子没见,孙大胜过分伶俐,怎么林眠是“姐”,他就是“逍总”,还排在后面。   林眠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孙大胜忙着搬行李,自然也没留意。   谢总闹了个没趣,座位上,他傲娇地一伸大长腿,半眯着眼一言不发。   见他把眼镜搁在中央扶手箱,闭眼揉捏眉心,林眠以为他累了,“到家我叫你。”   谢逍点点头,权当回应。   -   车子飞驰,驶入浓郁夜色。   林眠望向窗外,寒风中,远处高铁飞速掠过,像途径她生命轨道的某个瞬间。   三个月往事如梦,百感交集。   那时,她和他远没有现在亲密,各自手握底牌,相互试探,等待对方先出牌。   她一咬牙直接梭哈。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能有话直说,是不是会不一样。   看着谢逍棱角分明的侧脸,林眠郑重决定,未来对他毫无保留。   极度坦诚就是无坚不摧。   -   车内宁静,手机振动突兀,一条新消息进来,林眠滑开手机。   【TarcyWu:册那!走不跟我讲!】   【怕我让你请吃饭呀,小眠眠。】   接连两条,林眠抿嘴无声地笑,拨下静音键回她:【谁让你在北京出差。】   不然饭局肯定不能少。   她没好意思点破,TarcyWu去北京是一心二用,专程陪裴三叔过新年。   TarcyWu并不多废话:【你猜我在北京见到谁了?】   高端局肌肉记忆,一般这种提问接下来就是要放猛料了。   林眠挑了个“展开说说”的表情包。   等了半会,手机又一振,TarcyWu发来一张照片。   林眠下意识捂嘴,生怕自己惊讶中叫出声,她飞快瞄谢逍一眼,定了定神。   放大照片细看,熙和家妇产科门诊。   全国知名的私家妇产医院,总院设在北京,主打私密性极强服务好,据说是不少顶流明星、商界大鳄的生子首选。   林眠震惊:【你怀孕了??】   难怪非要去北京,合着竟产检去了啊。   TarcyWu:【册那!我还没结婚!】   真服了她的脑回路,TarcyWu哭笑不得,好心请她吃瓜,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林眠及时认错,【对不起,草率了。】   希望不要影响接下来的八卦。   传媒人的敏感。   妇产科门诊,能被TarcyWu刻意提起,一定是条史无前例的爆炸性新闻。   TarcyWu起手先铺垫:【我有个关系,具体的你不需要知道,重点是——】   林眠莫名紧张。   不自觉偷觑谢逍,等手机振动,视线又挪回屏幕。   【前一阵西湖来过。】   【北京的私家妇产科哎,懂伐啦。】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TarcyWu点到为止。   温慈怀孕了???   犹如晴空惊雷。   “我靠!”林眠低呼一声,右手攥拳,指节死死抵住唇角。   “怎么了?”谢逍抬眼看她,他没睡着,一直闭眼听她在打字聊天。   林眠舔舔嘴唇,意味深长扫他一眼,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你知道吗?”   谢逍:“不知道。”   不管温慈怀孕是真是假,这属于个人隐私,他从不打听,他对别人的事没兴趣。   何况,大哥没提,势必不方便他知道。   相比谢逍的泰然自若,林眠惊出一身冷汗,感慨这时机拿捏的。   也太会卡点了。   她对怀孕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和恐惧,眼下,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   林眠绷紧指尖,用力伸展几下,试图稳住心神。   谢逍一把攥住她手,掌心相贴,十指紧扣,然后有节奏地抓握,替她舒缓情绪。   “别乱想,不管怎样,你不用担心。”   -   玫瑰园山顶大宅。   推门而入,清冽香气扑面而来。   陌生又熟悉。   门厅外,谢逍娴熟地给行李箱消毒。   林眠换鞋,大喇喇直奔岛台找水喝。   挨上把手猛拽开刹那,想起他从不喝冰水,她顿了下,冰箱门打开,凉意袭来。   满排矿泉水和牛奶,他固定喝的牌子,整齐码放。   林眠抽出一瓶,日期新鲜,显然是新放的,一时情绪复杂,谢总的常温底线呢。   -   这是她和谢逍的家。   三个月没回来,林眠有如视察,更像占有欲圈地,每个房间挨个转一圈。   次卧床盖自然下垂,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痕,叠的再整齐,只要睡过总会有印迹。   除非,谢总每次回来都睡主卧。   说好的同居分床呢。   绕到主卧,林眠一眼看见靠窗矮柜上的相框,登时眼眶泛红。   母亲照片一尘不染,旁边花瓶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赶飞机那天,司机刘师傅催得急,她收拾行李,匆忙中忘带了相框。   “最重要的东西都能忘,看来,你当初是真的下定决心了。”谢逍站在她身后。   林眠笑了笑,“百密一疏。”   -   洗完澡,两人穿好睡衣,林眠眼光在他面上徘徊,晚上该怎么睡。   他的床品还在客卧。   谢逍调暗壁灯,又觉光线不够暗,索性直接关掉。   他两步上前,打横将她抱起。   林眠攀他脖颈,下颌抵住他肩窝,“不想动。”   谢逍气息潮热,“你老公来。”   -   元旦假期第二天,林眠跟谢逍回高山流水别墅。   裴教授夫妇知道她回凤城,加之又是新年,于情于理必须回去请安。   凤城龙脉旁,依山傍水,高门独院,四层大宅。   库里南开进院子时,将近十二点。   熄火停车,林眠坐在驾驶位没动,先翻出气垫补妆,尤其是眼下,又熬夜了。   昨晚玫瑰园大床太撩人,折腾到凌晨两点才睡,她有种开新地图的感觉。   -   林眠和谢逍挽手进门。   勤姨热情迎她,“好久没见,小林更漂亮啦。”   “您眼光真好!”林眠礼貌微笑。   “我大哥呢?”谢逍问。   “刚打电话说不来了,”勤姨拿拖鞋,接过礼物,“教授和谢老师正等着呢!” 第218章 你了解我吗?   这厢正说着话,大宅客厅对面,谢挽秋端着果切走过来,裴教授从二楼书房下来。   林眠不认生,谙熟打过招呼,教授夫妇看她的眼神,和上回来时有些许不同。   “快来坐!”谢挽秋拉她坐在沙发上,拽着手瞧个没够,然后扬声,冲去洗手的谢逍道:“去上海几个月,人都瘦没了,工作那么累呀!”   谢逍抬眼,与林眠对视一眼,笑得讳莫如深。   裴伯渔放下手机,“年轻人现在不奋斗,难道等老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只有病人没有家人。”谢挽秋打趣,边招呼林眠吃水果。   “哦呦,谢老师太谦虚,你不也只有观众!”裴伯渔一听,顺口接话。   谢挽秋拍一拍林眠手背,“别听你爸的,今天不是我拦着,他又要去值班了。”   谢逍倒水喝,声音从远处传来,“今天是元旦,又不是劳动节。”   “……”   “老二别瞎说。”谢挽秋笑嗔。   末了,教授夫妇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林眠叉起一块蜜瓜,边吃边感慨。   高知家庭氛围有趣有盼,慢热喜静,教授夫妇丝毫没有传统知识分子的迂腐。   谢逍,他的底气真是来自家庭的自信。   她想起很久以前读的一本书。   书上说,女性的命运,有三个转折点,原生家庭,婚姻和觉醒的自己。   觉醒之路,痛苦但很值得。   -   吃完一块蜜瓜,林眠给谢逍使眼色。   “大哥呢?”谢逍心领神会。   谢挽秋无奈,“温慈病了,老大陪着呢。”   林眠竖起耳朵。   “病了?”谢逍一脸镇定,替她打听。   闻言,谢挽秋瞥他一眼,故作神秘招呼林眠坐过来,支使他,“你到别处逛会。”   谢逍起身,走之前搭眼看林眠,意思是谢老师要说体己话,靠你自己随机应变了。   “裴教授怎么不走。”谢逍已经走出两步,回过味儿来,站下步子。   裴伯渔没理他。   谢逍又折回来坐下,“来都来了,有什么是我听不了的,我也是医生。”   合着是耳鼻喉学科会诊,林眠腹诽。   谢挽秋不再坚持,低声道:“其实是怀了,还没到三个月,不好说。”   好家伙。   温慈真的怀孕了。   她不是输卵管堵塞怀不上嘛。   林眠觑谢逍,正巧他也转头看她,视线交接,她调整坐姿,压下错愕。   “前几个月去了趟北京,做的试管。”   林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突然沉默。   谢挽秋说到一半倏地闭口,想到林眠没有母亲,怕戳中她伤心事,话锋一转。   “你不用操心她,倒是你俩,新一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且该预备呢。”   “你们没时间就交给我,我且慢慢操持着,到时候你们人来就行。”   林眠心虚,“我们还没公开呢。”   说实话,婚礼并不在她现有计划内,全心全意搞事业才是她当下的重点。   她相信谢老师本意并非让她回归家庭,可是,她更希望遵从内在的心愿去生活。   既然谢逍给她“做自己”的底气,就不该在世俗设定的角色枷锁里挣扎。   “公开和办婚礼又不冲突,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又不是给别人看的。”   谢挽秋抬颔看谢逍,“你说呢,老二。”   林眠没去看他,却在期待他的答案。   谢逍似乎猜透她心思,聊天陷入短暂的停顿。   “我听我老婆的。”他说。   “……”谢挽秋并不意外,嗔他,“跟你爸一个样!”   裴伯渔爽朗一笑,起身,不动声色念了句诗,“因为你,我爱上了这世界,你并非爱的目的,而是让我去爱的动力。”   话题被巧妙揭过。   !!!   黑塞信手拈来。   直击灵魂。   林眠再次被裴教授折服。   -   吃过午餐,大家各有各忙。   林眠午睡生物钟到,呵欠连天,谢逍陪她在楼上小憩。   突然,手机弹出一则本地头条新闻。   大数据缓存默认她还在上海。   林眠随意点开,蓝底白字,警情通报。   “……我街道辖区……一名男子坠楼身亡。经公安机关初步调查,死者赵某(男,59岁)系佳宜美妆高管……其公司法人乔某已被控制,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我靠!”林眠一个激灵清醒,翻身将手机推给谢逍,“快看!”   寥寥数语,结合那天的传唤证,她大致拼凑出一个真相。   谢逍曾透露,佳宜管理层全部离职,公司现已交由日方接管。   有人逼人太甚,于是有人孤注一掷。   谢逍就手扫一眼,“赵某,佳宜的副总裁,和乔佳宜搭档四十年,公司卖掉前,他差两个月退休。”   “据说,他们开会数他闹得最凶,扬言要鱼死网破,乔佳宜态度强硬。”   圈里近来全是佳宜美妆的八卦,柴律早和他汇报过,他惦着她还在封面撤投的敏感期,没有主动提。   果然是这样。   林眠深呼吸,“要是我也得气死,离平安降落一步之遥啊,隐忍四十年!!”   修炼一辈子臣术,最后一败涂地。   但凡有血性,势必反戈一击。   “你好像特别感同身受。”   “我亲眼见警察把乔佳宜带走,年底那天,她说肯出400万买断我的未来。”   她看他,“我没同意。”   谢逍饶有兴致“哦”了一声。   林眠搂住他脖颈,“她以为我傻。”   两人贴紧。   “嗯,她太不了解你。”   林眠揶揄:“你了解我吗?”   谢逍手肘支着上身,眺笑轻啜她嘴角,“你说呢。”黄金左手循迹隐没来路。   她身形一颤,十指紧绷。   牢牢把住他手腕。   白昼跌落深潭,封缄所有呐喊。   他试探,寻找黄昏靠岸的码头。   梦境燃烧,如同不断繁衍的宇宙。   几分钟的耳鬓厮磨,她脸颊潮红,摁下他的手,小小强调,“没有。”   没有什么东西,她没提。   他指尖微动,“用不着。”   用不着什么,他没说。   暧昧晦暗流淌。   谢逍低头,深吻。   -   嗡嗡,嗡嗡,手机振动。   无人理会。   片刻,振动叫嚣不依不饶。   谢逍深吸口气,压下胸膛起伏,恨恨搭眼看,眼神顷刻严肃,长手一伸抓过手机。   医院来电。   “我接个电话。”他起身,抽纸擦左手,然后拐去浴室洗手。   水声夹杂他微哑低沉嗓音,她听不清。   不一会,谢逍手拿一件墨蓝色衬衫出来,当着她面,解开纽扣,换下身上满是褶皱的那件,顺手丢在一旁。   “有事吗,去哪里我送你。”林眠问。   今天是她开车来的,谢总科目一满分重考完毕,交管部门公休,还没去领。   “嗯,医院临时有会,我们先回家。”   谢逍拉她起身,单手给阿亮发语音,“玫瑰园地库等我。”   下楼之前,林眠不忘抻平床盖。   “勤姨会收拾的。”他轻戳她腰窝。   林眠耳根红,找了个纸袋把他换下的衬衫装好,“不要增加勤姨工作量。”   “……”   -   院子里,裴教授夫妇目送两人。   林眠倒车,滑下车窗和谢挽秋说再见。   这时,一辆黑色大G丝滑开进来。   透过欢庆女神,对面前挡风玻璃,倒映出两个模糊身影。   两车交汇。   裴遥。 第219章 大嫂   几个小时前,玫瑰园C4别墅。   裴遥脱下大衣丢在沙发上,回头无奈道:“昨晚说好回去,电话也打了。”   “你这一会子又闹什么别扭。”   温慈眼角也不抬,拢一拢披肩,不为所动,权当没听见。   裴遥快步过来,单膝半蹲抓着她的手,“你身体要紧,别尽想些有的没的,好不好。”   “还怪我胡思乱想?”温慈抽出手,视线逡巡,定在他脸上哂笑,“你亏心不亏心!”   两个月试管,他满共去医院还不到三次,可自己呢,来来回回去了不下十次。   哪怕现在技术再成熟,从促排到移植,费时费力,不知扎了多少针。   为了着床,移植后她硬生生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两天两夜,腰都要断了。   想到试管受的罪,尤其是裴家的态度,她就来气。   “奶奶不闻不问,摆明了不重视我!”   裴家奶奶,大名鼎鼎的曾友兰,国内顶尖妇产科专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   从她决定试管到付诸行动,没有一点回应,更别提关怀。   闻听这话,裴遥脸色微变,“你这就是气话了,如果没有奶奶引荐,能那么轻松约上叶教授?这还不够重视?”   叶教授,熙和家现任常务副院长,退休前在北医三院生殖医学科当主任。   当年,500块的特需门诊,被黄牛炒到5000块还供不应求,患者连夜排队。   近两年叶教授身体不好,除了关系坚刚的熟人,几乎从不看陌生病患。   奶奶约他时,人家正在挪威度假,一听是曾老孙媳,二话不说立马飞回北京。   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怎么着。   温慈冷嗤,舔了舔嘴唇。   “今天元旦,于情于理该回去,别的不说,就下半年,你回去过一次没有。”   “裴遥,你搞清楚,是我不想回去吗,”温慈眼眶泛红,双手攥拳,“我退群那么久,也没人拉我!”   裴家态度显而易见,傲娇如她,才不想上赶着自讨没趣。   到底是结发十几年的妻子,为怀孕她受罪不少,他于心不忍,语气软下来。   “我拉,我拉你回去……”裴遥一摸裤兜,记起手机在大衣口袋,起身翻找。   刚滑开屏幕,他手下一滞,弟妹的嘱咐言犹在耳,做人得重信守诺。   “走吧,先回家再说,到家当着爸妈的面拉你,够有面子吧。”   “……”温慈不情愿地站起来。   裴遥替她穿好大衣,又把香奈儿CF包包塞她手里,温柔哄道:“老婆大人起驾。”   “少贫嘴!”   温慈笑骂,忸怩出门。   -   高山流水别墅。   院子里,两台黑车相汇。   裴遥的大G和谢逍的库里南擦肩而过。   “哎!老二又换车了??”   “你看看你!整天不知道瞎忙什么!”   “明明都姓裴,你开个破车,老二可换两辆库里南了!”温慈在副驾喋喋不休。   她笃定谢逍换了新车,得益于买了无数香奈儿手袋,练就的火眼金睛。   同是黑色,经典鱼子酱、软鱼子酱、绗缝小牛皮,复古小牛皮、Lambskin羊皮和折纹山羊皮,质感是不一样的。   “换就换呗,又不花你的钱。”   裴遥只顾看倒后镜倒车,没太在意。   “裴家的钱也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怎么不算花我的钱!”   “再说,他驾照不是让吊销了嘛,怎么还开车呢!”温慈看向副驾驶的后视镜。   库里南刹车灯高亮,双R刺眼。   真偏心,温慈暗恨。   -   车里,林眠目不斜视,单手一搓方向盘,丝滑拐弯开出院子。   无意识扫过一眼。   是大哥的车牌。   温慈回来了?   她一脚急刹,偏头看谢逍,半是询问道:“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是我们,而是你。   听出话里的犹豫,谢逍宽她的心,“你想去就去,怕什么。”   确实。   有谢逍,她怕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   林眠倒车,一把停在大G旁边,下车。   谢逍绕过车尾,紧走两步,捞起她的手,极其自然地掌心相扣。   -   谢挽秋站在台阶上,见库里南又倒回来,她扬声问:“落什么东西了?”   彼时,大G车门推开,温慈下来,循声朝婆婆视线所及处望去。   这是谁!!!   她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脑袋发胀,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隐隐抽搐。   林眠!   她居然和谢逍十指相扣。   老二从没带任何女人回过大宅!!   温慈表情变得极难看,她想歇斯底里,嗓子却像堵着一团棉絮,完全说不出话。   谢逍走到她跟前,礼貌中带着疏离,“大嫂,”他又看向裴遥,“大哥。”   母亲面前,对温慈再有意见,也不能不给大哥面子。   林眠随他上前,清脆叫人,笑眯眯道:“大哥。”   “大嫂。”她坦然平视温慈。   “谁是你大嫂!”温慈声音发紧。   林眠一怔,不慌不忙改口,“温总。”   “……”谢逍板着脸箍她指根。   “……”温慈气短。   -   谢挽秋全程围观,颔首招呼,“既然老大回来,来都来了,你俩吃了晚饭再走?”   谢逍刚要说话,林眠手肘轻怼他,示意别开口。   他知趣噤声。   “妈,不用麻烦了,老二医院还有会,我送他回去。”   她堂而皇之直呼“老二”。   谢逍眼皮一跳。   闻言,温慈迈上台阶的左脚一缓,右手大拇指将小羊皮CF掐出深重甲痕。   谢逍:“大哥,我有事先走,再联系。”   裴遥挥手,提醒:“弟妹开车小心点。”   “大哥拜拜。”   库里南发动,呼啸驶出院子。   温慈双肩微颤紧抚胸口,调整呼吸。   -   路旁古树葱郁,别墅区臻选的全是常绿乔木,确保四季如春。   车子飞驰,时不时路过多头亮晶女贞景观树,有一人多高,造型别致。   林眠直视前方,“我设想过一万种见面的假设,但没有一种是今天这样。”   这样海不扬波。   像错过一场雨前迅猛的风。   她心底怅然若失。   “暴风雨前夜,总是格外宁静。”   林眠借看倒后镜瞥他,“你倒很有体会嘛,谢老二。”   “……”   谢逍一脸黑线,“好好开车。”   -   回到玫瑰园,阿亮已经候在地库。   打过招呼,林眠乘坐直梯上楼。   书房,她掌心撑托下颌,紧盯演出经纪人专用教材发呆,思绪翻飞。   该说不说,试管婴儿那么容易中吗?   温慈究竟什么时候去的北京。   为什么会选她准备竞聘的时机。   结婚十几年,突然想怀孕?   她是早有准备,还是顺势而为,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张延亭知道吗。   ……   林眠忽然满脑子疑问,除了谢逍,她一时竟想不出有谁能分享八卦。   人在趣可,宛如江湖。   温慈怀孕虽是私事,可她不得不多想。   贼老天啊!   每当她觉得日子稍微有点盼头的时候,要么当头一棒,要么兜头一盆。   猝不及防,活在每一个呼吸里。   南湖窗景迷人,林眠提不起丝毫兴致。   她伏在桌面,提笔落纸,松散地写写画画,签字笔下墨不均,流出深色墨点。   手指擦过,变成一抹渐变的黑,像拖尾划过的流星,又像面目狰狞野兽。   林眠一阵心酸,眼睛潮了。   -   同一时刻,高山流水别墅。   “都瞒着我!”温慈气得把CF包包摔在沙发,一指裴遥,“你还是不是我老公!”   “裴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专业搞文字工作,对措辞相当敏感。   从称呼上判断,裴遥和林眠绝非初次见面,老二那么识相,不可能不介绍。   她眼风淡扫,偌大的紫檀茶几右上角,摆放几本崭新的新娘杂志。   总不能是给她预备的。   裴遥不吭声。   “你倒是说话呀!”温慈怄的胃疼。   谢挽秋顺手收走杂志,话里有话道:“怀孕不要情绪起伏,对孩子不好。”   “……”   欲盖弥彰!   婆婆的话像弥漫在空气里的粉尘,微微呛人。   温慈握拳,顿挫长吁一口气,憋着一眼眶子泪,管也管不住,瓢泼而下。   “都不告诉我!是不把我当裴家人了。”   “她在公司挤兑我,怎么回家我也要看她的脸色!”   裴遥忍不住打断,“你少说几句。”   “我哪点说错了!”温慈呛声。   眼见越说越失分寸,谢挽秋手捧杂志,站下步子回身,   “你都把小林挤兑到上海去了,还想怎么样!” 第220章 不用麻烦,我就要原来那间   “你都把小林挤兑到上海去了,还想怎么样!”谢挽秋说。   她语气淡淡的,没有多余表情,掌心把着一沓杂志,只是停下脚步。   “妈!您可别听信一面之词!”   婆婆的偏心,比地转偏向力还浮夸。   她最烦谢挽秋四两拨千斤的模样。   温慈“腾”地站起来,眼前骤然一黑,撑住沙发扶手稳定心神。   “我什么也没听见,倒是你,既然辛苦做试管,别的就不要多想,安心养胎。”   “老大,你去厨房看看土鸡炖好了没有。”谢挽秋支开裴遥。   裴遥意会。   母亲这是有话要说。   他特意在客厅转了一圈,才慢条斯理去厨房。   -   裴伯渔在书房。   下沉式客厅敞阔,顿时只剩婆媳两人。   温慈收起眼泪,倔强地往沙发里一靠。   她这个婆婆,瞧着人畜无害贤良温和,实际眼光毒辣,相当厉害。   当年,意外怀孕时她还没毕业。   高知份子家风严谨。   要不是裴遥拼命坚持,她再赔上一条输卵管不说,还险些嫁不进来。   一毕业结婚,她能接受,可她不能忍受一结婚就生孩子。   这些年,婆婆无非嫌她自作主张打掉孩子,不然裴家奶奶为什么从没有管过她。   豪门一地鸡毛。   京剧表演艺术家,说的比唱的好听。   -   温慈沉默不语,眼神却犀利。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对你没有意见,”   谢挽秋低眉整理杂志页脚,淡淡扫她一眼,“我希望你对小林也不要有意见。”   又是林眠。   “我哪敢呀!”温慈嗤笑,嘴角发苦。   “敢不敢的你心里有数,把自己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你说对不对?”   谢挽秋抚平一页折痕,不等温慈回答,她将手心揉皱的纸团向篓里一丢。   “听你二婶说,趣可新业务要上马竞聘,你身体能吃得消嘛?”   趣可早就完成转企改制,不管姓张姓裴,资源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家人手里。   阶层固化,财富永远向少数人集中。   上层扩大化,底层原子化,这才是社会的真相。   婆婆明显在点她。   听话听音,言下之意有二。   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自作主张。   温慈心里主意已定,不可能轻易改变,她别过脸,继续沉默。   谢挽秋没动,定定看她,随之而来的是视线中强大的压迫感。   婆婆在等她表态。   “我知道了。”   谢挽秋颔首,放下杂志离开。   炖土鸡香气似有若无,从厨房飘来。   腥腻难耐,温慈一阵干呕。   -   默乐医院地库。   谢逍乘坐院长专梯,直接上9层。   耳鼻咽喉头颈外科住院部。   路过护士站,“谢主任”打招呼声不绝于耳,谢逍气定神闲,点颔回应。   “他怎么样?”   “间歇性头痛,早上加做颈部B超,显示左部淋巴转移,还在等MR结果。”   “知道了。”谢逍未多作停留,数着病房大步往前走。   并非医院开会,而是林建设病情有变。   她既然没提,他完全尊重她的决定。   -   礼貌敲门。   里头传来一声低哼。   谢逍推门而入,“爸。”   “小谢总?”林建设半躺着,见人错愕一瞬,手肘狠蹭被单,挣扎坐起,扬手局促招呼,“快坐,随便坐!”   动作幅度太大,吊瓶摇晃,留置针攮动,疼得他直抽抽,眼风却瞄向谢逍身后。   小谢没穿白大褂,该是专程来看他的。   安静几秒。   林建设嘴角一瘪,难掩失落。   -   谢逍走到床尾站定,“不能再拖了。”   林建设拒不签字,朱梦华避而不见。   病情持续恶化,难保拖成远处转移,不及时治疗,凶多吉少。   如果林建设死了,林眠再没有血缘上的亲属。   可是作为医生,他从来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   “她还没回来吗?”林建设问。   “回来了。”   林建设睁着眼直勾勾朝前望,“她是回来看我的吗?”   “不是,”谢逍冷静地说,“工作调动。”   “她可真忙啊!和她妈一样!”   林建设不甘心。   他忽然哽咽,两只手倏地钻进被子,紧紧攥着。   “她也想轻松,可是没有机会。她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说完,谢逍转脸看向窗外。   再多的悔不当初,也挽回不了千疮百孔的心。   他懂她心底留白的沉默,更懂她无法宣之于口的难过。   树叶,不是一夜变黄的;人心,也不是一天变凉的。   “……”   林建设若有所思。   -   窗外,雾霭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寒风裹挟雪霰,低低敲打玻璃窗,不多时,凝结成一朵朵细碎的白色霜花。   “小谢!”林建设喉咙挤出一句,“你能不能劝她,来看看我,就看一眼。”   他近乎哀求。   自打得知是鼻咽癌,他一夜颓废。   “您可以自己同她讲。”   “……”   林建设默不作声。   他张不开嘴。   过去的理直气壮消失殆尽。   像杂草丛生的废弃工地,断壁残垣,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荒芜的悲凉。   又仿佛是某个午后,明明想小憩,醒来却陷入无边黑暗,才惊觉睡过了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肆虐的野风穿行。   -   谢逍低头看腕表。   林眠还在等他。   走之前,谢逍挣扎片刻,提醒道:“还是尽快签字治疗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没有答应林建设,他不愿绑架她。   人世间任何事情发生,都有因果催化。   闭不闭眼,并不影响黎明。   病房门响动,谢逍从外头带上门。   林建设仰面而卧。   呼吸沉重、缓慢,嘴角苦涩不堪。   不要让自己后悔。   晚了。   他忽然很想抽烟,翻身拉开柜门,一不留神扯住输液管,揪心的疼,脚下趔趄,失神跌坐床下。   脸颊冷不丁湿漉漉的。   他抬手一抹。   日子像洇湿的生宣,潮湿笨拙地蒙在面上,带着长雨后的发霉气息。   一片狼藉。   -   元旦假期很快过去。   之前做直播攒了不少调休,林眠有假没休完,并不着急去上班。   这几日睡到自然醒,收能量和喂小鸡,几乎全是谢逍代劳。   十年打工人,她首次心安理得的休假。   揉着眼角起床,外间有响动,谢逍正在岛台煮咖啡,她一愣,“你怎么没上班?”   “我……”谢逍被问得语塞,唇角勾起苦笑。   他又不是打工人,大清早坐在公司,很没有必要,“我不赶时间。”   “喝咖啡吗?”谢逍又问。   “……”   总裁不需要打卡。   突然,林眠回过味儿来。   刚搬来玫瑰园那会,她居然每天催他准时上班,活生生把总裁逼成了“早8人”。   他也不说。   她心下莫名熨帖,踮脚小跑一把搂住他,脸颊蹭他微扎的胡渣,“谢谢。”   “谢什么?”他嘴角上扬,抿一口咖啡,明知故问。   答谢时要附上感想。   她就着他杯沿喝一小口,郑重道:“谢谢你出现,很重要也很特别。”   谢逍盯着她嘴唇,拾起她右手,然后沿着脉搏,轻吻她手腕。   控制欲与克制感叠加,感官刺激比直接亲吻来的汹涌。   林眠脚软。   她另一手搂紧他后颈,头紧贴他颈窝。   谢逍抱她坐在岛台,手臂环住她的腰,偏头啜她耳垂,“想要就再睡会?”   林眠耳根绯红,作势拿膝盖顶他,指尖戳他胸肌,“不要,我得好好学习!”   “今天先换个科目学。”   “……”   -   这时,手机振动。   两人维持姿势没变。   声音很近,谢逍扫一眼,“你的。”   早上他替林眠喂小鸡,顺手拿到岛台,怕把她吵醒就没放回去。   他把手机给她。   罗会林。   这大清早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做什么。   林眠滑开接听,“早啊,罗主任。”   “嗳呦喂,不早啦!那什么,你想想选哪个办公室,我抓紧给你拾掇。”   林眠看谢逍,狐疑笑着反问:“选什么办公室,没准儿我还回去呢。”   竞聘还没开始,确定办公室言之过早。   可如果不是张延亭授意,罗会林不敢自作主张。   “19层发行部腾出一间,哦对了,温总说,她的办公室也可以给你。”   提到温慈,林眠眉心一跳。   “罗姐,不用麻烦,我就要原来那间。”   那间被人霸占的主编办公室。   电话那头停顿两秒。   “没问题,放心!”   “拜托罗姐啦。”   “跟你罗姐别客气!”   几句嘘寒问暖,电话收线。   林眠忙推开谢逍,跳下岛台,“不行,我真得学习去!”   竞聘,不容有失的证明之战。   必须拿下!   -   放下电话,罗会林一刻不敢耽搁。   她立即带上亲信,大张旗鼓奔上编辑部量尺寸。   “罗主任,她都不是编辑部的人了,还想鸠占鹊巢呀?”关乐乐讪笑。 第221章 他床号多少?   放下电话,罗会林片刻不敢耽误,叫上办公室亲信,手提碳钢卷尺直奔24层。   诚如林眠所料,她确实没有私自做主。   前几年,给时尚版二次装修过,生活版多年未变,还保留着搬来新图大厦的样子。   年底例行巡检,不少需要修整,罗会林草拟了份改造建议,赶假前提上OA。   节后例会,张延亭提起汇报,给出五个字“原则上不行”。   干了25年办公室工作,罗会林揣摩领导心思炉火纯青。   原则上不行,那就是可以。   领导什么时候批复“原则上可以”,那才是明摆的“不行”。   张董迷信风水,办公区布局都有定数。   当年,托人请了香港的堪舆大师苏师父亲自来看,图一个吉位配置,生生不息。   她为新公司注册奔波,实缴资本共计2800万,试问趣可哪个子公司有这体量。   领导的重视,不言而喻。   总经理办公室,她奉“旨”上心。   这些日子,她一直为徐翠柳受温慈蛊惑自责,见林眠衣锦还乡,有心卖好。   谁拿下竞聘,谁就是境星总经理。   表面表,这是一道选择题,实际上,它是标准的完形填空。   不能看选项,得先想几个合适合理的单词,填进去,然后再对照选项选答案。   这是做题诀窍,更是职场人的自觉。   归根究底,完形填空其实是一个“文字游戏”。   -   生活版编辑部,24层大开间。   一群人来势汹汹。   “老魏,那边能不能放下三人位的沙发?”罗会林鞋尖戳着踢脚线,目测距离。   “够呛!得把后头密度板打掉,然后再放个两米差不多。”   后勤老魏,满脸络腮胡。   在趣可兢兢业业30年,说是搞后勤,实际负责旗下各个公司的装修,为人老实稳重,重点是从不虚报拿回扣。   “行,把数据先记下来。”   ……   行政办来人大张旗鼓搞扩建,大开间里,编辑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挑头。   激烈打字声此起彼伏。   关乐乐拉门出来,回身瞄门头上的“主编办公室”,老远瞥见罗会林,不由蹙眉。   “小关,你在就刚好!”罗会林点颔示意,快步招呼,“老魏,拿尺子上这屋!”   关乐乐双臂抱胸,防御姿势挡在门口,“这是要干什么?”   神烦19层那些货叫“小关”。   她是生活版执行主编,名正言顺,被他们一叫,倒像是德不配位。   “你今天不着急搬,我们先量尺寸,回头抽空搬就行,咱不能影响工作嘛。”   “罗主任,她都不是编辑部的人了,怎么还想鸠占鹊巢呀。”关乐乐讪笑。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   林眠为什么回凤城,编辑部早传开了。   “我只负责办事,不负责解释。”   “那我坐哪里?”   “你?受累外头大开间挤一挤吧。”   罗会林转脸望向众编辑,“大家坐集中点,空工位不要放杂物,小关,你督促一下抓紧收拾。”   所有人窃窃私语。   “老魏!东边靠窗那排留出几个工位,将来有用,再多整点绿植。”   “好嘞主任!”   两人一唱一和,关乐乐气不打一处来。   “竞聘没开始,成不成还两说,罗主任,你这么明火执仗的,有意思嘛!”   罗会林笑盈盈瞟她,“你头天上班吗?”   笑话。   借题发挥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   关乐乐一噎,拧身回屋发消息:【师姐,罗主任真过分!抢我办公室!】   下她面子,还欺负她上头没人。   温慈:【算了吧,别说你,她还想要总编办呢!】   她近段时间在家养胎,懒得去公司,否则绝不会说出让办公室的话。   关乐乐也是个蠢货,年轻人眼皮子浅,套牛马的磨盘,有什么好争的。   【她就那么自信能成事?】   她觉得关乐乐愈发色厉内荏。   吐槽归吐槽,眼线嘛,温慈鼓励:【成不成在你!别让自己失望。】   【来趣可要做什么你心里有数。】   事已至此,再纠结工位倒显得她斤斤计较,关乐乐回过去:【谢谢师姐!】   盯着手机屏幕,她发觉少点什么,【师姐,你感冒严重吗,我去看看你吧。】   对方没回。   关乐乐悻悻放下手机。   直到下班,潮热拥挤的地铁里,温慈消息一闪:【别。】   -   又一日晚间,谢逍应酬回来。   卧室壁灯亮着,他瞄了眼,林眠阖眼靠在床头,手里教材虚握,呼吸平缓。   他默默洗澡换衫,悄悄抽出书本,撑在枕边低头吻她额头。   林眠哼一声,揉揉眼角,“回来啦。”   “困了就睡,不用等我,年底应酬多,别熬自己。”谢逍掀开被子,搂住她。   “你说,试管怎么容易中吗?”林眠转头看他,满脸虚心求教。   谢逍一怔。   她怎么还在纠结。   “不好说,技术成熟,诊疗路径相同,不排除个体差异。”他一板一眼回答。   “她为什么选在这时候怀孕?”   谢逍听出端倪,反问:“为什么?”   “给自己找退路,以前她和Tarcy权斗,眼下,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和温慈共事十年,彼此太熟悉,这几天林眠一直在思考原因。   永远比对方先一步先出牌。   她不太确定,“比如,三叔和Tarcy?”   “吴友之?她只是三叔朋友。”谢逍抬眉看她,眼神分明在说你是不是忘了。   林眠一愣,“可是……Tarcy不这么想。”   吴友之想当你三婶。   “三叔见多了,他不会轻易跳进婚姻。”   “那你呢?”   谢逍抬手关掉壁灯,吮她手腕,“我目光短浅,甘之如饴,知足常乐。”   “……不要,”林眠职业病犯了,“不要乱用成语。”   热吻绵长。   他耳畔低语呢喃,气息滚烫,“林老师教教我该怎么用。”   她被他堵住,嘤咛说不出话。   晚风在远处回旋颤抖,河流奔腾不绝,心跳永不枯竭。   夜色潮湿,碎梦缀满繁星。   -   转眼进入中旬,悠长假期将近尾声。   这天,趣可OA公布了竞聘安排,暂定月中举行,PPT答辩形式。   特别强调不论年限、不分职级,任何人有兴趣,欢迎踊跃尝试。   主打广泛撒网,重点培养。   仔细研究了文件,林眠深感张延亭高明,扩大参与面,相当于新团队人选初筛。   一箭双雕,张董不变的财务底色。   -   通知文件还没关掉,手机振动。   彭姗姗电话进来,“林总,中午好呀,你吃饭了吗,我到凤城啦!”   林眠一乐,“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她以为他刚到,小孩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   电话那端有一丝迟疑。   他来好几天了,周边热门景点玩遍。   “本来要面谈,我说不急,万一不行,个么影响我心情!”彭姗姗想得开。   先玩再说。   “……”   林眠佩服他脑回路。   现在年轻人的精神状态,确实更胜一筹。   “你住哪里?”   “酒店啊。”   “青旅吗?”   “emmm,比青旅稍微好一点。”   “嗯?”   “W酒店。”   “……”林眠震惊,“你这么富贵吗?”   “其实,我是看到亮哥的埃尔法,上回浩南哥请吃饭,我记得车牌。”   彭姗姗一本正经。   “我刚好从酒店出来,在芙蕖桥上看见了,嘿嘿,他没看到我。”   “……”   芙蕖桥,南北向的桥型马路,南湖曲池自下穿过。   W酒店居高临下,正对芙蕖桥,直线距离与玫瑰园不过百米。   人不可貌相。   林眠一时语塞,顺嘴问,“还没问过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嗐,我妈搞麻醉的,我爸是心内的,前几年生了场病,后来就不干了。”   彭姗姗轻描淡写。   人生是一座山,得有能力翻篇。   两年前,他父亲彭教授罹患甲状腺乳头状癌,手术康复后,母亲辞掉复旦麻醉科主任职务,开一辆Unimog房车环游中国。   “我爸喜欢旅游,没病前工作狂,现在总算如愿以偿,有时间去玩了。”   “……对不起。”她并非有意戳人痛处。   “伐大嘎啊!林总别在意!”彭姗姗无比乐观,“我车来了哈!回头再聊。”   ……   收线。   林眠再次感受到世界参差。   以爱和尊重为基础的原生家庭,果然会赋予人无穷的勇气与底气。   内心丰盈,坦然地面对困境。   她突然想起林建设。   红尘即道场。   再久的原地挣扎,该来的终将要来。   林眠打电话给谢逍,没人接,于是发消息直接问:【他床号多少?】   等待片刻,他没回。   估摸谢总在忙,林眠视线转回电脑,竞聘PPT字符跳跃,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枯坐。   她搜过资料,鼻咽癌发病率,万分之三,占耳鼻喉科恶性肿瘤的60%。   新发病例4.46万例,死亡2.42万例,将近一半。   人生如梦。   梦,是现实世界的另一种醒。 第222章 不说钱说什么?   寒意浸染暮色。   她宛如在座椅生了根。   起身想洗把脸,小腿像给针扎了一下,倏地刺麻一片,膝盖虚不受力,跌坐椅中。   书桌上手机屏幕一亮。   【谢逍:9层耳鼻喉病区28床。】   林眠敲下:【收到。】   对话框光标闪动,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握紧手机,下意识地纠结与躁动。   期待他说点什么,又怕他说出口,最终,林眠率先突破:【我现在就去。】   还不到五点,窗外浓云密布,晦暗寂寥,眼瞧又憋着一场大雪。   谢逍长舒口气,她总算迈出这步,嘱咐说:【注意安全,之后我去医院接你。】   林眠:【你先忙。】   年底事稠,她不想他再分心。   -   凤城晚高峰如期而至。   林眠赶到医院时,已经晚上六点多。   天色昏暗,好像城市在哭。   默乐医院9层28床。   她反复深呼吸,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飙升的肾上腺素在提醒她,准备好了。   敲门。   半晌一声“进来”,虚弱的如同来自遥远的外太空。   林眠推门,穿过灰白的走廊,面前豁然开朗。   好家伙。   上回张良的单间就够让她开眼了。   眼下这套间,奢侈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眠一眼瞅见SMEG热水壶,造型复古,颜值拉满,生活版拍家居的老演员。   什么烧水壶卖2000多,她想不通。   默乐居然给每个病房标配。   壕无人性。   她想起林建设殴打张良那晚,默乐医院急诊大厅。   导医用极其标准的播音腔问她,林女士,晚上好,您想喝咖啡还是橙汁?”   这它妈哪是住院,是度假吧!林建设到底有病没病!   -   那头,林建设看见她,也是一愣。   “我刚来和你表情一样,好家伙,这不比咱家还大。”   他搭话时正在倒水,没得手下一慌,开水飞溅虎口,烫得他无声缓慢地抽搐。   林眠牵起嘴角。   想不起上回见他是什么时候。   她以为会忘记他长相,可当他转身刹那,依然能一秒点燃她心里的恨。   林建设拧紧保温壶,略显窘促招呼她,“背,背后有沙发,坐吧,坐着说。”   林眠纹丝不动。   她静静站着。   在沉默的时间平仄中,悲喜与孤独,笼罩在旧时岁月的阴霾里。   林建设仰脖,装模作样地喝水,开水烫嘴,他不敢作声,瘪唇强忍。   林眠把眼瞪他,恰好他抬头换气,她“噌”地扭头,挪开视线。   “……”   -   林建设没话找话。   “听说你不做杂志改直播了,挺好,很不像是你会主动做的事儿。”   “听说你又调回凤城啦,是咋样呢,工作不开心,还是其他啥,我也不懂。”   “听说亲家母对你挺好的,啧,小谢他家真不错,有钱有文化,不像我。”   “听说——”   “你东拉西扯想说什么!”林眠打断他。   “……”   林建设语塞,拘谨地摸鼻尖,小心翼翼觑她。   莫笑他人穿破衣,十年河东转河西。   此刻,两人位置对调,从前是林眠忍气吞声,现在轮到他。   -   林眠懒得跟他废话,“朱梦华人呢?你有病,她知道吗?”   “她为什么不来,你看病的钱谁出?”   “就这病房,一天多少钱,你知道吗?”   “……”   林建设茫然摇头。   半只脚跨进棺材的人,求生都没时间,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然而,此刻。   他被林眠直击灵魂的几连问瞬间搞懵。   内心升腾一股巨大恐惧,如同日落时分空无一人的街道。   她咄咄逼人。   这还是他那个窝火憋屈的闺女吗?   林建设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彻底不认识她了。   -   “我知道!!”林眠抢白。   “去年张良住院,三天两万八!张良是谁,他怎么进的医院,你还记得吗!”   “你不记得!你就惦记老房子的拆迁款,租房多不划算,一睁眼钱是房东的!”   “钱……钱……咱俩,”林建设不甘心,“咱俩之间,就不能不说钱吗?”   “不说钱说什么?”林眠回嘴,“说你有多能干,出的馊主意害死我妈!!”   “……”   她知道了。   如当胸一枪刺透胸膛,林建设“唰”地脸色惨白。   他表情一滞,面色变得僵硬,凉的烫的,身上水分似全给蒸发掉,人轻飘飘的。   回忆像毒辣的小蛇,钻进他干枯麻木躯壳,稍微一掸,尽数化作尘灰。   -   “你要是想活,就抓紧给朱梦华打电话,让她出钱给你治!”   林眠心里抽搐,紧一阵,又缓一阵,她双手撑住床尾,使全身力气逼向手腕。   短暂停顿。   忽然,她抬起头笑:“你要是心疼她,那就等死吧!”   轻描淡写说狠话。   “!!!”   奇耻大辱夹杂滔天愤怒迸发。   林建设血气上涌,扬手作势要打她。   光线从他手缝里漏出来,投下几道稀碎不堪的阴影。   林眠迎上他眼底寒光。   对视。   她目光像细碎的摔炮,蹦到他脸上,又蛰又痒又疼,耳畔嗡嗡直响。   林建设心底泛起白辣辣的雨,冻得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林眠。   林眠。   她有一种拼命压抑退无可退的反骨。   “孽债!孽债啊!”   他右手高擎,止不住地抖。   “啪”地,闷声一掌,狠狠扇向自己,脸上松垮的肉仓皇挤作一团。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我妈死了,我早不想活了!何况你!”   林眠歇斯底里,拽着嗓子吼他。   压抑多年的心里话喷薄而出。   林建设错愕失笑,“你就这么恨老子!老子是你爸!我生你养你,你让我去死!!”   “你那是养吗?不闻不问放养是吧!我胆管炎起不来床你在哪儿?”   “你那破车谁买的!这么些年里里外外每一分钱!包括你林建设开房的钱!是他妈是我出的!”   “你还好意思说养我??”   “十三年了!有没有你,有没有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咆哮。   林建设头痛欲裂,跌坐床上,眼神涣散狡辩,“我是不得已……”   “……”   “你不得已?”林眠气极反笑。   是让母亲怀孕不得已,还是怕被常二中辞退失去生活保障不得已。   都是头一回做人,委屈人人有,所谓不得已,要么源于比较,要么源于欲望。   故作深情,还想做个好人。   她眼珠像湖底黑沉沉的石子,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林建设面如死灰。   -   又一阵沉默过后。   林眠深呼吸,平视他,缓缓念道:   “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我既然叫你一声爸,你要真不在了,我披麻戴孝好好发送你。”   林眠背灯而立。   她的话,仿佛彩鳞巨蟒将他牢牢锁住,又似沉入水底,虚浮缥缈。   “你……你……”林建设无法呼吸。   溺水时会拉住所有能拉的东西。   人一辈子,生死无大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当然不想死,这是人的本能。   他想赌人的另一种本能,骨肉亲情。   “你和朱梦华认识没几天,你对着她掏心掏肺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   “晚了!”   “我告诉你!要是我什么都能原谅,那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活该!!”   林眠一掌劈向床尾横梁。   腕骨猝然一硌,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要干什么?”林建设警觉。   他一直以为,某天万一她得知真相,会体谅他的无心之失。   可为什么和他设想的不一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凭什么这么狠心。   林眠疼出眼泪,咬牙看着他笑,“怕什么!过去你不管,以后你管不着!”   说完夺门而去。   她脚下生风,左手死命捏住右掌,咬钉嚼铁屏住呼吸。   耳边,恍惚听见身后呐喊,荒腔走板。   -   逃出医院。   鹅毛大雪翩然飞舞。   林眠站在路边,眼睛濛起一层水雾。   她闭上眼,仰头望天。   雪花飘落眉心,热泪,落地成灰。   又咸又苦。   时间根本不可能治愈苦痛,更没有所谓的释怀。   它像一根发白的鱼刺,永远卡在喉中。   年深日久,刺会长成荆棘,却变不了拐杖。   林眠头脑发麻,狠抹一把泪,“朱梦华,该你了。” 第223章 怎么是你!   天已经黑了,灯影昏黄,雪花纷飞。   林眠脑袋发麻,缺氧感袭来。   母亲去世后,她从没和林建设说过那么多话,仿佛将这一生的话都说尽了。   迎着风雪,背后车灯闪烁两下,林眠怔愣出神,下意识往路沿里让了让。   车门发出闷响。   谢逍手拿大衣落车,紧走几步,从背后替她披上外套,双臂紧紧箍住她。   气息熟悉,林眠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肩头颤抖,泪似大雨,潺潺不绝。   痛苦像一列绿皮火车,轰隆作响,叫嚣着碾过心脏,留下一抹腥涩的烟尘。   她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谢逍搂着她,默不作声。   雪静静地落下。   -   不过五分钟。   羊绒大衣上缀满一层霜花,薄如蝉翼。   他掏出手帕,替她轻轻拂去雪花。   北风灌满羊绒裤管,寒冽顺着腿肚子向上爬,林眠穿得单薄,不由打了个冷颤。   谢逍拉她转身,打开副驾,“上车。”   待她坐定,他小跑绕过车头。   林眠才发现他开车,“驾照拿到了?”   谢逍没回答,替她扣好安全带,调整导航,然后把住方向盘,面上波澜不惊。   秒懂。   这就是谢总飓风般的春风得意。   “去哪里?”林眠问,回玫瑰园显然不需要导航。   谢逍勾起嘴角,瞟一眼车窗,笑道:“下雪了,去泡温泉吧。”   重新拿到驾照第一天,高低得跑点远路,雪景温泉最适合。   “那么久没开车,手不生吗?”林眠问,何况今天还下着大雪。   他偷觑她,笑得讳莫如深,“黄金左手,忘啦?”   “……”   库里南没入深邃夜色。   -   两小时车程,凤城龙脉某个峪口深入,顶奢温泉酒店,掩映在大片苍松翠柏中。   大灯映出簌簌雪线,远处黑黢黢一排人影晃动,看不大清。   车子停稳,酒店经理带四五个人列队迎候,陪着笑,专等谢逍下车。   有人替林眠拉开车门。   “逍哥,私汤套房已经安排好了,最好的一套,专程给您留着。”   谢逍点颔,随手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员,引林眠往里走。   经理目不斜视,一路躬身,谨小慎微迎接这尊活的移动财神爷。   林眠憋着笑,偏头看他。   “这酒店去年春节刚开,泡汤比北海道有趣,后头还有个滑雪场。”谢逍介绍。   闻言,林眠环视半圈,暗暗咋舌。   与颐和安缦的“宫”不同,它装修古色古香,朴拙自然,一砖一瓦尽透着一个字:“贵”。   她只在社交软件的博主晒单里见过,平时忙没时间,主要是舍不得钱。   私汤一晚起步价7999,她是疯了才会来这里泡温泉。   “今年滑雪场开了吗?”谢逍随口问。   “没有,雪不够大,”经理突然停顿,话锋一转,“雪不够大也没有问题……”   只要裴家太子爷想玩,连夜人工造雪都得,何况,他还是股东之一。   哪怕不常来也从不管经营,挂名嘛,狐假虎威足够了。   谢逍收住脚步想笑,“到底开没开。”   “可以开。”经理圆滑。   “……”   好家伙。   林眠真想给这临场反应点个赞。   “算了,滑雪尽头是骨科,我还要竞聘呢。”她时刻保持清醒。   大事当前,林眠绝不糊涂。   温慈虎视眈眈,保准憋着坏,其他人更不用说,趣可老传统,隔岸观火看热闹。   滑雪,得心无旁骛。   谢逍提步向前,“你话事。”   林眠跟上。   “谢谢姐。”经理如释重负看她一眼。   都是牛马,相互体谅吧。   -   雪中龙脉美不胜收。   山野森林里的露天温泉,圆形石块堆砌成汤池,最好的那间,隐匿在苍松尽头。   穿过木质吊桥,清冽空气扑面而来。   热气氤氲,泡汤赏雪两不误。   林眠包起头发,背身趴在汤池沿上,闭眼想事情,全然没留神谢逍贴过来。   他挨着坐,双臂穿过腋下,借浮力托住拥她在怀中,她一字锁骨深邃,愈发显得身形单薄。   林眠没睁眼,双脚踩他脚背上,稍向后一蹬,与他紧紧相贴,头枕他颈窝。   谢总罕见地没有任何反应。   ……   “我去看他了。”林眠叹气。   谢逍平静嗯了声,末了,觉得语气稍显敷衍,他把住她肩膀,“没谈好吗?”   如果一切顺利,她心态比现在轻松。   “我不会原谅他!”林眠咬牙切齿。   谢逍吻她脸颊,“你有这个权利。”   既然让她“做自己”,野蛮的反叛的温柔的,他通盘接受。   “你能不能帮我约朱梦华?”林眠突然转过身,看着他眼睛。   “能。”   “不问我为什么?”   谢逍被她逗笑,“我是你老公。”潜台词是我还不了解你。   在他面前,她永远不需要解释。   “约她在哪里见比较好,”林眠心下一动,摇晃他手腕,重复,“你觉得呢?”   两人对视。   两秒后,异口同声:“味美小馆。”   林眠捧起他的脸,欣喜,“你怎么知道!”   天蝎座有仇必报,十年不晚。   第一次见朱梦华就在那里。   难得谢逍和她同频。   他刚要说话,林眠食指忙压住他嘴唇,促狭替他解释,“你是我老公。”   谢逍抚摸她裹着雪白毛巾的头顶。   她果然懂他。   默契心照不宣。   -   “可是,常二中去年国庆拆迁,味美小馆可能搬走了。”谢逍忽然担忧。   林眠蹙眉,“你怎么知道?”谢总的生活半径决定他不可能去她旧屋附近。   “路过。”   他想起那夜梧桐树影下的林建设。   国庆限流绕路,途径林眠家小区,味美小馆门口,林建设背脊佝偻,正不修边幅地打扑克。   拆迁竖起蓝色玻璃钢围挡,他有感而发,打了一通电话,后来,知道了一个隐藏了十三年的秘密。   人这一辈子,没有凭空而来的爱与恨,也没有平白无故的聚和散。   林眠没深想。   “明天绕过去看看。”谢逍提议。   “朱梦华得有五个月了吧。”   “嗯。”   “那就帮我约她吧。”   “好。”   -   这天,默乐资本总裁办,高级秘书小唐汇报日程,正说到明天下午董事局会议。   手机屏幕一亮,小唐识趣地挪开视线。   底下人报告说约到了朱梦华。   “明天的会往后挪一天。”谢逍交代小唐,边给林眠发消息:【味美小馆,下午两点半,需要我吗?】   “逍总……挪第二次了。”   “……”   他不说话特别吓人,小唐忐忑。   手机又振动,林眠:【我自己去。】   谢逍颔首,一指,“那就正常开吧。”   小唐松了口气,做撤退前的照例询问,“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谢逍手一抬。   小唐抱着平板退出去。   总裁转性了。   -   翌日,味美小馆。   常二中周边拆迁结束,草绿色新楼盘围挡竖起,冬日午后,整条街更显落寞。   饭点已过,两三个服务员端着碗,围坐在厨房门口的长桌上,边吃边聊。   朱梦华挽个松髻,正对门坐着,饭馆软门帘腻得发黄,她看不大清外头的人影。   突然。   门上风铃作响,随后有人推门进来,带起一阵冷风。   朱梦华抬头,一脸错愕:“怎么是你!”   林眠瞥她一眼,拉开椅子坐她对面。 第224章 以后我说话,你不要插嘴   味美小馆不大,一条通道两排桌椅,朱梦华刻意向门而坐,就想看看到底是谁。   是谁约的她。   传话人说,有老板想赞助老年大学一笔活动经费,唯一要求,和她当面谈。   朱梦华有段日子没去单位了,怀孕还瞒着,怕被人戳脊梁骨说“老蚌生珠”。   她原本不想来,又琢磨临近春节,能捞一点是一点。   既然是一笔经费,可多可少,她抽两三成也无可厚非。   谁跟钱有仇。   她特意穿了件不带领的宽松呢子外套,除非有生育经验,否则根本看不出来。   这几年,老年大学认识不少人,她本身又玩得开,路子野,朱梦华自诩风韵犹存,有老板上赶着送钱并不稀奇。   每个年龄段都有各自的追求。   谁规定半老徐娘就一定得人老珠黄,她偏不信邪。   -   朱梦华倒了杯大麦茶,边喝边等。   外头门口风铃响,有人推门进来。   来了。   她下意识抬头,瞳孔骤然收紧,错愕道:“怎么是你!”   林眠没说话,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朱梦华眼珠一转,压下震惊,不动声色打量她穿着。   两眼放光。   原色长款羊绒大衣,瞧那细腻光滑程度,肯定是百分百山羊绒,门襟手缝走线规整密实,版型剪裁流畅,没有明显的logo,至少五万块起步。   羊绒轻薄保暖,但不抗风,看她面颊红润,一丝寒意都不带,必然是有配车。   手腕那块表,她虽然叫不出名字,可看质感,她敢担保绝对不便宜。   那只手镯,长得像锁,镶一圈满钻,关乐乐提过,TiffanyLock系列,公价一只就是一套拆迁款。   林眠真可以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朱梦华忙起身挨着坐过来,亲热挽上林眠手臂,看着她笑,“小林呀!好久没见了,你气色可真好,白里透红的!”   林眠一笑,借抽纸巾手臂高抬,闪出朱梦华手腕,慢条斯理擦台面,然后随手把车钥匙和手机压在纸巾上。   Rolls-Royce,劳斯莱斯。   朱梦华咽了咽口水,眼睛更大了。   林眠勾唇,眼皮略一抬,视线瞥向对面椅子。   “……”   碰一鼻子灰,朱梦华讪讪回坐。   林眠瞥她腰身,背后完全看不出怀孕,有谢总确认,她只能理解为个体差异。   都是聪明人,朱梦华当即明白原委。   “小林呀,你说你也真是,怎么想起来约在这里,不符合你身份哦……”   “……还是嫌我给你丢人呀。”她垂下眼帘,咬唇扮可怜。   朱梦华很会以退为进。   她眼里贪婪藏不住,时不时瞟车钥匙,言下之意是你都这么富贵,还这么抠门。   “……”   林眠开门见山,“两件事。”   打开相册,将诊断证明推她面前。   “林建设鼻咽癌晚期,你知道吗?”   乍听这话,朱梦华诧异几秒。   她鼻翼微张,右手紧握茶杯,尾音带颤,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反问:“是,是吗。”   林眠哼笑。   朱梦华演技浮夸,不去拍短剧可惜了。   她战术性沉默。   -   空气对峙。   朱梦华也不说话。   她彻底明白林眠找人约她的目的。   治病要钱,尤其是癌,谁表态谁就得出血,就像攒局吃饭,谁挑头,谁付钱。   凤城有句土话叫“缭乱的欢,送盘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高手过招,招招无形。   气氛突然无声陷入僵局。   谁也不想先开口。   忽然,朱梦华脸颊不受控制抽搐,她缓缓深呼吸,手摸上肚子,安抚胎动。   林眠敲两下屏幕,看一眼时间。   目光交汇。   朱梦华眼皮突跳。   她见林眠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最深是那双眼睛,明显觉得这回不一样。   林眠明明没笑,为什么像水里的倒影,嘴角不住地荡漾。   很快,朱梦华又冷静下来。   一个没妈教的妮子,能翻起什么浪花。   何况,林眠是个锯嘴的葫芦,每次打电话给她,都是自己怼得她哑口无言。   嫁进豪门又能怎样,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指望人家给好脸子啊。   说到底,她朱梦华是林眠继母,有天然的法定身份压制。   她不高兴,就是整个老林家不高兴。   不过外人面前,朱梦华始终堆着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   五分钟过去。   林眠手机振动,屏幕一亮。   她滑开,柴律发来一份透视表,粗略扫过,深感pro还是pro。   一个律师,数据做得比运营还专业。   朱梦华看着她嘴角浮出笑意,眼珠四下乱瞄。   林眠微微一笑,“林建设前前后后给你多少钱,算过吗?”   “他哪儿有钱!!”朱梦华高声反驳。   一提到钱,她格外尖锐敏感,像孵蛋期的野斑鸠,一旦有人靠近全身炸毛。   林眠点开表格推她面前,“能看清吗?”   柴大状整理的文件,从林建设追求朱梦华开始算起,每一笔花费,巨细无遗。   她舍不得的顶奢温泉酒店,7999起步的私汤,朱梦华居然去过!还待了两晚!   SKP购买记录堪比乔斯羽的排他List。   香奈儿她一年买一只,林建设一次性给朱梦华买了仨!   还有大额保险,银行理财,威斯汀房费,亲密付,各种13140转账……   怪不得要做个透视表。   方便汇总分析,更方便数据筛选过滤。   朱梦华脸上五颜六色。   “我说他坚持要开夜班滴滴呢!酒店的床垫,当然比自家舒服,是吧。”   “Heavenly Bed,听过吗,哦不对,你睡过。”   闻言,朱梦华眼神闪躲,尴尬一闪而过。   她端起茶杯抿一口,哂笑说:“这些,到底也不是我主动要的。”   还不是你那个死鬼老爹非要上赶着买。   “小林,我们老年人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许你们小年轻买这要那的,还不许我们也谈谈恋爱了?”   林眠扯动嘴角,抓过手机,“他一个开网约车的过气厨子,你看上他哪一点?”   图他年龄大,还是图他不洗澡。   人家倪大红老师可比林建设帅多了。   “……”   朱梦华矜持委婉一笑。   这算什么回答。   林眠一怔。   片刻。   猛然品出笑意隐晦的暗示。   她别过脸。   确实,开房记录一列几十行。   怪不得三天两头问她要钱修车。   林建设都成万豪钛金会员了,回家的门朝哪开他怕也不记得了!   这个答案,着实让她意外。   -   见林眠不说话,朱梦华转动茶杯沿,悠悠开口。   “小林,我实话说了吧,他买的那些东西,我也用不着,你想要就拿走。”   潜台词是想问老娘要钱,门也没有。   道德绑架不成,朱梦华开始耍赖。   林眠定定神,“啊朱女士,你可能误会了。”   ???   “你叫谁?”   朱梦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至少会表面装亲切,不由偏头瞄身后。   林眠压根不带搭理她,继续道:   “饮食男女,我们年轻人当然能理解,恋爱自由,也得付出成本,是吧。”   “我和你说那些,是提醒你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   朱梦华打断她,“什么身份?我还配不起他?”   “法治社会,权利义务相辅相成,你是他法定配偶,有些义务,你可能不清楚。”   “什么权利什么义务!”朱梦华插嘴。   林眠眼刀扫她。   朱梦华铁青着脸,瘪嘴缩下巴,她怀孕后没颈项,露出层叠的双下巴。   “以后我说话,你不要插嘴。”   “我……”朱梦华忿忿一噎,噤声。   透过发黄的软门帘,外头几个穿深色西装的人影交错闪过。   她刚就发现了,那些人时不时望进来。   林眠:“我能继续了吗?”   朱梦华点头。   “《民法典》第1059条明文规定,夫妻有互相抚养的义务,包括但不限于遭遇危难时互相救助。”   “如果配偶患有重大疾病需要医治,另一方不同意支付相关医疗费用的,患病方可以起诉要求婚内分割夫妻共同财产。”   “严重不履行扶养义务的一方,甚至可构成遗弃罪。”   “以上这些,属于法定义务,必须无条件自觉履行。”   “……”   朱梦华端杯喝水,嘴唇贴着杯沿良久不动,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该你说话,怎么不说了?”林眠瞪她。 第225章 我和你不熟   一阵恰到好处的停顿。   朱梦华心下一沉,伺候癌症病人太折磨人,她可不想再经历一回。   和林建设结婚,福没享到,再把自己赔进去得不偿失。   何况,当年和老关是年少夫妻,如今二婚重组,真心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反正谁也不能从她兜里抠出一毛钱。   朱梦华打鼻腔里哼了声,“你不用跟我扯法律,我听不懂。”   半路夫妻各顾各。   “不要紧,聊点你懂的不就行了。”林眠料到会有此一说,早预判到后话。   她靠在椅背上,“婚姻法不管你结婚几回,既然领了证,就受国家法律保护,一个萝卜不能两头切,你懂吧。”   “你什么意思?”朱梦华放下茶杯,瞟她一眼。   “林建设好好活着,你还有好日子。”   如果不是看到她和谢逍在民政局门口的那张拍立得照片,朱梦华不可能松口嫁给林建设。   “你心里盘算什么,我清楚,可我心里盘算什么,你不知道。”   “如果林建设死了,我不信你日子会比现在好,起码,我不会管你。”   朱梦华揪住关窍,气急败坏反驳,“林眠!我可是你继母!”   她眼皮一掀,高扬脖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眼角眉梢流露出鄙夷神色。   “继母?”林眠冷哼,“不好意思,你想太多了。”   “《民法典》第26条规定,继父母和子女之间存不存在赡养义务,主要看有没有过抚养教育关系。”   朱梦华嘴角抽搐。   “我和你不熟。”   林眠唇角微勾,淡淡看她,“朱梦华女士,我对你,没有赡养义务。”   柴律提前做过辅导,二婚家庭中的成年子女,按法条解释,有权不赡养继父母。   “……”   “也就是说,咱俩桥归桥路归路。”   提到钱,朱梦华总是格外敏感。   一听将来没有赡养费,她一秒冷脸,“林眠!我是没养过你,可你爸呢,你就那么盼着你爸去死吗!”   “别偷换概念!”林眠剜她一眼。   想想几个月前,就在这里,明明是她朱梦华觊觎拆迁款,却变成自己吃里扒外。   这个女人,演技一流,颠倒是非和道德绑架也是挥洒自如。   只可惜,这回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付出代价。   林眠:“林建设能活多久,现在取决于你,给他看病,第一责任人是你。”   朱梦华故技重施,叫嚣道:“你是他亲生闺女!你亲爹病了,你不闻不问,跑来跟我讲什么第一责任不责任人的!”   “林眠,有你这样当闺女的嘛!心怎么这么狠,他死了你就好过了吗!”   “到底是谁把死挂在嘴边,我好不好过不用你管,你肯定是不好过。”林眠朝她小腹搭一眼。   朱梦华一噎。   她没想到林眠会还嘴,毕竟,从前数次交锋,总是她拿捏得林眠哑口无言。   今天,林眠居然一反常态,想怼就怼,什么矜持道德脸面,通通不顾,搞得她措手不及,完全发挥失常。   “……”   -   林眠抬颔看她。   突然,话锋一转,“我妈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朱梦华条件反射偏过头不想听。   她现在怀孕,正忌讳说不吉利的,听见这话,心按捺不住狂跳。   或许林建设可能提过,她根本没在意,谁会和一个老鳏夫认真。   满脑子惦着做裴家太子爷的岳母,哪怕是“继”的。   朱梦华迟疑,慌乱中带着压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家的事。”   骤然提起,必定事出有因。   她左手悄悄搭在肚子上,试图稳定平复心情。   “花我妈的钱理直气壮,怎么不想想钱是怎么来的。”   林眠学她,视线落在朱梦华小腹上,讳莫如深一笑。   “你什么意思?”朱梦华下意识右手紧攥,故作镇定板着脸。   该不会是她知道了吧。   朱梦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林建设给你花的每一分钱,都不是他的,是我妈的赔偿款。”   “我妈,羊水栓塞死在手术台上的时候,43岁。”林眠耸耸肩。   朱梦华身形一晃,猛一阵呛咳,喉咙不受控制发痒,她忙把住桌沿顺气。   “跟我提这个做什么。”她拼命掩饰。   林眠心里翻了个白眼。   “朱阿姨,你不觉得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特别不像我从前的风格。”   “……”   何止不像从前,简直就是大变活人。   每一句都直戳她肺管。   道德感强的人,怼人往往不占优势。   朱梦华垂下嘴角,身子不由坐直,肚子忽然抽搐,她抚摸低吼,“你这是在杀人!!”   “法治社会,话可不能乱说。”   “你想干什么?”朱梦华拽紧衣领。   林眠想笑,“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放着癌症晚期的丈夫不管,躲起来养胎,朱阿姨,你是怎么想的呢。”   “一孕傻三年,还是高龄产妇,危害自己上网搜搜看,万一你没了,钱便宜谁了。”   朱梦华瞳孔急剧收缩。   懒得打嘴仗,林眠低头看腕表,“我刚来的时候说了,两件事。”   “第一,是林建设的病,鼻咽癌治疗,你得出钱,这是法律规定的。”   “老房子的拆迁款在你手里,给他花也算物尽其用了。”   “别说我没尽义务,他从检查到今天的所有开销,我认了。”   林眠把住院清单推在她面前,密密麻麻看不到头的一串,然后,兀自提壶倒水喝。   她忽然感慨,人生没有白吃的苦,每一步都算数。   要不是她做直播磨练了嘴皮子,今天背柴律给的法条铁定费劲。   “……”   朱梦华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林眠。   牙尖嘴利。   敢情她一直在装,装笨,装傻,装糊涂。   自己小瞧了她。   “至于第二件事,朱阿姨,你也不年轻了,20岁怀孕和45岁怀孕,真心不一样,你没发现吗?”   “我……”朱梦华嗓子一紧,说不出话。   林眠所言非虚。   自从怀孕,她时常睡不好,经常性烦躁,按说到四五个月时,孕期不适理应减轻,她却越来越累,常从睡梦中惊醒。   当年,她20岁生关乐乐,上午刚生产完,下午就活蹦乱跳,根本不知道累。   “你想说什么?”朱梦华喉咙一动。 第226章 你欠我一个人情   都是聪明人,朱梦华已经猜到林眠想做什么,可有些话,谁先开口谁就输。   闻言,林眠挤出笑,摇了摇头,一语双关道:“你自己选择吧。”   是生是死,谁生谁死,言尽于此。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说完,林眠抓起钥匙起身,推门出去。   凝视背影,朱梦华怔忡。   她心底莫名后怕,像第一天认识林眠。   下意识握紧衣兜里的手机,深呼吸调整气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台面的灰白色单据,长的看不到头,像一条死命扼住她喉咙的绳索,喘不过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老关临死前的模样,两颊凹陷,黑眼圈深重。   朱梦华打了个寒颤。   -   回到车上,林眠没着急发动,支起下巴看车外。   朱梦华是个四季豆,软硬不吃,今天这些话,她不一定能听进去。   从凤城郊县山里,嫁到城里,再到在老年大学当负责人,她的人生阅历丰富多彩。   什么手段没见过,谁也不是吓大的,必须得搞点动静,好给她提个醒。   林眠眼珠一转,有个“损招”浮上心头。   -   还不到下午六点,她开回玫瑰园地库,谢总的车已经停在车位上。   门廊飘出炖肉的香气。   “回来了,洗手吃饭。”谢逍从厨房出来,手举在半空,略一偏头吻她脸颊。   林眠朝里张望一眼,麻利去换衣服。   法式红酒烩牛肉。   谷饲牛嫩肩肉,中式炖煮,越炖越香。   谢总私厨又开发了新菜式。   吃完饭,谢逍洗碗,林眠在厨房外转悠。   “你能不能查一下朱梦华的银行卡。”   “嗯?”   “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我银行卡被冻结。”   往事不堪回首。   好大一个教训,怎么不记得呢。   “……”谢逍笑得心虚。   “我要如法炮制,封掉朱梦华的卡,让她知道我不是说说而已。”   “柴律教的都用上了?”谢逍问。   林眠点头,“对付那种人,必须得有证据,否则她就是背着牛头不认脏!”   “你哪来这么多歇后语……”   “……”林眠看着他,长吁口气,“我明天要上班了。”   陡然生出一股亲乡情更怯之感。   谢逍擦完手,大臂一伸揽她入怀,下巴蹭她毛茸茸的发顶,“不怕,你有我。”   野心明确的人,才能在顶峰相见。   晚上临睡前,谢逍想起一件事,“你明天怎么上班?”   林眠一愣。   回凤城但凡出门,她都开着谢总的库里南,趣可谨小慎微十年,不能一朝破功。   “我送你?”谢逍问她,驾照拿到,方向盘握在手里感觉真好。   林眠婉拒,“低调,竞聘结束前,不好张扬,我又不是第一天上班,听话~”   谢逍没再追问。   确实,论办公室一线斗争,他老婆实战经验丰富。   -   翌日,新图大厦。   电梯轿厢照例拥挤,林眠一抬眼,巧遇关乐乐和朱芳华,俩人互不搭理。   林眠点颔示意。   朱芳华瞟关乐乐,视线穿过重重肩膀,亲热对林眠道:   “哎呀,小林你可算回来啦!瞧你气色好的呀!哎,这回就不走了吧!”   “你是不知道呦,小罗他们最近拾掇办公室可勤快了呢!”   那阵仗声势浩大的,连新图楼下的流浪狗都知道了。   “……”   闻言,关乐乐翻了个白眼,脚下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轿厢里笑声克制而低沉。   林眠:“托您的福,几个月没见,朱老师你还是热情不减。”   电梯是非多,她不想被人当成活靶子,配合地寒暄。   “……”   朱芳华人精,听出她潜台词,嘿嘿笑笑,“咱趣可传统嘛。”   -   轿厢停在24层。   林眠先一步走出电梯,她习惯性用力一拉地弹门,没想到劲使大了,扑了个空。   “弹簧锁早就修好了。”关乐乐说。   林眠没回应,推门径直往里走。   关乐乐不动声色跟在身后,视线始终注视着她,就想看她到底往哪走。   穿过走廊,林眠走过大开间,远远看见熟悉的主编办公室,她脚下不由一滞。   说时迟那时快。   关乐乐紧走几步追上,绕过她身前站定,笑着伸出手,扬声说:“林眠,我代表生活版编辑部全体,欢迎你回来!”   唰。   周围目光倏地集中。   有人带头鼓掌,掌声稀稀拉拉。   林眠认出,那是和关乐乐关系好的实习小编,实习半年,应该转正了。   她平静回握,点颔示意:“谢谢。”   掌心相对。   关乐乐视线穿过林眠眼角,心头突跳。   境星总经理室。   反正她是不可能让出主编位置的,趣可也有身兼数职的先例。   松手。   林眠收回注意力,略一打量,随便找了个空座位放下电脑包,转身去后头储物柜。   去上海前,她的东西尽数装箱。   三个特大号的纸皮箱,捆着胶带,还用黑色记号笔写了她的名字,整整齐齐码成一摞,就堆在大开间最后。   关乐乐追过来,揶揄:“怎么不进去?”   “名不正严不顺。”林眠搬箱子。   “等一下!”   关乐乐挡在身前,翻出一张照片,拿给她看,“眼熟吗,还记得它吧。”   林眠扫一眼。   谢逍买的对戒。   当时丢了,她不敢大张旗鼓去找,生怕被人发现领证端倪,而且她当着大家面说是假的,更不好找。   见关乐乐突然翻出旧事,林眠意会,把着箱子的手一松,“换个地方说话吧。”   -   境星总经理室,轻轻一推,门开着。   不得不说,后勤老魏审美一流。   办公室装修现代简约,落地窗明亮,风格发挥极其稳定。   细看之下,宽大的黑胡桃桌面上,摆着一副小画框,不到20公分大小。   好家伙。   Kusama Yayoi草间弥生的南瓜原画。   S·BI春拍折合人民币300万。   别问为什么知道。   玫瑰园书房有一幅蓝色南瓜,尺寸相同,林眠曾问过谢逍,成交价356万港币,他在苏富比拍回来的。   眼前黑南瓜是谁手笔,答案呼之欲出。   谢总会的真多。   -   关乐乐带上门,落锁声拉回林眠思绪。   “你欠我一个人情。”她扬起手机。   林眠笑着装傻,“一顿饭而已,偏你记得这么清楚。”   “什么饭能值40万?”关乐乐收起嘴角笑意,双臂抱胸,背靠门倚着。   林眠没接话茬,淡定反问:“你确定?”   “我不会看错!Carolina Mucce,是她设计的吧。”   “不管是设计还是做工,我仔细研究过,设计师有癖好,设置了全球唯一编码,根本假不了!”   “是我帮你找到了40万的戒指。”   这套说辞,从得知林眠要回来那天,关乐乐早演练了无数遍。   她走前几步,手掌支着桌面,“你欠我的,我知道这个戒指对你很重要。”   “40万,你放弃竞聘,就算还了我人情,一换一,很公平。”   林眠反扣南瓜画框,“很公平?”   关乐乐扬起她俊俏的下巴。   “你知道什么叫不当得利非法侵占吗?”林眠说。 第227章 我不可能退出竞聘!   “若拾得财物未返还或上交公安机关,构成不当得利,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将他人物品非法占为己有,数额巨大的,按侵占罪入刑。”   林眠保持得宜微笑,“财产犯罪里,侵占罪量刑标准起步1万,40万,应该算数额特别巨大了。”   关乐乐一愣,“你什么意思!”   林眠居然下了个套让自己钻。   她故作镇定,“我是捡到的,而且我已经还给你了,你没有证据!”   林眠抬眼瞟向角落摄像头,伸手一指。   “你还不知道吧,趣可的摄像头是最新科技,不止图像,还能语音同步。”   当年为装摄像头,社里掀起轩然大波。   发行部总监的亲戚,卖办公设备的,一手承包了趣可的网安体系。   总控在董事长办公室,IT部门只有影像调阅权。   “我不信!办公室之前明明没有摄像头!”关乐乐狡辩。   她确实从没留意过头顶。   浅薄记忆里,应当是没有的,不然她当时替换二校稿件,不会轻易得逞。   后来林眠肯吃哑巴亏,不正好说明她没有直接证据。   想敲山震虎门儿都没有。   “你可以去IT部门问问看,我有理由相信,你是明知故犯。”   “你什么意思?”关乐乐嘴硬。   到底年轻,不比她妈朱梦华老练,她眼底明显慌乱一瞬。   林眠提醒她,“你拽项链就是证据,它好好在我脖子上,怎么会到了你手里,自己琢磨琢磨吧。”   “少诓我!我想起来了!这个办公室以前根本没有摄像头!!”   林眠讳莫如深一笑,“之前是没有,现在有了。”   “……”   错愕两秒。   关乐乐回过劲来,狠拍桌面,叱道:“你套我的话!!”   “当时不搭理你,不代表我就好欺负。”林眠眼角瞥她。   趣可十年,论隐忍和克制,林眠自信不输任何人。   那时,关乐乐新入职,总编温慈亲自带着到处参观,什么态度不言而喻。   就差把“这个人是我罩的”写脸上了。   面对新人挑衅,林眠懒得搭理,一是给总编面子,二是图队伍团结。   人嘛,自我感觉良好,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关乐乐犯傻,她却不蠢。   何况,对天蝎座来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旦出手,就是结局。   -   铁证如山。   关乐乐紧咬嘴唇,眼眶微红,一副泫然欲泣模样,“那你想怎样?”   高端相亲业务是她来趣可的目标,温慈当初承诺的总监,变成竞聘已经够窝火。   怎么可能让她说放弃就放弃!   “我不可能退出竞聘!”关乐乐嘴硬。   林眠哭笑不得,“你就这么点志向?”   小关之前不是挺有野心的嘛。   必须得承认时代鸿沟,越来越不了解年轻人的脑回路了。   “你……”关乐乐气结。   什么叫这么点志向。   到底是从大城市回来的,去了一圈上海,连编辑部门都不知道朝哪开了。   自己在洪量引擎呼风唤雨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嘲讽谁不会!   林眠觉得她可能误会了,解释说:“竞聘当然是各凭本事——”   “那你还想怎样……”关乐乐打断。   林眠无语,气得一推南瓜相框,“你怎么和你妈一样,特别喜欢插话!”   ???   关乐乐瞳孔地震,险些站不稳。   “你说谁?”   “咱们朱芳华朱老师的亲姐,你的母亲,朱梦华女士。”   “……”   关乐乐语塞。   趣可果然没有秘密。   亏她还尽量保密,和朱芳华的姨甥关系还是人尽皆知。   -   时机成熟。   林眠甩出林建设的结婚照,点指着问:“知道这男的谁吗?”   “……”   “你妈的二婚老公,自己看吧。”   关乐乐抓起手机,双指放大照片。   头顶犹如响过一个炸雷。   朱梦华和油腻男。   熟悉的妩媚大波浪,眼角眉梢风情万种,不是她妈又是谁!   关乐乐最大遗憾,没有遗传朱梦华那双会勾人的眼睛,她长得像老关,平平无奇。   细看大红色底的结婚证件照,惊得关乐乐一阵呼吸气短,心跳一百八。   照片上的人影,像浮在画上,离纸老远,她觉得自己也轻飘飘的,落不了地。   关乐乐挪动视线,忽觉林眠如同伸着两寸长的獠牙,呼啸着扑过来。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甩掉手机,“我不相信!”   区区照片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她最会修图,像这种拙劣手段,PS痕迹真不要太明显哦。   -   想定后平复片刻,关乐乐吁出一口气。   林眠见她神色如常,轻描淡写补充:“朱梦华怀孕了,你知道吗?”   “???”   “你说什么?”关乐乐脚下踉跄,一屁股退坐在对面沙发上,背后骤然一身冷汗。   “你妈妈怀孕,五个月了。”   “你——”关乐乐猛然失声。   电光火石闪过一个画面,她向温慈要福利房那阵子,朱梦华确实找了个男朋友。   那时,她吐槽男方要房没房,还奚落她妈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还玩纯爱。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可算是问到正题了。   林眠接话,“劝劝她,别想不开,高龄产妇真的挺危险。”   今天她就为了说这一句。   “你会这么好心?”关乐乐挑眉戒备。   “具体的,你问朱梦华去吧。”林眠摆好相框往出走。   关乐乐拽住她手臂,“你知道什么是不是,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眠甩开,直白表示,“我不愿意。”   “你……”关乐乐被呛住。   -   门响。   林眠拉开门,外头大开间视线纷涌。   安静一秒,顷刻回荡起如潮的打字声。   林眠突然很难过。   截稿deadline当前,编辑们居然还有闲心看热闹。   她抬眼扫视一圈,径直走向临时工位。   人走茶凉,生活版再与她无关,何必多管闲事。   那厢办公室,关乐乐咬唇,仰头盯着摄像头出神。   她宛如活在平行世界,不管是林眠还是朱梦华,陌生得让她害怕。   有一种奇怪的痛感。   咬住不放,不断加剧的痛感。   像迷失的探险者,沉默在夜航的船上。   -   直播事业部有苏西顶上,竞聘时间还没到,林眠上班纯属带薪发呆。   临近中午,谢逍卡点发来消息:【今天怎么样,一起吃午饭。】   她一早上没吱声,看来上午情况严峻。   林眠心疼他绕过来路远,毕竟,默乐资本离新图大厦不近。   谢逍仿佛猜透她心思:【我还没去公司。】言下之意可以顺路专程来吃顿饭。   行吧,谢总说什么就是什么,林眠干脆回他:【好。】   -   挂钟指向11点35分。   谢逍:【下楼,新图地库见。】   林眠没拿包,一把捞起手机,快步出去。   编辑们觑她走路带风,各个若有所思。   方娜戏谑,“别看了,抓紧干活!人和人不能比!” 第228章 随她去吧   新图大厦地库。   刚出电梯口,正对电梯厅的的车位,谢逍从库里南下来。   车钥匙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这个车位我买了,以后你直接停下来。”   林眠扬手接住,“你花高价买的?”   “嗯?”谢逍没跟上她脑回路,他说话和她越来越像,“原价,我又不傻。”   “你怎么做到的?不加价还能买到地下,尤其是这种绝佳位置。”   林眠十分好奇,忍不住扭头回看一眼。   新图车位稀缺出名,一位难求,别说买,就是大价钱租,都不一定能租到。   趣可搬来时,靠倒车位,狠赚了一笔。   或许从那时起,凤城传媒圈开始疯传张延亭Low,私下里嘲讽喊她“厂长”。   好歹是排得上号的老牌杂志,堂堂董事长,净干些倒鸡毛的屁事,真给期刊丢脸。   张延亭心态相当稳,永远理性思考,感性表达。   干什么不分贵贱,能赚钱才重要。   谢逍笑笑,“资源互换嘛,保安大爷挂不上老崔的号。”   秒懂。   人脉资源的底层逻辑是价值互换。   -   餐厅不远,俩人走着过去。   服务生殷勤拉开门,没到上客时间,餐厅安静,人不多。   端详一圈,林眠觉得莫名眼熟,“我是不是来过?”   “不止一次。”谢逍说。   他没好意思说每次都不欢而散。   柴乐推荐的预约制私人餐厅。   第一次,刚领证,他想把戒指给她,他让她“叫谢逍,不要加总”。   第二次,她愤愤不平“不知道哪个傻缺给我转了一千万”。   林眠环视,依稀有点印象,但不深。   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不配占用她的时间和精力。   -   食不言寝不语。   正用餐,谢逍手机响。   他偏头搭眼扫过,又看林眠,然后放下筷子起身,“我接个电话。”   不到三分钟。   谢逍重新入座,“医院来电话,林建设要办出院。”   林眠一怔。   没想到朱梦华速度倒快。   谢逍不解:“你怎么说动她的?”   他并不知道味美小馆的具体谈话内容,她没提,他尊重她,绝不多问。   林眠顿时没了胃口,她捏着汤匙。   “我跟朱梦华说她得出钱,她那个人,要钱不要命,住不起默乐转院也正常。”   “……除了钱,医疗资源也很重要。”谢逍语带犹豫。   默乐医院贵,贵在高端医疗资源。   比如一些极为稀缺、无法通过常规市场手段获取的医疗资源和服务。   包括但不限于顶尖医疗专家,前沿医疗技术,稀缺药物和疗法等等。   相比公立三甲的临床路径和诊疗指南,默乐可以基于个体因素,量身定制治疗方案。   像“突发性耳聋”,默乐和万方国际的用药就不完全一样。   林眠叹气,“随她去吧。”   既要又要还要,基本等于死路一条。   人生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   -   同一时刻,默乐医院耳鼻喉病区。   朱梦华拉开柜门,麻利拽下毛衫,顺手揉成一团塞进旅行袋,嘴里数落不停。   “你说你啊,我跟了你没享一天福!临了你还这样!”说着,她抹眼泪。   林建设没劲说话,垂眸盯着手背,留置针孔一片青紫。   “你有病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怕我接受不了,还是你根本没把我当回事。”朱梦华絮絮叨叨。   这时,衣兜里手机响,她飞速看一眼,双击挂断。   林建设觑见,眼皮眨了眨,没言语。   收好衣服,朱梦华挽袖洗保温杯,“别怪我不体谅你,又不是我非让你转院,话是你姑娘说的。”   “她现在脾气大,不把我放眼里,她说了,我要是不听她的,就要抓我呢!”   朱梦华甩一甩保温杯水渍,瞄他一眼,又继续道:   “你听听像话不像话,谁家姑娘张口闭口要把她妈抓起来,想让我一尸两命吧。”   闻听这话,林建设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倏地黯淡。   手机再次响起,朱梦华仍旧挂断。   林建设强迫自己权当没看见。   转眼拾掇完毕,朱梦华做最后的检查,生怕落下点东西。   默乐医院拎包住,需要自备的行李不多,一个小号旅行包足够。   朱梦华怀孕拿不了重物,林建设强打精神提着。   俩人前后脚走出病房。   路过护士站,朱梦华打个招呼,她还没办手续,因为出院结算要掏钱。   那么一大笔钱,她肉疼。   既然林眠承诺负责,她走的心安理得。   -   下行电梯里,手机又响。   恶俗爆火铃声吵得人头疼。   林建设皱眉,“到底是谁,你接一下。”   “我闺女。”朱梦华与他对视。   “……”林建设耷拉眼角,哑然噤声。   朱梦华解释,“我没跟她说怀了。”   二婚她也没敢跟关乐乐提。   现在年轻人对二胎敏感,她打算生完再说,人命一条,谅关乐乐也不敢怎样。   自从老关死了,她一直憋着劲,千挑万选想再找个好的,结果,折在林建设这里。   起初觉得林眠好拿捏,又有裴家托底,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她才敢放心怀孕。   哪知竟让一个小妮子耍了。   朱梦华没接电话,快速回了个消息:【我在梁阿姨家打牌。】   才收好手机,轿厢已经停在一楼。   -   高端私立医院门口没有出租车。   停车场一水的豪车。   林建设手提旅行袋立在风口,愈发显得羸形垢面。   拦上出租,朱梦华冻得直哆嗦,胡乱把包扔进后排,交代司机,“去肿瘤医院。”   她扭头解释:“你姑娘嫌默乐贵,不让住,我说的话她一点听不进去。”   “我联系了一家,老关之前就在肿瘤医院看的,有熟人,不比默乐差,还便宜。”   林建设低应了声,靠着头枕眯上眼睛。   车子疾驰,沿南三环一路向西。   冬日阳光斜斜照进车窗,令人昏昏欲睡,光影中,金色光线交叠,倒映出人影。   -   同一束阳光,投射在关乐乐背后。   新图大厦消防楼梯间,她坐在台阶上,嘴唇抿成一条线,烦躁地刷手机。   打电话不接还挂断,关乐乐心急如焚。   突然,手机振动。   朱梦华发来一条消息,乍见“梁阿姨”字眼,她本能警铃大作。   她妈信口胡诌早有先例,她不全信林眠,自然也不信朱梦华。   垂头思忖半晌,关乐乐翻到梁阿姨电话拨过去。   嘟嘟,嘟嘟。   无人接听。   关乐乐连拨三遍,直到楼梯间来人抽烟,她才不情愿起身。   -   回到工位上,有人已经给她买好盒饭。   关乐乐味同嚼蜡,忍不住回头瞟一眼林眠的临时座位。   她妈这几个月确实不正常,没有催她交房租,搬进趣可福利房后,俩人很少见面。   每次打电话,朱梦华总推说在梁阿姨家打麻将,不得空吃饭。   她妈嗜钱如命,如此反常,该不会卷钱跑路了吧。   关乐乐心不在焉,一口米饭嚼了五十口,仍觉塞在嗓子眼难以下咽。   整个下午,她神思恍惚。   工作效率低穿地心,竞聘PPT差几页没做完,一堆稿子没审。   ……   等她伸个懒腰,预备动身回家,挂钟显示晚上十点。   电梯下行。   关乐乐百无聊赖刷手机。   还没走出新图大堂,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1开头。 第229章 你有没有180?   号码+1开头,国际诈骗电话?   关乐乐柳眉微蹙,不自觉停下脚步,狐疑盯着屏幕,眉心越拧越紧。   掌心震得发麻,对方还不挂断。   犹豫几秒,她鬼使神差滑开接听。   屏息。   “小关你找我啊!”   声音有些耳熟。   关乐乐愣住,指关节发僵,“梁阿姨?”   “不好意思啊,我才给你回过来,找我有急事吗,我看你连打好几个。”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话到嘴边,关乐乐留了个心眼,没有莽撞发问。   “小关呀,你跟阿姨说话还藏着掖着,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犹豫几秒,关乐乐把心一横,“梁阿姨!”   “我妈说……好久没和你打麻将了,让我问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   “……”   电话那端一阵轻笑。   关乐乐心底陡然一紧。   “你妈说的?”   “啊……”关乐乐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妈可真是的,连自家闺女都瞒着。”   “……”   一听这话,关乐乐脑仁嗡嗡直响。   女人的直觉。   “小关啊,其实我和你妈妈也不太熟,我们得有几个月没见了。我儿媳妇生了,我在美国给人家带孩子呢!”   “你妈的事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国际话费贵,你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   忙音。   通话猝然中断。   关乐乐仿佛入定一般,维持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突然,一阵北风,卷起她大衣下摆,打在膝盖上,吹得额前八字刘海肆意飞舞。   梁阿姨在美国。   有些话她虽然没直说,可态度很明显,朱梦华有事瞒着她。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算计防备她。   母亲有事能跟外人商量,能告诉麻将搭子,唯独不和她说,生怕自己占她好处。   老关去世后,朱梦华性情大变,只认钱,为了钱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做事一意孤行,卖了祖产,和朱家兄弟姊妹闹上法院,亲戚反目,断绝往来。   家不像家,逼她一心想逃离。   早知道会被家庭拖累,研一那年老关胃癌,她就该不管不顾,先去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交换再说。   当初,好不容易有机会进洪量实习,明明她表现最好,偏偏最后留下的不是她。   就因为那些人有北京户口吗?   她不服,她不甘心。   都是头一回做人,凭什么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一想到这些,关乐乐默默低下头,攥紧手机,原地缓缓蹲下。   暴雨突至,顷刻,在她心里翻涌成灾。   委屈。   这漫长的潮湿啊,用一辈子阳光也风不干。   月光洒下。   宛如夜的指引者。   -   今晚月色格外明亮,南湖窗景迷人。   竞聘迫在眉睫,林眠把PPT删删减减,最终只保留了原本的三分之一。   临睡前,她收到TarcyWu的突然关心:【小眠眠,提前恭喜你竞聘成功!】   八字还没一撇。   林眠虽忍俊不禁,心里却暖暖的。   笑着笑着,莫名想起谢逍说,三叔不会轻易结婚,她嘴角忽地沉下来。   替TarcyWu不值,更心有不忍。   林眠想了想,侧面打探近况,【你最近还好吗?】   生怕对面看不懂,她特意补充一句,条件限制得死死的,【和三叔。】   果然,TarcyWu抓住关键,避重就轻:【你不爱打听的哦~】   搞文字工作,每个标点符号都耐人寻味。   林眠撒娇学她:【我关心你嘛~】   TarcyWu言简意赅:【180。】   林眠:【三叔哪有那么高……】   TarcyWu:【册那!谁说是身高!】   林眠眉心微皱,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提示音响。   又进来一条:【时长!!!】   “……”   就很难评价吴老师的脑回路。   林眠翻身下床,偷偷瞄了一眼隔壁书房正在专心看文件的谢主任。   行吧。   好像谁没有似的。   【你什么时候结婚?】她直白发问。   TarcyWu:【册那!谁说我要结婚!拜托!现在是新中国!】   【?】   【婚姻不是爱情的必选项,更不是人生的非它不可。】   【爱情和婚姻没有直接关系,费孝通的《生育制度》,强烈安利你哦~】   TarcyWu连发两条,振聋发聩。   林眠记下书名,深感吴老师深藏不漏。   虽不理解但表示尊重,相形之下,她还是太传统,【你开心最重要!】   隔了几分钟,TarcyWu回她:【你关心我,我很高兴,小眠眠。】   林眠直言不讳:【我想留在高端局。】   TarcyWu一噎。   【你目的性要不要这么强!】   【和你大侄子学的。】   屏幕那头,吴友之捧起手机乐不思蜀。   电话这头,林眠无限感慨。   上海直播三个月,收获巨大。   过去她只知道靠自己,现在,她明白了圈子的重要性。   魔都教会林眠,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谁站在一起。   -   放下手机,林眠心血来潮,蹑手蹑脚靠近书房,单手搭门框,露出半个雪白肩膀。   谢逍听见身后响动,故意没扭头看。   “谢主任。”林眠叫他。   谢逍回头,手臂架在椅背上,肱二头肌饱满。   “你有没有180?”   “我183,光脚。”   “……”   林眠撇嘴。   谁问你这个了,说好的默契呢!   谢逍多看她几眼,“什么意思?”   “就豆麻袋!”林眠折回卧室拿手机,打算给他看和TarcyWu的聊天记录。   一转身,猝不及防正撞进他怀里。   谢逍一把捞住她,低头亲她耳垂,“……你说我有没有。”   他后知后觉。   “不好说……”林眠满意环住他脖颈。   默契还在。   谢逍抱她上床,气息潮热,“你试试。”   林眠看着他的眼睛,“这怎么试。”   谢逍忙着要,时不时埋首深吻,根本顾不上说话。   “siri,给我定个三小时的闹钟!”   “……”   谢逍喉结滚动,身形一晃。   林眠促狭笑。   星光闪烁似灵魂,黑夜纵马奔驰,风的花穗撒遍原野。   渴望熊熊燃烧,时而明亮,时而沉寂。   像一条鱼,或快或慢,不舍昼夜,游荡在辽阔苍穹旷野之下。   -   洗完澡吹干头发,午夜十二点已过。   林眠缩进被子,谢逍抬手关灯。   陷入黑暗。   “Tarcy可真想得开,我就不行……”林眠感慨,她刚给谢逍看了聊天记录。   谢逍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他感觉到她有话想说。   林眠支起手肘,半靠他胸口,“你知道从前,我差一点就能留在北京了吗?”   一念之差,一步之遥。   “你是说署里?”   “嗯,报刊业务处小韩处长休产假,有个机会,关司长能帮忙,可我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我太想有个家。”   “想有个家?”谢逍替她整理额边碎发。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林眠一掀被子,直直坐起来。   “我之前有个男朋友,去年四月去九寨沟,就是和他分手刚满半年。”   她回忆过去,谢逍静静听着。   “他说,能给我一个家。”   “后来呢,为什么分手?”   林眠抱膝而坐,下巴抵住膝盖,自嘲一笑,“他给我发了一份‘录娶通知书。’”   “……”   录娶通知书。   可笑吧。 第230章 将来结婚怎么办!   “林眠女士,恭喜你!经过严格考验,你符合并满足我家媳妇的标准。”   “现正式通知你,我们决定娶你,希望你为家庭付出,忠诚和孝顺我的家人。”   ……   好一个“录娶”通知书。   自以为幽默的爹味感十足。   林眠嘴角发苦。   和渣男本来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半夜看到这条消息,她惊坐而起。   他有病吧!   -   前几年,社交平台上有一个特别火的测试,国际孤独等级表。   初级孤独一个人去超市,十级孤独一个人搬家,顶级孤独一个人看病。   林眠是在医院遇见他的。   急性胆管炎。   那天早上,她吐得起不来床。   起初,以为是吃坏了东西,直到开始吐出黄绿色的胆汁,才察觉不对劲。   林建设电话死活打不通,她舍不得打120,费劲叫了个跑腿小哥,送她去医院。   留观输液人满为患。   去趟厕所的功夫,她举着吊瓶没位置坐,手机没有网络,整个人无处安放。   那一刻,林眠心灰意冷到极点。   忽然,嘈杂人群中,有把好听的声音对她说,“坐我这里吧。”   他不仅好心让出座位,替她挂好吊瓶,还提醒她人多眼杂,注意看好东西。   林眠想给林建设发条消息,移动信号转啊转的,怎么也发不出去。   “欠费了吧,”他扫到她屏幕,“你连我的热点,HANS,密码八个8。”   顺利缴费,林眠话不多,“谢谢。”   他适时递来二维码,“加个好友吧。”   刚接受帮助,拒绝显得太刻薄,林眠犹豫片刻,决定打开扫一扫。   “我叫江寒,独钓寒江雪的江寒。”   林眠眼皮一掀,“赵无眠。”   “真是个好名字!”江寒一拍大腿,震得输液瓶一阵摇晃,他慌忙道歉。   “……”林眠浑身无力,勉强挤出笑。   电梯口有人叫他。   江寒起身,走出两步远,又折回来。   从无纺布袋子掏出一个饭团,温热的,塞在林眠手心,“吃点东西垫垫。”   林眠睁眼时,江寒藏蓝色polo衫没入人潮。   -   逐步适应眼前黑暗,林眠暂停讲述,长吁一口气。   主卧静谧,她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谢逍支肘半起身,盯着她眼睛。   “急性胆管炎不能吃饭团,糯米会增加胃肠道负担,引起腹胀,加剧炎症反应。”   “……”   瞧这要命的职业习惯啊。   谢逍把手放在她腿边,离她很近。   “后来呢,赵无眠女士。”   “……”   林眠抿唇,“后来就认识了。”   -   母亲去世后,她大抵是孤独太久。   碰到一个对她好的人,嘘寒问暖,就以为遇见了对的人。   凤城是个旅游城市,美食极大丰富。   江寒骑着他红白相间的小电驴,带她吃遍旮旯拐角,各种苍蝇馆子,信手拈来。   公路局老张家烤肉,她住在附近却不知道,还是江寒强烈推荐的。   一个飘雪的深夜,麻辣烫锅气氤氲,江寒和她坐在同一边,不停地从汤底夹菜,嘱咐她,“多吃点,你太瘦了!”   灰白色烟雾扑面而来。   江寒放下最后一罐白啤,他说,“眠眠,做我女朋友吧。”   -   谢逍的手还平放在她腿边。   “眠眠。”他躺平,嘴里轻轻默念。   倏地,他手上一个用力,握住她脚踝,然后往上一带,拉她过来。   谢逍扶着她的腰,抱她坐上来。   他肌肉紧绷,屏住呼吸,注视她眼睛。   “后来呢。”   -   后来,那年春节还没过完,林眠被借调去新闻出版总署,新闻报刊司。   趣可传统,说走就走。   一天通知一天出发,没有归期,只有一张单程飞往首都的经济舱机票。   得知她要去北京,江寒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是滋味。   出版署那是一般人去的地方吗,国家机关啊,她还能回来吗,还能看得上他吗。   转眼,借调将近五个月。   期间清明小长假,受江寒蛊惑,林眠偷偷买票回凤城,被张延亭抓住一通臭骂。   那时,她刚顺利组织完成期刊审读工作,老专家们赞不绝口,提议把她留下。   留在署里,留在北京,是所有借调人心照不宣的愿望。   林眠告诉他,“这机会千载难逢。”   江寒隔着电话线嘲讽,“去了趟北京心野了,偌大的凤城,还待不下一个你。”   没有争吵,却不欢而散。   半年借调期满前,林眠最后一次陪同关司长出席重庆的国家级期刊展。   落地北京后,奥迪A6在机场高速飞驰,关泳玄直白问她,“你想留下吗?”   林眠默不作声。   回凤城的航班,万米高空,她捧着盖有报刊司红色公章的工作鉴定,潸然泪下。   一念之差,一步之遥。   江寒说:“回家吧。”   -   林眠,她太想有一个家。   一个能够承载爱的容器,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人性复杂,所有关系在际遇中流淌。   江寒从小父母离异,母爱缺位,导致他大男子主义严重。   林眠和他在一起,连剪头发他都要过问,因为江寒认为,短发结婚不好盘头。   江寒朋友多,每每有饭局,他总会大肆感慨一通命好,遇见林眠这么个好脾气。   懂事听话,既有眼色,又有情商,从不和他吵架,更不会问他要这要那。   特别适合过日子。   江寒常常惋惜,如果林眠会做饭,工作不那么忙,事业心别那么重,就完美了。   她真的是孤独太久了。   遇到江寒,他对她好,她就把心掏空了给他。   -   八年,她从小编辑成为正刊主编。   林眠和他说,想买条裙子,犒劳自己。   江寒不置可否。   林眠一咬牙,买下某贵牌的黑色长裙。   经典款没有折扣,也不参加活动。   江寒知道后,勃然大怒,“什么裙子值5万!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我花自己的钱,你激动什么!”   “你这哪是过日子!将来结婚怎么办!”   “……”   面对暴跳如雷,林眠战术性沉默。   不知不觉间,沉默,演变成一种习惯。   冷静下来。   江寒语气服软,嘴却很硬,“不是我说,你买这么贵的裙子真没必要。”   “咱们好好过日子,我不是不给你买,多少咱得有个度,对吧。”   林眠苦涩一笑,没有回应。   所谓“没必要”,潜台词是,在我心里,你配不上这个价格。   感情,像一道抛物线,极速落下。   大方向不一致,小部分没共鸣,不能一起成长,更没有共同的目标可实现。   长期共处总是她退让。   后来,一封“录娶”通知书发来,林眠气笑了。   认栽,买单,离场。   江寒给的,不是家,而是另一座樊笼。   -   林眠深深叹口气。   谢逍手掌托住她后背,腹肌运力,一坐而起,把她抱在怀里。   紧紧相拥。   此刻,语言成了最苍白无力的表达。   谢逍拍拍她,“我有样东西给你,本来,想等竞聘成功再送你。”   但是没忍住。   今夜听她回首往事,谢逍五味杂陈。   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疼,是下意识的在乎和重视,他想保护她,想给她温暖。   和她结婚,是因为爱她,而不是因为她懂事、听话,适合过日子。   “什么东西?”   “Pink-Purple.”   “?”   谢逍去书房开保险柜。 第231章 鸽子蛋   滴滴。滴滴。   输入密码的声音清晰传来。   多紧要的东西还得放保险柜里,林眠腹诽着,探身张望,本能地愈发好奇。   不一会,谢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藏蓝色的小方盒,他调亮壁灯,单膝跪在床上。   借着柔和的光亮,林眠瞄到盒子上的一串英文,呼吸顿了一晌。   Harry Winston.   海瑞温斯顿,这个美国牌子最出名的是珠宝,时尚版拍照永远借不到。   “钻戒你迟迟不选,是不是想考验我的审美。”谢逍半开玩笑,双手递给她。   林眠有点懵,条件反射接过来,定定看他,又看看手里,擎着没动。   谢逍捋顺她额角碎发,顺带捏她耳垂,声线温柔,“请林老师点评谢某的眼光。”   “……”   林眠心跳加速。   她深呼吸,拆开外层方盒,露出鸭蛋大小的半圆形内盒,轻轻一掰。   好家伙。   她倒吸一口凉气。   鸽子蛋。   林眠下意识捂住嘴巴,一秒飙泪。   脑中倏地像被大雨洗过,空若无物,记忆的风如同一张虚空的网,兜起破碎的她。   一瞬间,她想到一个不合适,却又恰如其分的形容。   理解王佳芝。   粉色主钻闪耀,祖母绿型切割,周围镶嵌一圈细密的碎钻,仿佛一头扎进春天里。   她忽然觉得大脑胀满,呼吸气短。   “傻瓜,”谢逍轻轻揉她发顶,“伸手。”   林眠呆愣愣照做。   谢逍取出钻戒,套上她左手无名指。   好重。   林眠抬起手背端详,她手臂僵直,指关节微曲,钻石耀眼,她无名指有点抽筋。   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   刚讲完江寒为了五万块的裙子暴跳如雷,手上这一东西,价值几何不言而喻。   领证后,她查过那只铂金对戒40万。   虽不十分了解钻石,可身在名利场,品牌如雷贯耳,何况还是粉钻,buff叠满。   《Gossip Girl》中,Chuck向Blair求婚的钻戒,就是Harry Winston。   林眠又看一眼,挪开视线,憋出一句:“多少钱。”   “不大,3克拉。”谢逍答非所问。   见他避重就轻,林眠就手往下拽。   谢逍拦她,嘴角漾起浅淡弧度,托起她修长的手指,轻描淡写道:“不到3000。”   多少。   林眠无名指抽搐。   支棱着左手,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3000万。   近朱者赤,她不会傻到忽略计量单位。   别说钱,欢乐豆她都没那么多。   她莫名想到,如果万一江寒有天知道,他会不会被吓死。   -   “你什么时候买的?”   “印尼考察,抽空去趟新加坡,肖海一路纠结让我证明是你老公,如他所愿。”   谢逍说的比较委婉。   他没好意思说是和肖海的“铜锣湾扛把子”之争,他中二的故意激他。   凤城陈浩南,方方面面不输东星浩南。   “那你怎么不……”不早给我。   她想起江寒说,我可以主动给你买,但你不能开口要。   林眠咽下后话。   谢逍瞥见她眼底一抹失落,长臂一伸搂住她,“原本打算当你生日礼物。”   想给她惊喜,结果出车祸没能及时回来,才遥控柴乐执行planB,和园房产。   没成想竟误打误撞,她居然不过生日。   -   “谢逍。”   “嗯?”   林眠觉得左手快不是自己的了,忐忑又不安,“太,太贵重了。”   她有丢对戒的阴影,好家伙这要是不见了,高低得疯。   不然他为什么要放保险柜里。   “我看不住东西……丢了赔不起……”   谢逍哭笑不得,佩服她脑回路,紧了紧手臂,打消她顾虑,“戴着吧,不然再买一个,换着戴。”   “那我买个假的。”   “……”   谢逍伸手关掉壁灯,低头吻她额头,拉她躺下搂在怀里,“快睡吧。”   “我也送你个什么吧。”林眠挣扎表态。   礼尚往来嘛。   “袖扣,你忘啦,我很喜欢。”   “……”天爷呀!那能一样嘛。   怀里的人一挣。   谢逍拍拍她,“……好好准备竞聘,我等着做境星总经理的老公,可以吗?”   “……”   林眠低唔了声,死死咬住嘴唇。   片刻,谢逍手臂一阵冰凉。   他搂紧她。   你如粉钻般闪耀,让我心跳不已。   -   转眼,林建设住进肿瘤医院好几天了。   由奢入俭难,有默乐“度假式住院”的先例,普通四人间真心无法忍受。   全凤城的肿瘤患者齐聚,医院到处弥漫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病房刻意营造出一抹绿色,试图唤起病人的求生欲,林建设却觉得无比刺眼。   从生到死,简单到眼睛一闭,一睁。   那些人,焦虑走进来,悲痛躺出去。   林建设的憔悴,肉眼可见。   -   朱梦华签字,一场鼻咽癌晚期治疗,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次化疗前夕,林建设彻夜未眠。   顺铂还没输完,林建设干呕不止,“阿华,咱回家吧,我不想治了!”   朱梦华劝他,“化疗都这样,习惯就好了,过几天还得放疗,二三十次呢!”   “我嘴里全是刀子味儿,我头疼,我浑身没劲儿,我嗓子眼疼耳朵疼,他妈连口水都咽不了!”   林建设躺在病床上哀嚎,还没说完,又是一阵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   “也他妈太遭罪了,不是说有什么靶向,给我打一靶,那个是不是舒服点。”   他听谢逍介绍过,北京的专家提了三个治疗方案,化疗靶向免疫,三管齐下。   朱梦华太阳穴一跳。   冷脸瞧他哼唧,没有接话茬。   靶向和免疫,那得多贵啊,一次上万块,一针进口长效升白针就得2000块。   老关当年都没用过这么贵的药。   她越来越后悔。   这几天总梦见老关,笑她自取其辱,肚子也不舒服,时不时发紧,坠得她心慌。   “扯淡吧!老子不治了!老子要回家!死就死吧!也比现在强!”   林建设满嘴胡吣,暴躁又迷糊。   真丢人。   朱梦华抬手拉上围帘,虚情假意哄他,“回家回家,你再忍忍啊。”   回什么家。   癌症晚期回家才是死。   她仔细考虑过林眠的话,也咨询过律师,目前像她这种情况,如果老林死了,她确实落不下一点好处。   思前想后,朱梦华决定忍辱负重,无论如何也要先保住林建设。   伺候癌症病人她有经验,药有进口的贵的,自然有便宜的,不过就是副作用大点。   至于其他开销,她想好了,多一毛钱都不会出,她不信林眠心那么硬。   敢送亲爹去死。   -   竞聘当日。   抽签决定答辩进场顺序。   关乐乐一推票箱,“我放弃。” 第232章 她不一样   一晃眼,元月正式迈进下旬。   腊月中浣,春节渐近,各处喜气洋洋。   境星文化总经理竞聘当日。   新图大厦19层,趣可大会议室,行政办隆重布置答辩会场,甚至拉了横幅。   罗会林很懂臣术,借机安排人将趣可办公区装饰一新,春节氛围满溢,一举两得。   时间逼近。   竞聘群,罗会林特意@所有人,提示大家不要迟到。   其实,她只为提醒林眠一个人。   办公室主任,做任何一件事都有目的。   私聊隐蔽,显不出她做事周全;群里单独@,区别对待太明显,不利于团结。   只有@所有人,才算滴水不漏。   竞聘人选几乎全是19层的,谁会迟到,当然是24层编辑部。   领导还没来,IT部门抓紧调试投影仪。   林眠走消防楼梯,关乐乐坐电梯。   19层前台大堂,两人狭路相逢。   四目交接。   林眠坦然一笑,没有过多表情。   关乐乐垂下眼帘,不自然地别过脸。   -   走廊候场沙发已围坐不少人。   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发行和市场的人,除了她俩,居然没有一个编辑部的。   关乐乐坐在西边把头,林眠照例紧贴东边收尾,距离留白恰到好处。   时间刚好。   罗会林手捧票箱,“为表公平,我们会抽签决定进场顺序。”   竞聘采取纯结构化面试,十分钟PPT陈述,五分钟现场提问。   高端比赛,往往只采用最朴素的方式。   一听得抽签,众人“唰”地围过来。   先下手为强。   “别急别急嘛!”罗会林抬手一拦,笑嗔维持秩序,“都先坐,别一下子涌上来。”   ……   等大家陆续回坐,她把眼溜过,端着票箱走到林眠跟前,“小林先来。”   “……”   所有人不约而同望过来。   惊诧,疑惑,警惕,羡慕,不服,各种眼底情绪复杂。   林眠眼皮一跳,淡定伸手,“谢谢罗主任,那我先给大家打个样儿。”   大家笑笑揭过话题。   十二号。   最后一个。   林眠与罗会林对视。   讳莫如深一笑。   答辩顺序很重要。   -   挨次抽签,终于轮到关乐乐。   她屏息以待,抿紧嘴唇挽起袖管,手缓缓伸进票箱,停顿一瞬,似有千斤重。   关乐乐一推票箱,“我放弃。”   “……”   周遭哗然。   林眠斜倚形象墙,在两米开外默默观望,一言不发。   关乐乐眼底分明划过不甘与恨。   这时,围观人群陡然让出一条通道。   张延亭身搭爱马仕披肩,手拿保温杯,被簇拥着走来,气场全开。   她停下淡扫罗会林,眼神示意。   秒懂。   罗会林讪笑,“刚刚抽完签。”   “是嘛。”张延亭环视一圈。   “这小关真是的,年轻人把事业当儿戏,说退出就退出,也不早讲。”   罗会林非要补刀吐槽,她低声嘀咕,该听见的一个不落。   跟前几人品出况味,偷觑大BOSS,装傻看热闹,一个字不多露。   “对不起。”关乐乐紧咬下唇,克制情绪。   张延亭面无表情,眼风掠过未作停留,“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   一号进去。   关乐乐离开,转身背影落寞。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眠双眼放空。   “林总。”有人叫她。   林眠收回视线,“徐翠柳?”   “好久没见,罗主任调我去市场部了,刚好有机会来锻炼一下。”   “蛮好。”林眠寒暄,绝不多说。   “我第二个,先去准备啦!”   “好。”   -   等待答辩很漫长,林眠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继续看。   《生育制度》,费孝通著。   一本关于家庭社会学的著作,TarcyWu推荐的,她习惯纸质阅读,特意买来。   费老确实风趣幽默,大半个世纪前的作品,婚姻生育家庭,观点历久弥新。   他说,生育是损己利人的。   想想林建设和朱梦华,林眠深度赞同。   书读过半,她传统认知被颠覆,终于明白TarcyWu的洒脱清醒源自何处。   两个人因相爱进入婚姻。   社会学观点认为,男女共同担负抚育他们生的孩子的责任,才是婚姻。   如果不是为了养孩子,为什么要结婚。   归根究底,婚姻,是社会为孩子们确定父母的一种手段。   婚姻关系中,两性关系从来不是重点,生育关系才是。   之所以限制婚姻以外的性关系自由,是为了确保婚姻对子女的长期抚育,从而防止破坏婚姻稳定性的因素发生。   林眠醍醐灌顶。   她忽然想修改PPT内容。   高端相亲业务,还可以有另一种思路。   -   霓虹点亮夜空。   林眠走出会议室,如释重负。   她还是临时调整了内容。   反正重点在讲解,而且她PPT风格更重画面的感性表达,字少。   相反,关乐乐更注重理性,像说明书,不要讲述一样能看得懂。   看看表,下班时间过了大半个钟。   今天没开车,谢总说怕她分心。   摸出手机,有一条谢逍的未读消息,进去答辩时发的:【我接你下班。】   林眠实时同步:【刚答辩完。】   谢逍秒回:【直接来地库。】   一抬头,大家竟然全默契地候在外头。   罗会林掐点安排,“来,所有人,我们进会议室开个短会。”   “……”   得,走不了了。   【有情况。】   最烦下班时间开会。   林眠无奈,随大流闷头朝里走,门口,罗会林一把拽住她,“你不用去。”   “嗯?”   其他人看过来。   徐翠柳呛声,“罗主任,她为啥不用。”   “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罗会林眼刀杀死聊天,“张董说的。”   潜台词是你不想干了敢质疑大BOSS。   徐翠柳一噎。   林眠面不改色。   这种事只可意会没必要戳破。   罗会林剜徐翠柳一眼,让出身前通道,赔笑脸,“林总,你可以下班了。”   手机振动。   谢逍:【可以走了。】   秒懂。   难怪刚正讲PPT时,张延亭突然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张照。   “谢谢罗姐。”林眠投桃报李。   说完,她潇洒转身,所有人面面相觑。   -   林眠先回楼上收拾东西。   迈上两级台阶,想明白一件事。   生活版没人敢参与竞聘,八成受迫于关乐乐,和她背后的总编辑温慈。   关乐乐会放弃,着实让她意外。   推门,大开间的灯一半亮着。   地簧门响,关乐乐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林眠,视线随她挪动。   “找我有事?”林眠问。   闻言,关乐乐飞快摇头,怔愣几秒,又颤抖着猛烈点头,重重确认。   她“腾”地起身,眼泪汹涌决堤。   “求求你,救救我妈!” 第233章 找我帮忙要有代价   时间回到竞聘前几天。   某天晚上,关乐乐正在敷面膜。   突然,床头柜上手机振动,她瞄一眼,见是北京的陌生座机,下意识紧张。   最近不少事让她揪心,稍作犹豫,关乐乐滑开接听。   对方自称是北京某基因检测机构。   她心下莫名一紧。   “朱梦华女士电话无人接听,她的紧急联系人是您,请问,您是关乐乐女士吗?”   “我是。”   “关女士,您是否认识朱梦华女士。”   关乐乐喉咙突兀发痒,“她是我妈。”   “是这样的,您母亲高通量基因测序产前检测报告显示,18-三体高风险。”   ???   关乐乐直接懵逼,眉心处面膜布高拱,舔嘴唇迟疑问:“这是……什么意思?”   连串专业词汇超出认知范围,但听与朱梦华有关,她浑身鸡皮疙瘩碎一地。   “简单来说就是染色体异常。”   “染色体……异常?”关乐乐喃喃,多少年没接触高中生物了,“异常会怎样?”   她完全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   对面停顿几秒。   “18-三体异常,是说胎儿的卵细胞多出一条18号染色体。”   “……”   废话。   关乐乐半知不解,两眼一抹黑,骤然有些焦躁,“所以说明什么问题?”   “报告提示高风险,需要咨询医生,我们不能给到具体建议,还请您谅——”   “你不说清楚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关乐乐打断对方。   等她压制情绪平复,电话早已挂断。   染色体异常。   她搜索相关词条。   一般情况下,一个正常的卵细胞应该包含23对染色体,即26条染色体。   18-三体综合征,也叫爱德华综合征,导致共有47条染色体,偶发现象,与孕妇年龄大有极大关系,仅次于唐氏综合征。   大部分患有18-三体综合征的胎儿会发生胎死宫内,或出生后一年内死亡。   无创产前基因检测,资料显示,对18-三体检测的准确率90%左右。   建议引产。   ……   关乐乐以掌覆面,忘记还敷着面膜,沾了满手黏腻的精华液。   她去洗手,看着镜中的自己,回想刚那通电话,陡然一晃。   冷不丁想起林眠的话,双手湿漉漉的,哆嗦着搜索高龄产妇,惊出一后背冷汗。   高风险,引产,晴天霹雳。   朱梦华再不好,那是她妈,是她唯一的亲人,老关没了,她不能再失去妈妈。   何况,朱梦华就是财迷,从小到大对自己也挺好的,说到底母女连心啊。   必须想办法解决。   解决。   得找人帮忙。   看着北京的区号,关乐乐舔舔嘴唇,想到一个人。   她握紧手机,定了定心神。   滑动翻找列表好友,倏地,指尖停下。   周琛。   洪量引擎美女副总裁。   当年实习时,某个酒局,合作商恶意灌酒,是她站出来,替周琛挡下半斤白酒。   周琛说她有魄力,夸她前途无量。   还当即在饭局上向所有人表示,小关以后有事大胆找她,她认了这个妹妹。   ……   关乐乐深呼吸,清清嗓,点下拨号。   嘟嘟嘟。嘟嘟嘟。   忙音。   再拨,一连几遍,始终是忙音。   关乐乐狐疑,手指不听使唤,切进聊天:【琛姐,给您拜个早年!玫瑰玫瑰。】   两秒后。   “发送失败,显示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嗡”地。   一阵尖锐耳鸣爆发。   关乐乐抱头堵着耳朵蹲在地上。   她猛然回过劲儿,电话忙音原来是被拉黑了。   -   房间空洞,时间缄默。   关乐乐一张脸铁青,僵在原地,从头到脚阵阵寒意逼来。   她牙齿直打颤,抬手拭去额角薄汗,紧紧攥住手机。   师姐。   还有温慈能帮她。   那毕竟是她师姐,同一个大学,同样学新闻的。   再说,温慈在趣可一直很关照她。   拿下福利房,破格提拔,听她建议裁掉下午茶,就连林芝广告会也是师姐替她收尾,还让她代替林眠做汇报。   桩桩件件,她印象深刻。   和周琛没情分,跟温慈可不一样。   没错。   一声师姐不是白叫的。   -   关乐乐冷水冲了一把脸,长吁口气,打给温慈。   响铃。   一秒万年。   突然,她有种扼喉濒死的快感。   “谁……”温慈声线沙哑,明显不高兴。   “师姐!!”   关乐乐心有旁骛,完全没听出她气不忿儿,带哭腔自顾自道:“我有事找你!!”   电话那头一顿。   “不好好准备竞聘,找我干什么!”温慈反诘。   真是有病。   没半点眼力见,谁家下属半夜打电话,这关乐乐真是越来越不靠谱。   “……”   关乐乐愣住。   她意识到莽撞了,语气忙和软八分,改了称呼,“温总,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   “对,一个小忙。”   “找我帮忙要有代价,你有什么?”   “我求求你,算我求你。”关乐乐讷讷。   “求?”   “师姐……”   “拿下竞聘再跟我谈条件!”   “……”   电话再次挂断。   关乐乐肩膀瑟缩着,掩面哭泣,心乱如麻,接连求告无门,彻底走投无路。   她像一生漂泊不定的扁舟,卷起风浪,淹死在拍岸的波澜惊涛里。   -   关乐乐脱力躺在床上。   她不敢闭眼,脑中仿佛有一台老式复读机,不断重复四个字:建议引产。   一想起朱梦华做下的种种好事,关乐乐心如刀绞。   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更不知该说什么,她二十五年岁月,滔滔不绝淌过。   老关在时,生活热闹似年画;老关没了,快乐像掌中沙,从指缝溜走。   研一老关刚得病,朱梦华嫌研究生学费贵,还是老关坚持,宁可用国产化疗药,也要把钱留下给她上学。   老关总鼓励她,最喜欢说我们家乐乐可是正经211的新传研究生。   别说区区省电台,就是国家台,CCTV都去得!   可惜,造化弄人。   她还没毕业,老关相片先上了墙。   老关火化那天,关乐乐没有一滴眼泪。   不管针扎还是狠掐,大腿根青紫一片,手腕挠出血痕,泪腺像一夜之间消失了。   爹死了,闺女哭不出来。   朱梦华恨的唇齿发白,一掌,狠推她摔坐在老关大相框上,玻璃渣嵌进手肘。   血珠滴答,疼,还是没有眼泪。   朱梦华破口大骂。   -   翌日,关乐乐被冻醒。   气朱梦华瞒着她,可得知身体情况,关乐乐又于心不忍。   毕竟,老关回光返照那天,跟她讲了好多好多朱梦华的旧事。   他说,朱梦华活像绣屏上的鸟,就蹲在村头的树杈上,叽叽喳喳,娇俏又迷人。   老关拉着她手,反复叮嘱,说你妈这人,一辈子要强,迟早得吃亏,得劝着点。   关乐乐生气,问他怎么不想着闺女,老关就笑,说生女肖父,他不担心。   -   关乐乐长叹一口气。   简单洗漱一番,匆匆出门。   到达目的地,她给朱梦华打电话。   几秒接通。   “乐乐……”   朱梦华向来语速飞快,活像一杆机关枪,今天却反常,声音虚弱,似乎很疲惫。   “妈,你在哪儿。”   “我在家。”   关乐乐苦笑,朱梦华嘴里没一句实话。   她就站在娘俩租住的房子门口。   “……”   电话那头短暂僵持。   朱梦华反应过来,给她说个地址,“乐乐,妈好累,你来给我带点吃的。”   她声音像浸在水里,虚浮无力。   关乐乐快哭了,她哪见过朱梦华这阵仗,当即冲下楼打车。   路上,她本来想请假,又一琢磨,请假扣钱,师姐最近不常来,她晚到也没事。   关乐乐看了一眼编辑群,关掉手机。   -   放下电话,朱梦华瘫在沙发上。   无创结果她收到了,当初检测机构客服加了她好友,连带医学报告一并发来。   白纸黑字,宛如铜钉扎进她眼睛,血泪模糊一片。   “老关,你满意了……”   朱梦华心如死灰。 第234章 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电话里朱梦华半死不活,关乐乐片刻不敢耽误,急匆匆又冲下楼。   她很少打车,今天接二连三破例。   给的地址很远,在鹊翎路上的一个老旧小区,再往南走不远就该到凤栖原了。   朱梦华怎么会同意住在这种地方。   想不通。   早高峰拥堵,司机后视镜瞥她一眼,然后一脚油,拐进开发新区。   “师傅,别绕路呀!”关乐乐瞧出端倪。   “这里头不堵车,有钱人还没睡醒呢!”   “……”   确实,话糙理不糙。   这地方是凤城富人区,AAAAA旅游景区,鼎鼎大名,哪会有悲催的打工牛马。   芙蕖桥居高临下,曲池美景尽收眼底。   她看向窗外,正路过“凤城曼哈顿”。   一条西低东高的狭长街道,与南湖相接,蜿蜒而上。   坡顶,是赫赫有名的紫宸玫瑰园,凤城最贵的楼盘,没有之一。   关乐乐深呼吸,眼神迷惘又复杂。   “能住在这里,非富即贵,啧,咱奋斗几辈子也摸不到门,哈哈哈。”   司机调侃着,滑开车窗咳出一口浓痰。   关乐乐白他一眼,“我姐住这里。”   “……”   司机瞄后视镜,咧嘴笑,“失敬失敬。”   穿过富人区,沿三环辅道一路向南,一条笔直的长上坡——鹊翎路。   车里憋闷,关乐乐滑下两寸车窗,冷风呼呼灌进来,吹得她发丝使劲往嘴里钻。   “到了,39,你咋支付。”   关乐乐肉疼,扫了40,“不用找了。”   路边有放心早餐车,她买了两个包子一杯红豆粳米粥,提着走进小区。   -   单元楼光线昏暗,声控灯接触不良,关乐乐脚都跺麻了,就是不好好亮。   她莫名想哭。   敲门,里头传来微弱回应。   刚一见朱梦华,她就憋不住嚎啕大哭。   老关嘴里娇俏又迷人,像绣屏上的鸟一般的可人,如今满脸蜡黄,黑眼圈浓重。   “别嚎丧!你妈还没死呢!”朱梦华塞给她一包抽纸。   还会骂人,说明问题不大。   关乐乐脸上挂泪,随意抹两下,连忙往下吃的。   茶几凌乱不堪,隐约可见一层浮灰,她勉强辟出一块,抽出纸巾擦了擦。   “包子和粥都是热的。”   “怎么是香菇青菜馅的,我吃不了,一闻就恶心……”   朱梦华抚胸干呕,掰开瞅了一眼,又揉进塑料袋,随手丢茶几上。   “妈,那你喝粥。”   “嗯,粥可以,你买的什么粥,我最爱喝鼎悦的生滚牛肉粥。”   闻言,关乐乐蹙眉,“什么鼎悦。”   她完全没料到她妈遥遥领先。   朱梦华哼唧一声,笑她少见多怪,“你们公司隔壁那家,鼎悦嘛。”   “……”   关乐乐觉得这世界疯了。   “妈?你知道鼎悦人均多少钱吗,随便吃一顿是我几个月工资,你说得好轻巧!”   是朱梦华膨胀了,还是人间太癫狂。   她惊得下巴颏抽筋,狂揉脸颊。   “是嘛,我不知道,又不花我的钱。”   “……”   关乐乐深呼吸,尽力克制情绪,掏出吸管,狠命扎开塑料膜,递给朱梦华。   “红豆粥。”   朱梦华抿一小口,就手搁在茶几,嫌弃地手背掸开包子,“也太甜了,喝不了。”   “我嘴里苦辣辣的没味儿,想喝点鲜亮的,你买的这是什么呀。”   “红豆没煮开,薏米还是硬的,青菜一股子土腥味儿,香菇太筋。”   朱梦华絮絮叨叨。   “妈!”关乐乐警告叫她。   “瞎嚷嚷什么,我又不聋,我还没说完呢!你不会买——”   “朱梦华!我是你女儿,不是你丫鬟,也不是你保姆,你没有花钱雇我!”   “你瞒着我做那些事,你想过我没有!梁阿姨在美国,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你除了钱,心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关乐乐边哭边发泄。   连带周琛和温慈给的委屈,一并奔涌。   “你——”   朱梦华抚心愕然,突然嚎啕大哭。   头回见她失态,关乐乐怔住,半句说不出,抽噎着张嘴愣在原地。   一个歇斯底里,一个呆若木鸡。   等朱梦华哭够了,哭累了,哭得脑仁发麻,总算安静下来。   -   关乐乐早冷静下来。   孕妇情绪不稳定,她不能刺激朱梦华。   “妈你去睡一会。”   她扶朱梦华去卧室,扯被子盖好,又掖掖被角,转身带上房门。   -   老旧小区没有市政供暖,关乐乐在沙发窝了一宿,冻得直哆嗦。   她罕见地梦到了老关。   这天清早,晨光熹微,竞聘日。   关乐乐悄悄离开,作出决定。   -   下班时间到,编辑们陆续关电脑。   看到执行主编没去楼下,所有人大眼瞪小眼,满腹狐疑,没人敢多问。   大家眼神交换,快步离开是非之地。   关乐乐头戴耳机,键盘敲得噼啪作响,佯装忙碌写稿中。   对外,她人设不倒。   还是时尚达人,名校履历有靠山,有大厂实习经验加持。   她尽量表情放松,好看着一切如常。   林眠是最后一个答辩的。   快了。   -   大开间逐渐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间,外间传来弹簧响,关乐乐应声抬头。   林眠远远走近。   来了。   -   “找我有事?”林眠看她。   “求求你,救救我妈!”关乐乐“腾”地起身,眼泪决堤。   林眠不动声色后退半步,面无表情瞥她,并不接话茬。   关乐乐抹一把泪,“我知道逍总有能力,求你帮帮我!”   乍听谢逍,林眠警铃大作,下意识回望一眼身后,仍旧一言不发。   “去年林芝广告会,你高反,谢逍抱你去医院,我亲眼看见的!”   “……”   林眠右眼皮一跳。   “你不知道吧,他吓死了,抱着你,电梯还是我摁的。”   “米林暴雨,我们被困大峡谷,谢逍从天而降,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吴友之,他们都以为谢逍对她有意思。”   “其实,他是专程去找你的,对吧。”   闻言,林眠挤出假笑,不置可否。   “好几次温慈问我,我都没有说,林眠,就算我替你保守秘密,你帮帮我。”   关乐乐眼巴巴盯着她。   安静。   对峙。   无法言说的微妙。   -   三分钟过去。   林眠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和谢逍!我没告诉任何人!”   当初,林芝市医院急诊留观,发现谢逍鞍前马后伺候林眠,她故意和谁也没说。   秘密忍到今天,必有用处。   关乐乐扬起俊俏的下巴,逼视她。   林眠低头轻笑,再抬头时,收起嘴角笑意,“那是你的事。”   言外之意是少道德绑架,你说或不说,和我没有关系。   宣扬出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相反,不闻不问明显更利己。   林眠瞥她一眼,懒得点破。   -   冷不丁被看穿心思,关乐乐眼神闪躲。   这时,林眠手机振动,有消息进来。   她扫关乐乐一眼,视线转向屏幕,谢逍发来一张照片。   好家伙。   赫然是24层电梯厅,拍照角度正对地簧门,趣可Logo清晰无比。   他是不是疯了。   林眠头皮一紧,下意识捂脸。   谢逍在门外。   他居然大摇大摆上来了。   如果不是指纹锁,他大概会直接进来。   天爷呀。 第235章 我不会帮你!   谢逍的消息,恰好打断此刻剑拔弩张。   懒得和关乐乐纠缠,林眠装好书和笔记本,提包离开。   “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关乐乐背身试探叫她。   “我不愿意。”   见她照直走,关乐乐急得跺脚,扬声脱口而出,“我们是一家人!”   !!!   谁跟你是一家人。   林眠脚下一滞,没有回头。   关乐乐紧步追上,挡在她身前,抬起下颌,“我们俩,算法律意义上的姐妹!”   “姐妹?”林眠眼角瞥她,“不好意思,我天生刑克,不配有姐妹。”   “……”   肯停下就算态度。   闻言,关乐乐垂下眼帘,以退为进赔小心,语带恳切。   “都怪我妈,一直瞒着我,对不起啊,我也是刚知道你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姐。”   “你放心!既然我们是姐妹,以后趣可的工作,我肯定全力配合你,你说了算。”   “我说到做到的,今天竞聘也你看到了,呐,我为了你,主动放弃了。”   关乐乐眨眨眼睛。   林眠玩味笑笑,抽动嘴角没搭腔。   “我一直想有个姐姐,终于如愿以偿了!谢谢你,眠眠姐。”   “以后呢,你爸就是我爸,将来我一定会对他好的,相信我!”   “我觉得真是缘分,好巧呀,是不是,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呢!”   关乐乐压下恶心,油腻男还不如老关脚指头,真不懂朱梦华图他哪一点。   新闻讲接近感,要不是为让林眠放松警惕,她连提到都觉得无比膈应。   “……”   “那是你的事。”林眠看关乐乐一眼。   笑死。   她怕是不知道林建设如今什么光景,还敢大言不惭提以后。   -   谢总还等着呢。   林眠侧身,绕开她提步就走。   关乐乐自讨没趣,追着她跳脚,“是你爸!你少装蒜!我妈怀的是你爸的!”   “你确定是林建设的?”林眠哂笑。   关乐乐瞳孔地震:“你什么意思?”   “造谣犯法!你少污蔑我妈!我们要告他强奸!”关乐乐指着她气得手抖。   朱梦华作孽啊!   她到底嘴里有没有实话!   “去吧,需要律师我可以推荐。”   “你好狠心!我妈没说错!你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关乐乐咒骂,“你没有良心!”   “就你有。有就带着你的良心,干点正事吧!我和你妈说过,她心里盘算什么,我清楚,可我心里盘算什么,她不知道。”   “言尽于此。”   转身。   关乐乐咬牙尖叫,“林眠!”   “你为什么不讲道理!”   她面前如同横亘一道又一道围墙,密不透风。   林眠身形一顿,倒退两步,斩钉截铁回绝:“我不会帮你!”   关乐乐急红眼:“你会有报应的!!!”   “来呗……”谁怕谁啊。   “你!!!”   -   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关乐乐完全不了解她。   过去她忍气吞声,是为了夹缝求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跟人起冲突。   她世故圆滑,习惯打哈哈和稀泥,连苏西都吐槽,她这正刊主编当得窝囊。   态度说明一切。   现在,她敢竞聘境星总经理,就必须强硬且有棱角,不然,谁会服一个没立场的怂蛋,哪怕是总经理,不还是另一个窝囊废。   核心问题,林眠有底气。   手里空无一物时,只能做小伏低,逆来顺受。   如今,我都扛着谢总这个加特林了,你问我为啥不讲道理,没有良心?   -   走出大开间,林眠吐出一口气。   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远远看见谢逍。   他高高瘦瘦站在电梯间,身型挺拔,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显眼,清俊矜贵。   她一时百感交集。   提着电脑包的手心微微沁汗。   突然好想亲他。   推门声响,谢逍回头,先一愣,然后摁下电梯,他笑意温存,眼底恍若藏满星河。   林眠略支起双臂,小碎步朝他跑来。   谢逍大步向前,正要捞她入怀,冷不丁一顿。   林眠踮脚,直接贴上他柔软微凉的嘴唇。   电梯厅,摄像头红光点点闪烁。   呼吸相撞,猝不及防。   一刹那的惊心动魄。   谢逍感受到她别样情绪,一手抵住她后脑,另一手环紧她腰身,低头回以热吻。   漫长的吻,揉碎指尖温柔,心火不息。   ……   轿厢到。   两人分开。   谢逍顺手接过电脑包,林眠自然挽上他胳膊,前后走进电梯。   亲密关系的美妙,在于没说出口的部分。   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彼此的千言万语。   -   隔天清早,林眠在岛台看谢逍煮咖啡。   这时,她手机响,彭姗姗打来的。   “林总,我面谈通过了!”电话里,他情绪高亢,聒噪得林眠不由拉远手机。   谢逍口型示意,“那个小孩?”   一想起乐高心有余悸。   林眠点颔。   干脆手机放台面上,点开免提。   和谢逍对视。   她关心彭姗姗住宿情况,“你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吧。”再富贵也不能挥霍。   既然留在凤城,还是得有个地方落脚。   “那必须不能!酒店的菜我都吃腻了!”   林眠笑。   “苏西说总部有宿舍,我能申请吗?”   “当然!”林眠摸着下巴想了想,计上心头,“姗姗,你打个申请,我帮你办。”   “……”谢逍瞄她一眼。   她从不会轻易表态,这回有古怪。   “谢谢林总!”彭姗姗干脆应下。   林眠正要挂断,只听那头又传来嘹亮一嗓,“谢谢浩南哥!”   “……”   这小子。   谢逍一口咖啡呛住。   -   竞聘过后,林眠隐约觉察到某些变化。   并非她过分敏感。   她在TarcyWu感觉到的人性多面。   别人对着你的那一面,永远取决于你是谁,你值不值得。   比如上班。   最近一直是谢逍开车送她,库里南开进新图大厦。   不是楼下,不是地库,而是直接开上大堂门外,林眠落车,然后保安大爷笑眯眯目送他离开。   -   今天和彭姗姗有约,林眠在W酒店门口接上他,“林总,我玩够了,也该上班啦。”   “我爸妈过两天到凤城,一起吃饭呗。”   林眠征求谢总意见,“我没问题。”   谢逍左手把住方向盘,看她,“可以。”   “那我定餐厅!”彭姗姗激动。   林眠本想说他们来订,毕竟彭姗姗在凤城是客,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自己人不用太计较。   她看向谢逍,正巧他也望过来,眼神交换,彼此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谢总也是这样想的。   目光交汇。   彭姗姗:“册那!大早上一嘴狗粮!”   林眠轻咳,“申请写好了吗?”   说着,彭姗姗从夹克衫里兜掏出一页纸,“我没有白纸,酒店的可以伐?”   “……”   林眠接过来一看。   好家伙。   年轻人真是来整顿职场的。   W酒店信笺,硕大“申请”二字,连他名字在内,一共只有十个字。   另外五个字是:我要住宿舍。   “不太行吗?”彭姗姗问。   林眠叠好塞进电脑包,“谁说不行。”   简直太可以了。   她嘴角飞起。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噎死钱王的时刻终于到了! 第236章 不好办又不是不能办   新图大厦,早高峰人来人往。   彭姗姗跳下车,小跑着替林眠拉开车门,十分懂规矩隔着车窗,“谢谢浩南哥。”   “走吧。”谢逍嘴角挂笑,略一抬手,一脚油驶离人潮。   彭姗姗回头四下张望,“个么休假太久上班不习惯了,哈哈哈哈。”   正说着,他朝身后挥手,热络招呼道:“早上好罗主任!”   林眠随其回头,寒暄。   “这孩子不认生有眼色,蛮好。”罗会林紧走几步,多看了彭姗姗两眼。   仨人并肩往大堂电梯厅走。   “钱老师今天在办公室吗?”林眠打听。   “没见他外勤申请。”本职工作内的方便,罗会林十分愿意给。   林眠点颔,请她先进电梯,揭过话茬。   电梯到达19层前,林眠抽出那张纸,把电脑包交给彭姗姗,“你先上去。”   -   行政办公室对面,党群办门开着,门口矮桌上,两个电壶热水,隐隐冒着热气。   罗会林掏钥匙开锁,给她使个眼色。   林眠抻平手里灰白色的酒店信纸,站在一侧,昂首敲门。   “小林来啦,吃早点了吗?”朱芳华手端保温杯,从里头踱出来。   “王哥呢?”林眠朝里间玻璃门望一眼。   “外出学习了吧。”   那厢,门锁咯当,罗会林挨个开灯,啪啪作响。   一瞬间碰撞。   “我给你叫他。”朱芳华放下保温杯,给钱王发消息。   “谢谢朱老师。”   林眠坐在门口沙发上。   -   不到五分钟,钱王推门赶来。   步履匆匆,带起一阵寒意,边摘掉黑色羊毛围巾,边紧张:“张董找我什么事?”   朱芳华把眼瞄他,没直接回答,却是对着林眠表示:“来了。”   “……”   林眠顺势起身,“王哥贵人事忙呀。”   朱芳华和钱王对视。   趣可老人精,沟通从不动嘴。   钱王拉开里间玻璃门,做个请的手势,点头哈腰笑出褶子:“王什么哥!小王!!”   “……”   朱芳华抿嘴哼笑。   林眠小笑,不和他纠结称呼。   竞聘过后的细微变化,不止大厦泊车。   最近社里疯传,她是张董侄媳,去上海镀金衣锦还乡,竞聘像陪标,实际早内定了境星总经理。   更有传言说她挤兑温慈,放言“一山不容二虎”“有我没她”云云,气得总编病倒,至今上不了班。   谁放的风,显而易见。   林眠不置可否。   竞聘还没完,让子弹飞一会。   -   还是那张背靠门的椅子。   林眠伸手,把彭姗姗申请拍在桌上,“王哥,上海同事异动,申请宿舍。”   “这事……不好办呀。”钱王皱眉。   起手老套路。   林眠心里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表示,“不好办又不是不能办。”   一切似曾相识。   钱王一噎。   她预判了他的预判。   “不是我不办,是现阶段确实没有空宿舍,不然这样,你先等等,等有空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等,黄花菜就凉了。   “王哥,有人住单间,我们新同事就要等,相亲相爱一家人,你就厚此薄彼?”   钱王老奸巨猾,当下听出弦外之音,“只要上头发话,我听命。”   “上头?”林眠追问。   钱王挑眉,起身关门,经过她身后,拍拍椅背,“你老哥哥我也很为难的。”   他不动声色递话。   传言真假参半,他不想、也犯不着和现在的林眠作对,可也不愿得罪温慈。   宿舍又不是他的,给谁不是给,虽有心卖好,那也得有人顶锅。   “……”   林眠品出况味。   确实,董事长事务缠身,哪会有闲心过问普通员工的住宿问题。   当初自己是让人摆了一道。   说白了,身后没靠,身前没势,任谁都能踩一脚。   林眠扯出个笑,心领神会。   “王哥,不瞒你说,宿舍我是一定要的,就看是你办,还是我自己去办。”   张董没时间过问的,二婶不一定。   林眠倚着椅背,抬颔看他。   短暂僵持。   目光相撞。   就等她这句话!   钱王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安排。”   “让人搬走太不尽人意,人嘛,不能太舒服,太舒服就会出问题。”   “你放心,我明白!”钱王一拍大腿,“擎好吧!”   -   没过两天。   彭姗姗发消息,说他成功搬进宿舍了,还是一间向阳朝向的,采光特别好。   “趣可员工关怀真好,我拍照给我妈看了,我妈说她们麻醉休息室都没这个好。”   “我最近有什么工作可以干的,罗主任说让我听你具体安排。”   “林总你真够意思!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你是我大佬!”   彭姗姗语无伦次,连发三条语音,兴奋溢于言表。   林眠回复他戒骄戒躁,享受生活,然后放下手机去洗澡。   -   浴室出来,北边南湖窗景烟花盛放。   今晚谢逍有应酬,还没回来。   正在这时,茶几上手机响了,一条新消息,【苏西:快看回放。】   新闻人骨血中的敏感,字越少事越大。   林眠一怔。   告别直播快满一个月,月中时,苏西正式出任直播事业部代总监。   虽然名头是“代”,也算靠自己努力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林眠也为她高兴。   手机又振动,消息又进来一条:【现在看!!!】   事态紧急,苏西用上三个感叹号。   -   林眠打开洪量App,轻车熟路找到最新回放,调整三倍速,拉动进度条。   突然,评论区发现大量刷屏。   【《Cute》二月刊避雷!避雷!!太坑人了!名不副实!】   【第一次买杂志这么无语!怎么说呢,你们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内容上!】   【论老牌杂志是怎么把自己搞死的!】   【内部小圈子自嗨,已投诉!】   【知性女性秒变呛口小辣椒,我想问一下谁给的勇气!】   【老读者被抛弃了吗!说好的陪伴和青青岁月呢,笑死!】   【烂透了,真恶心,为了流量失去自己风格!一点脸都不要了!】   【一起举报吧!恰烂钱的杂志!】   ……   直播时长两个半钟,评论区完全沦陷,被情绪激昂的读者追骂刷屏俩小时。   几乎全在吐槽生活版最新一期没眼看。   新主播面红耳赤,快哭出来了。   林眠有点懵。   最近一次看《Cute》生活版,还是去年邀请写手上直播的一月刊。   她主持稿件的最后一期,主题企划——是不是别人都过得比你好。   杂志排期和自然月有时间差,《Cute》的话,基本相差三个月。   也就是说,每年九月,编辑们就会策划年终选题,以备来年一月出刊。   二月刊十月组稿时,她已经被发配去上海事业部搞直播了。   新刊,是关乐乐成为生活版执行主编的第一期。   具体什么内容,林眠还没来得急看。   和忙竞聘忙备考有关,实际更是她近乡情更怯。   人走茶凉。   她已经彻底跳出编辑圈了,过分关心只会让有心人解读为,得陇望蜀心怀不轨。   所以她强迫自己别想,更别看。   -   直播回放恶语滔天,林眠心塞。   她仰面枕着沙发,胸腔像被一团棉絮塞满,呼吸压抑沉重,每回换气就撕扯一下。   那每一条恶评,如同抽在身上的荆棘,一簇一簇,在寒风中肆飘动。   黑红也是红。   她很佩服说这话人的强大心态。   感同身受根本不存在。   手机连响几声。   苏西发来几张二月刊照片。   其中春节企划赫然是《斩断野性春节:硬控!发疯亲戚太下头》。   粗看内容,尽是短视频融梗缝合。   林眠只觉眼前一黑,【这怎么过审的,赵晓宁不管吗?】 第237章 心虚啊!   校对主任赵晓宁干什么去了。   林眠脑子一团乱,单就苏西发来这几张照片,深觉网友骂得对。   通篇短视频融梗缝合,字里行间充斥的大量网络用语,让经常阅读的人浑身不适。   就像把热梗照搬进杂志,如果不是仔细核对刊号,真以为是盗版。   站在读者角度,林眠忽然释然。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时代巨变,不该成为《Cute》迷失本心的理由。   -   手机屏幕亮起。   苏西言简意赅:【我不知道。】不知道校对主任赵晓宁为何放任不管。   她提醒林眠,【别多管闲事,反正我们都不是编辑部的人了。】   【放过自己。】   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何必自找不快。   林眠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只是,人就是很奇怪,说一套做一套。   她比谁都懂该避嫌,时过境迁,可还是忍不住关心。   毕竟,《Cute》有她十年青春。   明媚热烈,迷茫隐忍。   人生光阴刻度上,有多少个十年。   枯坐良久。   林眠揩拭眼角,弯腰拾起手机,步履沉重走回主卧,翻来覆去睡不着。   将近午夜,谢逍应酬还没有回来。   她摸到电话,给他发了个消息。   -   私人会所包厢。   谢逍端坐牌桌前,握牌的手肘倚着台面,另一手搭在膝盖,不时低头看腕表。   忽然手机振动,林眠:【谢主任?】   谢逍瞄一眼屏幕,推牌起身就走。   “哥!哎!”对面秦北望忙跳起来拦他,“哥!咱还有下一轮呢!你要干啥!”   今儿这场牌局是他攒的。   借年底开拓新业务,狐假虎威,好不容易说动谢逍给他站台捧场。   裴家太子爷坐镇,几个老板如有定海神针,秦北望往来交际,得心应手。   “哥,你别急嘛!晚点再去按个摩。”   谢逍:“回家,老婆催了。”   “拉倒吧!她才不会呢!”秦北望撇嘴。   “你懂个屁!”   秦北望一愣,上下打量谢逍,“哥!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奔放了!”   谢逍拍拍他肩,与在座诸位礼貌告别。   众人起身目送。   秦北望踉跄送他下楼。   -   会所三层,旋转楼梯直通。   谢逍走在前头,秦北望头重脚轻跟在后面,明显喝高了,喋喋不休。   “哥,我跟你说,林眠心可大了,她才不管你呢。”   “你就放心大胆嗨皮,万事有我呢,让、让她找我来。”   “……”   还余几个台阶到一楼时,俩人和一个长发女人擦肩而过。   香水馥郁。   广藿香果香浓烈。   谢逍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斜视,余光不经意撇过,一个名字跳上心头。   Evelyn.   “逍总晚上好。”Evelyn和他打招呼。   谢逍停下脚步,点颔示意。   “小心。”Evelyn惊叫。   秦北望脚下趔趄,猛地撞进她怀里,Evelyn不受力,眼看要朝后楼梯仰倒。   谢逍抬手,人道主义拦了一把。   Evelyn双手极其自然地攀住秦北望,站定后两秒,才倏地松开。   突破社交距离的亲密。   没有人拒绝。   谢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保持缄默。   -   等他回到玫瑰园,门廊亮起一盏夜灯。   主卧窗帘敞开,如银月色倾泻。   顾不上换衫,谢逍全副武装进来,俯身吻她额头。   林眠吸吸鼻子,睁开眼,正对上谢逍深邃眼眸,她嗓音微哑,“Coco Chanel.”   “什么?”谢逍顺手脱掉大衣。   “香水。”林眠支起身,指他身上。   COCO小姐,摩登浓香,娇艳甜美,只有年轻小姑娘才爱用。   谢主任今晚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他可是耳鼻喉科大夫,会闻不到?   一定有情况。   林眠缩进被子。   -   谢逍强迫症,回家必须先洗手换衫。   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已经去洗澡换衣服了。   牌局上不禁烟,秦北望带头发烟。   他洗了足足三遍头,吹干后确保问不出烟味,才满意走出浴室。   房间静谧。   “林眠?”他低声叫她。   无人回应。   谢逍轻轻掀开被角,贴紧她后背靠过去,吻她半露的肩膀。   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让他心猿意马。   想要。   他手摸上她腰肌,柔软光滑,正要逐渐向上,她突然扣住他的手,嫌弃地甩开。   “……”   谢逍动作一顿。   于某些事上,他俩还是非常和谐的。   她不想,他绝不勉强。   可像今天态度强硬,很不多见。   谢逍喉结微动,咬她耳垂,“老婆?”   林眠扒拉耳朵,然后扯着枕头,整个人往床边挪了挪。   “……”   空气中陷入突如其来的沉默。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谢逍凑上去,环住她脖子,耳畔气息潮热。   他双臂穿过腋下,试探地把她往怀里带。   “……”   她脚跟攀住床沿,下半身纹丝不动。   他忽然一运力,她以腰为圆心,斜斜横躺在床上。   林眠气笑了,咬他手臂蹬开被子。   谢逍一愣,还以为箍她太紧,慌忙松开她,“怎么了?”   林眠直接坐起来。   屋里光线昏暗,她找到他眼睛,盯着问,“你去哪儿了。”   “牌局,秦北望攒的。”   林眠没回他,伸手摸到壁灯开关,重复一遍:“你去哪儿了。”   骤然灯亮。   谢逍半眯眼睛,短暂适应几秒,才重新看清她的脸。   她眸中没有笑意。   半张脸笼罩在昏黄的灯影中。   像极了在老张家烤肉摊前,她带着朦胧醉意注视他,那一刻,他心跳乱七八糟。   她怎么会有同样的表情。   谢逍长臂一伸,关掉壁灯。   黑暗中。   林眠呛他:“关灯干嘛,心虚啊!”   “嗯?”谢逍哭笑不得,重新开灯,抬颔看她,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不心虚。   “你身上香水味……是女士的。”   林眠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不是她对味道敏感,而是太熟悉他气息,那股香水味突兀涌入鼻腔。   活像一个闯入者,一把点燃她的占有欲。   “……”   谢逍终于明白她在别扭什么。   林眠吃醋了。   太好了!   谢逍瞬间有种全国人民迎解放的快感。   他呼吸微顿,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低头找她嘴唇,浅浅咬了一下。   林眠显然不乐意,掌根推他。   “你压我头发了!”   “……”   谢逍翻身平躺,把她托上来,双臂从背后环住她,真丝睡裙光滑,擦过他的膝盖。   两人紧贴,忽然心神合一。   他关灯。   彼此双眼凝视,窥见梦境。   生机勃勃如花盛放。   沉默的快乐,像遥远而明亮。   -   一切归于平静。   谢逍亲吻她毛茸茸的发顶,“那货你还不了解,牌局从来不带女士。”   “那你身上香水味哪里来的。”林眠枕着他胸口。   “Evelyn.”   他只在下楼梯时遇见Evelyn,扶了一把。   “谁?”林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圆规。”   “肖海初恋!”林眠不假思索。   不得不说,默契很微妙,她和他有相同的记忆点。   柴律查到肖海背景,他俩不约而同对“用圆规划伤自己”印象深刻。   “不是说没有女生吗,怎么会遇见她?”   “来接那货吧。”   “她是品牌经理,又不是助理。”   “……”   话意戛然而止。   林眠半起身。   两人对视,讳莫如深。   天爷呀。   秦北望你要死了。   -   第二天是周末。   谢挽秋打电话叫他俩回高山流水别墅,说是奶奶从北京回来了,很想念他们。   谢逍瞅了一眼瘫在床上的林眠,替她做主婉拒了。   她应该起不来,小小别扭后的亲昵水到渠成,她甚至没劲洗澡,赖着不起来,最后是他用湿毛巾替她擦一遍。   不过,话没说死,只说有时间就回。   谢挽秋秒懂。   笑眯眯表示很不用着急。   同样电话,她也打给了老大,没报希望,因为温慈一向不喜欢主动回家。   “妈,我们在路上了,半小时后就到。”   裴遥挂掉电话,看一眼副驾驶的温慈,“你怎么知道奶奶回来了?”   温慈白他,“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竞聘结果周一公布,只要没落听,一切还能转圜。 第238章 我叫温慈   高山流水别墅。   车库多出一台车,裴遥没留意车牌,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丝滑倒库。   黑色丰田埃尔法。   他以为谢逍带林眠也回来了。   下车前,裴遥突然开口,嘱咐说,“弟妹不容易,你收着点脾气,等会子进去别又像上回。”   像上回剑拔弩张,搞得全家鸡飞狗跳。   一听这话,温慈当下黑脸,搭在车门的手撤回来,赌气往座椅里一靠。   有完没完。   “走呀,到了!”裴遥叫她。   温慈瞄了一眼小腹,挑眉哂笑,“裴老大,你搞搞清楚,到底谁才是你老婆!”   老二是目中无人,可人家护短,哪像裴遥,越来越不把她放在心上。   公司气不顺,回家更憋屈,她何尝像今天这样委曲求全。   越想越气。   温慈拽他手腕不让走,“刚才那话谁说的,是不是你妈,她好偏心!”   婆婆好厉害,不想当恶人有话不直说,硬要借裴遥的嘴来堵她。   裴遥轻抚她手背,“生气对身体不好,我是关心你,没别的意思,别多想。”   “我要是没怀孕,你会主动关心我?”   温慈别过脸,不为所动,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比直接承认更叫她难受。   透过前挡风玻璃,远处大宅台阶上,勤姨忙碌着,应该是特意来迎人的。   “我可是一毕业就嫁给你了!”   “你可不要忘了!”   裴遥沉下脸,平视前方。   “还记得刚结婚,你说要忙事业,瞒着爸妈打掉孩子,要不是医院给我打电话,你要瞒我多久。”   “你但凡别自作主张,选个好医院,也不会有后续这么多事。”   “……”   温慈沉默。   一席话戳中她的伤心事。   裴遥手肘支在车窗上,抵住下颌,他搭眼看温慈,右手拨弄着座椅,一言不发。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车内忽然陷入寂静。   -   裴家兄弟差两岁,感情要好。   小时候,裴遥身体不好,谢逍胡天匪地,裴伯渔夫妇忙事业,不得闲管他们。   耳濡目染,弟兄俩谁也不想学医。   谢逍青春期叛逆,拉帮结派,搞得常二中鸡犬不宁。   裴遥性格内敛,不喜冒头,经常充当军师角色。   凡有坏事,裴伯渔先抓住谢逍一顿打。   “老大腼腆,他哪有那个胆子!”   可能是《古惑仔》电影看多了,兄弟义气,谢逍扛打,从不出卖裴遥。   因为谢逍更难管,赵红身为班主任,经常带他回家,重点关照。   裴遥脸皮薄,不好意思也跟着去,只得自己回家。   高三夏天,某日放学,司机还没来,突然一场暴雨,裴遥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凤城满街国槐,淡黄色槐花缀满枝头。   裴遥伸手用力一拽,纷纷扬扬,像一场槐花雨落下。   “哎呀!”两个女生路过树下,被簌簌掉落花瓣打湿肩膀,跳着脚躲避。   裴遥脸一红,“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其中一个女生回头看他一眼。   高马尾,天鹅颈,发梢还挂着几朵槐花,湿漉漉的搭在鬓边。   目光交接。   裴遥呼吸短了一瞬。   “同学,你叫什么?”他不假思索问道。   闻言,两个女生对望,咯咯笑出声。   高马尾抿唇看向另一个女生,然后戏谑扬声,“我叫温慈。”   又一阵笑声。   温慈。   裴遥呆呆默念两遍。   等她们走远,地上亮晶晶的,他捡起来细瞧,一枚F大的校徽。   后来,高考报志愿,裴遥642分,按说上个985交大物理系不成问题,要么是工大的航空航天,他顺手填了F大,计算机系。   “老大!你太草率了!”裴伯渔气得胃痉挛。   裴遥不以为意,还揶揄说:“裴家家风,独立自主,管好自己。”   有前车之鉴,谢逍就没那么自由。   ……   上大学后,裴遥辗转打听,“温慈”居然也是常二中的,高她一届,曾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一年。   等再次见到温慈,F大樱花树下,她回头嫣然一笑,恍若春天般美好。   悸动明明还在,却和他印象中的有些许差别。   “好久不见,我是裴遥。”   和谢逍的生人勿近不同,裴遥文质彬彬,温润儒雅,面上常挂着笑,语调柔和不紧不慢,从不摆富二代的架子。   女生缘相当好。   食堂打饭阿姨见了,每回都会多添一勺,就连他去买个鸡蛋灌饼,里头总会莫名额外加送一个蛋。   计算机系裴遥,学校无人不知。   那时,碟片VCD时代,网吧三块钱一小时,不少人去不起。   裴遥电脑装备齐全,出手又大方,久而久之远近闻名。   他爱看宫斗剧,纯属歪打正着。   不少女生组团偷摸上他们宿舍来借电脑,看剧,港剧《金枝欲孽》风靡,宫斗界鼻祖,裴遥也跟着看,没想到一下上了道。   其中有个情节,他相当感慨。   最后一幕,如妃邓萃雯手拿丝帕站在城楼眺望,悲怆吟诵“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万里江河,有缘再聚。   “孔武最后知道丝帕是如妃的吗?”   温慈半开玩笑搂住他,吻他嘴角,“他知不知道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我的。”   裴遥心旌动摇,突破心理防线。   毕业前夕,温慈意外怀孕。   “既然有了,我一定会负责,我会对你好!”裴遥带她回家,扬言要娶她进门。   裴伯渔一巴掌,重重拍在茶几上。   ……   “叔叔阿姨,都是我不好,你们别怪他。”面对裴伯渔夫妇,温慈泣不成声。   同年九月初,凤城丈八沟席开一百桌,裴家大宴宾客。   温慈身穿VeraWang Haute定制婚纱,俊男美女,在场无不夸赞一对璧人。   那年,裴遥本命年。   他知道,从他决意娶温慈那一刻起,裴家就对他失望了。   人嘛,总不能得陇望蜀。   比起“宛宛类卿”,他很幸福了。   得知足常乐。   -   车内沉闷,两人相顾无言。   突然,勤姨敲敲车窗,站在车旁嘀咕,“停车老半天了,怎么不进去。”   裴遥拉门下车,看一眼黑色埃尔法,“老二来了?”   “没有,小林昨天晚上加班,还没睡醒,倒是二叔来了。”   裴遥这才看清车牌。   二叔裴仲樵多病,身体不允许开车,索性换了台保姆车,他在,二婶必定也在。   上回打电话给乔佳宜,事情还没了结。   “都等着呢!”勤姨招呼他俩。   裴遥嗳了一声,扫温慈一眼,反手关上车门。   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主动回来。   她是来找二婶的。   -   裴家大宅书房。   温慈抽出一本耳鼻喉大部头,“人选定了?非她不可吗?”   张延亭缓缓颔首,“你还有更好的吗?”   “之前广告会那个小关,洪量周琛推荐的,不也挺好的……”   张延亭打断,“她放弃了,你不知道?” 第239章 有约   书柜整排原文著作,张延亭指腹划过书脊,冷哼打断,“她放弃了,你不知道?”   说着,眼角上下打量温慈,眼风落在她不明显的小腹上,哂笑。   言下之意是你的人你居然不知道,果然是一怀孕什么都顾不上了。   “……”   短短八个字,温慈被这一眼刺得扎心,箍紧书页,骨节发白。   她确实不知道。   好你个关乐乐!够胆先斩后奏!   “现在年轻人主意正,莽撞糊涂不自知,根本不像我们那时候……”   她咬牙找补,掩饰自己并非后知后觉,而是关乐乐听不进劝,一意孤行。   “二婶,小关虽然不懂事,自己培养的孩子,还是得帮衬着,手把手带教,也是咱们趣可传统嘛。”   温慈尽力挽回,“周琛很看好她……”   她侧面提示打狗也要看主人。   “……”   张延亭不接话茬,视线始终在她小腹徘徊,意味深长一笑。   温慈强装镇定,不动声色改变称呼。   “张董,期刊多元化发展和多种经营,需要新鲜血液,更需要外部力量支持!”   “洪量近来关注都市女性文化消费市场,他们有心拓展业务,我们可以合作。”   温慈苦劝,请张延亭三思,“关司长做客直播,洪量流量倾斜明显,他们加大正能量推介力度,社会效益双赢,我们——”   张延亭瞥她一眼,不为所动。   温慈识趣噤声。   “佳宜美妆封面撤投,为什么不汇报,生活版新刊差评一片,为什么也不提。”   她直言不讳,“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她一把抽走温慈手里的书,插进书列,“你好好养胎吧。”   说完转身走出书房。   -   “……”   温慈一噎,跌坐沙发上。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纸媒死亡几成定局,今年不过刚个开头,又有几十家期刊注销,总署公布的注销名单看不到头。   杂志破局,难于登天。   时代众声喧哗,《Cute》像泰坦尼克沉船,黄金时代轰然倒塌。   唇亡齿寒,她怎会分不清主次。   力争开拓新业务,正是预见到大厦顷颓,不得已自救。   从市场调研到数据分析,再到立项,她亲力亲为,为得就是将来好一手负责。   趣可传媒背靠省妇联,打“公益婚恋交友”牌自然顺理成章。   拿下新业务,相当于手握趣可未来。   有“张董”,何愁没有“温董”。   传媒也是生意。   有张董言传身教,她很早便开始布局。   当初,举手之劳安排关乐乐,搭上周琛,给趣可在洪量曝光铺路。   包括佳宜美妆,桩桩件件。   她习惯做两手准备,一边是全力以赴新业务,另一边是调整编辑部架构。   关乐乐色厉内荏,好拿捏,不足为惧。   如果说有什么事最后悔,要数动了心思,把林眠弄走。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林眠不止知道秘密,更是她的威胁。   十年相处,她深知林眠初心是做杂志编辑,发配去直播,巨大落差谁能忍受。   林眠,居然逆来顺受。   竟然还能回来竞聘新业务!!!   子公司境星文化注册,实缴资本2800万,总监秒变总经理,规格亘古未有。   听说老二砸下2000万。   张延亭一贯作风,在利益面前,任何功劳苦劳一文不值。   温慈慌了。   若按照原计划,她掌控新业务,不管将来《Cute》如何,她始终待在趣可安全区。   所以佳宜美妆撤投,她虽然心急,却并不害怕,决定去上海谈判,也是为了有朝一日翻旧账,不落人口实。   阳谋,可以没能力,必须有态度。   她没料到。   蝴蝶扇动翅膀,海啸这么快汹涌而来。   林眠高调竞聘总经理。   气病赵晓宁,放任关乐乐胡搞,加速了生活版变故。   如果一旦两刊合并,TarcyWu地位不可撼动,她这个总编就成了摆设。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你好好养胎吧。”张延亭掷地有声。   潜台词分明在暗示,内涵她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做出了选择。   我没有!   我是不得已。   当初,她靠怀孕成功嫁进裴家,如今故技重施,再不怀孕,她可能会失去裴遥,失去如今优渥的豪门生活。   只有她知道,那年国槐树下,她害羞得不敢回头,闺蜜却报出她的名字。   -   “小温,吃饭啦。”勤姨在楼梯口喊她。   “就来。”温慈应了一声。   喉咙发紧。   有种过河拆桥的撕裂感。   她清清嗓,打给苏南宁,“我发你一份好东西。”   -   一月底,临近农历春节。   生活版信任危机加剧,官微被冲,编辑部电话被打爆,不得已只好拔掉电话线。   CuteLive直播间首当其冲,每天恶评如潮,苏西头疼,无奈表示根本来不及拉黑。   为不影响团队士气,她只好硬着头皮不屑一顾,振振有词黑红也是红。   睁眼就被骂,苏西熬出黑眼圈,当年《DressM》没少被喷,怎么还不适应了。   很快,她想开了。   新媒体时代,信息狂轰乱炸,网民极度盲从,互联网没有记忆。   与其网上对喷,不如静待新一轮事件发酵,键盘侠们又将奔赴另一场狂欢。   又何必庸人自扰。   -   新的一周,竞聘结果公布。   没有任何意外。   这天,关乐乐请假了。   和上回直接出任命文件不同,趣可传媒集团19层大会议室,标准会场座无虚席。   嘭嘭。嘭嘭。   礼花绽放。   境星文化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   剪彩仪式。   张延亭亲自把大红色聘书交在林眠手里,老泪纵横憋出三个字,“好好干。”   台上,林眠被拽着四处合影留念。   台下,她手机持续振动,陌生号码,屏幕一闪一闪。   繁花着锦,烈火烹油。   明明是开会,活生生变成了庆功宴。   每个人脸上笑容洋溢。   有人却笑不出来。   -   同一时刻,某民营妇产医院。   待产室门外。   关乐乐嘴角紧绷,死死攥着手机,不锈钢座椅膈得屁股生疼,她得时不时起身,贴近门缝向内张望一眼。   不知是不是人少的缘故,等候区光线昏暗,像狰狞的怪兽,搅得她心神不宁。   脑中,反复徘徊着术前宣教的话。   “大月份引产相当于生孩子,尤其高龄产妇,难产发生率增大,要有心理准备。”   产房一道门。   一小时前,打过催产素的朱梦华规律宫缩,她嚎叫着,护士用轮椅推进待产室。   关乐乐耳朵贴在门上,铁门冰冷,隐隐听见里头撕心裂肺。   她捂住耳朵深呼吸。   突然,寂静中传来嗡嗡低响。   关乐乐胸腔猛然一空,脑中剧烈膨胀,整颗心差点飞出去。   她回头,座椅上朱梦华手机振动。   未知号码。   诈骗电话。   关乐乐心烦,走过去直接关机。   -   护士站铃声大作。   “46床口鼻喷血!”值班护士大惊,“血压60/30mmHg,反应淡漠,马上抢救!”   紧急呼叫耳鼻喉科、麻醉科、介入导管室、外科监护室,通知复合手术室。   侧卧位,建立多路静脉通道,加快输液扩容,左侧颈总动脉压迫,左侧鼻腔填塞压迫止血,气管插管。   ……   -   默乐资本38层会议室。   所有人正襟危坐。   默乐与瀚海正式达成协议,投资14亿美元,支持其新一代固态动力电池的生产与研发。   国内首条高能量密度固态电池产线,将产出半固态锂电池,俗称动力电芯。   不止瀚海,建成后,将推动新能源汽车行业巨大变革,加速全球能源结构转型。   散会后。   谢逍一推细金边眼镜,单手解开一颗西装纽扣,紧步迈出会议室。   今天林眠履新,他约好和她庆祝。   “逍总!”肖海候在门口,递给他一支南京软九五,“这回能一起吃饭了吧。”   谢逍没客气,直接回绝,“有约。”   “……”   视线不远处,阿亮来回搓手。   一见谢逍,他慌忙迎上去,低声带颤,“大佬!大镬喇!” 第240章 你试试!   “大佬!大镬喇!”阿亮迎上前,低声带颤,先将充满电的手机交给谢逍。   谢逍眼皮一掀。   师哥要能临时说话的地方。   阿亮识趣紧走几步开路,伸手一把推开38层吸烟区的玻璃门。   “咯当”一声。   里头高层们面面相觑,烟雾缭绕,阿亮不由皱眉。   “亮哥来一根?”有人笑着发烟。   阿亮噤声闪身,谢逍露出个半生人勿近的侧脸,闲闲搭眼扫过。   所有人顿时不自然。   “……逍总。”问好声此起彼伏。   大家慌忙掐灭烟蒂,迅速交换眼神,收声鱼贯而出,最后那位识相地打开排风扇。   一叶知秋。   会议室整层迅速清场,只留下稍显懵逼的瀚海高层,在高级秘书引导下紧急回避。   肖海双手插兜,抬颔看热闹,不想走。   -   烟气呛人。   谢逍手指画了个圈,背对吸烟室,阿亮秒懂,又急忙带上玻璃门。   “说吧。”谢逍半低头滑开手机。   阿亮喉结滚动,“同阿嫂有关……”   一听林眠,肖海不由垂手站直。   他离的不远,四周又静,此刻听得一清二楚。   “头先医院揾你,我行開咗冇睇到,啱啱医院打嚟……话林生佢,过咗身……”   阿亮语无伦次。   “我部机……”谢逍身形一顿,逡看左右。   阿亮瞪大眼睛,“大佬,你冇嘢啊嘛?”怎么握着手机还找电话。   “……”   谢逍回神。   医生见惯生死,本该清醒克制,但这一刻,七情六欲无处可藏匿,他本能心揪。   “乜嘢……怎么回事?”   “医院冇讲我唔知,點解會咁?,大佬,要唔要揾阿嫂……”   今天是林眠的好日子。   谢逍抬手制止。   还没说话,身后忽然有人搭腔。   “谁死了,什么事不让林眠知道?”肖海单手插兜,姿态散漫,不咸不淡开腔。   阿亮语速不快,谢逍明显失神,哪怕他听不懂粤语,靠猜也能明白几分。   肖海叼着烟,玩味道:“你不说啊,那我找她去。”他一拨刘海,挑衅一笑。   话音未落。   谢逍猛地转身,大步过来一把揪住肖海衣领,沉下脸,愠怒渐深,后槽牙紧咬生生挤出三个字,“你试试!”   是警告也是威胁。   他一向情绪稳定,极少动怒,此刻眉心拧紧,眸中森冷,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浓云重雾。   周遭空气刹那凝固,只有吸烟室排风扇隐隐呜呜作响。   “我开个玩笑……”肖海嘴角的疤微微颤抖,挺着脖颈解释,烟粘在嘴唇上,有点滑稽。   他鼻尖居然渗出一层细密薄汗,那谢老二好像杀红了眼,跟要吃人一样。   “别反应这么大嘛……”   “……”   谢逍松开他,用力抻平西装下摆,冷眼睨他一目,拔脚快步走向总裁专梯。   阿亮小跑摁电梯。   将到门前,谢逍扬手一抛车钥匙,“新图大厦。”   “收到。”阿亮稳稳接住。   -   车上,谢逍打电话向医院了解情况。   对面停顿数秒,“CBS,抢救无效。”   Carotid Blowout Syndrome,颈动脉破裂大出血,又称颈动脉爆裂综合征。   鼻咽癌晚期大出血,耳鼻喉科急重症之一,伴有爆裂出血时,死亡率高达75%。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CBS凶险,但不致死,假如林建设当初留在默乐,一切会不一样。   他有这个自信。   所谓顶尖医疗资源,关键时刻能保命。   -   谢逍摸着腕表,忽然,指腹被表盘划痕割了一下,他解开表扣,顺手丢在座椅上。   手机振动,崔秉文来电。   “老师。”谢逍调整呼吸。   “上回那老头儿,鼻窦问题不大,没必要非上来跑一趟,你们家老爷子就能看。”   “我说,老二啊,你从不给我找事儿,这回开窍啦?”崔秉文笑他。   裴家老二最怕麻烦,能用钱搞定的事情,绝不会动用人情。   谢逍“嗯”了声,实话实说道,“我给林眠弄个车位。”   什么了不得的车位。   崔秉文笑嗔。   原来他的号就值个车位钱,真是的。   他顺口往下问,“小林父亲怎么样了?”   谢逍一顿,说出实情。   崔秉文沉默半晌,“劝她节哀。”   “谢谢老师。”   “……”   电话里有几秒短暂安静。   “您找我有事?”谢逍反应过来。   这通电话突兀,大佬们时间宝贵,根本没时间闲聊,更不会特意打电话闲聊。   “想你了,行不行。”崔秉文揶揄。   “……”   老崔避重就轻,做实此地无银,闻听林眠父亲出事,缄口不言,只怕与他有关。   谢逍挑明,“您有话直说。”   “NHO组织的年会,第95届,有个名额,你想不想去,倒不急,年初五出发。”   德国耳鼻喉头颈外科学会,NHO。   全称The German Society of Oto-Rhino-Laryngology,Head and Neck Surgery.   德国耳鼻喉外科大会,算是耳鼻咽喉头颈外科领域首屈一指的国际学术交流活动。   “我考虑一下。”   崔秉文急眼,“你考虑什么!这机会不是白给你!还考虑!!你不去大把人去!”   谢逍:“谁爱去谁去!”   “好你个老二!”崔秉文噎得无话可说。   电话挂断。   阿亮瞥向后视镜,正巧谢逍眼刀扫来,他后背一阵寒意,悄咪咪调整座椅角度。   -   新图大厦楼下,库里南靠边停车。   林眠履新,谢逍早订了一大盆蝴蝶兰,安排人直接送进趣可传媒。   他对花没研究,索性挑了个最贵的,应该是她喜欢的花,上次她也送过他。   谢逍给林眠发消息:【花收到了吗,我在门口等你。】   【就来。】林眠很快回他。   -   下班高峰期,下行电梯喧哗。   满载全是趣可熟人。   林眠眼眶微红,嘴角紧绷,神情紧绷,和大家下班快乐的欢愉格格不入。   罗会林感慨,“哎呀,我们小林忒激动,今天是个好日子,可算是苦尽甘来。”   满轿厢都是人精,谁都听出她意有所指,各个抿唇陪笑,气氛恰到好处。   林眠不置可否,挤出笑,屈指擦拭眼角热泪,“失态了,不好意思。”   泪擦不完。   像一汪泉眼。   林眠仰头低笑,咬紧下唇掩饰。   情绪如同结了一张大网,经纬密织,压抑地罩在心口,越呼吸网得越紧。   胸腔突然空了一块。   适才散会,她照来电回拨过去,一听肿瘤医院,五雷轰顶。   “林建设家属吗,你父亲林建设突发鼻咽癌大出血,抢救无效,于今日16点32分宣告临床死亡,请节哀。”   “……”   林建设。   死了。 第241章 我没有家了!   凤城冬日天黑得特别早,下楼时还能见余晖,转瞬即逝。   走出大厦,天边像即将锁闭的潘多拉魔盒,徒留一条镶着金边的窄缝。   唰地。   路灯与新图大厦金色灯牌同步点亮。   不远处,黑色库里南打双闪停靠路边。   和同事道别后,林眠深呼吸,调整气息,尽力提口气,好让脚步显得轻松愉快。   今天是默乐和瀚海签约的日子,对谢逍来说,是他接手后的大事,不比改革轻松。   她不想扫兴。   几米将到车前,林眠雀跃两步,自然地伸手拉开副驾门。   同一时刻,后排车门打开。   她一愣。   “阿嫂!”阿亮在主驾驶打招呼。   谢逍瞧出她心不在焉,又把车门推开一点,提醒她,“安全带。”   “谢谢。”林眠坐定,悄然吁出一口气。   掌心冷不丁被膈了下,摸出卡在座椅接缝的手表,正是谢逍那块百达翡丽。   不懂谢总想干什么。   她摊平放在后排扶手箱上。   第一次目光交接。   谢逍直视她,林眠眼神闪躲,手撑着座位,垂眸盯看前排主驾驶椅背。   一时无话。   没有人点破。   -   沉默中,阿亮开得飞快。   凤城新开的东北菜,国家级辽菜非遗传承人亲自掌勺,预约制,一天只接待三桌。   其中一道经典的老式锅包肉,外酥里嫩,香而不腻,大师当家菜堪称一绝。   林眠嘴馋很久,今天食不知味,什么菜进嘴都是一个味道,苦哈哈的。   用餐完毕。   柳大师换过衣裳从后厨过来,贴心询问,“怎么样,口味还适应吗?”   林眠根本尝不出味,硬挤个假笑敷衍,“很好吃。”   谢逍放下餐巾,“梅花肉肥瘦相间,香酥绵软,鲜嫩多汁,很好吃。”   “小伙子你很懂嘛!”柳大师满眼欣赏。   谢逍礼貌寒暄,“谢谢您的手艺。”   -   走出餐厅。   此时的林眠,像空有一具躯壳,整个人头重脚轻,任由谢逍牵着,也不问去哪里。   车旁,冷风一吹,她清醒三分,问阿亮,“你怎么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问谢逍为什么不开车。   “我挂住佢啊嘛……有冇饮酒……”阿亮偷觑谢逍。   谢逍勾勾手指,“钥匙。”   他心里乱,所以特意没开车,林眠能问出来,证明有所觉察。   但凡再多一句必露馅。   他使眼色。   “阿嫂早啲休息!”阿亮紧急撤退。   -   两人坐上车。   谢逍单手把住方向盘,看她一眼。   第二次目光交接。   “我不想回家。”林眠没有再逃避,她眼角泛酸,情绪冲抵尽头,明显要绷不住了。   “好。”谢逍摁下引擎,并不多话。   夜色疾驰。   沿绕城高速约莫半个钟,车子停稳。   谢逍绕过车头开门,“到了。”   林眠下车,揉揉眼睛,眼前被五光十色的绚烂灯柱点亮。   震撼。   凤城眼,去年底新建成的超大摩天轮,采用鱼鳍状异形大立架,总高131.4米。   52个透明球形轿厢,整圈下来,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堪称西北最大的摩天轮。   春节临近,晚上有灯光秀,热闹非凡。   她听编辑部小姑娘提过,算凤城时下最火的情侣拍照、网红打卡地。   -   林眠有点恐高,攥紧双手,那头谢逍已经买了票,两人在检票口排队。   迈进轿厢前,她用力呼吸。   脚下倏地腾空,一颗心随之起伏,瞬间跃上地平线。   缓缓爬升,她头皮发麻。   “你坐过去……”林眠抓紧扶手,踢他鞋尖,“保,保持平衡……”   “……”   谢逍双臂打直,松垮担在两侧,背脊放松后仰,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玩味看她。   林眠注视他,眼神不敢乱瞟,连牙齿根都在颤抖,“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蓝紫色,橙色,银色,摩天轮色彩璀璨,时亮时暗,将整个凤城尽收眼底。   “……”   林眠屏住呼吸。   谢逍掏出手机,光影明灭中,拍下她龇牙咧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别……别……拍!”林眠气得嘴瓢。   这时。   天际泛白。   目及之处,豁然开朗。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   林眠的心猛地空跳一拍。   喘息间,她大脑一片模糊,惊惧交杂。   像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   四周骤然筑起一道道隔绝的墙,情绪顷刻反扑。   眼泪决堤,林眠放声大哭。   北风透过罅隙,呼呼刮在脸上,如同一把开刃的长戟,照着她心口狠狠一攮。   寒夜凛冽,幸福拥挤,红色灯影灼灼,映在眸中宛如泣血。   她以为痛苦钝化了,没想到,还是摧枯拉朽将她轻松击溃。   耳边太吵太闹,她只想奋力大叫。   “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三十年一世。   路途荒凉,无鞭无缰。   泪似一张打湿的草纸,牢牢绷在脸上。   直至眼前发黑,景色像海市蜃楼,林眠撑不住瘫坐椅中。   “你还有我。”谢逍搂紧她,吻干她眼角泪痕。   咸涩悲苦。   林眠歪在他臂弯怔忡,死死咬住嘴唇。   命运可真爱开玩笑。   她明明恨林建设,可知道他死了,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好过。   她头重如山,哭到大脑缺氧。   谢逍满眼心疼,却无能为力。   痛苦,没有度过的捷径,无法回避。   有些情绪,只能自己消化。   别的地方太喧嚣,不如天际线。   -   轿厢缓缓下降。   谢逍怀里的人呼吸渐次平稳,他松了口气,轻抚她后背。   还有四分之一圈。   “你干嘛!”林眠声音发紧,掐他手臂,“快坐回去!”   “……”   谢逍无奈,长腿一伸刚要挪地方。   “等下!”她揪他衣摆,“慢!平衡……”   多说一个字都是对恐高的亵渎。   “现在轿厢设计很稳,根本不会晃。”   “……”   林眠不想理他。   见她耷拉着嘴角,谢逍规矩坐好。   -   “林建设,他,现在在哪儿。”   “殡仪馆。”   “医院下午联系不上家属,朱梦华关机,后来医院打给我,我在开会。”   “已经送到殡仪馆了,死亡证明在柴律手上,出院结算他办好了,不用担心。”   人在医院去世,从抢救无效到医生确认死亡,事情不少,两条线。   一条,联系殡仪馆派车,擦拭身体再穿衣服,直到跟车相送。   另一条,医生开具死亡证明,一式三联,签章盖印,然后收拾东西办理出院。   事无巨细,谢逍一一说给她听。   “不用解释。”林眠欠身捂他的嘴。   她懂。   十三年前,她做过同样的事。   一瓶白酒两条毛巾,她擦拭着母亲尚有余温的掌心。   人死后,身体会变僵硬,给母亲穿衣服花了很久,手哆嗦得系不紧纽扣。   那年,她还不到十七岁。   独自一人跑完所有流程,想到再也没有妈妈了,她躲在昏暗的洗手间,嚎啕大哭。   那是她人生最无助的瞬间。   -   倏地微颤。   轿厢抵达地面。   谢逍一怔,立时想起赵红老师。   他抓起她的手抵住心口。   “我想去看看他,现在,可以吗?”   “可以。” 第242章 你的爱马仕是假的   凤城龙脉绵延,沿鹊翎路一直向南,有东西两条岔路,一条向东直通凤栖山。   另一条往西,是凤城殡仪馆。   逐渐远离市区,车少人稀,一个蓝底白字指示牌,紧接着大片苍松翠柏环绕。   葱葱树影,路灯掩映,更平添几分庄重与肃穆。   车子驶过减速带,拐几个弯,停在深处一幢墙皮斑驳的二层小楼门前。   另一辆车大灯亮着。   “逍总,”柴乐快步到车前,朝林眠一点颔,掏出文件袋,“这是死亡证明。”   林眠双手接过,“谢谢。”她骨节发白。   “辛苦。”谢逍拍他手臂。   正说着话,铁门里出来个工作人员,叫林建设家属接人。   “稍等!”柴乐抬手示意,转头向谢逍汇报,“老衣穿好了,遗容,妆也化了。”   “等会看完得定一下祭奠和火化方式,骨灰盒和牌位我提前看过了。”   谢逍颔首,“知道了。”   他偏头看林眠,轻轻揽住她肩膀,指腹运力安她的心。   “我自己进去。”   “好。”   -   一扇铁门,隔绝逼仄寒气。   走廊空无一人,周围弥漫着防腐药水和油脂混合的味道,黏腻冰冷,挥之不去。   工作人员推来一辆平车,卸掉四角卡扣,停在房间中的小型平台上。   说是看,实际还隔着玻璃棺。   林建设身穿蓝底暗花的中式寿衣,胸骨高拱,太阳穴凹陷,皮肤黄白,宛如蜡像。   泪,在她眼眶打转。   没留下只言片语,再见时,天人永隔。   突然。   林眠一阵干呕,脸颊涨红,眼角飙泪,捂住嘴踉跄逃出门外。   胃里翻江倒海。   见她跑出来,谢逍与柴乐对视,抬手一抛手机,紧步过来环住她,摩挲她后背。   柴乐伸手接住,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拿水,拧开,递给谢逍。   配合精准。   -   干呕。   那股味道萦绕在鼻腔里,久久不散。   像细碎的辣椒粉末,那种感觉,让人流泪。   灌完整瓶水,林眠喉咙发痒,胸腔如同被撕裂一般。   整整十分钟过去,她才稍稍平复。   谢逍低头望向怀中,“葬礼的事,放心交给我。”   林眠摇头。   “不是不放心。”   谢逍心跳搏动有力,她缓缓闭上眼。   “我和他说过,如果他不在了,我披麻戴孝好好发送他。”   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一语成谶。   -   翌日。   竞聘结果公布第二日,境星总经理请假,所有人哗然。   捕风捉影肆虐。   林眠是全趣可公认的劳模。   集团年度先进个人表彰,我爱我家奖,每年奖励一座10克黄金摆件,她拿了5个。   要求全年连续正常出勤且无请假早退现象,别说请假,她连年假都没休完过。   变动产生新闻,关系决定需要。   此时请假,难免让人揣测。   于是一大清早,有人找罗会林打探,出勤汇总到行政办,请假理由一目了然。   罗会林人精,看透不说破,打哈哈给了个软钉子。   有心八卦的人怎样都能得到消息。   很快,有风放出,林眠连请三天假。   坏事传千里。   将近中午,生活版编辑部人尽皆知。   执行主编还没来,编辑部主任正在横屏打游戏,一众编辑无心工作。   大开间里,她们干脆连打字都省了,面对面聊天闲侃。   “……”   “好像是丧假,听说她爸去世了。”   “怎么才去世嘛,我以为早不再了呢!”   “……”   见不得有人背后议论林总。   “在不在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倪珊珊呛声,大吼着把电脑包摔在工位上。   几个小编吓了一跳。   见他坐在新工位区,暗忖是境星新人,很没把他放在眼里,回怼,“你是谁?”   言外之意是管好自己少多嘴。   彭姗姗冷哼,居高临下一字一顿,“听好了!我是林总助理,我叫彭姗姗!”   “……”   所有人不屑一顾。   这时,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尖叫。   “你怎么是男的!”关乐乐变脸失色,手拎饼干色Brinkin,气得跺脚。   彭姗姗不是个女生吗。   好个钱老师!   看总编最近不常来,居然暗度陈仓!   几天前,钱王给她打电话,说上头要求资源合理利用,要宿舍调整。   明确表示不是商量,是通知,说她会有个新室友搬来,还特意提了名字。   彭姗姗。   关乐乐为朱梦华引产四处奔走,没有闲心管其他,直到昨晚回去,才察觉不对。   鞋柜摆着一双男款AJ。   ……   彭姗姗走前两步,挑眉俯视,“你就是关乐乐?”他室友,还没见过。   小编有信息差,不懂俩人机锋,更有心表现,于是出言提醒。   “喂,彭同学,注意你的措辞,主编!是主编!”   “主编?”彭姗姗“哦”了声,绕关乐乐走一圈,眼风上下打量。   关乐乐警惕盯他,攥紧手柄。   “关主编。”   “……”   彭姗姗不懂编辑部规矩,他摸着下巴,郑重其事手一指,“你的爱马仕是假的。”   “……”   “你有完没完!”关乐乐一脸黑线。   -   中午吃饭,小编们围坐一起,关乐乐问起早上的八卦,“你们说谁死了?”   “林总父亲。”   “啊?”关乐乐震惊,筷子掉在地上。   小编替她捡起,重新取了一副新的,塞她手里,“听IT部同事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   “不知道,反正丧假是今天请的,三天,直系亲属不是都休三天嘛。”   关乐乐嘬着筷头,情绪复杂。   继父。   她根本不认识林建设,单纯觉得和老关没得比,不懂朱梦华为什么会肯嫁给他。   别看她是新传硕士,此时,也无法准确描述心情,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   大快人心。   想到当初求林眠,她高高在上的嘴脸,关乐乐身心舒畅。   这就是报应。   现世报。   -   关乐乐下午请假去医院,朱梦华刚做完引产手术,还在留观,说不好几天能出院。   医生告诉她,引产以后也要坐月子,算产妇,最好提前准备。   关乐乐哪经历过这些,一脸懵逼。   “如果不想麻烦,可以定个月子会所,我们医院就有,基础套餐26天5万8,包产后盆底肌恢复,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   关乐乐没搭腔,快步离开护士站。   朱梦华转醒,双眼无神望向天花板,见她推门进来,淡淡瞥一眼,也不说话。   关乐乐倒了杯温水,插根吸管递在她嘴边,瞅了眼吊瓶余量。   母女俩一时尴尬。   哪怕大局已定,二婚怀孕这些根本问题,两人却从未挑明。   -   关乐乐坐在床尾,低头搜月子会所。   不是说生育低潮嘛,为什么一个个贵得离谱,起步价至少在2万块以上。   越看越心惊,她向上滑动速度加快,嘴角逐渐显出一丝不耐烦。   朱梦华瞒着她二婚怀孕,想起来气还没消,她可没钱给她坐月子。   “……”   病床上,朱梦华注视关乐乐。   她浑身无力,好似整个人陷在流沙中,肩膀头到脚后跟,沉重又虚浮。   到底是年龄大了,跟死过一次一样。   “我手机呢。”朱梦华突然开口。   关乐乐遽然一激灵,看向床边柜,探身翻找,按下开机键,“昨天你电话一直响。”   朱梦华伸手。   铃声大作。   交接没拿稳,手机掉在被子上。   来电显示:护工小路。   两人对望一眼。   关乐乐认识“小路”。   不到30岁,又黑又瘦,常年在肿瘤医院做护工,老关癌症晚期就是他陪床。   点开接听,小路声音急躁。   “华姐,昨天有个自称是林叔女婿律师的,来办出院手续,他钱没给我结啊!”   “什么钱。”   “工钱啊姐,一天260,15天,一共3900,林叔人不在了,钱总得给我吧。”   “什么?”   朱梦华眼前一黑。 第243章 爸妈来了   电话收线。   朱梦华头晕脑胀,一阵高频耳鸣袭来,舌头发麻,瞪大双眼问,“他刚才说什么?”   “哦,他说林建设死了。”关乐乐随手把电话搁在床边柜。   她语气淡漠,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朱梦华抬头,“你再说一遍。”   关乐乐平静重复,“林建设死了。”   空气凝固两秒。   “啊!!!”   朱梦华发疯般凄厉嘶吼,扬手拽掉输液管,拔出手背留置针。   医用敷料严实,撕扯不动,软管回血,她浑不觉疼,一把揪掉粉色接头和延长管。   她眼尾猩红,手臂打直,扒拉掉床边柜上的手机、水杯、抽纸和一些杂物。   没喝完的水溅了关乐乐一脸。   朱梦华又哭又笑,声里夹杂着歇斯底里的痛楚,发狂摇头,双手捶打太阳穴。   “妈……妈,妈!”   关乐乐被吓懵,手足无措呆立一旁,指尖刚触碰到朱梦华,就被她狠狠甩开。   -   病房突兀的打砸声,惊动走廊保洁,慌忙喊人,几个护士冲进来摁住朱梦华。   满地狼藉,有人按动抢救铃,医生过来,看一眼病床牌。   “产妇分娩子宫收缩差,出血近四百,差点就大出血,你怎么还刺激她呢!”   “我没有刺激她!”关乐乐分辨。   她十分确定刚才说话不带半点情绪,完全是标准的陈述句。   “孕激素下降,最容易产后抑郁,你是怎么照顾的,一点不操心呀。”   这话关乐乐特别不爱听。   她妈可比她有主意、会算计,搞出一堆破事如今倒让她擦屁股。   她满腹委屈心事向谁说。   “医生,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她四十五了又是引产,你让我操什么心照顾谁。”   还没说完,朱梦华又在癫狂嚎叫,脖颈青紫色的血管突出绷紧,可怖异常。   耳畔,高分贝嘶喊震得人鼓膜生疼。   医生稍作检查。   “也可能是术后谵妄,急性认知障碍,通常由于手术引起的身体应激反应或药物造成,一般72小时内会逐渐减轻。”   “还要那么久?”关乐乐心有余悸。   朱梦华闹三天得要了她的命。   医生看她一眼,扭头交代护士,“上一支地西泮。”   “那是什么。”   “安定。”   -   打上一针安定,世界顷刻安静。   病房暖气足,关乐乐热得穿件短袖。   前半夜,朱梦华沉沉睡去。   到后半夜,她开始胡言乱语,涕泪横流,边哭边用指甲掐关乐乐。   嘴里絮絮叨叨,不成章法,时而发狠,时而抽泣。   她专挑手臂内侧软肉,指尖又掐又捻,关乐乐咬紧下唇,硬着头皮死扛。   天快亮时,朱梦华意识混乱,对着她叫老关,满脸惊恐咒骂自己对不起他。   关乐乐一夜没睡,被折腾得身心俱疲,快熬不住了。   早班护士交接,来看了一眼就走。   关乐乐去洗把脸,看着身上手上淤青,黑眼圈浓重,终于感同身受。   原来,医院陪人如此辛苦。   老关胃癌晚期脾气差,她探病总是白天,时间不长,顶多喂个水、喂顿饭就走。   朱梦华和护工小路两班倒。   偶尔见朱梦华抓狂,扬言不想活了。   当时,她反唇相讥,人老关躺在床上也没说死,你没病没灾的,造作给谁看。   朱梦华杵她脑门,啐她没良心。   事过境迁。   那时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   枪声沉闷至极。   -   转眼,林眠丧假最后一天。   按凤城习俗,人死后要第三日火化。   不发讣告,更没有通知亲朋好友,何况,林建设根本没什么朋友。   母亲去世得早,这么些年,娘家亲属早和他断了往来,犯不上来一趟徒增烦恼。   不设吊唁。   林眠选了一间十人的最小型告别厅,定了两捆菊花,打算独自送他最后一程。   天蒙蒙亮,泰山厅亮着灯。   不大的55寸LED屏幕上,来回滚动林建设的生平照片。   本来,她不打算回顾生平,礼宾工作人员表示套餐里的,都有,显得人走得体面。   想起林建设最爱面子,既然答应他好好发送,该有的也不能短他。   “那就播吧。”   “相片最好选不同时期的,不用太多,二三十张就好,到时循环播放。”   -   挑选生平照。   林眠惊觉,自母亲去世,一十三年,林建设几乎没拍过一张照片。   常二中拆迁后,家里的旧影集不知被他弄哪去了。   她翻遍各种硬盘、U盘、手机相册,只有一张她翻拍的合影,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当时冲印技术不发达,像素不高,保存不当会泛黄模糊。   八达岭长城。   四岁的她,赵红和林建设,一家三口。   爸爸右手抱她,左手揽妈妈,她吓得五官紧皱,爸妈看她,眼角眉梢满是笑。   身后是拥挤人潮,像无法穿越的大坝。   出神看着,她忍不住掉泪。   还二三十张,哪儿还有更多选择啊。   脑中猛然闪过。   她翻出林建设的朋友圈,孤零零的,唯一一条去年的动态。   他发的夜景照,龇牙咧嘴,配文:“谁见过凤城凌晨四点的日出!”   疼。   -   两张照片,林建设走完了他的一生。   林眠一袭黑衣,埋头整理灵前好菊花,她深呼吸,深鞠一躬。   时间差不多,告别厅接引门响。   工作人员推来殓车,林建设安详躺在玻璃棺中,冷冻久了皮肤失真,更像蜡像。   罗浪《哀乐》起,低沉,缓慢。   六分钟。   什么恨啊,怨啊,爱啊,都随着沉郁悲怆的旋律,烟消云散了。   她鼻子一酸,泪如泉涌。   -   “林眠。”身后有人低声唤她。   林眠回头。   谢逍朝她走来,黑色正装,臂间缚一圈黑纱。   他面色凝重哀伤,站定后,正对遗像深深三鞠躬。   林眠要还礼,被他拦住,“爸妈来了。”   她随其视线看出去。   谢逍身后,逼仄的告别厅门口,黑压压站着许多人,各个黑色正装,神情肃穆。   凤城有句老话,红事叫,白事到。   裴伯渔谢挽秋夫妇,裴仲樵和张延亭,裴遥,门边一个稍显生疏的侧脸,崔秉文。   后头,趣可党群办,工会,行政办。   还有林建设跑网约车的几个弟兄,套着黑色羽绒服,局促排在队尾。   ……   谢逍与她并肩而立。   悲恸哀乐中,遗体告别开始。 第244章 宣布我结婚   裴家在凤城一向低调,骤然出席葬礼,瞬间引爆本地热搜。   媒体蜂拥而至,兵分两路。   一拨蹲守在殡仪馆门外,实时直播;另一拨堵在默乐资本楼下,索要新闻事实。   长焦镜头下,清晰影到裴家太子爷左臂佩戴黑纱,进一步做实隐婚传闻。   一小时后,几台黑色丰田埃尔法,前后驶出殡仪馆,一路奔向东南。   默乐资本始终保持新闻缄默。   -   同一时刻,火化间。   相比十几年前,殡葬服务人性化不少,提供自主捡灰,还有专属等候休息室。   约莫十分钟,闸门启开,火化工勾住平车推出来。   一副完整人形骨架,灰白色骨灰,车体尚有余温,头骨、骨盆、大关节清晰可见。   林眠手拿夹子和装灰盘,身形一顿,突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谢逍不动声色接过。   林建设走的仓促,没有买墓地,她决定暂时将骨灰寄存,以待来日。   一上午时间,所有事情办妥。   往生极乐。   整个人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   林眠低血糖,脚下不稳,谢逍搂着她。   阿亮、柴乐和久未露面的小高紧随其后,还有特意调来的几个保镖。   车子驶出殡仪馆大门。   门口,树下久候的记者眼尖,飞快掐灭烟头,兴奋叫人:“来了!”   仨小时啊,终于蹲到正主。   殡仪馆正门是一条下坡,减速带多,车速不快。   长枪短炮一拥而上,闪光灯怼脸,将埃尔法团团围住。   小高自后头窜出,前头一拦,保镖筑起人墙隔出车行道。   记者全然不理,抵住车窗猛敲,“逍总,逍总,几个问题!!”   “今天火化的林建设跟你什么关系?”   “为什么选择隐婚,是不想公开还是不能公开?是女方家配不上吗?”   “默乐投资趣可新公司是你个人行为,还是恶性竞争?”   “佳宜美妆乔某被抓是否和裴家有关,你和乔斯羽是什么关系?”   “女方,女方回答一下,传闻你逼死生父气病继母,你解释一下!”   ……   僵持几秒。   左侧车门缓缓滑开。   现场陡然安静。   谢逍黑衬衫领口松一粒扣,左臂黑纱显眼,淡扫周遭,带着上位者逼人的压迫感。   他嗓音微哑,“无可奉告。”   -   回到玫瑰园,斜坡马路对面停着几辆车,看品牌便知不是业主,是记者。   刚下地库,柴乐接到一个电话,跑来汇报:“青山助理说有个箱子,我先去一趟。”   具体没说清,他不好贸然下结论。   谢逍颔首,突然叫住他,“柴律!去默乐把东西带过来。”   他一个眼神,柴乐秒懂,脚下一滞,转头吐槽:“我看你是疯了!”   “……”   谢逍眼刀如影随形。   -   林眠没劲理会,由谢逍半抱着回家。   门廊上,她双手攀住他脖颈,呼吸相撞,谢逍黑色衬衫胸前皱起一大片。   他抱她去浴室,“洗过再睡。”   身上全是纸钱灼烧的味道,火烧火燎的。   林眠环着他不松手。   “不然我帮你洗。”谢逍解她套裙纽扣,然后自然手向里探,解开内衣搭扣。   她呼吸一迟,背手扣住他,“不用。”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他长臂一伸,触碰龙头开关,片刻水汽氤氲。   林眠不再坚持。   头枕着浴缸边沿,双眼微眯,热水正好未漫胸口,柑橘精油清甜,一秒放松。   身后,谢逍给她洗头。   外科医生的手,保养得相当好,干净柔软,修长纤细。   他指腹有节奏地搓揉发丝,灵活又稳,力道轻重得宜,林眠舒服得尤觉在云端。   仰头冲水。   泪不受控制,混合顺流而下。   “他走的时候没有一句话……”   “难受就哭出来,情绪不要埋在心里。”   不怨人心太复杂。   只怪人生百态,命运无常。   流过泪,受过苦,不回头,朝前看。   -   洗完澡出来,谢逍把她放床上,揽在身前,低头吻她,“你睡一会,什么都别想。”   刚要松开,林眠拽住他衣角,“你别走。”她突然想黏着他。   “好,我换个衣服。”   他掖好被角,淡定转身。   直到进入她视线盲区,谢总罕见地猴急跳脚,一把拽开衬衫,冲进浴室。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   他发梢滴着水,刚想推门,手机响。   母亲谢挽秋接连发来三条语音。   “老二,你好好陪陪她,我和你二婶说了,让她好好休息,不要着急去上班。”   “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你媳妇身体重要。”   “今天记者都堵到万方了,你爸门诊差点没法看,他让你心里有点数,计划好。”   计划好什么,谢挽秋没直说。   谢逍秒懂,“嗯,我知道。”   远处传来手机收信声响。   他巡看一圈,门廊置物台,林眠手机屏幕闪烁。   消息接二连三,像她去上海那次。   谢逍拨下静音键,放在客厅,靠在茶几上章鱼哥手机支架。   他搂她小憩。   -   窗外雾色渐浓。   门廊上,一阵婉转电子音,管家轻柔提醒,“逍总,柴律师到了。”   谢逍摸索遥控开关,开门。   柴乐候在门厅,对镜整理仪容。   “来了。”   “东西都在这儿,”柴乐一指手边纸箱,“青山助理说他看到新闻才想起来。”   谢逍淡淡扫一眼,“什么东西?”   纸箱不大,看样子也不重,黑色胶带封箱,胶条很新,不像是放久的。   “说是当初拆迁发现的,忘了给。”   常二中拆迁,青山集团负责施工承建,当初为拆迁补偿,谢逍私下找过青山老板。   他个人拿出40万,借补偿款打入林建设个人账户,算林眠和赵红应得的部分。   谢逍特意说过房号,工作人员有心,最后拆前巡检时,发现房间有个纸箱没带走。   不是大事,工作人员交接上去就给忘了。   今天青山老板助理看到新闻,谢逍臂缠黑纱出席葬礼,猛然想起这一茬。   柴乐拿出另两个信封袋,“你要的文件,这是和园的房本和土地证,齐活儿。”   “辛苦。”   “老板……”柴乐欲言又止。   “说。”   “如果你近期没别的工作安排,我十分想去非洲看企鹅。”   “嗯?”谢逍扫他,“多订两张票。”   “……”   柴乐一噎,“我走先。”   等轿厢门关闭,谢逍电话默乐公关部,“出一份新闻通稿,宣布我结婚。” 第245章 这是我的全副身家   等林眠醒来,天已经黑了,南湖景观灯点亮,远望如同夜空繁星,忽明忽暗。   她手肘撑起半坐,一阵恍惚,好像做了个悠远绵长的梦,心底空空荡荡。   岛台传来声响,她翻身下床。   香气扑鼻,味道甜呛,略带点果酸。   谢总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林眠坐下,支起下颌端详,总裁宽肩窄腰,劲瘦有力,愈发显得他身材优越。   相亲嫁给他。   那股不真实感再次涌上心头。   -   谢逍从厨房出来,手端菜盘招呼,“起来啦,洗手准备吃饭。”   林眠笑着一指,“这是什么?”   “你不认识?”谢逍故意逗她。   厚切猪外脊肉,挂糊上浆下锅炸,酸甜黄金配比,青椒胡萝卜洋葱切丝配菜。   香而不腻——老式锅包肉。   “试试味道怎么样!”他夹一小块喂她。   林眠笑眯眯欠身。   口感外酥里嫩,肉质鲜嫩多汁,糖醋汁调的恰到好处,简直地道东北味儿!   她瞪大眼睛瞧他,还没够,“再来一口,没尝出来……”   林眠凑过去,张嘴等着。   谢逍特意转回身又夹一筷子。   “唔,好烫!”她倒不开口,张嘴抬手扇风,禁不住眼角飙泪。   咽不下去,又不好吐,被自己搞的哭笑不得。   -   标准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待她缓过来,谢逍把筷子递她手里。   “味道正宗吗?”他问。   林眠猛点头,咽下想说的话。   谢逍一直看她,瞅见她小心翼翼不说话,将餐盘往她跟前推了推。   “上回没吃好,本来想再带你去,结果,柳大师回东北过春节,元宵后才回来。”   “我专门请教他,大师特意教了招秘制糖醋汁,今天头一回尝试,你试试看。”   他说了很多话,讲起怎么跟柳大师学锅包肉,讲他海外留学自己做饭。   切刀削面,摊鸡蛋饼,还想尝试做凤城招牌葫芦鸡。   这顿饭,谢逍再一次为她破例。   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她面前,不存在的。   林眠:“……”   她对吃不讲究,林建设从前就是厨子,是他的这份心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和他之间,在这段婚姻里,她不该总是被动等待的一方。   境星是个机会,她要把它做好。   爱是互为后盾,比肩而立,彼此成就。   -   吃过饭,南湖焰火盛放,临近春节,烟花表演更壮观,两人相拥看完。   林眠瞄到脚边的纸箱,“柴律来过了?”   睡太死完全不知道。   “嗯。”   谢逍从书房出来,手拿一个黄色牛皮纸文件袋,交给她。   林眠伸手,沉甸甸的,他示意她打开。   “……”   木然旋开棉线,抽出厚厚一沓文件,几张黑卡,最上面用回形针夹着一张表单。   有点懵。   她仰头看他。   灯影朦胧,谢逍下颌线分明,五官俊朗,说不清有多喜欢他,就是见到了会乱。   谢逍靠近她坐下,揽她在怀里,用指关节替她擦掉泪痕,“林眠。”   “嗯?”   “这是我的全副身家。”   他打开那张表,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编号对应底下的所有文件,是一份清单。   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存款、固定资产、有价证券、股票投资……   所有属于他的东西。   谢逍抓着她的手,“你没有家,但你有我;如果没有我,你还有这些。”   “……”   林眠挣脱怀抱,拧身捂他的嘴,“别瞎说!快说呸呸呸!”   凤城地方邪,人人皆知。   “好好好,我说错了。”谢逍笑。   林眠气得打他手心,“不要乱说!”   “好——”他拖长尾音,双手将清单郑重交给她。   薄薄一页纸,似有千斤重。   她终于明白柴律那句“我看你是疯了”是什么意思。   -   以前,谢逍给过她一张卡。   他说是他名下投资分红,固定打在卡里,让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今天,他居然把全副身家交给她。   这绝不是简单的信任问题。   她从没想过有这一天。   当初领证时,她还疑惑,既不做婚前财产公证,也没有签署婚前协议。   怎么谢总就那么自信。   相比其他霸总,财产早通过离岸信托进行隔离。   谢逍的财产所有权与收益权并没有分开,百分百婚姻资产。   他的全副身家,包括各种股份,总价值超过300亿。   她心口发紧。   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   像风吹过挂果的葡萄架,甘甜被压进烈酒,一饮而尽后软绵绵轻飘飘的微醺。   “你……我……你对我……”林眠哽咽。   谢逍指着他心口,“你在这儿。”   他看着她。   “我……”她呼吸气短,本能想逃避。   何德何能。   老天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   反诈app说,如果有一个特别完美的人出现在你生命中,你需要注意财产安全,器官安全,生命安全……各种安全。   “我要做什么。”   谢逍直身抱紧她,心跳相对,格外铿锵。   “你,做你自己。”   “……我怕做不好。”   决定参加竞聘前,她说过同样的话。   时间是一列单向行驶的火车,她不敢赌趣可的未来。   感情也是。   抬头,是他望不尽的深邃眼眸,心跳,百转千回好似风帆搁浅。   他明目张胆的偏爱,像穿透她生命雾霭的一束光,横冲直撞,无拘无束。   可是,她不敢赌。   殡仪馆门外记者的尖锐她听见了。   宛如一根锋利的针,将生活中混沌的她扎醒。   魑魅魍魉,天罗地网。   她不敢。   -   谢逍抚摸她发顶,笑她胡说八道,“傻瓜,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看她眼睛。   “做你自己,很多人终其一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想要什么。”   “你经历过别人未经的磨难,接下来,是你的黄金时代,不管在哪个领域。”   “能驾驭金钱的人,会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拥有抗衡生活的底气。”   “你不需要再负重前行,你需要的,就是幸福,自由。”   “我会陪着你。”   人这一辈子很奇怪,当你想做一件事,总是不计代价。   少时不懂,长大以后才发现,语文课本没有一篇滥竽充数。   教育完成闭环。   赵红老师给了他一支笔。   青春留白,落笔澎湃,她就是他汹涌下笔时,野火燎原最炽热的情诗。 第246章 我喜欢中二的   “这是什么?”林眠看向脚边纸箱。   谢逍蹲下打开,“青山拆迁巡检,常二中老房子发现的,说是角落里放着。”   他补充道:“没带走,或者故意丢下。”   林眠“哦”了声,默契意会。   去上海前,她忙中出错,落下了母亲的相框。   -   撕开胶条,纸箱里是些小零碎,极具年代感的藕粉盒,压扁的红塑料皮学生证。   还有一本旧影集。   很陌生。   硕大铜圈,窄长硬皮纸壳封面,九十年代曾风靡一时,家家都有。   白色塑料对折内页,翻动时咔咔作响,隐约飘出一股腐朽破败的味道。   她缓缓翻看。   照片泛黄,几乎全是学校照片,有母亲跟学生合影,更多地是不同学生的。   林眠偏头回忆。   母亲去世后,家里关于她的东西逐年减少,“我不记得有这本影集。”   谢逍没有直接回答,他脑中先过了一遍。   “去年国庆,岳父说搬家收拾东西,发现了一本旧影集,全是学生照片,说的应该就是这本。”   他捧起影集细看,一眼认出当年的他,裴遥,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同学。   在操场,在理化实验室,在微机室,在国旗下的主席台,在校园每个角落。   运动会百米接力、辩论会、戏剧节,照片里全是青春的荷尔蒙。   如同花季回眸。   ……   “这个是我。”谢逍指给她看。   一头长发,乍看确实像浩南哥郑伊健。   照片中,他怀抱墨绿色电吉他,脚踩雅马哈音箱,望向镜头坏笑,恣意又张扬,背后是校际音乐节的大红色Logo。   常二中讲究“德智体”全面发展,每年举办音乐节,不少老师吐槽,嫌不务正业。   在她印象中,母亲不但支持,还经常抽空陪学生们排练。   赵红说,所有学习都是载体,完成每一个学生的能力搭建,才是教育的终极目的。   母亲,教育理念超前。   -   谢逍抽出相片端详,像在缅怀青春。   林眠好奇:“唱的什么?”   “《静止》,”他解释,“和弦比较简单。”   “这是不是秦北望?”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猥琐身影。   “嗯,弹贝斯,选歌主要是迁就他。”   她记起秦北望练琴,贝斯一共四根弦,他拨来拨去像弹棉花,难听的要命。   从那时起,秦北望就和他混在一起。   难怪那么怕谢逍,初中去跟高中混,确实天然等级压制。   “是他。”谢逍翻到背面。   右下角漂亮的正楷,蓝黑色钢笔水,赫然写着:2004年夏季音乐节,余不群(左),谢逍(中),秦北望(右二)。   赵红给每一张都标注了日期和人名。   “右一是谁?”林眠问。   “不知道。”赵红没有写名字。   “你不是记性特别好吗?”   “我只记得重要的人,”谢逍单手揽她腰,一戳,“比如你。”   表白突如其来。   她后腰一痒,“少来。”   他保持同样的姿势,两人继续看照片。   -   一张张翻看,如同开启时光机。   快门一按,成就重温的神奇与惊喜。   她像个时间的小偷,透过母亲的镜头,窥见当年鲜活的画面。   胶卷是来自过去的信件。   原来,她也曾是那么幸福的小孩。   -   “这是大哥?”林眠看到另一张,惊喜不已,“大哥好帅。”   篮球赛,裴遥远端三分球,英姿飒爽。   赵红特意在背面标注,极限力挽狂澜。   谢逍抓住重点,“我不帅吗?”   “你是中二。”林眠把照片塞好,觑他,亲他嘴角,“我喜欢中二的。”   “……”   谢逍抱起她深吻。   理智荡然无存。   -   窗外南湖流光溢彩。   繁华与宁静,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湖面荡起涟漪,将夜的倒影层层推远。   沙发狼藉。   两人靠着沙发,都没打算去浴室。   “我不知道母亲喜欢拍照。”林眠说。   那时,数码相机还没普及,家里有一台海鸥相机,135画幅,纯机械手动测光。   张张旧照,岁月留声,光阴的故事被记录在流离光影中。   她醍醐灌顶,忽然懂得林建设十三年没留下一张照片的原因。   拍照,能让人记得来时的路。   他想让她忘记。   -   林眠抽出裴遥照片,“回头送给大哥吧。”   还有一张,国槐树下他被雨淋湿,抓拍到一个气愤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谢逍说着,调整角度扫描照片。   他点击发送,扬起手机,“原件还是留下,这是你的念想。”   林眠点头。   这时,插照片的手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她狐疑着重新拽出来。   一张边角泛黄的纸,整整齐齐叠了四折,压痕严重,隐约透着墨色笔迹。   展开。   纸张很脆,一张制式报告单,手写字迹有些模糊,鬼画符一般。   抬头名字一栏:林建设。   结扎手术。   结扎???   她犹如触电,手猛向后一缩,报告单腾空,谢逍伸手托在掌心。   手术日期是赵红去世后几天。   林眠愕然,眼神四处乱飞,背后一股寒意,“他,他,他怎么能……”   林建设做过结扎手术,她从来不知道。   谢逍也是一怔。   柴乐的调查并没有这一项。   当年医院都是手写病历,也不联网,更没有要求实名制,只能依靠纸质版。   纸箱或许是林建设刻意遗忘的,隐瞒一个他羞于启齿,或无法言说的秘密。   谢逍握住她的手,冷静解释,“男性结扎,从临床数据上看,有很大一部分患者会得无菌性附睾炎,导致长期下腹隐痛。”   “你不是耳鼻喉科吗?”她手抖。   他继续道:“结扎后会影响体力劳动,影响情绪,进一步影响内分泌。”   ???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怪他莫名其妙去跑网约车,甚至情绪大变,和他做了结扎手术有关?   他为愚蠢无知赎罪,还是想减轻负罪感,他总是这样先斩后奏!   不管因为什么,再也无人解答。   “……”   “可是……”可是朱梦华怎么会怀孕。   她那天吓唬关乐乐,没成想竟一语中的。   是谁让朱梦华怀孕的。   林建设的死,和她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她蓄谋策划,她为什么。   林眠透不过气,放下影集去窗边。   全身血液仿佛直冲指尖,又麻又涨,只得不断伸展双手。   “手术复通困难,会因粘连失败,成功率很低,但是具体到某个人,还是百分之五十,通,要么不通。”   谢逍站她身后,“所谓个体差异。”   如果科学解释不了,那就是玄学。   她看向窗外,久久无言。   -   时间飞快,春节近在眼前。   一晃腊月二十八。   这日,默乐资本官网发布了一则新闻稿,公布现任总裁谢逍婚讯。   言简意赅,再无过多披露。   默乐官微同步消息。   谢逍没有微博,从不发朋友圈。   关于他结婚,亲近的人早就知道,一切尚算平静,符合裴家一贯低调的作风。   倒是稍晚时候,《Cute》官微转发了内容,暗搓搓评论了一个“呵呵”,附带一个死亡微笑的表情。   虽然很快被删掉,但有细心网友截图。   -   彭姗姗发给林眠,还是语音:“林总,个么是谁干的,册那!是不是有大病!”   他在办公室瞄了一圈,暂时没发现《Cute》皮下是谁。   林眠:【不理她。】   想也知道是谁,何必跟烂人一般见识。   新闻稿一共不到五十个字,当初默乐公关部写满一页A4纸。   谢逍拿给她看时,林眠职业习惯,“没必要这么细。”提笔唰唰删掉冗余内容。   结婚启事,又不是说明书。   -   除夕夜。   她和谢逍的第一个春节。   “你之前都怎么过?”   “我不过春节。”   “我也不过。”   “……” 第247章 今年不一样   除夕夜。   林眠和谢逍的第一个春节。   南湖挂满中式灯笼,从朝北的落地窗望出去,芙蕖桥映衬月色,满眼万家灯火。   谢逍打开电视找新闻台,边问林眠:“以前除夕你怎么过的?”   “我不过春节,”她盘腿坐沙发上,头枕靠背补充道,“家里没人。”   林建设即便不出车,也会去打牌,他有一万种打发时间的方式,除了在家。   她特别不爱逛,孤身一人窝在屋里,过不过节,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万家团圆。   房子不是家。   她很早就没有家,又跟谁谈什么团圆。   谢逍一笑,“我也不过。”   第一年住院总,除夕三个急诊一台手术,急性会厌炎,外加四个连夜拔鱼刺,真是难以忘怀的春节记忆。   裴家工作情况特殊,谢挽秋除夕总有演出,导致全家对节日几乎没有仪式感。   -   电视开始播放春晚前采节目,演播室热闹又喜庆,主持人话很密,调侃过年。   谢逍放下遥控器走过来,“今年不一样。”   他把她的手托在掌心,“今年有人陪。”   “我也是。”她笑。   这时,林眠手机响。   彭姗姗拜年:【林总春节好!】   年轻人发拜年消息自在随性,不像他们,几十字要斟酌好久,生怕怠慢对方。   林眠回他:【春节好!真不好意思,你爸妈来凤城也没见上。】   前阵彭教授夫妇自驾到凤城,正赶上林建设火化出殡,彭姗姗懂事,没有告诉她。   彭姗姗心态相当稳:【没关系!我爸妈说了,来日方长嘛。】   他没提爸妈特别嘱咐不要去烦林眠,谁都有过不去的坎,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关怀。   【你除夕怎么过?】   【我买了一袋速冻水饺,不好吃。】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过除夕,眼泪拌饺子,越吃越苦涩。   林眠不禁看谢逍一眼。   “想邀请他来家里?”他读懂她眼神。   林眠点头。   她聊天没有避讳他。   “你定,不用看我。”言外之意是这也是你家,不用事事报备。   他有时觉得林眠分寸感太强,从不撒娇也不闹脾气,更不和他吵架,她自我修复力超强,偶尔有小情绪,从不过夜,不知道是不是被江寒pua久了。   谢逍拉开厨房冰箱,“早上勤姨送来一盒饺子馅,荠菜猪肉,叫他来包饺子。”   倏地补充,“告诉他不要带东西。”   他早看出彭姗姗接家教优秀,接人待物妥帖,如果不提,孩子肯定会瞎买东西。   没必要。   林眠应下,发邀请给他,顺带把定位发过去。   片刻。   彭姗姗声线紧绷发来语音:“册那!个么小区好富贵哦!好紧张,我先迈哪个脚合适,哈哈哈哈。”   -   管家提醒彭先生到时,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刚开场。   彭姗姗气喘吁吁,手拎两件哈尔滨白啤,挠头解释:“我妈说不能失礼,别的浩南哥肯定也不缺,我们喝点酒蛮好。”   林眠没吱声,心说你倒是会给他安排。   谢逍在岛台扬声,“我很喜欢。”   -   包饺子。   馅和皮都是现成的。   三个人,除了林眠,谢逍和彭姗姗一个赛一个地娴熟。   她对做饭提不起半点兴趣,就像数学,不管多努力,丝毫不开窍。   “浩南哥真是绝了,我都想嫁给他。”   林眠打下手,时不时瞅一眼客厅春晚,“你俩可是有共同语言了。”   谢逍瞄她一眼,“吃醋啦?”   林眠蘸一手指头面粉,趁他两只手忙着没防备,一把抹他鼻尖上,“说什么话!”   谢逍压根没躲,立马低头拿鼻尖蹭她。   嘴唇不经意碰上,他飞速浅啜。   她耳根瞬间红到颈间。   “册那!”彭姗姗叫着傻乐。   “……”   第一个春节,一顿饺子,久违的家。   -   吃完饺子,彭姗姗满屋子溜达,逛出了博物馆的感觉。   “个么头回从这个角度看南湖,咱就是说,真壮观啊!”   林眠端着果盘,扎起一块蜜瓜附和,“我第一次来也震惊了。”   她忘不了谢总十分淡定地介绍,说从卧室方向能欣赏到龙吐水。   那时,刚领证,还不熟。   -   “浩南哥,你认识彭越?”彭姗姗指着书柜上的一张合影。   林眠好奇,“谁?”   谢逍斜倚门框接话,“裴教授最得意的学生,前两年从万方辞职单干了。”   “我第一次带你去会馆,爸拉你进群那天,他其实就在包间等彭越。”   那天,她跟林建设争吵,他带她去黑虎塬散心。   她可能心灰意冷,提出离婚。   她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摸金校尉,没必要合则生分则死的。   他被气笑了。   也只有她,才有这清奇的脑回路。   她说高攀不起,多亏裴教授力挽狂澜,直接把她拉进家庭群。   就在这里。   那天,他差一点强吻她。   也是那天,她说香槟色克她,他意外发现,她车技相当不错。   还是那天,他看到她小号头像,一个手绘卡通小女孩,他想起高中时,看她画画。   其实,完整的那幅画,小女孩边上,还有一个BOBO头的大人。   她画的是“妈妈和我”,赵红和林尽欢。   ……   “哦……”林眠应着他,她完全没印象的事,他却记得那么牢。   该说不说,医学博士的脑子真的好使。   -   彭姗姗盯着照片,又看看谢逍,舒展眉头,“彭越是我堂哥。”   “世界真小,难怪我看浩南哥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我堂哥总提起老师,原来是浩南哥父亲,失敬失敬。”   “可是,为什么你姓谢,教授他姓裴?”   林眠抿嘴笑。   年轻人还是勇猛,敢当面问出来。   谢逍就着她手扎起一块蜜瓜,视线扫过他俩,板着脸:“谢逍,裴远,哪个好听?”   “……”   行吧。   果然是谢逍更胜一筹。   -   春晚像BGM。   三个人打红四,两件白啤几乎见底。   彭姗姗不太会凤城的打法,数他喝得酒最多,喝到他眼泛血丝,胡言乱语。   他搂着靠垫,哭得涕泗滂沱,“我爸癌细胞扩散了,册那!谁他妈想到还会扩散!”   “都治愈了啊,个么甲状腺癌不是最轻的吗,它凭什么又恶化了……”   “什么癌啊,好了还能恶化,有完没完了还……”   彭姗姗难以自已,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不知是醉了,还是累了,死活叫不醒。   谢逍不忍心,扛他去客卧。   “让他睡吧,孩子背不住了。”   林眠一阵心酸。   人生,有太多猝不及防,像一场大雨。   跌跌撞撞,反复挣扎,没办法时刻准备好,只好时刻准备着。   生活,总有好多的来不及。   睁眼过一天,回眸变一年,谁能想到,再一转身竟是一辈子。   -   客卧,彭姗姗睡得安稳。   想到林建设,林眠眼眶泛酸,整个人虚浮一片。   谢逍觉察到她情绪,牵着她到客厅。   相拥坐下。   没开灯,只有远处岛台亮起一盏射灯。   巨大落地窗前,清晰倒映出两人的影子,重叠在远处灯影阑珊中。   谢逍抱着她,没有说话。   都喝了酒,微醺让亲吻变得绵长。   她看到他幽深瞳仁里的自己,毫无保留地袒露痛苦,亲密关系的再一次升级。   热吻时,深刻感受到彼此身体随着心跳颤抖,在云端、深海,在琼楼、绝壁。   爱意化作缠绵晚风,填满温存的空隙。   突然。   窗外焰火闪烁。   零点到。   她在他怀里,情难自已。   凤城习俗,大年初一回婆家。   “明天我爸头七。”   “我们去看他。” 第248章 谢老师破费了   除夕夜,有万家灯火的幸福,就有刺眼的轰鸣。   妇产医院走廊,护士站亮着灯,小护士百无聊赖趴在桌上。   关乐乐背靠窗台,吃完最后一口微凉的外卖,手背用力一抹嘴角。   说不好是辣的,还是情绪反扑,眼前突然朦胧一片。   为什么人人都和她过不去。   生活也太苦了吧。   晶莹泪光里,她不由想起几天前。   -   新图大厦,趣可19层办公区。   关乐乐深呼吸,敲响行政办玻璃门,忐忑向内张望,“罗主任,您找我。”   她很少下来,对行政后勤的人一直没好感,被人事纠缠,总没好事。   罗会林不抬头,直接将电脑屏幕转向她,一排红色考勤格外刺眼,“你最近怎么老请假?执行主编。”   “我家里有事。”   罗会林不太相信,打量一番,“是吗?”   “是呀,主任,谁没事和钱过不去!”一听不是说她消极怠工,关乐乐放松警惕。   “编辑部有人提意见,你是执行主编,最好注意一下。”   “林眠最近不是也请假,您为什么不点她?”关乐乐颔首,忍不住回怼。   最烦罗会林双标。   林芝广告会,就对她有敌意,摆明恶意针对,全然不顾办公室主任的滴水不漏。   “到底是不一样哈!”关乐乐低哼,垂下眼帘,心虚不敢看人。   她就是不服气,嘴上逞能,毕竟近期杂志舆情她心知肚明,不能再节外生枝。   半晌。   没见人接话,关乐乐挪开视线,正巧对上一个笑眯眯的眼神。   罗会林站起来,搬正电脑,笑道:“对呀,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嘛。”   “……”   关乐乐被噎得半句说不出。   -   远处回荡的鞭炮声拉回她思绪。   关乐乐绑紧外卖袋,按垃圾分类要求放好,洗完手看了眼账户余额,心乱如麻。   由于她没给朱梦华办月子套餐,医院要求她们尽快出院。   早上打完住院清单,还要再交2万。   里外里引产带住院花费6万,连个响儿也没听见。   私立医院真可怕,连呼吸都要花钱。   回到病房,朱梦华睁眼发呆,关乐乐拉上窗帘,背对她,“明天出院吧。”   “出呗。”   “……”   她没直说要钱,朱梦华更不接话茬。   短暂僵持。   关乐乐掏出账单,平放在被子上,直白道:“我没那么多钱。”言外之意是你得出。   “我也没有。”   “那钱呢?当初我爸卖房子的钱哪里去了,妈,我求你,别把我们当傻子!”   “我没钱。”朱梦华闭上眼。   服了。   关乐乐叹气。   但凡涉及到钱,朱梦华总是避而不谈。   “现在是你要用,花在你自己身上,不是我要用,妈!你搞搞清楚!”   “从我读研,没花过家里一分钱,咱们家钱,除了给我爸看病,剩下都哪去了。”   “我爸是有医保的,自费进口药他也没用,报销下来,不可能一分不剩,妈!!”   “你财迷也得有度吧!你还怎么样!林建设死了,别做那不着调的梦,醒醒吧!”   朱梦华油盐不进,关乐乐焦急,声线不由拔高几分。   “啪”地。   朱梦华反手扇她一巴掌,“你少管我!”   “拿钱我就不管!”关乐乐大喊。   “啊!!!”   朱梦华歇斯底里爆发。   尖叫直冲鼓膜。   关乐乐翻个白眼,捂着脸,摸出耳塞,然后冷静按下呼叫器。   很快,值班医生推门,检查。   “建议带病人去心身科看一下,最好是大医院,比如万方国际。”   “什么是心身科?”   “有明显躯体症状和体征,理化检查未见明显器质性病变证据,伴有明显情绪障碍,你母亲非常符合。”   连串医疗术语,关乐乐蹙眉消化。   “我没有精神病!”朱梦华大骂。   “腻个碎怂!我养你这么大,你想把你妈送精神病院!关乐乐你真是能耐了!”   朱梦华夹杂着凤城此地话,骂骂咧咧。   “……”   关乐乐不胜其扰,带门出去。   走廊空无一人。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硫磺味冲进鼻腔,空气质量爆表,那是过年的味道。   眼角酸涩。   她开始想念老关。   -   大年初一。   简单祭拜完林建设,从殡仪馆出来,林眠跟谢逍去了趟凤栖山。   赶在年前,他买了一块墓地,正对赵红的风水宝地,路口把头,位置绝佳。   在凤城,下葬讲究七七入土为安,大约清明前后,便能将骨灰迁至墓地。   谢逍有心,墓碑特意挑选了竖碑。   先父林建设,卒年癸卯年腊月十九,享年五十七岁。   落款人:女林尽欢,婿谢逍。   抚摸金色碑文,林眠五味杂陈。   亲情,看似简单,却无比深奥,常常不对等,常常让人痛彻心扉。   羁绊无法剪断,一具枷锁,一场修行。   归根结底,原生家庭,是所有人一生的牢笼。   -   回到高山流水别墅,车库黑色大G显眼,林眠摸了一把引擎盖,大哥早到了。   下沉式客厅,谢挽秋招呼林眠来坐。   她将外套交给勤姨,先去洗手,然后才走过来挨着坐下,“妈,大嫂,过年好。”   温慈笑着没搭腔。   “都安顿好了?”谢挽秋拉着她问。   林眠点头,“谢谢妈。”   她是真心感激公婆。   能同意她大年初一去祭奠,全然不忌讳,裴教授夫妇心胸与涵养确实不一般。   “放宽心,往后都是好日子,啊。”   “……”   “长辈不介意,你热孝在身,还没有一点避讳。”温慈边刷手机边嘟囔。   言外之意是指责林眠跋扈不懂事,做事蹬鼻子上脸。   她拿靠垫遮住小腹,嫌弃地打量林眠,生怕被冲撞了。   这边,勤姨端来果切,搭眼觑她。   为什么老大媳妇总针对老二。   谢挽秋摆手,“咱们家不讲究这个,都是学医的,不用避忌。”   林眠听出婆婆潜台词,顺着往下表态,“我听您的。”   温慈不依不饶,“就怕是阳奉阴违吧。”   她咯咯直笑,“咱们家这些年哪儿上过社会新闻呀,还是娱乐版头条……”   “诊室围着不是病人是狗仔,倒反天罡,多有趣儿呀……”   “……”   考虑到大哥,林眠咽下话头,不想与人争执,她悄悄拍了拍婆婆手背。   岂料,谢挽秋突然起身,离开客厅。   -   气氛陡然尴尬。   林眠深呼吸,视线冷不丁与温慈相撞。   金石之声,倏地破开。   不远处吧台。   谢逍正和裴遥聊天,见母亲倏地离席,目光遥遥望向温慈,目带审视。   他转身侧坐,长腿一伸,明明在笑,眸中却渐次生冷。   当着他面挤兑林眠,温慈怕是病得不轻。   -   勤姨缓和紧张,“小温,你对吃最有研究,来帮忙看看这道菜呀。”   年初一不能吵架,先把两人分开再说。   闻言,温慈把靠垫一甩,仰面哂笑,“真当自己是半个婆婆了?!”   裴家如今是不把她放眼里了。   一个老佣人,居然敢明目张胆指使她。   这话一出,勤姨顷刻下不来台,尴尬搓着手进退两难。   裴遥要冲过来,谢逍拉住他。   “……”   林眠站起来,添上笑,自告奋勇道:“我也会吃,就是不会做,您顺带手教教我,回头我好和谢主任PK。”   少年失恃,家庭变故,造就了她的高敏感,总能轻易觉察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   “只一条,您千万甭嫌我笨。”   “你要是笨,我看啊这屋里就没聪明的了……”勤姨松口气。   话里有话。   后头,适时传来熟悉的笑声。   温慈嘴一撇,别过脸去。   -   “别走别走!我话没说完呢!”谢挽秋叫住林眠,示意勤姨让她坐下。   她手捧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快步走下台矶,霸气挥手,“来!这是给你的。”   见状,谢逍和裴遥对视,心照不宣,忙跟过来坐下。   盒子内装何物,兄弟俩心知肚明。   温慈眼底掠过一丝惊愕,双手攥紧,显然,她也知道装的是什么。   谢逍坐在林眠身旁,手自然搂着她腰,嘴角漾起弧度,笑道:“谢老师破费了。”   谢挽秋纠正:“破费什么!儿媳妇每人都有。”她打开盒子。   好家伙。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   温慈后槽牙紧咬。   什么叫儿媳妇每人都有,明明她没有! 第249章 看来,我直觉不太行   一串翡翠项链,扣头配两颗红宝石,通体108颗。   帝王绿。   “先戴着玩儿,有好的咱们再换。”谢挽秋顺手将项链挂林眠脖子上,替她整理好。   林眠颈间一沉,呼吸短了一拍。   “……”   温慈嫉妒得眼里直喷血,嘴角不自然抽搐,狠命猛掐指甲发泄。   什么叫戴着玩儿。   佳士得春拍半个亿的满色帝王绿翡翠,她只在婚宴见婆婆戴过一回。   那时,裴遥说将来会留给儿媳的。   痴痴苦盼十四年,竟然等来轻描淡写一句送给林眠戴着玩儿。   她有一串钻石项链,价格不菲,当年婆婆送的新婚礼物,可钻石怎能和翡翠比。   金玉太俗气,钻石太轻佻。   俗话讲黄金万两,不如凝翠一方。   豪门翡翠必不可少。   高知家庭说一套做一套,明明同意她进门,既然都是儿媳,凭什么厚此薄彼。   婆婆摆明偏疼林眠。   难不成还膈应她当年未婚先孕?   -   温慈心神不宁,小腹微微胀痛,强忍不适,讪笑揶揄,“就是,妈可一直藏着呢!”   话里带刺,阴阳怪气,连装也不想装。   逻辑重音落在“藏”字上。   老艺术家见多识广,不跟她一般见识。   林眠斜瞥一眼,都是专业搞文字工作的,谁听不出来。   她抱住谢挽秋,大方表态,“谢谢妈。”   “好好好,就这样!跟我不要客气,咱们是一家人!”谢挽秋拉着林眠不松手。   “还记得当时从九寨沟回来,我立马找人打听,老二还不乐意,你俩见面那回,就他,一直拖一直拖,可真烦人……”   “你不知道,咱们团那些家里有儿子的都盯着呐,我要是不抓紧,就晚喽!”   谢挽秋故意打趣谢逍,抬颔逗他,“我就发了一张照片,他连夜回来了。”   “……”   温慈还在跟前,听母亲又提陈年八卦,谢逍轻咳两声,借故连忙避开。   谢挽秋眼角眉梢满溢欣慰。   -   自古娶妻娶贤,裴家家风严谨。   有老大先斩后奏在先,她决不允许老二重蹈覆辙。   自由恋爱不靠谱,就安排相亲。   谢逍配合,每回都规规矩矩去,可她得到的反馈,说老二像招聘,不像相亲。   气得谢挽秋着急上火,正巧裴伯渔难得休假,于是俩人去九寨沟散心。   夕阳红旅行团,全是同龄人,却有一人例外——林眠。   这姑娘一路话很少,明明心事重重,还强打精神替大家拍照,没有一丁点烦躁。   老年团事多,她特别有耐心,跑前跑后忙活,比导游地陪还尽责。   开始,大伙以为她是工作人员,指使起来特放心,还跟人说要给五星好评,结果,闹了个大乌龙。   她很懂照顾老人。   只说一点,她会细心提醒导游,间隔不到一小时停车上洗手间。   谢挽秋想着她家有老人,才会懂这些,后来得知她少年失恃,心疼又唏嘘。   人与人之间讲究气场,谢挽秋最遗憾没有女儿,旅游那几天,她把林眠当闺女。   圈里混的,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   谢挽秋最喜欢林眠那双眼睛,干净、坦荡,赤子之心。   一看到她,总会莫名想起温慈。   她讨厌受人威胁。   温慈越过了她的底线。   她曾一度揣测老大是不是有把柄,不然,怎么会对那种女人言听计从。   自己养大的孩子,还不了解他脾性?   如果没有节外生枝,兄弟俩各有建树,花开两朵,又怎么会累得老二晕厥休克。   ……   -   谢挽秋发了会呆。   回神见林眠乖巧懂事,一脸期待,她爽利一笑,“宝贝啊,这就是你家,要是老二欺负你,妈给你撑腰!”   谢逍在二楼扬声,“谢老师,我全副身家都是她的,谁会欺负谁!”   裴遥笑出声。   闻言,谢挽秋眼里没有意外,长长吁口气,“裴家真怪,四个老的,一半不结婚,两个小的,全是情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温慈眼底掠过一抹惊惶,下意识望向裴遥,结果,却见他起身。   “……”   裴遥听出母亲点他,借打电话走开。   林眠陪着笑。   “你三叔春节怎么不回家,老二你知道吗,奶奶问两遍了!”   谢逍手搭栏杆,“三叔谈恋爱,搞体验式创作,听四叔说他躲五台山里去了。”   “一个个的……”   谢挽秋语塞,起身去餐厅预备开饭。   客厅只剩林眠和温慈。   相顾无言。   温慈不时瞄她脖子上的翡翠项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   “林眠!”谢逍在二楼高声喊她,“上来!”   她正不自在,此时趁机落跑。   温慈抬头,“老二!怎么说呢!怕我欺负你媳妇呀!”   谢逍没搭腔。   二楼挑空平台,林眠上楼。   “谢——”   他早候在楼梯口,手臂一收拽她入怀,眼神充满侵略性,捧脸猛亲,旁若无人。   温慈满脸黑线,瘪嘴别过头。   有病。   -   谢逍深吻汹涌,仿佛要将她嵌进胸口,林眠喘不过气,急得掌根推他。   身后不远是他卧室,谢逍打横将她抱起,她缩在他怀里,缓和呼吸。   关门,落锁,解皮带,行云流水。   帝王绿翡翠微凉,缠绕在她颈间。   他强势放肆,埋首她耳畔喘息。   她抓住他手腕,仰面盯着他,一时没理清他为何突然反常想要。   不常回来,没说两句先进房间,尤其还有温慈虎视眈眈,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谁刺激你了?”林眠开口问。   “……”   谢逍没接话,一手搂紧,不让她乱动。   “等会叫吃饭了。”   她无比清醒,知道这没个把小时完不了,不能失礼人前,挣扎往上缩了缩。   “……”   他倏地停下,双肘撑住上身,捧起她的脸,拇指压在她嘴角,“林眠。”   “嗯?”   “你爱我吗?”谢逍与她对视。   她有点懵。   他第一次问她这种问题。   在婚姻和感情中,谢总一直相当自信,居然有此一问,是不是她给的安全感不够。   她困在他湿漉漉的瞳仁中。   最近忙竞聘忙生活,确实疏忽了他。   相比起他毫无保留的信任、鼓励,不遗余力地取悦她,她什么也没做,甚至此刻还有点扫兴。   “……”   随便说出口的喜欢和爱,配不上一颗赤诚的心。   她抬手环住他脖子,向下一带,两人位置互换,她伏在他胸口。   他眼底几分错愕。   “谢逍。”   “嗯?”   她嘴唇轻轻擦过他人鱼线,顿了一下,落在更下面。   他腹肌绷紧。   “我爱你。”   他双手捞起她,紧紧护在怀里,既心疼又后悔,捋顺她额角碎发,“傻瓜。”   烂大街的爱,从来都不是爱。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你放心,我会给你安全感,让你感受到,我爱你。”   “好。”谢逍轻抚她发顶,贴面一吻。   -   初一团圆饭寂然饭毕。   谢挽秋照例午睡,裴伯渔临时来了个学科会诊,谢逍送他去医院。   林眠回房,路过二楼转角书房,沙发上裴遥歪着横屏看剧。   她又退回来,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裴遥余光扫到,息屏,手搭膝盖笑眯眯,“弟妹找我有事?”   林眠点头。   人没动,还站在门外。   裴遥颔首,招呼她,“进来坐下说。”   “大哥,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把旧照片变清晰,不要PS。”林眠递手机给他。   仅存的那张全家合影,翻拍五官模糊不清,photoshop模糊修复不行,她甚至还花钱买过插件。   除了上一当,完全没用。   想到家里wifi和摄像头全是大哥手笔,他又是计算机工科,或许有办法。   “你先坐。”   裴遥拧眉思忖。   半晌。   “照片发我。”他想起一个小程序。   之前见有同事玩过,有点子印象,待照片传来,他搜到软件按流程操作。   加载条滚动。   “这是你多大的时候?”   “四岁吧。”   “眉眼和现在不太像。”   “那么模糊也能看出来?”   “直觉吧。”裴遥忍俊不禁。   不一会。   进度条加载完毕,画面三人眼神瞬间恢复清澈,旧貌换新颜。   裴遥细瞧,将修复好的照片传给她,朗笑道:“看来,我直觉不太行。”   “……”   林眠道谢后离开。   凝视她背影,裴遥心念一动,翻找谢逍前阵子发给他的旧照片。   点击修复。   他心跳突然加速,似乎不受控制,兀自起身锁上房门。   照片逐渐清晰。   国槐树下,除了他,还有两个人。   顷刻。   裴遥眸色晦涩,指尖酥麻,双拳紧攥。 第250章 我肚子疼   彭姗姗没想到自己能醉的不省人事。   回到宿舍,整个人头昏脑涨,脚下虚浮,开门时险些对不准钥匙孔。   推门,客厅里坐着一个人,听见响动视线瞥来,他肩膀一抖,“你是谁?”   朱梦华没说话,眯眼上下打量来人。   二十来岁,长相周正,也算一表人才,就是发际线有点高。   她一眼锁定ARC'TERYX羽绒服,下意识认为是关乐乐男朋友。   朱梦华说:“给我倒杯水。”   彭姗姗摸不着头脑,错愕中呆呆接了杯热水,递给她,然后躲进房间,脱掉外套。   “个么那是谁?”他捶捶脑袋。   又开门倒了杯冰水,站着一饮而尽,眼角忍不住朝后瞟。   “你多大了,叫什么呀,家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好上的?”   就凭倒水的服从性测试,朱梦华越看越爱,按捺不下问长问短。   “……”   昨晚宿醉一场,彭姗姗智商严重掉线。   他好家教,没有将不高兴摆在脸上,便含糊其辞打哈哈。   朱梦华嘴角翘起。   话不多,倒算稳重,现在年轻人少有耐心的,蛮好,她心里盘算。   -   这时,彭姗姗手机响,谢逍来电。   刚从玫瑰园离开还不到俩小时,迫不及待联系,难不成是落下东西了?   他挠挠后脑勺,滑动接听,边走回房间,顺手带上门,“浩南哥。”   “姗姗,彭教授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打电话确认了,你是不是从哪里误会了?”   ???   “册那!是我搞错了吗!我去!!!”   彭姗姗一蹦三尺高,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浩南哥!!我爱你!”   他心情瞬间转晴,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一把拉开门冲到客厅。   “这位大姐,你谁呀,这是我宿舍!”   “叫什么大姐,差辈儿了!”朱梦华心里炸开花,嗔笑纠正,“快叫妈!”   ???   彭姗姗满头黑线,居高临下瞪她。   “你不是乐乐男朋友吗?”   “册那!开什么玩笑!这位大姨,你可不兴造我黄谣!”彭姗姗说着去拉大门。   “这是宿舍,不是养老院!”   他一只脚卡在门外,一手指着朱梦华,另一手拨通罗会林电话,“主任啊,春节快乐!我屋里有……”   “有什么!”身后,关乐乐从外头回来,闻话用力搡他一掌,“那是我妈!”   彭姗姗趔趄,险些丢掉手机,“王母娘娘跟我有毛关系!主任你管管吧!”   收线。   坐月子见不得寒气,关乐乐关门,偏被他AJ卡住,气得她把门狠命一摔,大叫:“彭姗姗!你想干什么!”   “是我问你吧!”彭姗姗抱臂死抵门板。   朱梦华饶有兴致看他俩争吵。   “你出来一下。”关乐乐叫他。   彭姗姗吹着口哨,懒散跟她下楼。   -   公寓楼下。   彭姗姗没穿羽绒服,只套着一件加绒卫衣,冻得直打哆嗦。   见状,关乐乐摘下围巾硬递给他,话意一软。   “我妈病了,受不了刺激,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她和我住,求你别说出去。”   彭姗姗把围巾还给她,坚持原则:“你搬走我肯定不说。”   “我如果能搬还轮得到你说?”   彭姗姗裤兜摸出一盒烟,点上叼嘴里,“那你不能道德绑架我吧,关主编。”   淡蓝色烟圈缓缓吐出,他轻轻一吹,挑眉斜睨她。   可算逮着机会,让她不怀好意怼林总。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这是我妈啊,我能不要她吗!”关乐乐急红眼眶,盈盈泪光闪烁。   “帮帮忙好不好,全公司人人欺负我,我实在走投无路,求求你,帮帮我吧。”   “姗姗,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和他们不一样,帮帮忙好不好,拜托拜托……”   关乐乐很会以退为进。   她唇角勾起,泫然欲泣,冷风中发丝凌乱,眼角微红,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彭姗姗没谈过恋爱,架不住眼泪攻势,呼吸无章,竟让烟把自己呛得咳出声。   关乐乐双手合十,眼巴巴咬唇看他。   “住几天?”   “三天!最多一星期!我想办法!”   “说到做到。”   关乐乐疯狂点头。   谈妥,彭姗姗上楼穿衣服。   临走前,他叫住关乐乐,“你那爱马仕是假的,那个大姨,她香奈儿是真的。”   “彭姗姗!你有完没完!”   -   从宿舍出来,彭姗姗站在路口,一时不知该去哪儿好,他又点燃一根烟。   说不好是凤城天气太冷,还是情绪太激动,他夹烟的手指止不住颤抖。   甲状腺癌复发竟然只是虚惊一场。   生活啊,差点打得他丢盔弃甲。   要是没有浩南哥这通电话,只怕他这会已经到上海了。   现在,真恨不得亲死浩南哥。   一根烟尽,彭姗姗叫车直奔W酒店。   人生大起大落,不如活在当下。   -   大年初五。   林眠和谢逍去了趟法门寺。   回程车上,她突然收到裴遥消息,问在不在家,方不方便上来。   见她眉心紧蹙,谢逍本能紧张,“出什么事了?”   林眠把手机给他看,“大哥怎么了。”   谢逍摇头。   老大向来有主意,只是他习惯把所有事憋在心里。   她回过去:【在高速,还有一个半小时到家,大哥先上去坐吧。】   -   春节景区限流,回来将近傍晚。   浓云重雾,像在酝酿一场大雪。   埃尔法驶入地库,大灯刺眼,裴遥远远抬手一挡。   林眠见他神情凝重,全然不似平常,也不敢乱开玩笑,打过招呼邀他上楼。   从进电梯那刻,裴遥嘴角微沉,垂下眼帘,全程不苟言笑。   她从没见过大哥有凄苦伤神的表情。   高敏感让她确认,他心里有事。   -   坐定后,裴遥深吸一口气,抬头问她:“你是不是有一本相册?”   林眠和谢逍对视一眼。   “嗯,我妈留下的,一本学生时代的旧影集。”   “我能看看吗?”   “当然。”林眠应下,示意谢逍取来。   她双手递给裴遥。   “谢谢。”   谢逍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不动声色揽着她躲开。   -   客厅空荡。   裴遥翻看影集,若有所思,每翻动一页,他心里便收紧一寸。   满溢青春的荷尔蒙,笑意不自知地浮上嘴角,却多了几分苦涩。   倏地。   他手腕停在半空。   心跳一顿。   从塑料卡位中抽出泛黄的相片,他滑开手机找到修复好的。   对比。   画面中,除他之外,另有两个人。   一个半侧脸,一个后脑勺。   半侧脸的姑娘,高马尾,天鹅颈,他心里碾过熟悉的悸动。   这种感觉持续不久,立即被忐忑取代。   既熟悉又陌生,像久别重逢,又像劫后余生。   他捏着照片发怔。   由于透视关系,现代科技只能修复画质,并不能影响构图。   时隔多年,单凭一个不明显的侧脸,他也不敢确认,照片上让他怦然心动的姑娘,究竟是不是温慈。   如果她不是温慈,会是谁。   放下照片,裴遥继续翻看其他的。   直到最后一页,他猛然发现,每张照片背后标有名字。   偏偏。   手里那张只有两个字,裴遥。   -   他手机振动,有消息进来。   温慈:【你去哪里了,我肚子疼。】   裴遥收回思绪,不想告诉她节外生枝:【夜跑,就回来。】   温慈强压心口不快:【下雪跑什么?】   他一愣,转头望向窗外,果然雪花纷飞,他忘记找理由:【我马上回来。】   裴遥轻敲主卧房门,“老二,弟妹,我先走了。”   里间窸窸窣窣。   他苦涩一笑,带上门出去。 第251章 给老二打电话   笃笃两声,门廊恢复宁静。   半晌,谢逍半裸上身,打开主卧房门。   他勾手招呼,“不用穿,大哥走了。”   林眠套着他宽大的衬衫,面颊潮红,小跑扬手攀上他脖子,踮脚向喉结一吻。   发丝微扎滑过下巴,谢逍反手抓她手腕,抱起她深吻,“调皮。”   好半天才松开。   爱到深处是放手,情到浓时是占有。   官宣婚讯以后,她总想无时无刻腻着他,谢逍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安心。   -   洗完澡出来,旧影集端端正正搁在客厅茶几上。   林眠顺手拿起来,坐下随口问:“大哥是在找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谢逍将一杯温热牛奶递她嘴边,抬颔示意。   她偏头抿一口,影集托在膝头。   翻看。   上回触景生情草草浏览。   今天,硬是拿出复审二校的架势,看得格外仔细。   谢逍竖起大拇指,“林老师目光如炬。”   林眠白他一眼。   老式相册页数不多,从前没留神有相片交叠,拽出来一张,底下还压着另一张。   有点黏连,小心翼翼撕开。   突然。   一张单人照引起她注意,她招呼他,“你看这是不是同一个人?”   谢逍放下杯子靠过来。   有裴遥的国槐树下一个侧脸,另一张,是升旗仪式下的讲话。   照片对比。   好家伙。   高马尾白裙子,打扮一模一样。   或许因保存不当,后面那张人脸明显晒黄,又叠在下面,不仔细找极容易漏掉。   她翻到背面。   孟棠。   林眠一惊,“怎么是她?”   “认识?”   她微抿下唇,双手来回胡乱比划,情绪激动得无以复加。   谢逍端详照片。   “孟棠!我大学学姐,英专高翻,毕业直接留校当了辅导员。”   她补充道:“英文专业高级翻译学院。”   凤城外国语大学最好的学院,没有之一,属于英文学院的分支。   大三时会选调英专学生,二筛后加入高翻学院,专门培养同声传译人才。   “现在还有联系吗?”谢逍抓住重点。   “偶尔,学姐后来去北京了。”   “她比我大三岁,大学时很照顾我,经常开导我,简直是我人生导师,她知道我所有的别扭和心结。”   回首往事,林眠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她当时男朋友是体育老师,有她这层关系,我体育选修的两个学分易如反掌。”   “……”   “你不知道,我每次跑1500都跟死过一次那样,边跑边哭。”   提到体测,她至今心有余悸。   “……”   谢逍没有搭腔,心里暗想她缺乏锻炼,得找机会给她恶补恶补。   “……”   她瞥他,及时收住发散。   “大学四年,学姐从没提过常二中,也没跟我说过母亲,我,我完全没想到……”   兜兜转转。   难怪孟棠当年对她格外关照。   一个高翻学院,一个新闻学院,明明没有交集,学姐却成了她大学最重要的人。   意外揭破多年谜底,林眠不禁眼眶湿润,惊喜交加。   因果,就像抛出去的球。   因,是母亲抛球出去,斗转星移,果,是球稳稳落在她手上。   一本旧影集,如同一条时间线,与过去的自己重逢。   张震岳唱的没错。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   翻完相册,除孟棠外,别的一无所获。   女人的直觉,她心底隐约泛起不安。   “谢总。”   “你说。”   “你要不要主动问问大哥,看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要。”谢逍断然拒绝。   “……”   他垂眸看她,解释道:“大哥这人外热内冷,你还不太了解他。”   林眠微抿下唇,没往下接话。   谢逍把她圈在怀里,用力搂紧。   -   玫瑰园。   高层和C区别墅不远。   裴遥走回家,雪花落满肩膀,他嘴角微沉,像冻了一层冰壳。   密码锁响。   温慈迅速清理后台Apps,拧腰立在楼梯口,急声逼问:“你干什么去了?”   “……”   裴遥默默瞭她一眼,没搭腔,径直脱掉外套上楼。   不一会。   二楼次卧浴室传来流水声。   -   温慈呆坐床尾,直勾勾盯着房门,掌心沁汗,整个人心神不宁。   她今天拿错了平板,裴遥追剧的那台不设密码,登录着他的ID,设备互通。   鬼使神差,她点进相册。   翻拍的旧照,登时当头一棒,眼前一黑平板磕在地上。   孟棠。   身上那可是CHANEL的白裙子。   大方优雅。   当年她做梦都想拥有。   ……   温慈四肢发麻,呼吸气短,指尖如同过电,蝎蝎螫螫,又如百爪挠心。   怎么会凭空出现这样一张照片。   看拍照角度,裴遥才是被摄主体。   她手一滑,同一张高清修复的照片刺入眼睛。   温慈不由攥紧平板。   他想做什么!   -   足足半小时。   她强迫自己冷静。   反复细看照片,单凭一个模糊侧脸,并不能证明什么。   何况,日期显示照片是2月1日,起码十几天前,如果有问题,早该爆发了。   她不能自乱阵脚。   现在,稳住裴遥才是关键。   至于照片从哪儿来,是谁拍的,根本不重要。   结婚数年,她太了解他。   裴遥温柔体贴,也固执刚烈;礼貌和善,也倔强强硬。   若非他当年坚持,她也不能嫁进裴家。   裴遥的爱,是一把双刃剑,彼时入迷,当下博弈。   -   时间分秒流过。   温慈看表,一个小时,裴遥还没出来。   “裴遥。”她在外间叫他。   “怎么了?”他声线疲惫,低应一声。   “还没洗好吗?”   “就好。”   温慈定定神,起身去三楼主卧,换了件墨绿色真丝睡裙,细吊带深V高叉短款。   颈下春光无限,又欲又撩人。   -   裴遥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珠,浴袍松垮系在腰间,马甲线若隐若现。   拉开酒柜,他没拿酒杯,启开瓶塞直接灌下几口。   虽然不确定,可骤然有一种“宛宛类卿”的刺痛,戳破心扉。   他沉默着,干掉整瓶Romanee-conti。   1990年的DRC,香气馥郁,单宁细腻,他却品不出一星半点的滋味。   -   微醺深醉。   裴遥双眼迷离,踉跄推开次卧房门,没开灯,倒头重重栽在床上。   冷水澡浇灭他心中炽热。   刚才从老二家离开,里头窸窸窣窣,饮食男女,一听就知道在干什么。   和温慈分房睡好几年。   尤其近一年,莫名其妙经常冷战。   对外敷衍,只说是为要孩子。   没有拥抱接吻做该做的,也不知从何时起,她抗拒他,甚至拒绝他。   裴家家风严谨。   久而久之,他宁可多看几集宫斗剧,也不想看她那张冷脸。   酒劲上头,裴遥翻了个身。   -   房门响。   温慈半跪着贴上来,吮他嘴唇。   唇瓣柔软冰凉,他狂热回吻,几秒后,戛然而止,他下意识躲开。   她趴在胸口,埋头一路流连,摸他浴袍系带。   裴遥一把扣住她手腕,克制喘息,“你身体……”她发消息说她肚子疼。   “我想要。”   “……”   黑暗中,呼吸起伏。   醉意臣服于躯体,欲望伺机扑向灵魂。   一把火,点燃埋伏已久的旷野轰鸣。   河流奔涌,暮色盛放。   沉默的心事化作唇齿相撞的抽吸。   -   房间慢慢安静。   裴遥仰面,温慈蜷在他臂弯。   “我从没问过,你以前有女朋友吗?”   “……就你,家里……管得严,谢老师……不允许,不允许谈恋爱。”   “你喜欢我什么?”   “……可能是感觉……我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笑……”   “你爱我,还是爱那个微笑?”   “……”   裴遥没立刻回答,他一个翻身将她箍在怀里。   酒精让他身体失控。   强势激烈。   他的热情将她彻底融化。   -   醉意溃散。   裴遥睡着,眉峰挺直,腹胸线条流畅,半梦半醒间,朦胧听见耳畔低低抽泣。   他抬手抵着太阳穴,缓缓撑起上身。   壁灯光线刺眼,适应几秒。   温慈单手撑住床沿,眼底惊惧交加,面颊挂泪,颈下大片吻痕斑驳。   她内裤有血。   裴遥一激灵翻身惊坐,慌乱中低吼,“siri,给老二打电话。” 第252章 真把自己当情种了!   更深露重,外头大雪纷飞。   玫瑰园山顶满室旖旎。   嗡嗡,嗡嗡。   谢逍埋首只当没听见。   床头柜手机振动,屏幕闪烁,低频噪音不眠不休直冲颅底。   他不想接。   林眠侧身够过电话,眯眼一瞧,当即变脸失色,她指指屏幕,递给他。   谢逍清嗓,滑开手机,“大哥?”   “温慈……见红了……”   “……”   谢逍飞快瞥她一眼,眉心微蹙,“你保持冷静,叫救护车,先送医院。”   林眠支肘看他,口型问:怎么了。   他摇头示意,手攥紧她。   房间昏暗,她看不清他表情,只觉他指根用力,知趣噤声。   通话还没断,谢逍已然起身,闪进里头衣帽间穿衣服。   林眠顺势坐起,见他套上羊绒衫,随手抓起件夹克衫就要走,“要紧吗?”   谢逍忙又闪身回来,吻她额头,让她定定心,“温慈流产了,我陪大哥去趟医院。”   “???”   林眠一愣。   “在家等我,别乱跑。”他精准预判了她的预判。   林眠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门廊咔嗒低响。   她右眼皮狂跳。   出大事了。   -   救护车呜咽,剖开夜色。   120就近送往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平车上温慈额头沁汗,面色发白,嘴唇紫绀。   绿色通道直接推进手术室。   红灯亮起。   门外等候椅,裴遥垂头呆坐,双手虚脱搭在膝头,手机随意搁在椅上。   酒醒十分,只剩沉默。   手术室气密门冰冷,愧悔与自责像一张巨网,牢牢将他困住。   今夜过后,温慈再也不可能怀孕了。   始作俑者是他。   -   窗外黑沉沉的,走廊晦暗。   偶尔乍起几声鞭炮响,初五迎财神,能留一刻是一刻。   裴遥陷入沉思。   回忆,如同此时雪片纷扬,带着微凉寒意,浸没心头。   他见过她香奈儿手袋里的优思明。   她怕被人知道不孕,每天假装抠出来一片扔掉,装模作样“吃”避孕药。   他配合她。   -   她高他一级,却和他同年毕业。   他后来才知道,F大新闻传播学院还有一个下设的三级学院,专科。   难怪她从不让他去宿舍楼下等她。   也不带他见她的朋友们。   当然了,对他来说,学历不是问题。   -   毕业前,得知她意外怀孕,他本能地不想要。   毕竟,父母和整个裴家对他的期望,是扛起整个“默乐”。   她哭着和他说,不能打掉孩子。   一旦手术,她今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她说,有一回高中体育课,跳高箱导致黄体破裂,造成一侧输卵管堵塞。   他后知后觉,原来她只剩一条正常的输卵管。   生不生都无所谓,只要是她就行。   “想要就要吧,你做主。”   有心爱的姑娘,默乐就交给谢逍吧,反正老二一向不近女色,清冷禁欲。   -   然而,始料未及。   结婚还不到两个月,她竟自作主张打掉孩子。   凤城不小,圈子不大,为掩人耳目,她偷偷选了一家小妇产医院,清宫不彻底,造成另一侧输卵管黏连,永久失去自然受孕的机会。   她哭,她又在他跟前哭。   她说想等事业稳定再要孩子,说二婶夸她有能力,说她不想做豪门豢养的金丝雀。   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担负起趣可的未来,实现她的新闻理想和抱负。   自己的老婆,自己疼。   他跪在大宅台阶下,一天一夜。   奶奶出来苦劝,母亲才改变心意。   谢挽秋骂他,说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他反驳,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   后来,金融危机爆发。   国内本土期刊逆市上扬,趣可全年80亿营收,一骑绝尘。   她升主编,兼管《Cute》两本正刊,最后成为趣可传媒总编辑。   事业蒸蒸日上,他真心为她高兴。   可是,她渐渐地开始不满足。   嫌弃他只是耳鼻喉医院的行政院长,她撺掇他去创业,去搞投资,去争家产。   他每每一笑而过。   有些话,他舍不得向她挑明。   从他决定娶她进门,决定爱情大过天时,裴家和默乐,就与他无关了。   人活一世得清醒,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   婚后多年。   父母不清楚她身体情况,总问起怎么还不要孩子,他推说是他不想要。   十年来找了无数借口。   开始说没准备好,再后来说想锻炼身体,实在没办法,他找影像科搞了个假B超,直接说功能不行。   这事殃及无辜,倒让默乐资本不少人误会老二,私下疯传谢逍不孕不育。   老二还像高中那样,从不出卖兄弟,不回应不解释不在意,霸道强势。   -   她吐槽他妈宝,愚孝,不思进取,恋爱脑,他都能忍。   只要她不太过分,他俩做一对富贵闲人,轻松过一辈子也挺不错。   当裴家太子爷有什么好。   董事局开会就拱火,财报看不完,钢索上蹦跶,压力山大,何必呢。   趣可关系复杂,能熬出头的没有傻子。   这么看来,老二和弟妹真是两口子,人均八百个心眼,相得益彰。   人啊,还是得想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不然,一辈子蹉跎,几十年挣扎。   -   ……   急匆匆脚步声拉回他思绪。   “大哥!”谢逍闻讯赶来。   裴遥抬眼,苦涩一笑,“在手术。”   谢逍挨着他坐下,瞥见他锁骨下方有几道不明显的抓痕,心下了然,没再多问。   “一切已经安排好了,等手术结束就转院,还是回默乐方便。”   方便控制舆情。   要是再让记者围住裴伯渔诊室,老爷子一准得气病喽。   裴遥秒懂,唇角勾起个笑,扬手搂住谢逍肩膀,无声地用力拍了拍。   亲兄弟的默契,无需多言。   -   又一阵脚步声。   阿亮手提纸袋打招呼,“大佬,阿哥。”   “热咖啡。”他一人递一杯。   裴遥摆摆手。   谢逍接过,强硬塞他手上,扯出笑调节气氛,“大哥,这会就别养生了。”   阿亮顺势站过来,欲言又止。   谢逍头一偏。   阿亮立马蹲下,方便他平视。   “有事就说。”   “阿嫂佢……”   谢逍一副“她不会跟来了吧”的惊恐。   阿亮意会,连连解释:“冇冇冇冇……”   “……”   “阿嫂话因住狗仔。”   “……”   果然是他老婆。   闻话,谢逍与裴遥对视,心照不宣。   -   从手术结束到转院,漫长而焦灼的几个小时,安顿好裴遥,回到玫瑰园已正天光。   整夜大雪未停,南湖银白一片。   听见密码响,林眠倚在门廊等他,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孩子没保住。”   “……”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要去睡会吗?”   谢逍洗手,从镜子里瞅见她眼下乌青,欣慰又心疼,“我陪你睡个回笼觉。”   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他不想说,她没再多问别的。   林眠默默抱著他,听着他搏动有力的心跳,闭上眼长长吁出一口气。   窗外,风雪正紧。   -   默乐医院产科私家病房。   护士长推门进来,瞄了眼床头卡,又看了眼病床上的面容苍白的女人。   温慈还没醒。   明明起手一副好牌,生生让她打得稀烂。   做人啊,还是得知足。   窗缝北风啸叫,护士长快步关窗,外头雪天一色,格外让人心静。   凤城得有好几年春节没下雪了。   -   高山流水别墅。   雪花细细密密落在裴遥发梢。   他身前,洒落着几片碎瓷,其中一块能明显瞧出青花淡描的打底,色彩素雅。   “爱跪就让他跪!真把自己当情种了!” 第253章 看见你大哥了?   凤城有好几年没在立春后下雪了。   自媒体嘴子各种观点无脑输出,好或不好,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   大雪昼夜不息,天地白茫茫,像一面反光镜,照进来明晃晃地刺眼。   -   昨夜,准确说是今日凌晨。   谢逍匆忙出门后,林眠心神不宁,失眠一宿,眼瞧南湖被雪覆盖。   五点时,隐约听见扫雪车驶过芙蕖桥,轰轰隆隆震得人心烦。   她不爱打听别人隐私,可自从大哥找她要旧影集,就存了个疑影。   简直如同《盗梦空间》情景再现,裴遥在她心里植入了一个意念。   像一道邪恶的罅隙,越裂越大,勾引她去探究秘密。   林眠睡不着。   索性又翻出那本影集,从前到后仔仔细细翻查好几遍。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   裴遥看完相册,回去温慈就出事了。   会是巧合吗,她不相信。   尤其是谢逍说的那句,大哥外热内冷。   更做实她推断。   外热内冷的人,自我保护意识超强。   在感情里,这类人最无法接受让他失望的人,哪怕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越想越不安,越来越清醒。   直到开锁,谢逍回家。   -   她躺在谢逍身侧,听他均匀呼吸。   “不补觉吗?”谢逍没睁眼,手精准摸上她耳朵,一下下揉捏耳垂。   职业习惯,他睡眠浅,既能三秒入睡,也能电话一响一秒弹起。   “大哥他……”林眠语塞。   她不知道怎么问合适,又能满足好奇心,还显得她不那么八卦。   谢逍依旧没睁眼,长臂一伸,摸到手机给她,“密码你生日,看相册最新的。”   他太懂她心思。   林眠照做。   -   一张背影照。   裴遥跪在漫天风雪里。   这是大宅院子,她一眼认出门头。   “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   缺乏实际生活素材,她无法脑补豪门恩怨。   什么年代了,大哥居然还下跪。   是为亏欠的痛,恳求的切,悲悯的重,还是感激的真?   裴家。   她莫名紧张,还夹杂着说不清的忐忑。   只想着高知家庭彬彬有礼,忽略了豪门大家水深火热。   林眠下意识抱紧他。   -   谢逍干脆坐起来,局部放大照片,耐心解释给她听。   “地上碎瓷片,带花纹的,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杯子,一对儿,大哥送的寿礼。”   “斗彩缠枝莲托梵文杯,十年前,大哥花450万港币从苏富比拍回来的,”   “这个杯子最早是成化年做的,清朝前期仿古风盛行,雍正按那个做了一批。”   “Anyway,这些是前提不重要,我要说的是——”   林眠抢答,“谢老师生大气了!”   “Bingo!”谢逍盖棺定论。   “……”   从旅行团结识教授夫妇,到和谢逍领证,她没见过谢挽秋动怒。   在她印象里,公婆情绪稳定,能逼得谢老师砸东西,说不得是什么原因。   二百多万说砸就砸。   好家伙。   林眠左手抵住下巴,思忖良久,深吸一口气,“我想……”她咽下后半句。   谢逍看着她,“回去看热闹?”   “别说这么露骨。”   “你想好了?”   林眠凑在他跟前,对视几秒,“新闻有了人性的参与,才变得更有意义。”   “……”   谢逍低头沉思,她等他答案。   两分钟过去。   “走。”   “去哪儿?”   “天竺。”   “……”   谢总你梗好烂。   -   不到一小时,库里南驶进大宅院子。   谢逍驻车,手搭方向盘上,抬颔望向窗外,最后一次确认,“你真想好了?”   正常人遭遇生气发火只想躲出去,往上凑属实不多见,她果然是学新闻的料。   林眠点点头。   好奇心驱使她必须回高山流水一趟。   她直觉谢老师一定知道原因。   临下车前,谢逍千叮万嘱,“搞不定叫我。”千万别逞强。   “好。”   战地记者Robert Capa说过,如果你照片拍得不够好,说明你离得不够近。   -   前院很静,厚厚的雪覆盖冬青。   勤姨出来迎人,罕见没吱声,不动声色朝谢逍使个眼色。   “大哥呢?”谢逍上台阶,递手扶林眠一把,“小心地滑。”   “后院跪着呢。”   林眠低声问:“谢老师呢?”   几步路已到跟前,勤姨眼风示意,闭口不言,接过两人大衣转头挂好,去厨房忙碌。   -   下沉式客厅,谢挽秋背靠沙发,电视里沉默播放京剧选段。   谢逍远远扫过一眼。   《红鬃烈马·武家坡》,母亲成名作。   尤其《大登殿》,她凭青衣王宝钏一角,斩获戏剧梅花奖。   小时候他最烦看京剧,可能是因为阅历不够,不成熟,所以看不明白。   眼前这节他听过无数遍,没有唱词和旋律也知道桥段。   画面唱道:马缰绳,剑砍短,妻回寒窑夫奔西凉川,三姐不信掐指算,连去带来十八年。   谢老师说过,《红鬃烈马》讲的不是王宝钏与薛平贵的爱情,而是选择和命运。   一个关于愿赌服输的故事。   -   画面明显暗示,谢逍心念一动。   他拉住她,正要开口,客厅谢挽秋听见响动,回头道:“下这么大雪,还来回跑!”   “不想做饭,来混一顿。”   谢逍走下台阶,坐在沙发把头,把林眠挡在身后,打算伺机提醒。   谢挽秋招呼,“来,过来坐。”   “……”   机会错过,谢逍闷头削苹果。   “妈。”   “明天该上班了,都休息好了?”   林眠低头笑笑,“不瞒您说,我从上海回来,还没正经干过活儿呢。”   带着目的回高山流水,她不管听谁说话,都觉得有弦外之音。   比方刚那句,谢老师就像在点温慈。   “年轻人忙事业,也不能不顾身体。”   双重否定表示肯定。   林眠接话表态:“等春天,春天我就跟谢逍去跑步,我一天跑两回。”   末了,她夸张地比个手势。   是“二”也是“Yeah”。   “……”   谢挽秋会心笑,眉头一松。   林眠跟着笑。   谢逍维持表面云淡风轻,继续削苹果。   -   “看见你大哥了?”谢挽秋问。   闻言,谢逍倒手互换苹果与水果刀,不露痕迹地掩饰思考。   裴遥在后院,从正门进来等闲看不着。   谢老师摆明存心试探林眠。   如果问他,会直接说“老大”,这就是表演艺术家的生活细节。   谢逍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她最会装傻。   相对安全的答案是反问。   比如,天真无邪地说,大哥回来了?   他余光瞄她,掐紧苹果,期待拉满。   嗯。   有一种开盲盒的感觉。   挺刺激的。 第254章 赌什么都不值得!   “看见你大哥了?”谢挽秋问。   “看见了,大哥真是的,一点儿不让您省心,春节都过不好了。”   咣铛。   谢逍手里苹果砸掉地上,一气儿滚出去老远。   她居然自爆。   谢挽秋眼皮一抬,眼刀锋利。   谢逍故作镇定,下意识解衬衫纽扣,摸上才想起穿的是羊绒衫,V领,没扣子。   他欠身新拿个苹果。   “……”   “您看看!我们谢主任也是这样想的,气得手都抖了,那可是外科大夫的手。”   既稳还灵活。   林眠表情浮夸又好笑。   谢挽秋忍俊不禁,笑嗔一句,“你呦!”   说她不老实吧,她还故意卖个破绽,也知情识趣,晓得替老二解围。   真不愧是自己挑的人。   -   不过玩笑归玩笑,该说的还得说。   谢挽秋:“你不问问什么事儿?”   两个考点,一是说她空口断案,二是点她话不诚实。   “……”   谢逍听了直后悔,真不该带她回来。   哪里是看热闹。   也太像他正高答辩面审现场了。   他稳住水果刀。   不行就叫停。   “甭管什么事儿,我们做晚辈的,惹您生气头一份儿就不该。”   “生气伤身怒气伤肝,您刚让我顾身体,转头到自己个儿就忘啦?”   “万一耽误,咱们怎么出去旅游,少生气多挣钱,心态超好没问题,佛系!”   她一连串京腔像说单口相声。   “……”谢逍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挽秋佯愠,板着脸沉声,“谁说我生气啦!”   敢情今天林眠是特意回来的。   她一时感慨。   裴家这俩儿媳妇呦。   但凡温慈有老二媳妇一半的情商,老大现在就不会跪在外头。   电视里王宝钏画面,她唱:叩头忙谢龙恩典,十八载守成龙一盘。   “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在九寨沟那会,我耳石症晕的下不来床。”   “您和裴教授忙前忙后,喂饭喂水,您知道我打小儿没妈,把我当闺女疼。”   “缘分这东西,谁能想到,兜兜转转,我还真有福气能叫您一声‘妈’……”   林眠眼眶微红,克制情绪。   谢逍意外她没有正面回答,搭眼看去,顺便把削好的苹果切开,摆在茶盘里。   他开始抽湿巾擦水果刀。   听到这些,谢挽秋一手抹眼泪,一手划拉谢逍,恼嗔:“你小动作怎么这么多!”   “……”   谢逍身形一顿。   -   略有几秒钟的停顿。   林眠偷觑谢挽秋,放低姿态诚恳道:“妈,家和万事兴,外头雪大,您让大哥进来吧……”   又补了句,“进屋里跪。”   “……”   扑哧。   谢挽秋没憋住笑,拽住她手,“你呀!”   她扭头张望,视线锁定勤姨,抬颔示意。   勤姨意会。   “……”   见人紧步朝后院方向去,谢逍眼底震惊溢于言表。   草率了。   白担心她搞不定。   好一出教科书式的有效沟通。   先讲对方想听的,再讲对方听得进的,然后讲你该讲的,最后讲你想讲的。   四个层次,层层推进。   她从哪儿练出来的,太烧脑了。   果然是得八百个心眼子。   -   谢挽秋调高电视音量,偏头看谢逍。   余震未消,谢逍走神,闻听唱腔猛地抬头,母亲正不错眼盯着他。   眼神杀。   “我去看看。”他放下苹果起身。   秒懂。   母亲有话要说和林眠说。   离开前,他折回来,一把扣住她后脑。   俯身一吻。   不是魔都街头的蜻蜓点水。   是爱她的一颗心如烈焰滚烫,掀翻风雨热望的深吻。   “……”   “谢主任!注意素质!”   -   等谢逍走远,谢挽秋才收回目光。   她重新调低电视音量,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转动水果刀。   林眠没多余动作,乖巧候着。   “你知道温慈怎么嫁进咱们家的吗?”   林眠摇头。   谢总提过只言片语。   于是,她听到婆婆平静讲述了一个关于“挟孩子以令父母”的故事。   “就凭浅薄记忆里一个微笑,告诉我们那就是他要娶的人,作为父母会怎么想。”   “尤其是……尤其是……”她未婚先孕。   时隔多年,谢挽秋提起仍旧一肚子气。   “裴遥不自爱,咱们不说他,就说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她这么出尔反尔的孩子!”   TA。   林眠眼皮一跳。   应该是温慈。   的确,代入谢挽秋立场,温慈处心积虑,既要还要,自以为能拿捏公婆。   实际从婆婆视角,温慈就像偷抄作业的学生,小动作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   谢挽秋叹气。   “裴家不歧视未婚先孕,一个巴掌拍不响。”   “即使她认定这辈子非裴遥不可,她也不该拿自己的人生,去赌另一个人!”   “赌人品、赌家庭、赌未来,赌什么都不值得!”   “……”   谢挽秋气得止不住深叹。   林眠无端一阵辛酸。   这是一个“母亲”发自肺腑的感言。   如果赵红还活着,能跟她说婆婆那番话,她就不会为江寒放弃北京的未来。   《Cute》生活版曾做过一期选题,关于社交真相,残酷而扎心。   卷首语,她冷静地写道: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希望你过得好,至少不要比他们好。   ……   “我懂。”她感同身受。   谢挽秋摇摇头,“愿赌服输很难的。”   “您的……意思是……”林眠忽然紧张。   趣可十年。   她明白这是一个信号。   “真正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归根究底,你们得是同一类人。”   “如果仅凭一个笑脸儿就说爱,就要死要活,这不是太儿戏了吗?”   正说着。   谢挽秋倏地收住,目光越过她,嘴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林眠不明就里,还等着听下半句。   -   “老大。”谢挽秋叫住裴遥。   林眠回头。   裴遥神情凄苦,已经换过衣服,垂眸走过来,“妈……”   “大哥。”林眠起身。   裴遥颔首。   谢逍站在她身边。   谢挽秋环视,“来,正好大家都在,一起听着,将来甭又说我厚此薄彼。”   林眠正色。   “老大,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可我有句话,托你带给你媳妇。”   “妈您交代。”   “你问她,就说我说的,愿赌服输,她服不服。”   谢挽秋话音刚落,裴遥瞳孔急速收缩。   他瞬间想起旧影集里那张照片。   国槐树下,高马尾白裙子,让他怦然心动的微笑。   “妈,您……您……”裴遥语塞。   谢挽秋没有回答。   欠身从沙发矮柜下取出本名片,抽出其中一张,搁在茶几上,四指并拢推给他。   她关掉电视,转身上楼。   -   空气倏地凝固。   林眠觑见裴遥眼底波澜,怅然,惊骇,直到冷漠,疏离。   他眼中热情湮灭,冰冷得如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知道了。”裴遥朝谢挽秋背影扬声,声线暗哑,像砂砾碾过心口。   他眼风淡淡扫过。   林眠屏息错开视线,略后退半步,不想撞在谢逍胸口,他顺势揽住她,十指交握。   裴遥迈前两步,站在她跟前。   林眠身前投下一道阴影,退无可退,她下意识贴近谢逍。   裴遥看她一眼,勾唇:“谢谢。”   “……”   林眠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55章 我听不懂   温慈睁开眼睛,如大梦一场,梦里回到她休学,遇到裴遥的那个夏天。   无比真实,连刺痛都那么相似。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输液管带动留置针晃动,手背蛰疼,她才看清身在何处。   护士换吊瓶,见她醒了,核对姓名牌后,按规定询问,“叫什么?”   “……温慈。”   眼前人制服粉白相间,她认出是默乐医院产科特有的颜色,心下顿时放松几分。   温慈仰面问:“我老公呢?”   “这是营养液。”护士答非所问。   “裴遥,我老公裴遥呢?”   护士看她一眼,没搭腔,兀自拨动滚轮,调整滴液速度。   “我问你话呢!裴遥怎么没在!”温慈心底冒火,强撑手肘半坐,一手摇晃输液管。   “……”   弄好后,护士端着治疗盘径直往出走。   温慈急得直捶床,“站住!你聋了吗!不知道我是谁吗!”   护士脚下生风,开门正撞上一个人,下意识道:“对不起。”   病房门从外头推开。   突发动静,虽隔着走廊看不到,可道歉她听得清楚。   想也知道是谁。   默乐医院怎么回事,一个小护士张狂至极,这往后还得了!   辞退,通通得辞退!   ……   脚步声渐近。   “你怎么才来……”温慈声线虚弱。   待看清来人,她脸色微变,轻咳两声。   “遥总在开会。”护士长标准站姿,双手在身前交叠。   她着意强调:“我老公什么时候来?”   护士长抿唇笑道:“怎么我会知道吗?”   “……”   温慈别开脸。   “你的电话。”护士长将手机搁在床边柜,然后转身离开。   还没走两步,突然折回来。   “想通怎么回话了?”温慈逮住机会以牙还牙。   护士长面无表情,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叠放手机上,“遥总给你的。”   说完,带上门出去。   -   房间安静下来。   温慈偏头望向床边柜,不自觉地攥紧床单,心跳犹如筛锣擂敲,轰轰作响。   手腕重千斤,不敢去拿,更不敢拆看。   她抽出手机打给裴遥。   嘟——   嘟——   响铃漫长,每一声像心头凌迟一刀。   整整十分钟,始终无人应答。   切进聊天软件打视频,同样没人接听。   急鼓似闷雷,整颗心将跳出嗓子眼。   不知是身体发颤,还是病房温度低,双手不听使唤,抖如筛糠。   她翻到裴遥助理电话拨过去。   ……   此时此刻,所有能联系到裴遥的方式,通通没有回应。   她宛如被世界屏蔽了。   -   冷静良久,温慈目不转睛,警惕地看向床边柜。   信封。   挣扎一瞬,她终于伸出手。   打开。   掉出一张监控照片,居高临下,清晰拍到她偷拿平板看相册。   裴遥,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温慈突然笑出声。   她快忘了家里到处是摄像头。   ……   他常看的宫斗剧,有句台词:“一个男人的怜悯和同情,足以让她站稳脚跟。”   那晚,他借酒消愁,酣醉不醒。   她如法炮制,打算一石二鸟。   吻痕和他埋首的热情证明,他爱她一如既往。   他不来,是因为愧悔无言面对吗。   温慈嘴角微颤。   他到底舍不得失去她。   倏地,手腕一抖,照片掉在床上。   背面有一句话:愿赌服输。   ……   这话好耳熟。   温慈眼前一黑。   记忆翻飞。   -   十几年前,F大毕业离校进入倒计时。   趣可传媒校招,群面脱颖而出,她成功入职梦寐以求的编辑部。   忙新工作,忙毕业,例假推迟了大半个月,她没留意,直到有天莫名觉得困。   验孕棒两道杠,她又惊又喜。   第一时间告诉裴遥,他却表示不想要。   不想就是不能,她既生气又无奈,高门大户规矩多,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后来,裴遥带她回高山流水。   “爸,妈,这是我女朋友。”   “叔叔阿姨好。”温慈笑得腼腆。   裴家在凤城一向低调,去之前她仔细打听过,医学教授配京剧表演艺术家,这种组合的高知家庭,喜欢什么她紧急恶补。   妆容穿着,说话语气,甚至连一颦一笑,她都仔细研究了。   甚至咬牙买了条CHANEL经典小黑裙。   ……   那天,裴遥预备和父母摊牌。   他和裴教授夫妇在书房,她坐在客厅忐忑不安,本以为会面对一场疾风暴雨,谁知竟是虚惊一场。   临走前,谢挽秋微笑看她,“你是老大第一个带回家的姑娘。”   ……   再后来,毕业收拾行李那天,烈日灼灼,她在学校门口等裴遥。   谢挽秋从一辆黄牌迈巴赫上下来,“小温,我们谈一谈。”   她没有把箱子交给司机,而是一面推着,邀请谢挽秋去不远的咖啡馆。   老艺术家气质绝佳,一身上久楷高定旗袍优雅,走在她身侧,周围投射的惊奇目光,温慈前所未有的满足。   相对而坐。   谢挽秋开门见山,“你想好要嫁给裴遥了吗?”   “是的。”不等话音落地,温慈抢答。   “他爱的是你,还是他记忆里那个微笑?”谢挽秋双手叠放膝头,笑容平静。   温慈一惊,“我听不懂。”   “你懂不懂不用告诉我。”   “……”   “如果你认定他就是你想嫁的人,作为母亲,我可以成全你们。”   终于等到婆婆松口了。   温慈眼底灼热,嘴角抿成一条线,拼命遏制内心狂喜,指尖微微发烫。   谢挽秋淡淡一笑,话锋一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她没有说下去。   “……”   温慈身形一晃,手不自觉握紧咖啡杯。   她咽下口水,抬起下颌,直视谢挽秋,“阿姨,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万一。”   “孩子,你凭什么敢这么肯定?”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毛姆在《刀锋》里写道,人生如果不想随波逐流,就等于是场豪赌。   温慈只记得前面,却忘了后半句。   “如果你一定要赌,就得愿赌服输。”谢挽秋起身,放下张一百块离开。   “只要你不说!”温慈对着她背影重复。   ……   两个月后。   凤城最美的九月,金桂飘香。   国宴丈八沟,席开一百桌,裴家大宴宾客,高调宣布老大娶亲。   那年,凤城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常二中国家级特级教师二胎致死。   那年,林眠高考。   她发挥失常,压线补录进凤城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专业。   也在那年,趣可杂志社浴火新生,完成转企改制,趣可传媒集团挂牌成立。   ……   婚宴上,谢挽秋郑重交给她一盒珠宝,Harry Winston永恒之星。   项链流光溢彩,有9颗主钻,共重70克拉,GIA鉴定Type IIa型钻石,达到D色和内部无暇。   钻石,象征爱情恒久,坚不可摧。   ……   新婚当夜。   温慈伏在裴遥胸口,一下下浅啜,撩拨起烈焰滚滚,动情拥吻。   因为怀孕,裴遥克制而温柔。   温慈嘤咛一声,摁住他手,“不要,用……”她摸上他嘴角。   他吻过她,唯独没有突破那道防线。   今晚,是新婚夜。   裴遥意会,勾唇点她鼻尖,宠溺道:“好……”   她宛如一池春水。   等他沉沉睡去,她拿起手机下楼,拉黑孟棠,换掉手机号码。   切断所有和过去的联系。   从今以后。   她不再是孟棠跟前的马仔,她是凤城裴家的儿媳。   豪赌一场,换他眼底赤热目光。   温慈望向窗外,今晚,天空是暗红色。   -   等她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她视线所及,照片和牛皮纸信封,还好好躺在手边,无人来过。   房间空空荡荡,屋顶柔和的粉白,却让她触目惊心。   愿赌服输。   脑中惊雷起,她心里一紧,想起当年被忽略的后半句。   《刀锋》里说,人生如果不想随波逐流,就等于是场豪赌,失败的人不胜枚举,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不。   她绝不会输。   -   温慈小腹涨疼,身下汩汩不止,她挪进洗手间稍作调整。   衣柜有外套,没条件化妆,她戴着口罩,低头看一眼留置针,带上门离开。   ……   玫瑰园别墅。   她屏息贴上指纹锁,咔嗒,门开了。   还好。   裴遥没有换密码。   房间黑黢黢的,她摸索开灯,用女主人的眼光逡巡周围。   一切如常。   她虚悬的心逐渐放下。   等等。   茶几上有一张名片。   温慈头重脚轻。   靳铨,默乐法务总监柴乐的师兄,婚姻家庭领域未逢敌手。   手机,照片,名片……他步步算计。   “裴遥!你好狠的心!”温慈跌坐沙发,抬眼死盯监控。   突然。   她手机响。 第256章 别摸了   电话响声突兀,温慈不由双臂抱紧。   裴遥不在家,为何房间显得无比空旷,以往他在时,也不过窝在书房追剧。   有他没他,过去总觉得无所谓。   怎么现在少一个人,她还会莫名害怕。   ……   陌生号码锲而不舍。   她滑开接听,顺手按下外放。   “你好,温女士,这么晚打扰你,我是靳铨,裴先生的代理律师。”   “……”   温慈太阳穴突跳。   靳铨,金泉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凤城上流圈子大名鼎鼎。   打婚姻家事没有败绩,成功处理过多宗财产标的额巨大、冲突剧烈的复杂案件。   最擅长离婚诉讼,财产分割,重点是——和裴家关系很近。   裴遥想干什么!   ……   “温女士,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想跟你初步沟通一下,我长话短说。”   “裴先生希望尽快离婚,我呢草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你加我,我好发给你。”   “……”   温慈双手死抵太阳穴,完全听不进去。   “我不会离婚!你别做梦了!”   她狂吼:“我流产到现在48小时,他连看都不看,问也不问,他还是人嘛!”   “告诉他!别忘了!始作俑者是他!让我再也生不了的人是他啊!”   裴遥一定就在跟前。   她故意刺激他。   只要能逼他见面,她有自信一定能扭转乾坤。   靳铨保持专业上的绝对冷静。   “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至于裴先生,他表示不想见你。”   “是这样的,协议你尽快看,温女士,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裴先生进行过资产隔离,所以,咱们操作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靳铨语气上扬。   温慈一怔。   她没时间细想。   “你什么意思!我要见我老公!我知道他在!现在!他还是我老公!”   “温女士,请你控制情绪,我当事人的确不想见你,我要说的就这样,晚安。”   ……   再没有多余客套话,收线。   资产隔离。   温慈一阵恍惚,猛然回过劲来,怪不得谢挽秋当初没再刁难她。   原来,裴家早就把她底摸得一清二楚。   她嘴角苦涩,眼角飙泪。   高门大户,果然防不胜防。   ……   不过,她也不是软柿子。   想离婚,没那么容易。   温慈抹掉眼泪,起身去书房翻找平板,还是那张翻拍照片,国槐树下。   她终于有机会细细琢磨。   到底谁拍的。   -   春节假期很快结束。   林眠度日如年。   从初五晚上温慈出事,一直到今天,她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   说唇亡齿寒,休戚与共都不够准确。   裴遥对温慈态度急转直下,数十年夫妻,竟连见一面也嫌多。   她终于明白谢逍说的,大哥外热内冷,她太不了解他。   豪门光鲜亮丽,关系错综复杂。   温慈做了一个属于别人的梦。   谁能想到,谢老师一出手,直接终结游戏。   ……   入夜,南湖景观灯熄灭。   今晚谢逍很安静,生活必备品用完还没买,他自己解决一场,冲过澡不敢搂着她。   林眠无精打采,歪着头出神,手搭在他胸口,时不时用指腹划拉两下。   饱满Q弹,手感真不错。   不知算不算过分敏感,她心底惴惴不安,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佳宜美妆封面撤投,蝴蝶掀起海啸。   年前,生活版负面舆情还在发酵。   桩桩件件,事事烦扰。   突然。   谢逍马甲线紧绷,一把攥住她手,贴耳沉声道,“别摸了。”   她一时没反应,仰面呆呆看他。   正掉进谢逍深邃灼热的眼眸。   他扣住她指根,“我知道你不想要。”   她走神,“不想要什么?”   谢逍将手往下带,擦过他人鱼线,抵达前倏地收住,戏谑道,“你说呢。”   不等她回答,他翻身起来,双手撑她身侧,把她锁在怀里。   谢逍喉结滚动,“还是你改主意了。”   官宣婚讯的新闻稿还飘在默乐首页。   “……”   林眠秒懂他意思,呼吸一乱。   忙从他手臂空隙钻出去,靸鞋落荒而逃,丢下一句,“我今天睡客卧。”   -   翌日初七,收假正式上班。   谢逍驾车送林眠到公司。   新图大厦电梯,全是困倦的打工人。   坐进24层新办公室,熟悉又陌生。   境星文化总经理。   落地玻璃隔断,倒映出她模糊的轮廓,桌上一杯深烘热美式,香气馥郁。   手机振动。   林眠收回视线,摆好Kusama Yayoi画框,滑开手机。   秦北望消息进来:【毙了!你们要倒霉啦,局领导生气了!】   林眠懒得猜:【?】催他有屁快放。   她知道他口中的“局领导”是谁。   前年春天,省新闻出版局原址改扩建,临时搬去和省电台同一栋大楼办公。   【大八卦!你们等着被约谈吧!】   约谈。   不知道是诫勉还是问责。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大开间里,行政助理小王找执行主编,“关乐乐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有人说着,望向斜后方把头的工位,“帅哥,你舍友呢?”   其余人跟着笑。   趣可创刊前所未有,员工宿舍男女混搭,简直是单身处对象的沃野。   八卦从年前火到年后,不管谁听了,都要啧啧两声,以充分表达复杂情感。   “个么脑子瓦塔啦!”彭姗姗头也不抬,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通敲。   周围人毫不掩饰地起哄。   彭姗姗站起身,两手撑着桌面,“可以怀疑我能力,不能质疑我审美!”   懂得都懂。   又一阵哄堂大笑。   -   凤城地方邪。   笑声未落,关乐乐拉门进来,“找我干什么?”   放下电脑前,她谨慎环视一圈。   “出版局新闻报刊处通知开会,总编病假,原则上,该轮主编去。”   小王将会议传真搁桌上。   又不是好事,她不理解关乐乐为何一脸兴奋,真没见过世面。   她抿嘴笑,补充提醒:“别迟到,也别早到。”   闻言,大开间几个编辑嗅到古怪,相互对视,欲言又止。   方娜横屏打游戏,讳莫如深撇撇嘴。   她一向不喜欢关乐乐,此时,预备冷眼旁观,坐等看笑话。   ……   关乐乐来趣可半年,别说去省新闻出版局,就是去妇联汇报工作,她也没机会。   这回一听要代表总编辑去开会,激动溢于言表,腰杆一秒硬挺。   她摁下座机免提,“罗主任,我今天下午要去出版局开会,你给我安排辆车。”   “……”   电话里,罗会林爽快应下。   然而没过一分钟,凤城总部群聊,罗会林@关乐乐:走OA用车。   大开间机械键盘声四起。   ……   透过百叶窗,林眠全程观看。   新人新貌,她瞧着眼生,叫不上名字。   生活版现有编辑团队中,80%是新来的,平均年龄不到24岁。   还不如《Cute》创刊时间长。   难怪摸不准杂志调性。   听罗会林说,经历去年主编调岗交接,不少老编辑年底拿完奖金,就提了离职。   有人投奔MCN机构,有人转行做教培,还有人干脆创业搞自媒体。   纸媒日薄西山,可人总要活着。   认知和性格决定了选择,无数个选择叠加,成为命运。   ……   -   新年新任务。   张延亭只交给她一个空壳,境星从内到外,需要她自己搭建。   她拉了个时间表,当前首要任务有二。   其一是招人,团队得尽快搭建;其二是理顺业务部署,总经理和总监使命不同。   ……   早上走进办公室,林眠脑子一直连轴转。   奇怪地是,今天总走神。   她总会想起秦北望说的“约谈”。   以前她去新闻出版局频繁,无论什么事,时间都不长。   这次直到快下班,始终不见关乐乐回来,也没传回消息。   有秦北望吹哨在先,林眠难免多想。   抬头看表,还有不到半小时,她干脆发消息打听:【还听见什么了?】   【请哥吃饭。】秦北望不矫情。   林眠也爽快:【你挑地方。】   不一会。   秦北望换了语音,喋喋不休。   “啧啧,意外啊!平时死活约不出来,今天转性啦,别又是有求于哥吧……”   他聒噪说:“现如今你守着那货,还有什么事儿要求人,我可真好奇嘿!”   过去社畜当久了,看人脸色行事,林眠不习惯发语音。   她还是敲字:【废什么话!】   “哥来接你!等着!”   ……   半小时后。   秦北望开着跑车轰鸣而来。   新图大厦楼下,荧光黄无比骚情,还配了蛇蝎绿卡钳,逆天色调,林眠一眼认出。   实在没眼看。   正值下班高峰期,众人纷纷侧目。   “那货呢?”   “有应酬。”   “走,晚上哥带你嗨皮。”   “……” 第257章 说来话长   林眠坐上车,扣好安全带,“吃什么?”   “吃烤肉去吧,老张家,年前昆仑上了大瓶饮料,哥顺带做个市调。”   秦北望目不斜视,下班高峰期,导航深红一片。   去年夏天,昆仑饮料受竞品夹击,不得已两次调整市场价格,引得凤城骂声不断。   原计划今年夏天上市的550ml超大升饮料,春节仓促投放,市场反应不如预期。   去年底,秦北望陆续接管昆仑,逐渐感受到肩上重担,放荡不羁也收敛几分。   林眠对吃不挑剔,听他说做市调,满口应下。   ……   开出CBD,跑车朝公路局开。   前头有辆车太肉,车距拉得特开,秦北望拨动换挡拨片,偏头问,“你家那货呢?”   “有应酬。”   “那敢情好,哥哥今晚带你嗨皮。”   借变道,他又趁机瞄她一眼。   从她去上海回来,谢逍像看眼珠子一样守着她,防他跟防贼一样。   至于嘛!   “什么时候办婚礼?哥给你攒份子钱。”   “等工作走上正轨再说。”   秦北望一脚急刹,“开玩笑!你嫁的是裴家,不是江寒那个二逼。”   言外之意是不趁热打铁,还要什么工作,你可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   林眠翻起眼皮剜一眼,懒得理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右手下伸调整座椅靠背。   ……   凤城二环车流滚滚,霓虹旖旎。   突然。   座椅门边,她摸到一个东西。   口红。   凑近低闻,熟悉的Coco CHANEL味道,她拿在手里看他,“谈女朋友了?”   “没有啊。”秦北望摸不着头脑。   “哥你还不了解,咋地,关心哥的幸福,想给哥介绍个妹子?”   等红灯间隙,林眠把口红在他眼前一晃,借屏幕光细看了底壳文字。   Chanel Rouge Allure Velvet。   按压黑管,香奈儿所有口红中,设计最具质感的一支。   “62号Libre,这个色,不是你之前妹子们喜欢的颜色。”   秦北望瞄一眼,“是嘛,我不懂。”   “……”   林眠觉得她暗示够明显了。   变灯。   “不知道谁掉车上的,一个口红而已,你现在这么紧张了?”   他憋笑调侃,“没看出来啊,你查车一把好手啊,咋地,那货车上也见过?”   “秦北望!”林眠警告吼他,“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哥这是忠言逆耳,男人最了解男人,像那货那种极品,一个眼神,多少女人投怀送抱,别说女人,哥都想上。”   “你恶不恶心。”   “哥哪里恶心!你不知道,圈里都传遍了,说你家老大婚内出轨,害她媳妇流产,嫌人家生不出就离婚,作孽不作孽。”   林眠拉着安全带正对他,“没这回事!裴家的家教,你没记性是吧!”   秦北望一噎。   确实,裴家家教森严,俩儿子母单,哪有他万花丛中不沾身的洒脱。   再说裴叔两口子都是高知,当初为谢逍不学好能吊起来打,想来,应该是某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行,我知道了。”秦北望应一声。   -   跑车低吼开进地库。   林眠下车,兀自走在前头。   街口不远就是老张家摊位,支起三个大防雨棚,还有几个立式户外取暖器。   台阶上,银色烤肉炉热浪滚滚,干辣子香气夹杂烤肉香扑面而来。   林眠就近坐在门口,秦北望扬手叫来一件啤酒。   “昆仑大瓶的,来一个。”   “没大的,只有小的,大瓶不挣钱。”   “……”   林眠抬颔看他,秦北望无奈舔了舔嘴唇,苦涩一笑。   ……   烤肉摊生意红火,他俩又是老食客,来老张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一把肥瘦,一把烤筋,一个烤干饼,一碗秘制过桥米线,一盘涮牛肚豆皮双拼。   多年来恒久不变的老几样。   捏着烤肉签子,林眠连连摇头,“好吃,还得是这一口,吃不着还总惦记。”   秦北望喝啤酒笑。   谢总去的地方非富即贵。   想吃个锅包肉,凤城遍地东北菜馆,人家请的主厨是国家级辽菜非遗传承人。   她挺感慨,一口气闷掉整杯啤酒。   “哎哎哎!喝那么猛干嘛!”秦北望举着酒瓶拦她,“哥陪一口。”   ……   上客高峰期,人声鼎沸。   老张家儿媳手端烤肉盘来回穿梭。   碰杯。   秦北望欲言又止,“哥就是提醒你,豪门儿媳不容易,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秦北望!你盼我点好!”林眠吼他。   他一笑,低声嘟囔,“当初要跟哥凑合,就没这闲心了。”   “嘟囔什么呢!”她戳他肩膀头。   “没啥。”他咧嘴自嘲笑笑。   ……   摊桌油腻,一人两瓶白啤下肚。   秦北望撩开防雨帘,忽地一阵冷风吹进来,他摇晃着塑料杯,打了个酒嗝。   “你啊,可真是从雷区出来了。”   “你不知道,早上报刊处王处那脸黑的,锅底似的,抓紧整改去吧。”   “……”   酒精上头,林眠有点木。   秦北望大概讲述了事情始末。   春节还没收假,初六下午,省新闻出版局接到署里电话,指名期刊审读工作不到位,舆情分析不尽责,提出严正警告。   层层筛查。   最后发现居然是《Cute》生活版引发负面舆情,读者投诉信直通总署。   和趣可上级主管单位一通气,紧急开会,勒令叫停出版,全面整改。   老牌杂志晚节不保,牵一发动全身。   “谁的锅谁背,你看看,及时抽身多重要,是吧。”秦北望舌头有点大。   林眠没搭腔,垂眸抿掉杯底啤酒。   ……   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沉默,各自倒酒无声咽下。   眼前像漫无目的的漂流,夜色渐浓,话渐少,时间堆叠交错,迎来轰然一声巨响。   又一瓶白啤见底。   “哦对,再说个八卦,你们的校对主任,巨严格那个,来省台了。”   “……”   原来,赵晓宁离职了。   林眠眼眶莫名酸涩。   《Cute》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轮。   有人狼狈上岸,各奔东西,不走的人,将随时被时代巨浪淹没。   命运的洪流,无法阻挡。   每个人,都是被时代裹挟的一粒尘埃。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用力擦眼角,扬手高喊:“老板!再来点肥瘦!”   -   等林眠醒来,身边早没有秦北望。   扶额环视四周,一切模糊而不真实,她嗓子干痒,用力咳了几下。   “醒了,”谢逍半跪撑她坐起,杯子递到嘴边,“蜂蜜水,喝完洗了再睡。”   他面无表情,声线平静,听不出情绪。   林眠舌头发苦,一仰脖喝净。   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半晌,迷离看着他,“我……怎么回来的?”   谢逍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说来话长。” 第258章 你听我说   谢逍修长的手指夹着玻璃杯,居高临下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林眠习惯性躲开视线。   说来话长。   代驾开到W酒店,彭姗姗大堂偶遇,正见到秦北望搀着她,孩子眼尖发现林眠。   还以为有情况,一边慌忙给谢逍打电话,另一边照脸上先给了秦北望一拳。   “……”   彭姗姗真是个好孩子。   谢逍直身站在床边,“没事别喝多。”   他应酬没散,一听彭姗姗语无伦次,好气又好笑,饭局上客户还以为逍总心情不好,脸色大变,万分赔小心。   阿亮赶去W酒店时,秦北望左脸敷着冰袋直骂娘,彭姗姗门神一般挡在林眠身前。   等他结束回家,林眠早睡着了。   ……   “……”她心虚,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洗澡。”谢逍伸手拽她。   她浑身没劲,任他拉着,眼巴巴瞧他。   谢逍长舒一口气,双臂运力打横抱她往浴室去,“……我帮你洗。”   ……   半夜。   酒劲过去,林眠彻底清醒。   后知后觉回味起他表情,眉心一抹化不开的阴翳,莫名感觉理亏。   身旁,谢逍平躺,呼吸均匀。   她翻个身,故意将手腕搭在他腕上。   他挪走。   她又追着搭上去。   反复两次。   突然,谢逍翻腾跃起,欺身将她压在身下,呼吸凌乱,目光克制而收紧,直视她。   “……”   林眠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下意识逃避与他对视。   他盯她几秒。   “睡觉。”   谢逍低头吻她额头,胳膊顺势搂住她,侧身躺下,紧贴她后背。   林眠摸着他小臂,喃喃道:“睡不着。”   他没说话,拨开她发尾,头埋深些。   “秦北望说出版局要整改杂志,正式文件还没下来,不知道会怎么改。”   谈整改太敏感,无异自撞南墙。   趣可创刊三十年,有校对主任赵晓宁的严苛保驾护航,从没突破过审读红线。   大厦将颓,谁人能力挽狂澜。   “林眠。”他低低唤她。   她听出他有话要说,翻身面对他,头埋在他胸口。   谢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画个圈,“转过去。”   她照做。   他将她搂紧,“你听我说。”   “嗯。”   “面对任何事,都不要把自己放在下位,更不要把自己当成承受者,不要被动接受事情发生。”   “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必须学会换个角度考虑问题。”   “走心不留余力,拔刀不留余地。”   “上位者做事,不看行为,而看动机,不要被眼前的条件所局限,整改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还有,不要事无巨细,想想你有几个脑子……”   谢逍贴紧她后颈喘息,声线渐低。   她耳后酥痒,拧身抵住他下颌。   他在教她。   她懂他的用心良苦,试图用平等的来自横向关系的“鼓励”让她明白。   人就是很矛盾,做不到隔岸观火,更做不到无动于衷。   《Cute》有她十年青春。   新歌载不动旧情,怯懦换不来同情。   记忆中的那些黄金时代,也是《Cute》的黄金时代。   -   第二天上班,林眠早早去19层给罗会林提交资料,重新签合同。   对面党群办隔间,朱芳华唉声叹气。   林眠和罗会林对望一眼,顷刻完成信息交换,心照不宣。   昨天,出版局叫总编辑开会,同样,省妇联也点了朱芳华汇报工作。   新年开局迎头暴击,搁谁都受不了。   ……   不一会,正门地簧锁响,关乐乐身影一晃,敲响党群办的门。   “小姨。”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朱芳华放下保温杯,起身带上门,顺手拉下百叶窗。   不光彩的事,没必要人人都知道。   关乐乐眼皮突跳。   她故意叫小姨,提醒朱芳华手下留情。   昨天出版局审读意见分析,不止有《Cute》,还有好几家杂志。   点名批评趣可,摆明树大招风,杀鸡儆猴,有什么了不起的。   朱芳华见她一副不思悔改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一手抚着心口,另一手拍的台面直摇晃。   “你说你办的什么事!”   “好好一本杂志,你按从前调性多好!搞什么特立独行,搞什么推陈出新!”   “你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什么流量什么王者,求稳,求稳,你不懂吗!!”   朱芳华搞了一辈子党建工作,政治智慧高,远比底下小年轻有格局,懂领导心思。   趣可,创刊三十年的老牌期刊。   又不是创业公司,完全不需要冒险,更不需要流量加持。   现阶段只要稳定,稳定发展。   她了解张延亭的部署,主业杂志求稳,副业适当突破,这样无论将来怎样变动,都不会伤及根本。   只可惜,这种觉悟不是人人都有。   “内容创新,不能牺牲主流媒体的公信力!”   昨天开会,上级主管领导旁敲侧击,明显在点趣可本末倒置。   这就是定调。   ……   “朱老师,有争议才有声量,互联网的游戏规则,您不懂……”关乐乐反驳。   “……”   朱芳华心口疼,指着她哆嗦,“你,你先写检讨,审读意见我发你邮箱,好好研究,深刻检查!”   年轻人少不经事,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是我……”   “你说呢!”朱芳华气得差点心梗。   关乐乐不以为意瘪了瘪嘴,嘟囔一句,出门时瞥见林眠,白了一眼径直上楼。   ……   朱芳华怄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回在小隔间踱步,坐卧不宁。   前有朱梦华卷包会,后有关乐乐瞎胆大。   平安落地果然是门技术活。   想顺利熬到退休,可真不容易。   -   《Cute》整改余波未平。   朱芳华隔三差五被叫去开会,回来又组织编辑部开会,紧一紧思想政治弦。   年轻编辑们怨声载道,任凭朱芳华讲的口干舌燥,底下无动于衷,该刷手机刷手机,该聊天聊天。   “带着镣铐跳舞”,编辑们嬉皮笑脸。   -   转眼,到元宵节这天。   趣可的人文关怀,照例放假半天。   明明还没到下班时间,编辑们已无心工作,聊天吹水不亦乐乎。   林眠在电脑前忙碌。   手机振动,苏西消息进来。   【出事了!快看直播!老友直播间!】 第259章 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婚姻!   苏西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眠切出聊天,打开洪量App,关注列表显示“老友”直播中。   当初,趣可首次尝试“CuteLive”直播间,小有热度后,同行期刊纷纷试水。   美其名曰群芳争妍,百花齐放。   点进去,苏南宁正对镜头侃侃而谈。   眼前一黑。   “……我们不断向下扎根,持久涵养‘老友’品牌力,弘扬主旋律,持续以有担当、有温度、有道德的价值观输出……”   “既然是融合创新,作为老牌生活情感服务类期刊,‘老友’责无旁贷,当然要贯彻全国妇联‘婚恋服务进万家’行动……”   “旨在帮助适龄青年解决婚恋方面的急难愁盼,我们拥有多年情感洞察与思考,推动新型婚育文化,相得益彰……”   “……”   林眠指尖发麻。   苏南宁是疯了吧!   ……   她把手机丢一边,靠在老板椅对面的沙发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友》抢先在洪量开直播发布会。   高端相亲业务,所有内容,甚至新闻稿的措辞,和趣可的思路如出一辙。   哪里会这么凑巧。   她心跳被放大无数倍,苏南宁的声音在脑中徘徊。   手机振动。   苏西又发来一条:【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知道???】   受林眠工作习惯影响,她也定期观察竞品,今天意外发现《老友》直播发布会。   她并不清楚新业务,但曾听林眠提起,趣可九十年代辉煌,正是“相亲交友”。   新闻人高度敏感,“抢先”意味着什么,她相信林眠比她还要明白。   苏西提醒她:【我不信凑巧!你好好查查吧!】   ……   沙发上,林眠手机振动不断,犹如过年团拜,单独@她的消息不断弹出。   群里炸了。   期刊主编群,有人干脆直发了《老友》直播截图,问她是怎么回事。   【@林眠,你们和“老友”联动了?】   【老苏不地道啊,悄咪咪就把事情办了,@老苏,@林眠】   【该说不说,老苏总的发言很漂亮嘛,谁写的逐字稿,应该加工资!】   还是有人胆大:【@老苏,老友和趣可真相杀相爱,新业务撞车,解释一下呗。】   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恶意竞争哦,@林眠快告他!我们给你作证】   你一言我一语,不大一会消息突破99+   上回这么热闹还是直播打赏。   ……   这时,大开间爆发一阵惊呼。   想也知道什么情况。   “‘老友’新八卦是什么意思,我来得晚,谁给讲讲。”   “方娜姐,编辑部属你资历深,给我们科普一下呗,趣可和老友有啥爱恨纠葛?”   “哎,我听说去年新媒体座谈会,老友那个苏总,直接挖林总呢!”   “还有这种事?”   “别是她故意泄露好跑路吧……”   “……”   编辑们捧着手机面面相觑,所有人视线不约而同望过来。   境星总经理室。   透过玻璃隔断,林眠清晰看到,那些灼热燃烧的八卦欲望。   彭姗姗拍案而起,怒怼:“你们有没有脑子!损人不利己的事谁做得出来!”   “不好说哦……你太单纯……”   “你不知道吧,在趣可,只表达不表态,让子弹飞一会……”   “册那!个么有毛病哦!不聊八卦会死哦!”彭姗姗摔杯子。   “哦对哦,我们都快忘了,你是这个业务的,心疼你一秒。”   “……”   趣可新业务被抢先,编辑们生气归生气,却无动于衷。   怀揣看热闹的心,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板子没有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大家紧张,仅仅因为对趣可来说,哪怕业务将来再出彩,难免被诟病拾人牙慧。   ……   正说着,外头弹簧门响,高跟鞋声清晰传入耳中。   脚步越来越近。   众人闻声回头,俱是一惊,纷纷起身目视,好整以暇地打招呼:“温总……”   总编请病假月余,今天居然出现。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果然事情闹大了,连病中的总编都惊动了。   惊疑不定中,不少人视线朝林眠办公室瞄去。   温慈低头看腕表,抬眼扫视一圈,温婉笑道:“都下班吧,元宵节快乐。”   闻言,所有人如临大赦,火速撤退。   有人好奇心起,故意走得慢,竟觑见温慈敲林眠办公室门。   天爷呀。   这是什么鬼热闹。   偷拍几张,反手传进群里,又是一波话题。   -   “我们谈一谈。”温慈敲门。   林眠抬颔,眼神示意她,“坐。”   温慈逡看周遭,坐在对面沙发上,哂笑,“到底不一样了。”   “你想说什么?”林眠双手交叉,倚在老板椅中,仰头望了监控一眼。   “有一本影集,是你给裴遥看的。”   温慈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是你!”   “什么影集?”林眠起手套路依旧。   听话中之意,影集是个导火索,她想起谢挽秋没明说的话。   愿赌服输。   好家伙。   大哥当年难道是认错了人。   难怪婆婆说凭借一个笑脸太儿戏。   林眠恍然大悟。   ……   见她不说话,温慈持续输出。   “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婚姻!”   “我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裴家那么简单吗!”   “你以为老二死心塌地对你,你就能安枕无忧了?你太天真了!   ”林眠!我劝你不要得意忘形!”   “……”   林眠勾起唇角,“我好不好,不用你管,你好不好,我也不想知道!”   “上班时间,如果温总没什么事,我要忙了,请——”她抬手送客。   “……”   温慈两步冲过来,双手撑台面上,用力一拍桌面。   啪嗒。   震得南瓜画框翻倒。   “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意的!我们走着瞧!!!”   说完,温慈夺门而出。   ……   门锁震天响。   仿若失婚女人的最后挣扎。   信息塞满大脑。   忽地,林眠心念一动。   忙翻出苏南宁的直播截图,醍醐灌顶。   是温慈干的。   新业务汇报资料接触的人不多,她,张延亭,温慈,和关乐乐。   林芝广告会时,关乐乐做汇报的是第一稿。   卖主求荣,她没这个胆。   而且,听苏南宁的直播话术,他拿到的文件也并非定版。   到底是谁出卖了趣可,显而易见。   那么问题来了,温慈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总说的,上位者做事,不看行为,要看动机。   温慈,她吃里扒外的动机是什么。   损人不利己,搞垮自家,她是不是有病。   ……   林眠窝在椅子里思考良久。   直到谢逍打电话,问她怎么还没下班,她才想起,今天元宵节还有半天假。   回高山流水,大哥也在,他还特意买了山楂馅的元宵。   大家默契,绝口不提某人,全家倒也其乐融融。   -   传媒圈不大,相亲业务老友和趣可相争,业内同行更多地是习惯性观望。   不表态不站队,隔岸观火,偶尔拱火。   老友明里暗里持续对标《Cute》。   林眠异常淡定,该招人招人,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推进业务。   元宵过后,总编辑温慈正式销假上班,关乐乐肉眼可见又嘚瑟起来。   ……   这天中午,林眠刚眯着觉,桌上手机振动,Ada孙雅文来电。   她从不在午休打电话。   犹豫几秒,林眠滑开接听。   “姐,你还好吗?”   她以为Ada关心“老友”抢先八卦,宽慰道:“特别好,你别担心。”   “不是,姐,是另一件事。”   “怎么呢?”   “TarcyWu辞职了。” 第260章 走吧!一路顺风!   上海,内环路某个酒吧。   相同的蓝调灯影,吧台角落,苏西举着一杯Dry martini,“好久没见!”   TarcyWu碰杯,“自从你做直播,约你好难,个么好没意思。”   “现在不自由,”苏西抿一口,又笑着解释,“也自由。”   CuteLive现在一天播两场,上下午各一个半小时,比新号开播时相对轻松。   然而上下播时间固定,和杂志排期相比更精细,尤其是春节前,集团确定了KPI,过了今年“五一”就得自负盈亏。   压力一下子就来了。   “我要辞职了。”   “……”   苏西眼底惊讶只一闪而过,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她一口干掉酒。   “这么突然?”   “嗯,《NEWLOOK》请我,编辑中心内容总监,名字好听,实际还是主编。”   “你知道的,它一个外刊能起死回生,目前迫切需要一个有商业能力的主编。”   TarcyWu笑得花枝乱颤,“刚好,前任主编离任,北上嘛,我可不想当北漂。”   “你不是志不在事业嘛,怎么还有第三春?而且又是救火队员。”苏西跟着笑。   又。   这就很耐人寻味。   《DressM》首位华人女主编,一炮而红,和杂志相互成就,她一跃成为时尚传媒圈公认的“女魔头”,算第一春。   第二春在趣可,《Cute》时尚版因她的加盟强力升咖,时尚资源与日俱增。   有TarcyWu坐镇,圈里圈外很给面子。   原以为她会一直留在趣可。   趣可传媒四舍五入也算裴家产业。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TarcyWu白她一眼,忽然换了小女人神色,娇羞妩媚,“三哥在北京。”   言下之意是要北上追爱。   “我总不能让他来回跑,个么太辛苦,不如我过去首都,一举两得。”   “……”   闻言,苏西摇摇头。   恋爱中的女人,往往只有一根筋。   还是单身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   TarcyWu收起笑意,正色问:“你去吗?我可以带你走,title可能给不了很高,副总监或者编辑主任。”   苏西没立刻回答,扬手又叫一杯Dry martini,等搁在面前,她一饮而尽。   一口滑进喉咙,口腔刹那满溢Vermouth和Gin的草本香气。   苏西咂嘴,“我就不去了。”   她看着TarcyWu,“我不喜欢北京,我还是喜欢上海,阿拉桑海宁。”   “上海好在哪里?”   “自由,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百年沉淀的文化恰到好处,没有上千年那么沉重,也没有新崛起那么苍白。”   “再说,我做直播也蛮好,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媒体。”   “殊途同归吧,我还蛮喜欢的。”   苏西很真诚。   TarcyWu伸手握住她。   “恭喜你!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两人相视一笑。   生活的主线,人生的课题,终其一生都在寻找。   不是不想要什么,而是保持内心稳定,找到自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   夜色渐浓。   三杯Dry martini,苏西今晚异常清醒。   “吴友之,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面对突然发问,TarcyWu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在说谁。   她蹙眉沉思,足足十几秒,苦涩摇头,“Sorry dear,我都不记得我了。”   “看吧,这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失去自我,哈哈哈哈……”苏西眼角飙泪。   ……   时间差不多,埋单离开。   酒吧门口,两人方向不同,招手告别。   刚走出几米,身后苏西喊她。   TarcyWu转身,原地站定,风吹起她大衣下摆,她扬手示意。   “吴友之,我叫赵百合!你记住啊!”   TarcyWu怔住。   苏西笑出眼泪,朝她摆摆手,“走吧!一路顺风!”   我们的故事只能说到这里了。   人生不断离别,只有日子,会陪你抵达终点。   -   一轮红日跃上天际。   凤城,飞机落地。   趣可规矩,从提离职到正式解约,至少一个星期。   其中包括既定流程——离任谈话。   罗会林和TarcyWu约在下午四点半,19层人少,方便说话。   当年,整建制接收吴友之团队就是罗会林执行,物是人非,罗会林倒先红了眼眶。   ……   从办公室出来,快下班时间,TarcyWu没往上走,径直摁下电梯。   那上头有谁,心知肚明。   恶心。   坐在新图大厦一楼大堂,TarcyWu舒口气,离职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她给林眠发消息:【我来凤城了,在楼下大堂,晚上吃个饭?】   不一会,她收到林眠回复,言简意赅:【鼎悦,S9,报谢逍。】   看着屏幕,TarcyWu撑着下颌直笑。   -   下班前,林眠和谢逍各自汇报动向。   春节过后,两人突然忙碌起来,上班半个月,共进晚餐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三天。   林眠给谢逍发消息:【我晚上请Tarcy吃饭,在鼎悦,她应该是来办手续。】   前几天睡前,她和他分享过社里动态,其中就包括TarcyWu离职。   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快。   谢逍:【完事我接你。】   刚发出去,她又进来一条:【报你的名字记账。】   谢逍:【你们吃,我有时间就来。】   三叔的面子必须要给。   放下手机,他忽然想到和林眠刚领证时,有一天送她去部门团建。   他说,鼎悦我有卡,报我名字记账。   她指着马路对面的茶餐厅,戏谑着说,我去那儿。   终于。   她终于学会“报我名字记账”了。   谢逍嘴角含春,微抿下唇,指间的签字笔漫不经心转了个笔花儿。   -   鼎悦豪包。   TarcyWu看着她,直截了当:“听说了吧。”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   “去找真爱?”林眠一语中的。   TarcyWu不置可否,收起玩味,直言道:“《Cute》这条船要沉了,该早做准备,你也要尽快和杂志切割。”   林眠:“……”   “别想别管,心硬一点,不管将来遭遇什么,不要回头,向前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眠放下筷子注视她。   TarcyWu喝水,“我只是有一点经验。”   一点停刊前风吹草动的经验。   “时尚版团队怎么办?”她忍不住问。   “册那!我刚说过,别管,这是总编操心的!你什么时候能首先为自己想想。”   TarcyWu恨铁不成钢,放下水杯。   “……”   林眠还在想“吹哨人”的事,没搭腔。   “听三哥说,老大要离婚?虽然不清楚原委,不过,离婚嘛,痛快点,感情要不得拖泥带水!”   “嗯,大哥心里有数,安排了律师。”   哪怕是最好的婚姻家事律师,估计温慈也不会轻易让人如愿。   她看着TarcyWu,扯出个笑,没有多讲,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林眠忽然发现,豪门和办公室工作有异曲同工之处,首要第一条,管住嘴。   ……   照单点了五六道本帮菜,每一道都是鼎悦招牌,两人却都没有胃口。   TarcyWu相当自律,践行过午不食。   林眠近来忙工作,食欲差,也不觉得饿,晚饭自然没好好吃。   看出她情绪不高涨,TarcyWu戳她,“小眠眠,以后我不在,你要好好的。”   又是好好的。   林眠想哭。   这时,包厢门响。   谢逍推门进来。 第261章 你第一次会害怕吗?   谢逍推门进来时,恰好见林眠眼含热泪,他一怔,眼风示意TarcyWu。   “册那!老二你老会卡点!与我无关好伐啦……”TarcyWu连连摆手。   林眠转头看谢逍,“吃饭了吗?”   她扫一眼圆桌,几个菜没怎么动,光盘行动宣传好多年,怪浪费的。   “应酬刚完。”   谢逍顺势坐她身边,单手把着她椅背,朝TarcyWu一点颔,“吴老师好久不见。”   他疏离客气一如既往。   “老二你来埋单呀?早知道我点最贵的!”TarcyWu调侃。   “……”   “小礼物,送你的。”谢逍礼貌笑道,将一个小巧的白色纸袋递给她。   林眠视线如影随形。   包装眼熟,她曾经拆过二十个,电商整理退货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故弄玄虚。”   TarcyWu扫视两人,含笑拆开。   黑色包装盒,躺着一枚CHANEL胸针。   数字5。   内圈牛仔单宁,外圈掐花金属,金色与蓝色呼应,射灯下闪闪发亮。   经典款,24P,Sales发过朋友圈。   TarcyWu愣了几秒。   她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胸针,还是直男如谢老二这种。   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既惊又喜,“为什么送我这个?有什么讲究吗?”她伸手比了个“5”。   谢逍勾唇一笑,没直接回答,卖了个关子,挑眉看向林眠。   对视。   他眼底狡黠,她全盘接收。   “伸手。”林眠对TarcyWu道。   TarcyWu不明就里,狐疑抬起手。   “Give me five!!”林眠迎上去击掌。   “……”   “幼稚!”TarcyWu气得笑喘不上气。   好气哦!还要保持微笑!   她搭眼瞥二人,然后抽出纸巾擦眼角。   ……   林眠和谢逍对望一眼。   确认眼神,彼此眼底灼热,默契不减。   谢逍内心无比熨帖。   他想什么,她都明白,甚至他兴之所至的小心思,她也懂。   Soulmate唯有同频共振。   《小王子》里说,美好的东西都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体会。   “谢啦,老二。”TarcyWu扬了扬胸针,低头别在衣襟上。   谢逍颔首,“喜欢就好。”   他搭在椅背的手向下滑,摸上林眠细软的腰,指腹收紧,抻着劲儿揉捏两下。   林眠自然挺直背脊,左手背过去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叠,掌心微热。   那一瞬,他突然想吻她。   大庭广众,谢逍克制自己。   他喉结滚动,将林眠面前的半杯水一饮而尽,“吃好了吗,好了回家。”   “……”   TarcyWu刚巧抬头,看见这一幕,讳莫如深一笑。   想三哥了。   -   鼎悦门口,TarcyWu拒绝送她。   她一个劲儿摆手,笑得促狭,“快走快走,别在我跟前当显眼包。”   这时,路边传来一声短促鸣笛,大灯快速闪动几下。   三人回头。   彭姗姗从一辆深灰色718上下来,双手揣兜跳步到跟前,“浩南哥!晚上好!”   谢逍点颔。   林眠佯装不高兴,食指戳他羽绒服,“你怎么只看见他?”   “我难得见浩南哥嘛!”彭姗姗挠头笑。   一见TarcyWu,他笑容顷刻收紧,局促打招呼,“Tarcy老师。”   他对吴友之有阴影。   上回叫人“这位姐”被TarcyWu好一顿排揎,导致他一见她就浑身不自在。   TarcyWu抱臂哼一声,揶揄笑:“软顶Boxster,侬老有品位哦。”   “我的生日礼物,每天打车老累一刚。”   彭姗姗跳跃性思维,习惯性前言不搭后语,神奇地是,大家居然都能听明白。   ……   “最近没回宿舍?”林眠顺嘴问。   彭姗姗一脸为难,挥挥手示意不堪回首,“别提了。”   关乐乐和她老妈简直钉子户,说好三天最多一星期,半个月过去死活不想走。   她一哭,他心软。   家教让他不要和一姑娘较真,就继续住酒店。   钱不是问题,可问题是,酒店的饭它不好吃啊,他欲哭无泪。   “那是什么?”彭姗姗眼神朝下。   谢逍道:“剩菜。”   林眠怼他,“别说那么露骨,”她解释,“打包的都是没动筷子的。”   彭姗姗眼前一亮,“那我不客气了。”   “……”   接过打包袋,彭姗姗相当有眼色,转头问TarcyWu说,“这位姐,你去哪儿?”   他摇晃着车钥匙,想送她一程显而易见。   TarcyWu白他一眼,抚平大衣领口,半推半就说了个酒店地址,“你技术行不行?”   “册那!男人不能说不行!”   ……   保时捷漫入夜色。   -   谢逍驾车,林眠偏头望向窗外车流。   凤城是个旅游城市,近几年点亮工程,夜景无敌,霓虹五光十色点缀深空。   临近十点,路上依旧车海人流,光影交错,宛如昔年盛世大唐。   高楼鳞次栉比,划过眼前。   靠着头枕,林眠问他:“你怎么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学医是常事,每天面对离别。送走,或送走病人。”   谢逍一语双关。   送走。   林眠登时会意。   亲眼目睹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呼吸停止,面容苍白,瞳孔散大。   接踵而来的是内心霎时空白。   “你第一次会害怕吗?”   “会难过。”   谢逍补充,“老崔说,医生共情能力太强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共情,也要懂得消化情绪。”   他借变道瞄林眠,不动声色开解她。   《Cute》整改,吴友之辞职,她是喜聚不喜散的人,心里又多了解不开的结。   林眠若有所思点点头。   ……   谢逍打右转向,库里南驶进地库。   见她路上一声不吭,他转移她注意力,“秦北望要过生日了,那货每年生日趴搞得跟成人礼似的。”   “我和他那么熟,还从来没去过。”   “巧了!我以前也不爱去。”   谢逍驻车熄火,“这回我陪你去。”   “……”   俗话说,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她有这么富贵的发小,纯属巧合。   秦北望小时候住外婆家,和林眠外婆楼上楼下,老家属区院里孩子特别多。   每年寒暑假,大家凑在一块写作业。   秦北望总撺掇林眠回家偷答案,一来二去,关系与日俱增。   人与人之间,最舒服的关系是不用讨好。   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不担心拒绝,不害怕失去,时刻处于放松自在的状态。   她和秦北望,应该就是这样。   -   最近半个月,因为忙工作和应酬,两人作息时间严重不一致。   身心合一屈指可数。   难得同时到家,得抓紧时间写作业。   林眠先洗澡,正在主卧浴室护肤,谢逍在次卧洗好,知情识趣过来替她吹头发。   她特别喜欢谢逍帮忙。   外科大夫的手,十指修长,保养得宜,穿过发丝按摩头皮,完全不担心扯住头发。   她只管闭着眼享受。   舒服。   吹干后,他顺手挽了个低松髻,像打手术结,“不压你头发。”   “……”   谢逍俯身吻住她。   月色旖旎。   -   转眼,秦北望生日。   他出生在学雷锋纪念日,3月5日。   生日趴定在谢逍那个私人会所顶楼,A11圈子年轻人尽数出席。   西式冷餐mix炭火烤肉,只有秦北望干得出来。   浮夸地安排了无人机表演和焰火秀。   ……   后来。   林眠回忆这天,还不如不来。 第262章 知道她是谁吗?   秦北望生日当天。   快下班前,林眠收到谢逍消息,说默乐耳鼻喉临时有事,可能要晚点再去。   一听他要晚到,她想出门的心顿时没那么强烈:【不然别去了。】   还不如回家复习功课,再有不到三个月,就该演出经纪人资格考试了。   秦北望也不在乎少这一回。   等了五分钟,谢逍回复:【你定。】   他对生日趴没兴趣,礼物早安排人送去了,说去,纯属是为了陪她。   更重要的一点,局上有人脉。   介绍她认识,有助于境星后续业务,毕竟是高端相亲,主打一个优质资源差。   当然,一切最终以她的意愿为转移。   尊重并信任,才是一段关系永久保鲜的不二法门。   见消息惜字如金,林眠知道他在忙,摁灭手机打算下楼再说。   ……   电梯里,彭姗姗凑过来,摇晃手机屏幕,“林总,你也去的哦,我送你。”   一张眼熟的生日趴邀请卡,设计宛如鬼画符,一看就是秦北望杰作。   “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林眠惊讶。   彭姗姗不好意思,“不打不相识。”   林眠:“……”   际遇真奇妙。   她想起那天吃烤肉断片。   秦北望和她一样,等闲不喜欢去别人家,他应该是打算到酒店再打电话给谢逍,结果碰巧遇见彭姗姗,误打误撞误会咗。   彭姗姗98后,贪新鲜爱玩,没见过凤城富二代圈子聚会,好奇非要一探究竟。   他还自问自答,“小秦总的面子,给不给,给!”   林眠拗不过,通知谢逍:【我先去。】   言下之意是你先忙正事,到时再汇合。   果然,谢逍懂她:【好。】   -   到达私人会所,还在楼下,仰头望见顶楼栏杆上飘荡的金色气球。   林眠只有两个字:浮夸。   电梯直达顶楼,轿厢门开,又是一阵视觉暴击。   彭姗姗惊讶得合不拢嘴,一个箭步窜出电梯,绕着走一圈,“册那!什么鬼!”   不知道谁拉了个正方形的横幅,两米乘两米见方,红底金字硕大一个“寿”。   “……”   就很难评。   确实像秦北望的脑回路。   ……   顶楼不小,自助冷餐台和烤肉炉各占一边,木炭烟熏火燎,空气中弥漫着烤肉香,香气四溢。   彭姗姗自来熟,如鱼得水,嘴里叼着烟,很快和那帮年轻人打成一片。   总要先跟主人家打招呼,林眠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没见到秦北望。   刚收回视线,身后有人叫她,“林眠。”   她回头。   肖海姿态散漫双手插兜,偶遇的欣喜溢于言表。   上回来凤城是和默乐签约,意外得知她父亲骤然病逝,他没好意思再打扰她。   秦北望生日趴,他也收到邀请卡,工作安排没错开,本不打算来的。   碰巧,瀚海车企有个业务招待在二楼,顺便上来点个卯,居然巧遇林眠。   他更坚信人跟人之间,关系是流动的。   ……   肖海一甩刘海,眉峰轻动,“好久没见了吧,你还好吗?”   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海。   “肖总风采依旧。”林眠避重就轻。   肖海看一眼远处玩闹正欢的彭姗姗,递给她一杯香槟,“年轻人真热闹。”   昆仑饮料小秦总过生日,多少人上赶着献殷勤。   今晚秦北望请了不少朋友,很多脸生的面孔,他不混凤城圈子,基本叫不上名字。   没看到寿星,闲得无聊,差点要走了。   “谁的脑洞!把饮料装香槟杯里……”   带着清甜二氧化碳气泡的橘色饮料,一看就是昆仑汽水。   就服秦北望。   “……”   肖海碰杯,无声笑了笑。   默乐资本官宣总裁婚讯,他看到了。   于他而言,总算尘埃落定。   其实,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做Evelyn,他也说不清。   他甚至搞不清,到底是怀念青春,还是缅怀当年不留退路的自己。   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相顾无言。   为缓解尴尬,林眠抿了一小口汽水。   齁甜。   突然,手机振动。   谢逍汇报:【我到了,楼下停车。】   和肖海暂时无话,她打算下楼,“我老公来了。”   “嗯,去吧,”肖海颔首,掐灭手里烟,“我也走了。”   两人从不同方向下楼。   ……   林眠等电梯。   不经意瞥见一个踉跄身影,拐进会所三楼转角,射灯照出两个融为一体的影子。   她也没多想,摁下一楼按钮,直到轿厢门完全关闭瞬间,倏地回过神。   秦北望!   给他过生日寿星躲起来是几个意思。   她跟过去。   -   会所三楼转角位置隐蔽,平时很少有人来,没有摄像头。   还没走近,林眠闻到空气中的甜香,冲入鼻腔瞬间,直觉格外熟悉。   潮热喘息声,衣料摩挲声,劲爆热吻声……   林眠身形一顿。   非礼勿视。   ……   说时迟那时快。   身后,奔袭而来一个高大身影,带起一阵风,夹杂着烟草气息。   电光火石间。   她还没看清来人,耳畔迎来一记闷响。   “秦北望!你还是不是人!”   ???   紧接着传来撕扯声,脚步磕绊,皮鞋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刺耳摩擦声。   两人扭打作一团。   猝不及防,林眠慌忙后退几步,脚跟不稳,向后趔趄,然后一双手稳稳托住她。   谢逍。   刻进血肉的清冽气息。   ……   林眠吓一跳。   发小被人打,她当然要帮秦北望。   “肖海!”   “肖海!”   有人和她异口同声。   在场所有人震惊。   肖海和秦北望仍保持对殴状态,互不撒手,眼神却不约而同望向另一个人。   林眠循声定睛——Evelyn,尹思源。   ……   唇周凌乱的口红吻痕,微敞抓皱的衬衫,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熟悉的Coco Chanel,谢逍说过,他遇见Evelyn那天,她就用的这款香水。   秦北望车里的口红,有相同的味道。   诸多线索像拼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夜晚,悄然归位。   林眠倒口呼吸。   ……   Evelyn抬手擦拭嘴角,用力抻平衬衫,慢条斯理扣好纽扣,面无表情逼视肖海。   现场,空气如同凝固一般。   久久无人动弹。   “……”   林眠给谢逍使眼色,示意分头行动。   她先拽走秦北望,就近推开一个空包厢门,打开空调制冷,让他先冷静。   谢逍抬颔。   阿亮架住肖海,Evelyn在前头带路,同样找了间没有人的包间。   ……   小包厢门边,有一排司机位。   秦北望靠墙斜倚着,嘴角蛰疼,指节擦过才发现破了个口子,正有血渗出。   他啐一口,“我操!”   林眠抽出湿巾,“知道她是谁吗?”   她,当然说的是Evelyn。   闻言,秦北望眉心紧皱,舔了舔嘴唇。 第263章 我根本不想理你   林眠问他:“知道她是谁吗?”   闻言,秦北望木然抬头,拧紧眉心,拿湿巾沾着擦拭嘴角血渍。   他显然有点懵,笑她少见多怪,“废话!我公司员工啊!”   “……”   林眠哭笑不得,“尹思源,英文名Evelyn,肖海的初恋。”   秦北望“嘁”了声,很不以为意,“初恋不懂爱情……哥有经验,哥不介意教他。”   “求爱不得,他高中就敢用圆规自残,你敢吗?”   “啥玩意儿?他有病吧!”秦北望拔高音调,“腾”地一下站起来。   “……”   于是,在秦北望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林眠平静讲述了肖海的那段过往。   十八岁的中二少年,鼓起勇气第一次大胆追爱,不带算计,不留后路。   却无疾而终。   重点强调了在Evelyn的婚礼上,肖海豪千金的百万礼金。   林眠声情并茂,听得秦北望接连舔嘴唇,摸裤兜掏出软中华点上。   “你是不是要检讨一下?”   兔子不吃窝边草。   伦理道德,理智清醒。   Evelyn是肖海初恋,更是有夫之妇。   “秦总,你玩女人饥不择食吗?”林眠恨铁不成钢,一把夺过他嘴里的烟。   秦北望连连哎呦,耷拉着眼角,语调散漫用凤城话感叹:“老天爷呀!”   “哥玩女人,但哥不玩已婚女人啊!”   说完,他扬手又拽过软中华,两指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什么意思?”林眠没跟上他脑回路。   秦北望砸了咂嘴,起身拉开包厢门,双眼微眯望向对面,下颌一抬,“看那边。”   -   三楼另一个包厢。   对峙状态。   阿亮架着肖海进来,识趣地退出去。   这间是个豪包,进门有一片不小的休息区,凵字型真皮沙发,中间摆着金属茶几。   谢逍坐在正对门的单人位,肖海居中,Evelyn在另一边。   肖海沉默抽烟,垂头一言不发。   Evelyn瞥谢逍一眼,视线定在肖海脸上,诘问:“你没有想说的吗?”   见状,谢逍立马起身,“如果你俩要单聊,我可以回避。”   此时此刻,他还在努力践行林眠的指示,别让两人再起冲突。   Evelyn拒绝,“逍总,你在正好。”   她话里有话。   被刘海遮住的半张脸下,肖海眼皮微颤,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   谢逍重新坐下。   -   “肖海。”Evelyn叫他。   肖海慢悠悠抬头,夹烟的右手搭在膝头,手腕青筋明显。   眼底情绪复杂,有审视,有失望,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暧昧。   “还记得去年北京的新媒体座谈会吗?”Evelyn直截了当。   肖海微蹙眉,“嗯”了声回应她,眸中掠过的惊恐出卖了他的内心。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我认出你了。”   “……”   他心里忽然空跳一拍。   肖海喉结滚动,下意识抬手摸向嘴角的疤,防御性回避与她四目交接。   这么多年,他幻想过一万种再次相遇的可能,没有一种像今天这样匪夷所思。   她冰冷,强硬,咄咄逼人,和记忆中的Evelyn完全不一样。   甚至某一瞬间,他有种错觉,林眠才是他想要的Evelyn。   两人对峙。   谢逍面无表情,淡定地从西装里兜掏出AirPods,打开,一耳一个戴好。   他双腿交叠,手机搁在膝盖上,开始看财务报表,还不忘拨下静音键。   ……   Evelyn直视肖海,“我装不认识,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理你。”   肖海错愕,一口气憋在喉中。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爱情有标准答案,我想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不及格……”   “……”   谢逍面前,冷不丁被她念出当年留言,肖海有点尴尬,掩饰一拨刘海。   Evelyn哂笑,“肖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情种啊?”   “你以为百万礼金很豪迈,钱到人不到,还学人家手写留言……”   Evelyn闭上眼,别过头不想看他。   半晌。   她冷嗤道:“我承认,那天婚礼的高潮,的确是你那一百零一万给的,万里挑一是吧。”   倏地。   Evelyn收紧笑意,眼底血红,嘶吼着:“可你有想过我吗!!!”   !!!   肖海手猝然一甩。   原来是烟燃着,烫到手指,他忙用力按了按,摁灭烟蒂。   耳内响起一阵持续高频耳鸣。   这有什么问题。   他不理解,茫然无措地看向她。   ……   “我前夫问我,他凭什么给你一百万,一百万啊,”Evelyn笑中带泪,“是啊,你告诉我,一百万啊,凭什么呀。”   前夫。   谢逍不动声色调整耳机。   话音刚落,肖海瞳孔极速收缩,整个人背脊绷紧,双手攥拳。   他本身就长得凶,此刻,更是凶神恶煞,一张脸惨白一阵,潮红一阵。   “就是因为你!害我婚姻破裂!”   “肖海!我恨你!是你毁了我的安稳人生!”Evelyn摸到遥控器,顺手甩砸出去。   啪地。   遥控器直直飞向他眉骨。   肖海没有躲。   结实挨了一下。   清脆一声响,像极了婚宴那天的礼炮。   -   五年前,某个酒店,Evelyn结婚当日。   站在落地窗前,她心潮澎湃。   和男方恋爱谈了三四年,婆家始终不松口,嫌她年纪大,又嫌她家庭不幸福。   未婚先孕,婆家以此拿捏她,没有彩礼,没有三金,还要做婚前财产公证。   小夫妻收的礼金必须全数上交,没有蜜月,婚礼结束必须辞掉工作,好好养胎。   无数不平等条约。   她通通答应。   就为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   婚宴时,一切看似平静。   新郎新娘入场,司仪在台上走流程。   马上到扔手捧花时,Evelyn和肖海的高中同学突然起身,笑眯眯走上主席台。   司仪以为是预留的神秘惊喜,在Evelyn惊愕的眼神中,将话筒交给来人。   “Evelyn,瀚海小肖总祝你新婚快乐!”   高中同学潇洒打开手提箱。   一百零一万现金。   十万一捆,新钞,码得整整齐齐。   火红又刺眼。   “……”   现场一片哗然。   彼时,瀚海车企刚赴港上市,肖甫仁风头正劲,被誉为小镇做题家的杰出代表。   港媒一向八卦,肖家公子情感归属以专题形式连续出刊。   大标题《豪门冇性爱专登搞人妻》。   ……   这话一出,一把点燃熊熊八卦烈火。   那可是一百零一万现金啊!   暗喻万里挑一。   要说没什么故事才是无稽之谈。   于是,事态开始疯狂。   好事者以最恶意的揣测扑向Evelyn。   男方家瞬间下不来台。   ……   婚宴过后,男方余怒未消,三天两头为这事和Evelyn争执。   后来,气得Evelyn情绪激动不慎流产。   -   “肖海!我只想要一个家!我有什么错!”Evelyn说。 第264章 你预备怎么出力?   面对Evelyn的质问,肖海潜意识想反驳,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   时隔几年,他已经忘了当初出于何种心理,送上那一百万礼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居然会给Evelyn带来伤害。   “肖海,你什么时候能不再冲动!”   “我……”他无言以对。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认识你,请你也不要再打扰我。”   Evelyn起身,“我现在要去隔壁房看我老板,再见!”说完,她反手拉门出去。   -   包厢外,见她出来,林眠上前打招呼。   Evelyn先一步开腔,“有话要问我?”她看一眼摄像头,“这里不是地方。”   林眠:“……”   她对会所果然了如指掌。   ……   林眠随她来到三楼洗手间。   Evelyn打湿纸巾,攥干水分,折出一个尖角,对着镜子仔细擦掉唇边的口红渍。   林眠站在旁边。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   和柴律发的那张高中毕业照判若两人。   照片上,她两颊有明显的婴儿肥,笑起来眉眼弯弯,确实像学生时代的白月光。   现在,她眼神凌厉,颧骨微突,野生眉恰到好处,小V领真丝衬衫,一副标准职场女强人打扮。   林眠心底猛然闪过一个人。   温慈。   为什么会想起她。   ……   “林总,你跟我来,是想劝我,还是为肖海辩解,或者,你也想听八卦?”   Evelyn说话,打断了她思路。   林眠重新盯着镜子,“误会了,我对别人的事没兴趣。”   刚发生那样的事,同为女性,她不可能袖手旁观,跟过来,是怕人一时想不开。   “还没恭喜你,官宣婚讯了。”   “谢谢。”   Evelyn玩味道:“你命好,嫁了谢逍。”   听见说到“命”,林眠不由发笑,“我走背运时候你也不知道。”   生活,果然是隔着朋友圈互相羡慕。   ……   “你信命吗?”Evelyn问。   林眠不答反问:“怎么讲?”   其实她信。   准确说,她更信宇宙能量守恒。   事实不止一次证明,命运馈赠的礼物,早暗中标好了价格。   Evelyn所有所思。   打开龙头冲水。   “命好运不好,就像豪车驶在泥泞道,运好命不好,如同小三轮上了高速路。”   “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我哪点不好,要为他的冲动埋单。”   镜子中的Evelyn眼神发狠。   “我不会原谅他,绝不!”   “……”   这一刻,林眠忽然想起林建设。   她掷地有声地告诉他,要是我什么都能原谅,那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活该。   直到罗浪《哀乐》起,那漫长悲怆的六分钟过后,所有烟消云散。   “这是你的自由。”   闻言,Evelyn收起尖锐,自嘲一笑,再开口前,仿佛下定决心。   “我在追小秦总。”   林眠一愣,“祝你成功。”   “借你吉言。”   她点颔笑笑,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忽然又折回来。   林眠从手袋里掏出一只口红,递给她,“新的,补补再出去。”   Evelyn捏着口红,呆呆发怔。   ……   她四年级时,父母离异。   法官询问她要跟谁,当时,她只想脱离妈妈的唠叨,于是选择跟爸爸生活。   没过两年,爸爸再婚,她有了后妈,后妈带着妹妹,再后来,她又有了弟弟。   明明是一家五口,她却格外多余。   难得遇见情投意合的人,三四年恋爱,她沉浸在即将拥有属于自己小家的喜悦里。   若非婚宴意外,她根本不记得肖海。   十八岁情窦初开,谁把谁当真。   生活教育她,凡事别扯将来,太虚妄,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   Evelyn长出一口气,补妆。   -   另一间包厢,沉默被无限放大。   肖海又点起一支烟,深吸数口,自言自语道:“我冲动?”   年少追爱,豪掷千金,包括今天殴打秦北望,原来在她眼里,他是一时冲动。   他笑得苦涩,眉骨连带着脸颊,霎时火辣辣的疼。   谢逍取下耳机,装好揣进西装里兜,冷静道:“每个人活在神经递质掌控之下。”   “能让人快乐的物质有四种,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以及——”   话意稍顿,他站起身,眼风扫过肖海,接上又说,“肾上腺素。”   “希望你找到快乐。”   离开前,谢逍又撂下一句,“也希望不要影响生产进度。”   “我操!”肖海一噎。   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工作。   -   林眠从洗手间出来,走廊正撞见谢逍。   她说,“这个生日,他大概会很难忘。”   他顺手揽过她,走楼梯上顶楼。   生日趴当然要继续。   他来的目的是为给她介绍人脉。   觥筹交错,礼貌寒暄。   零点,焰火点亮夜空,无人机排出“寿”字阵型,交相辉映。   秦北望龇牙咧嘴,大伙七嘴八舌起哄,非要让他对着蜡烛许愿,还得说出来。   “放你妈的屁!说出来还许个毛!”他智商在线。   “秦少,这么清醒还能撞门上??”   “……”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秦北望吹灭蜡烛,高喊:“世界和平!”   “……”   -   没留下吃蛋糕,林眠和谢逍提前离场。   刚迈进门廊,锁芯咔嗒细响。   林眠轻轻抱住他。   谢逍一怔,下意识伸手揽她。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她小小的难过。   谁能想到百万礼金背后,曲折复杂,生活实在是最好的素材。   普通人的婚姻尚且一地鸡毛,何况高门深宅,想想大哥和温慈,剪不断理还乱。   谢逍看穿她心思,手臂紧了紧。   这晚,她要的主动,他觉察到一丝不寻常,默默配合。   ……   洗完澡重新躺上床。   谢逍提醒她整理今天的名单,“最好分门别类,至于怎么用,我不管。”   他补充:“如果还缺资源,找我。”   秦北望生日,来参加的基本全是凤城头部企业的二代们,由上自下筛选,正适合境星的高端相亲业务。   他是她老公,为她的事业托举兜底,本就应该。   林眠:“我算不算找外援?”   今晚看谢逍的面子,那帮公子们又叫嫂子又扫二维码,新的好友申请极长一串。   可是,不能事事依赖他,长此以往,人会产生惰性。   跪的久了,她没适应坐着,甚至躺着。   谢逍道:“不算,境星我有投资,也算是为自己忙。”   “所以我是替你打工?”林眠拍他掌心。   谢逍顺势抓住她的手,“你说呢?”   “谢总。”   “嗯?”   “其实我们应该是合作关系,你出钱,我出力。”林眠纠正他。   “哦,是吗?”   林眠点头确认,“当然。”   谢逍憋着笑,“你预备怎么出力?”   一秒。   林眠听懂他的一语双关。   她眼神潮热,环上他脖颈,主动吻他,谢逍搂着她的腰,“合作”回吻。   ……   正值难舍难分之际,黑暗房间中,手机屏幕亮起一道蓝光,甚是煞风景。   谢逍瞄一眼,“你的。”   林眠看表,“谁三更半夜发消息。”   倏地。   她满脸惊恐,谢逍也看她,对视。   同时想起温慈流产那夜。   她忐忑滑开手机,两条新消息。   “……”   林眠气得直骂娘。   “苏南宁有病吧!” 第265章 年轻人也学会玩心术了   翌日上午,新图大厦楼下咖啡馆。   林眠推门进来,环视四周,苏南宁背身坐在靠窗位置,挥手叫她,“这里。”   “您真敢约。”她寒暄。   苏南宁回敬同款,“你真敢来。”   两人相视一笑。   ……   昨晚,半夜收到苏南宁邀约消息。   新业务撞车,老友传媒抢先开发布会,舆论不减,圈里圈外众说纷纭。   敏感时期,容错率低,林眠想避嫌,转念也想看看苏老人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慈泄露文件,又故意大肆宣扬业务被抢,搞得趣可上下人心惶惶。   林眠明白,这是总编给的下马威,意思是只要温慈在趣可一天,她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可是,这一次,温慈打错了算盘。   被“老友”剽窃的项目,并非最终版。   竞聘当日,受费孝通《生育制度》启发,林眠临时修改了汇报内容。   所谓“高端相亲”,不应该是“向上社交”的渠道,也不用奢侈地谈论“爱情”。   它核心只有四个字——门当户对。   浓缩成一个词,匹配。   《生育制度》书中,婚姻的定义,是男女共同担负抚育他们生的孩子的责任。   高端相亲,先筛选,再匹配。   趣可作为平台方,有背书,提供的最大价值就是可靠负责。   相反,最初那个版本,更强调“找到美好的爱情”。   开玩笑。   根本没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不管在谁眼里,都是西施。   因爱而结婚,但婚姻,不一定需要爱,更需要责任。   理念差异化,才是趣可新项目的奋斗方向。   所以,哪怕“老友”抢先一步,趣可丝毫不慌,根本是两条相反的路。   高端局信息差,就是这样。   -   落座,服务生过来询问点什么。   林眠婉拒,“一杯冰水。”   言下之意是略坐坐就走,侧面暗示苏南宁有话快说,别磨叽。   片刻,冰水上桌。   林眠保持得宜微笑,闭口不言。   “你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苏南宁顾左右而言他,语气没有从前的傲慢。   “还是您了解我。”   “都是圈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即便你有了靠山,也不用冷冰冰的吧。”   林眠笑而不答。   “我更欣赏以前的你,柔软,不坚硬。”   “过刚易折,我总要在总编座下讨生活,您说是吧。”   苏南宁微怔,伸指空点几下感慨,“年轻人也学会玩心术了。”   “是前辈教得好。”   “……”   -   见林眠不接招,苏南宁收起玩笑,“我们说正事。”   “您说。”林眠反扣手机。   “我说两点,你父亲去世我听说了,深表遗憾,先破后立嘛,恭喜你结婚。”   “没想到夫妻姻缘上,你还有大造化。”   “谢谢您。”   “这第二点嘛,”苏南宁语意稍顿,“趣可人言可畏,他们会说你靠裙带关系。”   他微微一笑,“你甘心吗?”   林眠端杯喝水,并不回答。   “明明你是凭借自己努力得到的一切,外面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他们会说你手握答案开卷考试,这根本是一个为你量身定制的萝卜岗。”   “你明明有能力,却被人完全忽视,你真的甘心吗?”   林眠:“……”   谢总明确表示,她是给他打工。   苏南宁这个人精,能不知道?   -   不过,他说的这些,并非空穴来风。   实际圈里早有定断。   传媒圈最势利眼,讲资源,讲人脉,说张延亭看上她,纯粹因为她是裴家儿媳。   阶层固化,财富永远向少数人集中。   说句难听的,是谁不重要,只要是裴家人,哪怕就是块烂泥,也能被扶上墙。   -   苏南宁却不这么认为。   且看温慈就知道。   温慈和林眠一样,甚至手里有多年总编积累的资源,还不是说弃子就弃子。   听说最近又在闹离婚,背上负面新闻,以张延亭的个性格,实在不算稳妥的选择。   苏南宁觉得,林眠能脱颖而出,不仅仅因为她是裴家的儿媳。   很大程度和她性格有关。   尤其是她工作的方式方法,恰好最对张延亭胃口,简直拿捏了趣可三十年的精髓。   早年间,针对高码洋杂志停刊,张延亭说过一句话,堪称传媒金句。   她说,风光又如何,活得久,才是最大的赢家。   林眠就是这样。   不声不响,稳中求进。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就像当下,新业务之争,趣可方面不回应不关心,理性又克制。   难保不是在下一盘大棋。   倏地。   苏南宁茅塞顿开。   温慈让人耍了,他也是。   ……   他不说话,气氛忽然冷下来。   林眠看了看表,第一次主动搭腔,“您直说吧。”   兜个大圈子,她都替老人家累得慌。   苏南宁整理情绪,“来老友吧。”   他第二次这样说。   去年《老友》停刊后,他彻底从媒体人变成生意人。   做传媒得有底线,但生意人为赚钱、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市场蛋糕有限,同行之间,从来只有竞争,不可能有共赢。   纸媒将死,为了活命,谁还在乎用得什么手段。   如果不能活得好,那就一起死,这话,还是温慈告诉他的。   -   又来。   林眠眼皮一跳,“您可是发布会都——”   她恍然大悟。   这是请君入瓮。   ……   苏南宁比个请的手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就是老友传媒的东风。   “……”   “要不是了解您,我真信了!”林眠笑出声,“您分析的不错,但忘了最重要一点。”   “哪一点?”   “您自己呀!”   “怎么讲?”   林眠抬眸,“您永远是利他第二,利己第一。”   言下之意嘲讽他是披着羊皮的狼。   苏南宁:“……”   同样是专业搞文字工作的,他笑嗔纠正:“明明是共赢!”   林眠笑而不答。   没必要和他争论不休。   做人嘛,不去理论就不会消耗自己。   苏南宁开始画饼。   “我也可以成立新公司,职位的话,我给你总经理!我甚至可以把新业务重心放在凤城,你不用来武汉。”   林眠饮掉半杯水,看向他,“苏总,您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为什么还要……”   还要多此一举。   “胡牌需要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及时换听,一样能提高胡牌机会。”   苏南宁眼前一亮,“会打麻将的,通常都很会做人。”   林眠:“……”   少玩戴高帽那一套。   “苏总,不管您老人家受谁的挑拨,我决定不会改变。”   “您慧眼识珠,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背后谢逍和裴家的资源。”   她揶揄笑道:“我单身那会怎么没见您邀请我呢!”   话软嘴甜心硬。   苏南宁哈哈大笑掩饰尴尬。   “……”   林眠起身,“走了,祝您身体健康。”   她走的干脆。   -   橱窗外她的背影,苏南宁若有所思。   本来就没打算能挖得动她。   一是受人之托,二是他也想试探她的决心。   林眠说的既对也不对。   他是真心认可这个后辈,在她身上,有他当年一往无前的初心。   但是,对生意来说,闪光点只是锦上添花。   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也白扯。   商人逐利。   其实,逐利并非贬义词。   它只是人类行为的一部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得理解它,接受它,然后利用它。   林眠还是太善良。   她居然放任温慈去上海接管编辑部。   如果是他,一定会赶尽杀绝。   不过,趣可越乱,老友才能趁人之危。   ……   苏南宁叹气,离座去外头抽烟。   再回来时,原本卡座上多出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刷手机,不时抬头张望。   难不成在等他?   苏南宁过去轻拍其肩膀,“请问您是?” 第266章 发朋友圈   苏南宁抽完烟回来,卡座上多了个人。   “您好,苏总,我是关乐乐,《Cute》生活版执行主编。”   “哦,原来是你。”苏南宁坐她对面。   一听这话,关乐乐笑意藏不住,抖得像水里的倒影,连忙起身鞠了个躬。   传媒圈最讲论资排辈。   她后辈新入行,能被大佬记住属实不易,尤其像苏南宁这种咖位。   偏偏大佬还很随和,“想喝点什么,我请客。”苏南宁道。   关乐乐惊喜,“您知道我?”   她喜欢被人认可,特别是专业人士。   “《Cute》二月刊负面舆论嘛,不就是你搞的。”   “……”   关乐乐脸上尴尬一闪而过。   黑红也是红,互联网就是这么玩的。   她迎上他目光,毛遂自荐,“苏总,我知道你新业务缺人,我有能力撑起来。”   “况且,这个项目本身,就是当初我师姐承诺给我的,只不过,被人截胡而已。”   ……   趣可半年,关乐乐职场心眼突飞猛进。   和上位者沟通,主打一个真诚。   短短两句话,既巧妙透露出和总编温慈的关系,又暗示了她的立场。   “哦,是吗?”   约见林眠,这事只有温慈知道。   苏南宁老奸巨猾,登时猜出她是温慈引荐,心下存了考校。   他笑吟吟道:“多谢你的关注,我们老友可不是你的备选梯队哦。”   潜台词是指责她不懂事,蔑视老友的江湖地位,在趣可争不过,妄图退而求其次。   关乐乐没想那么多,直言道:“如果你不够快,项目就要开天窗。”   “凤城就这么大,抢资源,抢人脉,抢时间,不是拖不起,是你根本没得选。”   苏南宁:“你继续说。”   小姑娘野心倒挺有趣。   “你无非想找一把枪,我就是当下你最好的选择。”关乐乐深呼吸。   她目光坚定直视苏南宁。   ……   “慧极必伤年轻人,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什么是近,什么是远,苏南宁没明说。   如果她不明白,他也不必再浪费时间。   关乐乐莞尔,“你是商人,不是恶人,退一万步讲,你根本不想和裴家起冲突。”   “……”   苏南宁战术性哈哈大笑。   确实,温慈从来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她冷血又功利,可以利用,但不能共事,焉知哪天成她裙下亡魂,太不值当。   关乐乐眨巴眼睛,等他思考。   刚才,苏南宁挖林眠不成,同理,她自然无法轻易说动他。   可总得表态,“所以,我,关乐乐,是老友当下最好的选择。”   “……”   苏南宁不置可否,扬手叫服务生埋单,然后转身离开。   他是老了,不是死了。   “老友”,还轮不到区区后辈指手画脚。   -   橱窗反光,直到亲眼瞧见苏南宁上车,关乐乐才猛地松口气。   她收起资料和录音笔,仔细放进文件袋,然后翻出昨晚温慈发的消息。   又看一遍。   【明早十点,新图咖啡馆,苏南宁约林眠,做与不做,怎么做,全看你自己。】   总编出了一道考题。   不是选择,而是完形填空。   上回私自退出竞聘,师姐并没责怪她,反倒安慰她情有可原,还表示可以理解。   最近,编辑部发生好多事。   每一件事,都超出她掌控范围。   新闻出版局严正批评,勒令整改,她开始不懂什么意思,直到三月刊迟迟未组稿。   她真慌了。   杂志排期是生死线,环环相扣,开天窗的代价,她负担不起。   还好有师姐肯为她兜底。   她当然得投桃报李,急师姐之所急,绝不能让林眠总经理当得痛快。   自然了,如果能恰好说动苏南宁,她也算多了一条退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朱梦华言传身教,她才学了点皮毛。   -   离开咖啡馆,林眠回到办公室,插上数据线,导出录音文件,一式两份抄送。   其中一份,发给温慈,留言:有话直说,无谓做小动作。   另一份发给张延亭,林眠半撒娇表示:二婶,队伍带不动啊。   她什么德性,张延亭最清楚,该示弱就要示弱,毕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谢总教的,想不被动,就要主动出击。   没等到回复,林眠放下手机忙工作。   -   临近中午,彭姗姗敲门。   “林总,罗主任安排了几个复试,她说你让我来面?”   他表情复杂,不可思议中夹杂着兴奋。   “有什么问题吗?”林眠转笔。   “我怎么能面呢?”彭姗姗想不通。   “为什么不能?你不是我助理吗?”   “册那!我以为你开玩笑。”彭姗姗一拍大腿,蹦的老高。   “拜托!谁会开这种玩笑。”   林眠哭笑不得,顺便提醒他,“按你的标准,选气场相合的,懂伐啦?”   “妥妥的。”   -   等他出去,工作思路彻底被打断,林眠索性拿出手机,刷刷朋友圈。   一分钟前。   彭姗姗发了一张打码的一大摞简历照片,配文:哥也有今天。   林眠点了个赞。   五分钟前。   TarcyWu发了张裴三叔的自拍照,女朋友视角,有那么些个宣示主权的味道。   林眠又点了个赞。   继续往下刷。   有趣的不吝啬点赞,无聊的直接屏蔽。   ……   刷着刷着。   突然,她心念一动。   给谢逍发消息:【谢总,发张自拍来,我发朋友圈。】   她挪开视线看窗外,盘算他会怎么回。   不到两分钟,提示有新消息。   林眠喜滋滋点开。   谢逍:【?】   “……”   好吧,果然高估了谢总。   她放下手机,切换电脑打字,外接键盘轻微延时,她不小心发出去:【asd】   谢逍:【?】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他打视频过来。   ……   点开接通。   林眠完全没多想,夹着嗓子哼唧:“小宝贝儿~”   那头,谢逍轻咳两声,委婉提醒她。   林眠笑容僵住,突然噤声。   谢逍调整摄像头方向。   房间不大,灰白色墙面,几个架子床,床尾搭着蓝绿色洗手衣。   镜头里,裴伯渔走近,其他医生视线不约而同望来,人人嘴角憋着笑。   裴教授洗手衣硕大的万方医院Logo。   天爷呀。   太社死了。   这可是凤城顶级三甲万方国际啊,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   林眠佯装镇定,热情打招呼,“教授——们,都吃了吗?”   大家被逗笑。   笑声中,她隐约听见裴伯渔嗔谢逍,说别欺负我儿媳妇。   ……   谢逍转过手机,躲去另一间房,屏幕晃动,光线忽明忽暗,“好了,这里没人。”   “你怎么没在默乐。”   “临时出来有事,一会就回去。”   “……”   “你刚才说发自拍是什么意思,还有asd又是什么意思?”谢逍一本正经发问。   林眠瘪嘴,“就是字面意思。”   谢总现在心眼也忒多了吧。   “……”   原来是想秀恩爱啊。   谢逍宠溺看她,了然一笑,拖长尾音安抚道,“好……等着。”   视频挂断。   片刻。   林眠手机响,收到一张谢逍的自拍。   逆光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   他来消息:【你也发一张。】   林眠明知故问:【你要干什么?】   谢逍:【发朋友圈。】   盯着他的自拍照,林眠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仿佛开出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这算不算公然秀恩爱。   毕竟,谢总从不发朋友圈,难得破例。   于是她拍了同款发给他。   没有文案,只po出一张照片。   两人前后发布。   ……   林眠摇头晃脑地正欣赏,手机振动。   横幅提示来电:裴遥。   大哥找她? 第267章 吃饭不谈工作!   手机振动,裴遥来电。   林眠头皮一紧。   大哥找她能干什么。   趣可生态圈什么人都有,可自从谢逍说裴遥外热内冷,她就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莫名其妙的隔阂。   尤其亲眼见他处理感情问题,谈离婚干脆利落,更觉大哥深藏不露,崇拜又忌惮。   ……   电话在响。   滑动,林眠忐忑,“遥总。”   那头明显一愣,几声轻笑迸出。   虽然没说话,可她登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工作时间称职务嘛。”   林眠不好意思承认她犹豫了。   裴遥道:“中午有约吗,没有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林眠一向讨厌临时邀约,不管对面是多大的腕儿,这回,她不假思索地双标了。   “可以可以,我们哪里见?”   “你们楼上餐厅。”   林眠一愣,“啊”了声,音调有些高。   裴遥问:“你不方便吗?”   “……我怕大哥你不方便。”   员工餐厅那是什么地方,完全不匹配裴遥身价,再说,他正和趣可总编闹离婚。   八卦满城风雨,又何必主动送上门来。   “……”   叫一声大哥,裴遥感慨地扯出个笑,她总是成全别人恶心自己,和刚认识没区别。   他忽然有点不忍心利用她。   “大哥?”林眠以为信号不好。   裴遥轻咳,“一会我到了叫你。”   就等他这句话。   当事人都不尴尬,她何必矫情,忙痛快应下。   -   员工餐厅在新图大厦顶层,普通自助餐,菜品虽多,味道相当一般。   不单供应趣可一家,还有其他单位,人很多,乌泱泱像打仗。   林眠想不通他为什么坚持要来。   干脆,“主随客便”吧。   -   就餐高峰,等了三趟电梯,艰难抵达顶楼,林眠穿着短袖羊绒衫,挤出一背薄汗。   门口络绎不绝,取餐盘先排起了长队。   闷中带响,热闹的宛如菜市场。   “要不换个地方?”林眠问。   很久没上来吃饭,从前人没这么多。   裴遥:“不用,就快排到了。”   他自带身高差,能捕捉流动进度。   “行。”   还能说什么,来都来了。   他低头冲她一笑。   林眠仰望他。   裴遥比谢逍高,快一米九,宽肩窄腰,盘靓条顺,标准行走的衣架子。   好看的皮囊各有不同。   裴遥帅得不带一点攻击性,让人觉得谦逊礼貌,没架子,莫名很想亲近。   但她知道,这是他的保护色。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得知痴心错付,他屏蔽力超强,不解释不见面。   拔刀不留余地。   果然,谢总的金句源自生活。   ……   “遥总忆苦思甜啊……”钱王叼着牙签。   过来一群趣可19层的行政,各个认识裴遥,轮流打招呼。   裴遥温润笑道:“找林总聊工作。”   所有人意会,不再多问。   最近半年,温慈和裴遥冷战,导致他很少来趣可。   编辑部新人多,脸生没见过他,几个女生互相交换眼神,偷偷觑他。   见他格外关照林眠,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窃窃私语。   ……   裴遥穿了件Loro Piana的深蓝色羊毛西装,内搭枪灰色羊绒衫,配同色休闲西裤。   全套低调耐看,没有logo,通身气派尽数体现在手腕的那只表上。   Richard Mille,理查德米勒,限量版白色水晶蜘蛛,公价2300万。   谢总说的,大哥很少抽烟,人生一共俩爱好,看宫斗剧和买手表。   别看他开个破大G,实际富贵着呢。   看着裴遥,林眠忽然有个想法。   或许,大哥正需要一场高端相亲。   有点意思。   ……   终于轮到林眠和裴遥选餐。   人多,菜品区单线,他款步在前,时不时回头顾她,帮她夹菜,还都是她爱吃的。   两荤两素,熟练得好似他才是趣可员工。   林眠受宠若惊,更摸不准他来这趟的意图。   罗会林提前替他们找好了空餐位,扬手招呼林眠,裴遥个高眼尖,带着她过去。   靠窗的四人位,中间隔着一排。   放下餐盘,林眠忽然发现没拿餐具,又折回门口去取。   裴遥坐下等她。   -   关乐乐端着餐盘张望,见林眠前脚离开,后脚立马坐过来。   不问有没有人,故意装得懵然无知,伺机搭讪。   她认识裴遥。   “遥总,我是关乐乐,能加你好友吗?”   裴遥淡淡扫她一眼,假装听不见,继续和旁边餐桌的罗会林聊天。   关乐乐放下筷子,强行打断他们谈话,直接亮出二维码,递到裴遥面前。   “遥总,我有业务上的事想请教你。”   “……”   裴遥没搭腔。   场面倏地尴尬几分。   “小关!你干嘛呢!吃饭不谈工作!”罗会林使眼色,开腔打圆场。   钱王手拿筷子点她,半开玩笑道:“还有没有先来后到了,遥总难得来一趟!”   关乐乐倔强劲儿又上来了,梗着脖子死活不走,如同粘在原地。   忽然就僵持住。   “年轻人不懂事,遥总看笑话了。”罗会林尽力找补。   时刻牢记一个办公室主任该有的素质。   关乐乐置若罔闻。   ……   裴遥笑了笑,示意她先坐下。   关乐乐以为有戏,干脆坐在林眠位置上,又趁势将手机塞过去。   裴遥笑道:“业务上的事情,我比较喜欢和弟妹对接。”   “而且,我觉得你身为林总下属,趁她不在越级,做法比较低级,缺乏道德。”   “我不是她下属。”关乐乐反驳。   在趣可,还没人跟她这么直接说话。   她抿着下唇,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裴遥望一眼远处人群中的林眠,面上仍旧挂着笑。   他声音不大,足够旁边人尽数听清,“第一,我装听不见,就是婉拒。”   “第二,你打断我们谈话,是一种没有教养的表现。”   “第三,趁着上级不在加我好友,你的做事风格不够光明磊落。”   “不好意思关小姐,我不能加你。”   逻辑分明的一席话,周围所有人震惊。   关乐乐面色涨红,咬紧嘴唇,胸口剧烈起伏,宛如被火点燃,整个心窜上落下。   她紧紧把手抓着椅面,进退两难。   走,就证实裴遥没说错。   留,她还从没受过这份屈辱。   师姐说的没错,裴遥果然是道貌岸然,伪君子,欺负她算什么。   ……   林眠手拿筷子回来。   裴遥移开她餐盘,方便她和他并排座。   见关乐乐双眼通红,她刚想开口,只听裴遥淡淡道:“关小姐,我说清楚了吗?”   闻言,林眠抿嘴默默坐下。   关乐乐扫视众人,气得一推餐盘,转头冲进人群。   “嘶——”林眠抽着跳开。   餐盘撞上汤碗,碗底一歪,热汤正好洒她一腿。   她冬天从来不穿秋裤。   “关乐乐你站住!” 第268章 你真有看对眼的怎么办?   “关乐乐你站住!”林眠条件反射高喊。   “唰”地人群散开一条缝,吃瓜群众不明就里,还以为出什么事,帮手拦住关乐乐。   餐桌这厢。   钱王极其有眼色,先抽出几张纸巾,示意罗会林帮忙擦拭,“快看看要紧不。”   “这怎么看!”热汤正倒在大腿上,大庭广众的,罗会林接过纸巾,白他一眼,   她叠好贴在裤子表面,用力一攥。   “哦对对对……草率了……”钱王一拍脑门,针对关乐乐,“你怎么搞的!”   关乐乐傲慢抬起下颌,“叫我做什么?”   林眠闪身,右手捏着湿漉漉的裤面,迎上她目光诘问:“你说呢?”   长款双面呢大衣配薄羊绒裤,是她冬天标配。   热汤不烫,但因为因面料轻薄,确实挺疼。   如果是半年前,林眠很大程度会算了。   现在她是境星总经理,人都挑衅到跟前了,得有态度,底下人全看着呢。   何况,连趣可都算裴家的,她还收拾不了一个关乐乐?   窝囊废谁爱当谁当吧。   ……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没看见,林总,你不会小题大做吧。”   关乐乐最擅长道德绑架。   林眠一指裤子,“刚才看不见,现在也看不见吗?”   “你什么意思,还不依不饶了?”   “……”   裴遥站起身,“关小姐,不管怎样,你是不是应该先道歉。”   “和你有关系嘛!”   关乐乐气性上头,嘴比脑子快,完全没留意是谁帮腔,脱口而出回怼。   说完,她发觉是裴遥,喉咙一紧。   ……   话音落地,在场人俱是一愣。   “我操!”钱王感叹。   她哪根筋搭错了。   “小关!!”罗会林警告吼她,扭头对林眠道,“我先带你下去检查一下。”   避免矛盾激化首先得脱离矛盾场景。   林眠点颔,“大哥不好意思,你先吃。”   “你忙,我陪遥总。”钱王配合打圆场。   关乐乐气得双眼通红,甩手离开。   -   林眠跟着罗会林去她办公室。   行政办里间,有个独立的小房间,有张单人床,当时装修特意隔出来的。   早年,事业单位标配有床,方便午休,趣可转企改制后,这个习惯被保留下来。   林眠换下裤子,擦了点烫伤膏,盖着毯子坐在床上,看罗会林收拾。   “谢谢罗老师。”   “嗐!咱们谁跟谁。”   罗会林打开边柜,摆好小药箱,嘴里没闲着,“有个事儿告诉你。”   “关乐乐群发了一封邮件,给全集团的老总们。”   包括但不限于张延亭,财务总监、市场总监和发行总监,各个总都收到了。   “是什么?”   “一个视频,苏南宁挖你去老友传媒,指名是你泄露了项目文件。”   无稽之谈。”   林眠无语。   “你怎么知道?”她闲聊地问。   关乐乐时间差打得真好。   罗会林坐在单人床对面,扬手拉上窗帘,“我是办公室主任啊。”   “……”   秒懂。   办公室主任,对上的秘书,对下的领导,对外的大管家,对内的牵头人。   承上启下、沟通内外、联系左右、兵头将尾,地位相当特殊。   但林眠一直不明白,“关乐乐什么来头,作天作地,居然还能在趣可安然无恙?”   过分浮夸。   TarcyWu找周琛亲自辟过谣,洪量引擎从未给关乐乐发过offer。   温慈,她所谓的F大新闻专业师姐,事实证明是三级学院下的大专,关系忒远。   那么问题来了,趣可为什么还不开掉她。   ……   林眠等她回答。   罗会林讳莫如深一笑。   办公室潜规则首条——管住嘴。   怕冷场,罗会林另起话题,“你这真不用去医院了吗?”   可大可小。   林眠身份特殊,轻不得重不得,尺度,必须拿捏到位。   受岗位限制,她不能像钱王那样,毫无底线的倒贴,即便她有心巴结林眠,也得讲求方式方法。   比方说上回竞聘抽签。   “……”   罗会林再三确认,“真不去了?”   “不用,没必要。”林眠换好裤子。   大腿面尚有红肿,目测不严重,毕竟隔着衣料,若是直接倒皮肤上,可能会烫伤。   罗会林渴望的眼神如影随形。   林眠微怔,旋即表态道:“我说的,没问题,不用去医院。”   她的态度是罗会林的工作成果。   没办法。   这就是趣可真实的职场生态,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躬身入局,不下牌桌。   -   外间有人敲门,裴遥手提打包盒,“怎么样,好点了吗,上楼先吃饭吧。”   他特意来19层找她,再一起上24层。   没坐电梯,林眠领裴遥走消防楼梯。   两条新消息。   谢逍:【我到默乐了,正在吃饭,今天厨子做了锅包肉,比较一般。】   他发来一张餐盘正面照。   林眠边上台阶边回:【大哥来了。】   她悄悄偷拍了张裴遥背影。   谢逍推断:【大哥可能找你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林眠现场求助:【透漏一下。】   再次抬头,裴遥正居高临下回头看她,一指防火门,“到了。”   林眠摁灭手机。   -   回到办公室,裴遥放下餐盒,抽了张湿巾擦手,边说,“你吃你的,我说我的。”   “……”   终于到正题了。   “你那个相亲的业务,怎么样了?”   林眠开玩笑,顺嘴问:“大哥你有兴趣当男嘉宾吗?”   裴遥:“可以呀。”   “……”   咳咳。   林眠险些被呛住,挣扎,“大哥别闹!”   离婚程序还没最终走完,温慈要知道她帮裴遥相亲,后果不敢想象。   她不想引火烧身。   “怎么样,可以吗,我做你的第一场。”   林眠咬着筷头皱眉。   诱惑太大。   理智告诉她机会难得,可问题是——   裴遥温润一笑。   她突然反应过来,大哥特意来趣可,实际是给温慈施加舆论压力。   离婚协议,温慈拒不签字,借TarcyWu离职,主动请缨去上海接管时尚版。   裴遥无非想告诉她,再耗下去没有用。   逃避可耻。   ……   四目相对。   林眠心里一松。   之前熟悉的大哥好似又回来了。   裴遥强调,“越大张旗鼓越好。”   “包在我身上!”林眠放下筷子,转念又道,“万一,你真有看对眼的怎么办?”   “难道你这业务都是演的?”   “那不能!比真金还真!”   “那你怕什么?”   “我……”林眠语塞。   裴遥将湿巾丢进垃圾桶,低头看腕表,站起身,“我等你好消息。”   说完,带上门离开。   林眠眼风扫过垃圾桶,咂摸起他的话。   开卷考试,可比闭卷考试难多了。 第269章 领导的意思   转眼,距裴遥那日特意来趣可吃饭,过去了一周时间。   境星按原计划持续推进工作。   下班前,彭姗姗来汇报招聘复试结果,难得他还打印了表格,哪怕只有一张纸。   林眠偏头扫过,摁内线让行政助理小王煮了咖啡。   见状,彭姗姗顿知她有话要说。   坐下那一刻,他直犯嘀咕。   专业运营转行做助理,零经验起步,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想过还能弯道超车。   ……   林眠文件还剩收尾,盯着屏幕没挪眼,“怎么没有女生?”   特意又捋了一遍。   没有看错。   表格上的五个候选人全是男生,平均年龄不到24岁,其中最小的那个还没毕业。   她对招聘性别未做硬性要求,但候选人连一个女生也没有,就显得很刻意。   “跟你沟通一下。”林眠扣下电脑上盖。   彭姗姗打开iPad准备随时记录。   “两点,”她略抬手示意,“不用记。”   -   小王敲门,来送咖啡。   彭姗姗起身接过,笑眯眯表示:“感谢我王姐的精神食粮!”   “……”   小王嫌弃摆手,忍笑带上门。   孩子有眼色心态好,情绪稳定,如果有个好老师指点,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林眠拿笔尖点着简历,提醒他,“首先,正式毕业才能入职。”   彭姗姗眼睛一亮。   显然,入职基本要求他并不知道。   他默默点头,没有插话辩解。   林眠瞥他一眼,就冲这点,彭姗姗就比关乐乐强百倍。   测试合格。   和张延亭学的,考校随时随地。   TarcyWu也说过,顶层大佬们没人琢磨事,都在研究人。   如果刚才彭姗姗反驳,她绝不会多说。   现在,手把手教。   ……   “签劳动合同享受五险一金,必须以社会人的身份。”   “没毕业的应届生,不可以作为试用期员工提前入职。”   “只有等正式毕业,完成身份转变才能签合同,但是,可以作为实习生入职。”   “有社保记录就不再算应届生了。”   “你需要跟候选人再次沟通,双向选择嘛,谁也不是非谁不可。”   彭姗姗咽口水,“这么复杂嘛……”   他划重点。   “第二点,为什么候选人里没有一个女生?”林眠翻下文件,摊手问他。   彭姗姗:“……”   他鲜少有不会接话的时刻,硬着头皮表示,“罗主任给的复试名单里没有女生。”   “……”   林眠颇为意外,“我知道了。”   她相信彭姗姗人品不会甩锅。   当初,同意他来凤城,正是看中他知世故,但不世故。   -   等彭姗姗带上门出去,林眠仔细查看了复试名单,果然,如他所言。   一排二十个,清一色男生,年龄在23岁~27岁之间,未婚。   且先抛开年龄不谈,为什么候选人没有女生。   她不理解罗会林的脑回路。   -   林眠先给罗会林打个了电话,然后带上简历和文件,下楼掰头。   敲门,不废话开门见山。   “罗主任,为什么候选人全是男生?”   罗会林反应两秒,乐不可支,笑得直接看不到眼睛,顺手带上门。   “男生多好呀,又勤快又不会请假,还没有花花肠子,好管理。”   她提壶倒水,将纸杯搁在面前茶几上,眼神一副“我比你懂”的隐晦。   “……”   林眠没接茬。   ……   “你看看楼上那些小姑娘,个个气性儿大,好家伙,那是上班嘛,跟谁家大小姐出门逛皇会似的。”   闻言,林眠眼皮一跳。   主任在吐槽方娜。   八成是去年时尚版选编辑部主任的事。   原本定了方娜,结果人家死活不去上海,家里有些背景,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搞得罗会林人员调整很被动。   后来开高层会,点名批评人事效能低。   “……”   林眠习惯性装傻,只笑不表态。   在公司,有两类人不能得罪,一是财务,二是人事。   等着看吧,将来有方娜吃亏的地方。   ……   见她再没搭话,罗会林一琢磨,迅速换新话题切入。   “咱们这个新业务是高端相亲,高端,不是我阴暗,人嘛,总是见不得别人好。”   “那万一遇见优秀男性,被人截胡,或者被人给搅黄了,可咋办。”   “……”   就很难评。   “你听我说,不是我不给30+的女性工作机会,实则是她们自己不争气。”   “去年发行招了个跑市场的,32岁女的,刚来还没一个月,怀孕了……”   罗会林给气笑了,无奈耸肩,摊手连连感慨。   “你说,是她跑市场,还是我跑。”   “……”   “招聘的目的,要把工作做好,不负责培养,社会大环境根本不给你时间成长。”   “在有限的时间和预算内,首要考虑的当然是性价比。”   罗会林讲得口干舌燥,抓起面前纸杯,一饮而尽。   “我今年还没说过这么多话呢……”   言下之意是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肯唠叨几句体己话。   见好就收吧,别得寸进尺。   罗会林又补充强调,“你能明白吗?”   林眠张张嘴,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明白。   作为女性,亲身经历过,深知职场弱肉强食的艰难。   过去朝不保夕,现在有能力,当然要争取要发声,否则,女性职场环境会更恶劣。   “您这是偏见。”林眠忍不住反驳试探。   她又道:“都是小概率的。”   罗会林哂笑。   “我这是经验,对趣可来说,百分之五十就是撞大运了!”   ……   话不投机。   看样子罗会林做好了万全准备,算到她会找下来。   林眠习惯性沉默。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与其和罗会林沟通,不如直接找张延亭要独立人事权,就像直播事业部。   ……   借林眠思考的空档,罗会林快速自我检讨,她刚才话说的有点多。   实则目前问题确实存在,她表达或许稍微过激,但就事论事,林眠肯定能明白她。   ……   空气突然安静。   长达五分钟,没有半分声响。   罗会林略感心虚,抬头瞥一眼挂钟,又望向摄像头。   她摸摸喉咙,语重心长道:“这么着吧,我跟你交个底。”   林眠抬颔。   “趣可旗下十几个子公司,就境星现在还有招聘名额,上头已经在收紧了。”   说着,罗会林起身换到林眠旁边坐下,压低声音。   “大环境不好,接下来,可能会对编辑部有所调整。”   “领导的意思。”罗会林再次补充强调。   林眠抓住关键词,“什么调整,怎么调整?”   不待人回答,她抢先,“您不能说。”   “……”   “你心里有数就行。”罗会林含糊其辞。   “谢谢主任。”   既然决定要找张延亭,没必要再跟这里耗着,林眠告辞离开。   ……   通往高层的消防楼梯间,她步履沉重。   其实,罗会林说得不无道理。   十年没有应聘面试,外面环境和当初翻天覆地巨变。   纸媒日薄西山,市场决定供求关系,谁也不敢轻易冒险。   真佩服办公室主任的三寸不烂之舌。   所谓摆平就是水平,搞定就是稳定,无事就是本事,妥协就是和谐,金玉良言啊。   -   受大环境影响,这几天林眠闷闷不乐。   三天前,谢逍和裴伯渔去北京开会,鼻科年会。   可能是忙,俩人视频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到北京的当晚。   倒是和裴遥聊得多。   她中间还抽空去了趟默乐耳鼻喉,详细询问大哥的相亲需求。   “你看着定吧,我直觉不太行。”裴遥自嘲一笑。   林眠当即想起修复照片时,他说过相同的话,代入他痴心错付,她一时不落忍。   必须要给大哥美好幸福的下半场。   拼了。   -   转眼月中,消费者权益日。   早晨路过大开间,Ada从前的工位来了新人,正忙装扮不亦乐乎。   林眠莫名感慨,给她发了个消息:【最近怎么样?】   直到快下班,Ada才有回信:【姐!你看我的回复速度,你觉得呢。】   ……   手机振动,接连几条语音,充斥着牛马的心酸。   “姐,你是不知道啊,现在是水深火热,自从吴老师辞职,温总从天而降,我们再没有一天好日子。”   “时尚版几乎全是《DressM》那帮人,吴老师和温总激斗多年,没人待见她,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我跟你讲特别夸张啊,温总来上海第一件事,居然是让所有人叫中文名!”   “我每天叫人之前,都要反应一下这是谁,笑死!真是一言难尽。”   “……”   林眠哭笑不得。   确实是总编温慈的做事风格。   没一会,Ada又发来一条:【姐你找我有事吗?】   想到罗会林说的编辑部调整,林眠直接问:【回凤城当红娘,你来不来?】   等了几分钟,聊天框顶部,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却不见回复。   事关未来选择,是该慎重点,去上海半年,Ada明显成长了。   林眠欣慰又熨帖。   屏幕亮起,Ada:【我考虑一下。】   她又道:【姐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林眠:“……”   不光成长,Ada还敏感了。   ……   对话框光标闪烁,她还没来得及回。   横屏弹出邮件提示:《关于趣可杂志各版本调整的若干安排》   全集团群发。   突然。   外头大开间一片哗然。   林眠心底收紧。   海啸来了。 第270章 你们是故意的!   点开邮件,林眠第一反应是上罗会林当了,暗里倒欠她一份人情。   说委婉点算提前透露消息,现在看来,她明显故意打时间差。   趣可的心眼子,真是防不胜防。   本来就到下班时间,集团邮件一出,宛如冷水入油锅,大开间更肆无忌惮。   编辑们来得晚,摸不准分寸,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方娜。   现任编辑部中资历最老的就是她。   连关乐乐眼中也闪过一丝慌张,随大流等方娜的回应。   “娜姐,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   “就是就是。”   ……   方娜提着电脑包起身,斜眼瞥众人,哂笑道:“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说完,她径直拉门离开。   直到地弹簧响,大家才回过神。   “什么意思呀……”   又是一阵激烈讨论。   有人将视线朝境星总经理室望来。   诚然,林眠比方娜还有资历,而且她是管理层,对信息的获取远高于她们。   几个编辑交换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却始终没人敢敲门。   不知道是受迫关乐乐,还是忌惮林眠。   编辑们讨论了一阵,然后默默收拾东西离开。   天色彻底暗下来。   大开间灯光陆续熄灭。   彭姗姗和林眠打过招呼后,也先走了。   ……   房间没开灯,林眠仰头靠着椅背,闭眼放空,通知文字像小人在眼前蹦跶。   集团文件明确表示,从即日起,取消主编岗位,新设内容主任,对总编辑负责。   自三月刊起,《Cute》生活版和时尚版交替出刊,原定排期依次顺延。   即日起,调整各版本编辑部人员,分批约谈,具体事宜由行政办公室安排。   ……   文件不长,透露的信息却足以撼动整个编辑部。   在趣可十年,当年《Cute》海外版停刊就是这样。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约谈,就代表有人要离开。   大规模的。   那一刻,她醍醐灌顶。   张延亭运筹帷幄,每个人都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Cute》深陷负面舆论,杂志出刊受影响,新闻出版局点名批评。   这个锅,自然是关乐乐背。   之所以还没被开,是因为时机没到。   -   林眠正出神,没听见桌上手机振动。   突然响铃,她猝然回头。   是谢逍电话。   林眠蓦然接起,有气无力地“喂”了声。   “出什么事了?”谢逍立刻听出她不对劲,一秒警觉。   “……”   “林眠?”   “你能不能上来接我,来我办公室。”   “等我。”   他将车熄火,由新图地库直接上楼。   ……   24层门禁是指纹锁。   他之前来过,今天很奇怪,谢逍轻轻一推,大门居然就开了。   沿长廊穿过大开间,路过总编办公室,又经过两个隔间,境星总经理室。   房间昏暗,玻璃隔断内影影绰绰。   敲门。   林眠冲过来抱住他。   谢逍一怔,旋即单手搂住她,另一手背身关门落锁。   她贴着他胸口,紧紧抱着不撒手。   谢逍轻抚她后背,低头吻她发顶,压下焦急问:“怎么了?”   她很少主动要求他上楼来。   他抚摸她的脸,“坐下说。”   “不要。”林眠环住他的腰,将自己裹在他西装下。   他的清冽气息,让她安心。   谢逍换了个姿势,方便她抱得舒服点。   爱意,沉默而热烈。   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从彼此的呼吸,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   不知过了多久。   谢逍感觉到她微微颤抖,拥抱用力紧了紧,“回家吧。”   林眠在他怀里不想走,她仰头,吻他喉结,然后踮脚浅啜他嘴角。   谢逍腰肌明显一紧,伸手撩开她额间碎发,克制提醒,“办公室。”   有摄像头。   她清醒独立大方得体,从不黏着他,更不会任性。   今天,林眠仿佛突聋,吻得不停。   谢逍被撩拨得心痒难耐,一把扣住她后脑,低头回以深吻。   呼吸相撞。   他甚至配合地,左手抖掉西装外套,然后将衬衣从西裤里拽出来。   出差前她生理期,前两天刚结束。   两人贴在一起。   “……”   最后一刻,林眠刹停推开他。   谢逍直直看她,“傻瓜。”   何苦要勉强自己。   一段时间空白。   谢逍整理衬衫,扣好松开的纽扣,替她收拾干净桌面,将笔记本电脑装好,最后取下大衣披她身上,牵她手离开,“回家。”   全程没开灯。   ……   回到玫瑰园地库,车门半开,车库的灯时明时暗,像海浪鸣响,海水拍打港口。   热吻封缄沉默,激烈浓郁,爱将阴影遮住。   -   次日,约谈现场。   24层的行政助理小王负责叫号,叫到谁,谁下楼去19层和罗会林面谈。   与此同时,时尚版比生活版快一步,提前完成了编辑部调整。   林眠收到Ada消息:【姐,时尚版完了,红娘我可能干不了。】   上海编辑部被整体抽调回凤城,原《DressM》团队几乎没人愿意北上。   温慈表示,“不想去就自动请辞,《Cute》绝不强求!”   ……   关乐乐再回来时,眼眶明显泛红。   几个相熟的编辑围上去。   她摆摆手,默默去茶水间煮咖啡,手把着杯子,大拇指逐渐发力,骨节发白。   突然。   关乐乐重重放下水杯,拔脚冲向楼下。   “罗主任!我不服!”   她闯进去,叫嚣道:“赵晓宁审稿不利凭什么要我背锅!”   彼时,罗会林正和方娜面谈。   见关乐乐怒气冲冲而来,登时明白她意图,并没避讳方娜,莞尔一笑。   “主编负责制。”   闻言,方娜率先反应过来,眼风扫过罗会林,然后戏谑看关乐乐一眼。   “……”   关乐乐怔愣片刻。   “你们是故意的!”她挤出忿恨。   们。   “别不满意,”罗会林起身送客,逼她至门口,“没让你赔钱就不错了!”   一提到钱,关乐乐自知理亏,当下偃旗息鼓走出去。   ……   消防楼梯间。   关乐乐垂头枯坐。   职场角逐,棋子、旗子、弃子。   她一直以趣可棋子自居,再不济也是总编的棋子,没想到,她竟成了弃子。   捧杀。   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两本刊发行收入式微,纸媒末路,指望杂志营收,根本无力撑起庞大的趣可传媒。   相比起生活版,时尚版成本连年飘升。   尾大不掉,张延亭早有心调整杂志出版,奈何一直没找到切入点。   既要不动声色,还要顺理成章,又要不伤筋动骨。   终于,关乐乐出现了。   她张扬自负,名校出身高学历,自带洪量引擎的光环。   趣可请她,无非是做给同行看,《Cute》并没有故步自封,也有吸收年轻力量,只不过我们要求高,很挑剔。   从“宠儿”到“弃子”,一念之间。   落子无悔。   ……   送走方娜。   罗会林给林眠发消息:【如果让你兼管生活版怎么样?】 第271章 需要庆祝一下吗?   面谈结束,方娜重新回到大开间,和关乐乐一样,她脸上也不太好看。   编辑们嗅到八卦,交换眼神。   方娜俯身拉开柜屉,拎出手袋,开始收拾东西,淡淡道:“别问!我辞职了。”   所有人震惊。   大家懵了几秒。   片刻,有人反应过来,“娜姐,你想不去上海就不去,怎么……”   怎么面谈刚开始就折戟沉沙。   “……”   正说着,关乐乐推门进来。   骤然成为弃子,她一时接受不来。   见众人视线望来,低头走得飞快,坐在工位上一言不发。   方娜瞥向林眠办公室,又扫过关乐乐,顿时无名火腾起,一脚踹开椅子腿。   她呛声:“就是你!!”   ……   方娜有气。   搞行政的人小心眼,满以为还能多熬一段时间,没想到让关乐乐搅黄。   罗会林让她选择,做内容主任,生活版和时尚版二选一。   《Cute》广告发行日益捉襟见肘,她只想得过且过,不想扛责任,更不想背锅。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如果能给她想要的,也不是不可以。   方娜清楚,此时罗会林无人可用,她打算将人一军提高身价。   她半开玩笑道:“主任,你别逼我,不然我可不干了。”   “可以。”罗会林接话。   方娜一愣。   “今天下午就可以办手续。”   “什么手续?”   “你说呢,”罗会林皮笑肉不笑,“当然是自动离职手续。”   “……”   这话一出,方娜立刻明白。   不管将来谁接管编辑部,首要任务是排除异己,铲除刺头。   公报私仇。   罗会林摆明是故意的。   ……   “就因为你!”   所有人再次目瞪口呆。   “和我有什么关系?”关乐乐紧靠椅背。   一天没办手续,她就还是生活版执行主编,不是阿猫阿狗能蹬鼻子上脸的。   “明明廉价又百搭,却总觉得自己是高级货。”   方娜剜她。   关乐乐怒极反笑,“五十步笑一百步。”   都是离职,谁比谁强多少。   “……”   方娜没立刻回答,挨个将桌面上小零碎装进手袋,然后突然意味深长一笑。   “对哦,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三年竞业期。”   她又补充,“别说时间长短,纸媒能不能熬过三年还是问题。”   “什么竞业协议?”关乐乐有点懵。   “签合同的时候没人告诉你吗?趣可的规矩,人人皆知……啧啧,真替你可怜。”   方娜信誓旦旦。   既然离职已成定局,她懒得再干活,抓起车钥匙,直接背包走人。   老娘不伺候了。   这份工谁爱干谁干吧。   ……   地簧门响。   编辑们大眼瞪小眼,哑然无声。   关乐乐呆愣原地。   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竞业协议。   怔愣数秒,连忙翻找合同。   时间紧迫,“老友”不会原地等她。   ……   透过落地窗,林眠目睹一切。   像阵亡前歇斯底里的狂欢。   竞业协议,是趣可给关键岗位设置的特殊条款,按入职年限,最长三年最短半年。   入职不满一年离职,解除或终止劳动合同后,三年内不得入职竞争对手。   像林眠这种十年老员工,竞业期是半年,算时间最短的。   以前,没有竞业协议。   不少编辑离职后,相继成为竞品的核心骨干,公然和趣可打对台。   圈子不大,致敬、借鉴、模仿、抄袭,尺度见仁见智。   那段时间里,《Cute》出刊创新艰难。   趣可“期刊界黄埔军校”传遍江湖。   讽刺拉满。   后来,集团接受温慈建议,设立竞业限制,劳动合同的特别补充条款,独立生效。   针对关键岗位离职效果明显。   不少雨后春笋般的同质期刊纷纷倒闭。   -   桌上手机振动,来回林眠思绪。   罗会林发来消息:【如果让你兼管生活版怎么样?】   敏感时期。   林眠权作没看到,继续忙工作。   不一会,罗会林语音进来。   “出刊周期变长,压力不大,也是你熟悉的领域,兼职工资另算,考虑看看。”   “别当逃兵嘛!想想你在生活版多年,现在这样子你不心疼吗?”   利益无法撼动就打感情牌。   她心善,又重感情,肯定不忍见生活版一落千丈。   不然,当初境星选新办公室,她为什么要坚持选择原来那间。   罗会林相当自信。   ……   林眠点开,继续已读不回。   Tarcy提醒过她,要和杂志切割。   不过,即使无人指点,她也从不走回头路。   社交潜规则,不正面回应就是拒绝。   罗会林该比谁都清楚。   快下班前,林眠还是回了一句:【不怎么样。】   之所以拖时间,自然是希望罗会林认为,这是个慎重的决定。   放下手机。   林眠突然觉得心累。   趣可斗生斗死,宛如网游充值。   一时满足,长久乏味,某天惊觉,为之奋斗的竟然是一堆虚妄数据。   在趣可,从来没有明晃晃的刀枪往来。   每个人都是演员,是提线木偶,是资本家榨取一切剩余价值的工具。   在趣可,从某种意义上说,斗争,才是最稳固的状态。   -   转眼又过几天。   集团正式发出通告,以关乐乐任职期间,对生活版造成重大过失为由,提前终止其劳动合同。   钱王第一时间献上诚挚慰问。   “小关,抓紧时间搬,别让哥难办。”   关乐乐气得直接掐掉电话。   ……   不到一周时间,在温慈主持下,时尚版采编团队完成交接,顺利撤回凤城。   原总监TarcyWu辞职后,Ada作为编辑部主任,接替内容主任一职。   生活版执行主编和编辑部主任相继离职,新岗位空缺,由总编温慈全权负责。   整体编辑团队减员60%。   降本增效。   向内归因。   留给纸媒的喘息不多了。   -   四月初。   温慈等来了法院一审判决——离婚。   期间她没能再见裴遥一面。   判决书上,玫瑰园C区别墅,包括其中价值不菲的字画古玩,全留给了她。   裴遥只带走了看宫斗剧的三个ipad。   温慈在张延亭办公室哭。   她并没选择上诉。   ……   张延亭一脸平静,完全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你是谁,就会遇见谁。”   “婚姻幸或不幸,和你内在有关,无论换多少个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替趣可解决了尾大不掉,我答应你的,也兑现了,人要知足。”   趣可能和“老友”相爱相杀多年,本质上讲,张延亭和苏南宁是同一类人。   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甘愿做棋子,就要有当棋子的自觉。   擅自越界很危险。   ……   “多谢张董。”   张延亭微微一笑,“别这么见外,以后我当你是亲妹。”   她是离过婚的人,复婚不过是人到老年,找点慰藉。   没有掣肘,温慈或许会回报出惊喜,人嘛,总要倒逼一把才能发挥无限潜能。   温慈错愕几秒,收起眼泪。   “谢谢干姐。”   人生八苦,大多来自于看不透、舍不得、输不起、放不下。   离婚,对她来说,算是彻底解脱了,不用再终日悬心身份被发现。   当初她不想离,是怕一无所有。   钱是人的胆,她想开了,何必执着一个不懂风情的裴遥。   只要有钱,什么男模点不到。   倒是对裴遥,他的苦日子才刚开始。   不信,就走着瞧吧。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靳铨笑眯眯将离婚证双手奉上。   标的不小,稳赚一笔。   裴遥当着他面,拍了张照片发给林眠:【快恭喜我!】   林眠忙里偷闲:【需要庆祝一下吗?】   婚姻是一场修行,每个人各有不同。   彼时,她正和彭姗姗忙着勘查场地,南湖会馆,第一期相亲活动马上执行。   男财女貌,排列组合。 第272章 别又是憋着什么坏呢吧   周日下午,南湖公馆。   境星相亲新业务首次亮相,主打“男财女貌”的自由交流。   有趣可品牌背书,再加上谢逍牵线,实操起来比想象中稍微容易。   近来诸多变动,林眠留了个心眼。   哪怕谢逍强调境星算为他打工,她懂那是为宽她的心。   毕竟注册在趣可旗下,法人是张延亭。   借裴家的势尚可,完全利用谢逍给的资源,无异于“自费打工”,直觉告诉她慎重。   ……   真正的高端局并未对外宣扬。   这场局,男方提前半个月验资,资产门槛费5000万,单次收费一万块。   任何房产证、股票期权、大额存单等不限制,只要能证明财力。   境星的相亲模式,本质上讲求匹配,也就是排列组合。   年龄、身高、学历和经济实力。   女生免费,但要面试。   基本绕不开学历、家庭和年龄。   重点本科或以上,高知家庭或体制内,或家庭资产千万,年龄28岁以下。   科学地最佳生育年龄是25岁~29岁。   所以,哪怕30岁再有优势,在相亲市场,也算debuff。   符合条件的筛选了20对单身男女。   ……   与此同时,会馆二楼还有一场相对简单的,不需要验资,只需要实名登记。   第一期是医疗系统,裴遥的资源,默乐和默乐耳鼻喉医院的单身男青年们。   海归博士,副主任医师起步。   没有类似活动的冗余步骤,破冰游戏后就能自由聊天。   唯一不同是,每个参与嘉宾身上装有gopro和心率监控,连接实时大屏显示。   现场设有恋爱观察员和心理医生角色,同步CuteLive直播,《Cute》知名专栏写手麻花不甜实时点评。   麻花不甜本身已婚,能共情女性,专栏文风又犀利,最适合场外毒舌锐评。   主打一个互联网式相亲的参与感。   猎奇与洞察,有趣的营销一触即发。   ……   有男嘉宾表示不喜欢物质的女生。   麻花不甜:“靠消费拉动了经济,转头又说女人虚荣花钱,这不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嘛!”   有男嘉宾说工作忙,但会坚持每天和女生发消息联络感情。   麻花不甜:“不要用战术的勤奋掩盖战略的懒惰。”   还有男嘉宾问能否接受按点打卡问候。   麻花不甜:“生命里的活物闹钟,态度很积极,能力有问题。”   ……   CuteLive评论区笑倒一片。   【能不能毒哑她,笑死我了!】   【我说看不懂是不是显得我有点傻】   【麻花的嘴可以单独出道】   【原来阴阳怪气有108种方式】   ……   三楼开放式聊天。   二楼更像一场新世相综艺。   “为什么要设计两场?”彭姗姗不理解。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跟苏南宁学的。   -   在林眠看来,相亲局最关键的是,人至少得形成自我认知。   这一点,在筛选女嘉宾得到充分体现,20比1的通过率。   首先,为防止“局”变成“向上社交”的渠道,前期准备工作,说是查户口也不为过。   林眠当初不主张全招男生,就是怕他们分不清是“大女主”还是想“傍大哥”。   “网红、主播、自媒体这些职业风险太大,压根不要选。”林眠反复叮嘱彭姗姗。   “那什么合适?”   “体制内,高干出身,”怕他理解不到,林眠举例,“嗯……像TarcyWu那样。”   有家世托底,安全系数比较高。   年龄要保证在标准以内。   闻言,彭姗姗似懂非懂,咂嘴表示,“收到。”   ……   活动结束。   林眠问裴遥,“大哥有看中的吗?”   这可是至少面试了200个女生,才筛选出了符合标准的20个人。   娶妻娶贤。   她深入贯彻谢挽秋的指导思想。   “都差点意思。”   “大哥行情怎么样?”   裴遥打开手机,好友申请列表向上足足滑了三四屏,他笑,“还没通过。”   “你想找个六边形战士吗?”   “怎么讲?”   “年轻、漂亮、高智商、家境好。”   “那倒不至于。”   突然。   林眠心念一动,“还是你有标准答案?”   她听谢挽秋提过,当年裴遥凭借记忆里的一个微笑,错认温慈。   时隔多年,彻底恢复单身,或许他依旧难以释怀。   可一旦是完形填空,再怎么筛,也选不进他心里。   “我可以提要求吗?”裴遥问。   “什么要求?”   裴遥笑道:“比如穿白裙子。”   不等林眠回答,又连忙解释,“会不会显得像‘选妃’,目的性太强。”   “不会不会,毕竟我们讲究匹配,高端女生也希望男生有钱活好会疼人……”   林眠打消他疑虑。   她灵机一动,“我有她们照片,可以在PS里合成你的要求,看看再说。”   “也行吧……”裴遥不忍拒绝。   弟妹是真心为他着急。   -   转眼清明,微雨。   林眠将林建设的骨灰挪去凤栖山。   像当年一样,谢逍挑了一棵好活的蓝冰柏,栽种在墓碑后。   又惦记林建设生前爱喝几两,他特意给岳丈老泰山备了酒。   林眠靠着碑座坐下,遥遥凝望对面高台的赵红,感慨万千。   人生一世三十年。   笨拙狼狈,她已经送走了两位至亲。   一两的酒盅,倒了两杯。   林眠伸手轻碰墓碑,叹道:“……都在酒里了。”   仰脖饮尽。   一股温热的顺滑自喉中一线直下。   入口绵柔,酱香醇厚。   ……   酒入愁肠。   趁谢逍种树不备,林眠又倒一盅,“托你的福,第一口茅台终于喝上了。”   从前江寒最爱倒鸡毛,某东卡点抢茅台,倒手卖掉赚差价。   有一回,她想尝尝什么味,还没拆开就被江寒一顿训。   清晨的粥,深夜的酒。   时间歪歪扭扭,编织成蛮荒记忆里,苦中带涩的永垂不朽。   这一生啊,天各一方,一步一怆。   -   收假返工后,大开间氛围明显压抑。   工作时间,只听见机械键盘噼里啪啦,再不见有人聚众聊天。   和Ada一起调回凤城的,还有时尚版原有的三个编辑,包括Remi红米。   “没来过凤城,公费旅游嘛。”红米如是说。   ……   林眠正在茶水间洗杯子,听见外头门响,无意识回头,和关乐乐四目相对。   她挪开视线,关上水龙头。   关乐乐双手抱胸,特意候在门厅,抬颔看她,趁机亮出工牌。   老友传媒,互联网内容中心主任。   “没想到吧,天无绝人之路,”关乐乐得意笑,“竞业协议而已,不能从事编辑出版,又没说不能搞互联网。”   林眠擦手随口回应,“你高兴就好。”   “我们新业务在筹备中,你放心,有趣可打样,老友肯定会青出于蓝。”   “加油!”懒得打嘴仗,林眠快步离开。   路过小王工位,她敲敲台面,“记得及时更新指纹。”   “我现在就去。”小王起身躲开。   ……   “林眠!”关乐乐喊住她,“不管外面风评怎么好,你靠谢逍的资源,没得洗。”   笑死。   林眠回身,“如果我能躺着把钱挣了,为什么要站着?”   “强词夺理。”   走廊狭路相逢。   “小关!”温慈站在总编室门内叫她。   “来了。”关乐乐应声,甩开肩膀走得大步流星。   ……   Ada闪现,“她俩怎么还有联系?”   林眠摇头。   Ada自问自答,“可能是臭味相投。”   看着关乐乐背影,她很感慨,“苏总那个老狐狸,她是怎么说动他的?”   一个犯错被辞退的执行主编,身背竞业协议,苏南宁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Ada陷入沉思。   过去算派系斗争,现在是内忧外患。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眠拍她肩膀,“平常心,平常心。”   斗争虽然升级了,她装备也升级了,从前不敢,当下不怕。   “别又是憋着什么坏呢吧……”Ada担忧地望向林眠。 第273章 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自关乐乐走进总编办那秒,温慈眼风忍不住徘徊,“啧啧,到底不一样了。”   巨变判若两人。   CHANEL24P新款外套,季节款woc,虽然是小皮具,也胜过背高仿招摇过市。   温慈故意问:“最近过得不错?”   关乐乐熟稔坐下,特意将包包带logo的那面朝上,摆在膝头,屈指撩起耳后碎发。   “得看跟谁比,和师姐你肯定比不了,但比我之前,还是可以的。”   “那就好。”   温慈很满意,再次叮嘱她,“你要记住抓住现在才最重要!”   关乐乐点点头。   她知道刚才师姐看见和林眠搭腔,明白不止解围那么简单。   “吴友之离职,趣可只剩她和你争了。”   “她?”   温慈满脸不屑,哂笑:“得了吧!我入行那阵,她高中还没毕业呢!”   “在趣可,没人能和我争!”   饶是大名鼎鼎的女魔头TarcyWu,不一样是她手下败将,灰溜溜辞职滚蛋。   林眠算什么东西。   关乐乐恭维,“传媒圈讲论资排辈,你做她一天师父,一辈子都高她一等!”   温慈笑笑。   从抽屉柜摸出半盒泰山茉莉,敲出一根点燃,眼神示意。   关乐乐摆手婉拒,“他不喜欢。”   他。   温慈委婉道:“要你两边来回跑确实辛苦了点,不过,好在你年轻嘛。”   “……”   关乐乐低头看表,起身告辞,“师姐,他今天来。”   又是他。   秒懂。   温慈隐晦一笑,“去吧,再联系。”   -   清明收假首日,凤城晚高峰一塌糊涂。   到索菲特酒店时,已是华灯初上。   关乐乐抱肘立在落地窗前,纱帘影影绰绰,深邃窗景映出凤城绝美夜色。   如同慌乱呢喃的欲望。   ……   听见门锁响,关乐乐转身。   倏地。   小腿一软,膝盖发麻前屈,她才发现,此刻已经呆站了两个小时。   她娇娆迎上去,“怎么晚了这么久。”   “临时有应酬走不开,”来人满身酒气,用力捏她下巴,轻佻笑道,“想要了?”   边说,边放肆狠抓一把柔软,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丢给她。   “我一周见你两次,不算多吧。”   来人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关乐乐知趣收声,挂好外套,拿出拖鞋蹲身替人换上。   春光乍现。   来人呼吸稍紧,不动声色松动腰肌,伸手又摸了一把,才起身去浴室。   水声潺潺。   等人洗澡出来,关乐乐已经换好浴袍。   她伸手拦他,“今天喝了酒,别吃了。”   他抚摸她脸颊,颇为忧伤唏嘘,“我老了,怕满足不了你。”   “……”   关乐乐将他手摁在腰间,轻轻一拽。   她贴上去。   窗外,夜色倔强,霓虹流光咄咄逼人。   旖旎暧昧,热浪翻滚。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荒唐。   ……   “到了吗?”   “……”   关乐乐脖颈绷紧,抿唇不言。   起起伏伏中。   仿佛大梦一场。   -   上个月,被趣可辞退后两日。   关乐乐无所事事。   朱梦华近来精神不稳定,状态时好时坏,特别像术后谵妄还没过。   烦躁,让她一点也不想待在家。   关乐乐每天照例准时出门,坐在咖啡馆刷手机。   她查过竞业协议,确有此事。   资料显示,趣可曾有先例,打官司她一准败诉,还得承担不菲的赔偿金。   她没那么多钱。   不能进电台、报社和杂志社,甚至不能去出版社,连网站也不行。   学新闻的,简直是把路封死了。   凤城就业环境本就差到全网闻名。   高不成,低不就,她做不到自降身价。   ……   又刷了几遍招聘软件。   看着4K的起薪,关乐乐嘴唇干涩。   突然。   手机闪过一个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HR,点击接听。   “朱梦华家属吗,我是城东派出所孙警官,朱梦华脑溢血,正在万方急诊抢救。”   “你快点来!”   什么。   关乐乐头顶一个炸雷。   脚下趔趄。   万方国际医院,凤城顶级三甲。   脑溢血。   她几乎抓不稳手机,拦车飞奔而去。   ……   万方急诊人满为患。   关乐乐挤进导医台,还没张口,前头抢救室护士扬声,“朱梦华家属到了没有!”   “来了来了!”她高声应下,又挤出去。   两个民警站在抢救室门外。   护士语速飞快。   “家属到了来过来!脑溢血,90ml,做不做开颅手术,你自己定。”   “做的话,这是术前告知,你看一下。”   事发仓促,关乐乐一脸懵逼。   开颅手术。   做不做。   她顾不上思考,结结巴巴应道,“做做做做做……”   “来签字!”   十几页文件,她握不住笔,泣不成声。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痛苦。   “去把费缴一下,发什么呆!快点去!病人等不了!”护士不耐烦地催促。   “得,多,多少钱?”   护士瞥她,“先交一万押金,后续看情况再说,别废话,快点去。”   “……”   关乐乐眼眶蓄泪,左瞄右看,慌忙抓起单据,踉跄奔向缴费窗口。   手抖。   她输错了两次密码。   ……   再回来急诊,朱梦华早被推进手术室。   两位民警上前,简单讲述了事发经过。   今天早上,朱梦华下楼溜达,头重脚轻摔倒在地,被路人发现,拨打了120。   疑似急性卒中。   巡逻民警陪着来到医院。   绿色通道颅脑CT平扫,右侧基底节区脑出血,出血量约90ml,需尽快开颅。   千钧一发。   民警与户籍室联系,才找到关乐乐。   ……   手术室门口。   宣教墙贴满了急性出血性脑卒中相关知识,字字骇人。   关乐乐狠攥手机,指甲泛白。   朱梦华从上午10点送进去,到现在下午5点,整整七个小时,还没出来。   她翻查资料,搞得手机没电了。   想借个共享充电宝,奈何不敢走开,生怕医生叫时她人不在。   手术前,医生说出血量90ml,可能下不了手术台,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那一瞬间。   关乐乐像片枯叶,轻飘飘落不到地。   耳畔呜咽作响,断断续续,分不清究竟是风声,还是她的哭声。   等待漫长,焦虑和不安交织。   情绪无处释放。   一旦朱梦华没下来台,茕茕孑立,说的就是她。   失去双亲,人生只剩归途。   不行。   她不能失去妈妈。   手术室外墙,刻的全是平安。   关乐乐像她最鄙视的那样,噙着泪,跪在手术室门外,双手合十。   膝盖触地刹那,煎熬的内心,一下变得格外宁静。   ……   天色渐暗,走廊开了灯。   又过了半小时。   医生宣布,“手术比较成功,现在转入ICU观察。”   关乐乐松口气。   下一秒。   护士冰冷交代,“账户里钱不够了,家属再去补缴个3万吧。”   “……”   关乐乐牙根打颤,“还得多少?”   “不好说,接下来得看病人什么时候醒,就这样,你记得去缴费。”   护士转身离开。   ……   关乐乐哽咽。   旁边一个家属凑上来,“姑娘,ICU的床啊,是人这辈子最贵的一张床。”   “一天一万打底,你算好的,能花钱买命,有多少人进去就没挺过来。”   “对了姑娘,你还有家人吗,进ICU的话,大夫会让留个家属24小时守在外头。”   关乐乐一愣,“我家离得挺近。”   从趣可员工宿舍搬出来后,她又租回从前城东的房子,居然离万方只有两站路。   “10分钟之内能赶到就行。”   随叫随到。   关乐乐语塞。   ……   充上电,缴费查完余额,她心如死灰。   短短几个月,朱梦华花钱如流水。   按热心家属的说法,以她的积蓄,撑不过三天。   当然,这还是相对理想的状态,没有使用昂贵的器械和药品。   一旦ECMO开机,她只能去卖肾了。   ……   关乐乐长长吁出一口气,去洗手间擦了把脸,强逼自己冷静。   如果自己放弃,朱梦华彻底失去指望。   事到如今,走投无路。   翻遍通讯录,居然没有能帮忙的人。   除了她。   温慈。   ……   关乐乐深呼吸,鼓起勇气拨通电话。   第二回求人,态度话术明显娴熟不少。   “我要借钱,师姐。”她开门见山。   “找我帮忙要有代价。”   “不管什么代价,我都可以。”   这一回,关乐乐没再空口求人。   闻言,电话那头沉默。   温慈怔愣几秒,略带惊讶确认,“你说的?”   “说到做到。”   “……”   又是一阵短暂的压抑。   “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温慈说了个名字。   关乐乐潜意识脱口:“我认识他。”   呵呵。   听筒里传出轻笑。   笑声晦暗轻飘,像小蛇钻进她身体。   关乐乐冷不丁寒颤。   “等着吧,他会联系你的。”   “……” 第274章 我还不够听话吗?   转眼三天过去,关乐乐没等到电话。   医院账户显示欠费,护士第三次提醒她尽快缴费,不然耽误后续治疗。   医生再谈话,手术顺利但出血量大,目前未见苏醒迹象,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做什么准备。   关乐乐不理解。   热心家属笑她年轻不谙世事,一本正经解释:“长期战斗的准备呀!”   “天知道啥时候出ICU!脑溢血这病啊,最考验经济能力和耐力。”   “没有二三十万完不了,还不算出院以后复健,就是座金山,也经不起这么造!”   “……”   家属喋喋不休。   关乐乐终于知道何谓“长期战斗”。   如果朱梦华运气好,清醒以后做康复训练,一两年左右基本能自理。   运气不好,不会说话大小便失禁不停流哈喇子,脖子以下不能动,完全瘫痪。   下半辈子就慢慢熬吧。   不光朱梦华,还得搭上她。   “……”   当头棒喝。   一想到鬼蜮逼仄的未来,关乐乐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   突然。   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是他。   她按捺心内狂跳点开接听。   不到十秒,留下时间和地址就挂断。   关乐乐急匆匆回家洗澡换衫。   在ICU蹲守数日,眼下乌青,用遮瑕膏厚厚遮了三遍,才勉强看不出来。   她不信命。   -   他给的地址是一间新开的泰国菜馆。   快到就餐高峰,陆续有人排队等座,关乐乐报上姓名,服务生引她去包厢。   敲门。   “进来。”里头有人搭腔。   关乐乐推门礼貌微笑,“苏总。”   “关小姐。”   苏南宁咬着雪茄,眼风在她身上肆意逡巡,唇边一抹笃定的微笑,扬手招呼。   “东南亚口味酸辣咸鲜,配雷司令最好,关小姐赏脸尝尝?”   他借倒酒又瞄她一眼。   “谢谢苏总。”关乐乐在他对面,只浅浅坐了三分之一的沙发。   局促惶恐犹如潮水涌来。   酒杯传递,苏南宁掌心试探般地无意擦过她手背,关乐乐心慌,赶忙垂下眼帘。   她能清晰听到心跳。   ……   “关小姐今天话不多。”苏南宁呼出烟气,哈哈朗笑,伸手强行碰杯。   烟雾浓烈复杂,一如她此刻心情。   “没休息好,”关乐乐放低酒杯沿,“我敬您!”说完,仰头一干而尽。   酒味酸,果香浓,她条件反射皱眉。   “这么心急?”苏南宁话里有话。   “……”   关乐乐笑而不答,轻抿下唇。   干白酒香在齿尖回甘生津。   ……   几秒安静。   苏南宁吸一口雪茄,烟气轻轻流过舌根,用鼻子呼出,“你的情况我知道了。”   小姑娘救母心切,孝心可嘉。   “……”   有求于人,关乐乐不敢贸然开口,双膝并拢,拇指掐着指腹。   她有种待价而沽的羞耻。   苏南宁沉默,雪茄不停,再不搭腔。   他故意磨她性子。   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他从来不缺,只不过,他老苏总的床也不是谁都能上的。   ……   抽完一支雪茄。   苏南宁饶有兴致端详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台面。   今天的她,听话乖巧,不似那日咄咄逼人。   尤其眉眼间,染上几分忧郁,焦急又无可奈何,愈发显得她楚楚可人。   他很满意关乐乐表现。   ……   “我明天上午回武汉。”苏南宁穿外套。   冷不丁说这个做什么。   来不及考虑,见他起身,关乐乐也站起来,“你这是……”   苏南宁摁她坐下,指腹划过后脖颈,在她肩膀上重重抓握两下。   一时间。   鸡皮疙瘩蔓延至手腕。   关乐乐浑身僵硬,别过视线。   一个白色信封,自西装内兜掉落在地,苏南宁脚下一滞,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苏总,你东西掉了。”她替他捡起。   “你的。”   关乐乐一怔。   “关小姐慢用,我买过单了。”苏南宁款步离开。   ……   包间重新安静下来。   关乐乐屏息抓起信封,朝下一倒。   房卡。   她下意识捂住嘴,浑身抖如筛糠,呼吸急促,浑身血液在这一刻沸腾。   这时,关乐乐才反应过来,温慈的那个笑声代表什么。   “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她忽然想通了苏南宁的暗示。   明天上午回武汉。   意味着,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并不多。   她需要尽快做决定。   ……   关乐乐哆嗦攥紧手机,打给温慈。   嘟嘟。嘟嘟。   即将接通,她猛地挂断,指尖因用力发白。   朱梦华还躺在ICU里等钱用。   厌倦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她也想像林眠那样,一步登天。   关乐乐呼吸顿挫,咬紧下唇,发消息:【谢谢师姐。】   谢她给指了一条路。   就是苏南墙,总要撞一撞才罢休。   -   事后。   纱帘被夜风吹起,摩擦着玻璃窗,沙沙作响,宛如她那次微微发抖的身体。   关乐乐伸手碰到壁灯开关,调低亮度,半躺倚着床头。   青春不卖也会过期。   她和苏南宁睡,不过是各取所需。   在他手里,她的青春是ICU里朱梦华的生命,是无限额黑卡和各种奢侈品。   关乐乐很喜欢《喜宝》的一句话。   “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爱,如果没有爱,很多钱也是好的。”   师姐说过,抓住现在最重要。   ……   苏南宁原本没睡觉,光影刺眼,他手肘撑起上身半坐,眯眼瞥她,“还要?”   他向来自律,每周四次健身房,再加固定夜跑,哪怕天命之年已过,体格却健壮。   关乐乐没说话,将被子拽在胸前。   苏南宁以为她害羞,哈哈朗笑两声,故意揶揄挑逗,“嗓子哑了?”   关乐乐面颊微红,头枕他肩膀。   苏南宁大笑。   最喜欢她委婉憔悴之态,眼波流转,我见犹怜,她下巴俊俏,让人爱不释手。   他拉开抽屉。   年轻真好。   在她这里,他找回了青春的肌肉记忆。   ……   这一回。   关乐乐沉默哑然。   苏南宁悻悻,考虑到他迟到在先,不好发作,委婉引导。   光影中,见她拧眉强撑,眼底如潋滟琥珀,他心内大快,不由顺畅。   ……   房间再次归于平静。   “为什么非要和趣可争?”关乐乐好奇。   从她还没入行,圈内八卦最多的,要数老友》和《Cute》多年相爱相杀。   “没人会记得第二,俗人只认第一!”   “有钱一起赚不好吗,何必斗生斗死。”   “……”   苏南宁轻咳。   “……对不起。”关乐乐识趣噤声。   被子底下,他手搭在她膝头,“我们之间,你只要乖乖听话。”   “我还不够听话吗?”   随传随到,简直是人形召唤兽。   苏南宁无奈嗔她,“最近少来武汉。”   如同打高尔夫一杆入洞。   关乐乐嘤咛。   他来来往往,边道:“还有,新公司注册下来了。”   “……让……让我看看。”初通人事,她理智残存。   苏南宁侧过身,抽纸巾擦手,打开手机给她看营业执照。   关乐乐指着法人一栏,“蒋宛然是谁?”   “家慈。”   “……”   知道唐突了,关乐乐缩肩钻进被子。   苏南宁下床穿衣服。   关乐乐以为他生气了,眼巴巴瞧他,打听,“这么晚了你还要走?”   “刚说过!不该问的不要问。”   苏南宁扣好皮带扣,俯身拿起手表。   关乐乐扑过来,一把夺下,整理好表链,盈盈看他,慢条斯理替人戴上。   “这个月的零花钱。”   苏南宁操作手机转账,居高临下睨着,伸手捏她下巴。   系统提示到账5万元。   关乐乐吻他手背,口型:谢谢爸爸。   “我喜欢你在床上这样叫。”苏南宁哈哈大笑。   未多逗留,他提步离开。   ……   门锁响。   关乐乐又呆站落地窗边,月光洒下,薄纱一般笼罩寸缕未着的她。   今晚月色清绝,城市堕入温柔困倦,她却醒着眼睛。   苏南宁来了还不到一小时。   她等了他两小时。   不谈无伤大雅的爱,只追求天马行空的性,终其一生汹涌寻找。   还不如等价交换,皆大欢喜。   -   同一个夜晚。   玫瑰园客卧,温慈阖眼趴在枕头上,贪婪寻觅着裴遥残存的气息。   床脚,躺着半瓶Romanee-conti。   温慈酒劲上头,面颊潮红,思念不受控制地恣意翻飞。   她忽然很怀念裴遥。   想念他埋首温存,她如春水细细流淌,澶漫悦目。   温慈冲进浴室,将整个人浸没在浴缸里。   三姐不信菱花照,不复当年彩楼前。   春宵一梦,恍如昨世。   谢挽秋一语成谶。   手湿漉漉的,温慈给裴遥发消息:【我错了你回】   倏地一滑。   没打完就发了出去。   “发送失败,显示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   红色感叹号刺眼。   温慈气得嘶吼着摔了手机。 第275章 注意行车安全啊!   忙完上午工作,临近午餐。   Ada叫她吃饭,正预备走,林眠接到张延亭电话,她坐回去,“你先上去。”   接电话得分场合。   领导特意卡点,显然想聊些工作之外的事,莫说隔墙有耳,那电梯人满为患,本身就不合适。   林眠接听,顺手拉下百叶窗。   张延亭表扬她业务创新做得好,“有趣也有现实意义,纸媒网络和线下,三者结合,资源联动得挺好。”   “不少客户有投放意向,带动CuteLive直播火了一把,换人后一直不温不火。”   “把传统相亲搞出新花样,确实行!”   接下来张延亭又肯定了高端局。   “我就知道选你没选错!”   “领导慧眼。”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林眠态度谦逊,时刻牢记功高盖主,她不想白白成为权斗牺牲品。   自从TarcyWu离职,趣可三权制衡格局彻底打破,温慈失婚却能留下,上头的心思昭然若揭。   张延亭最忌惮一枝独秀,保住温慈,就是保持相对稳定,以待来日。   瞧着吧,现在只是过渡期,集团一定还有后招。   趣可人均八百个心眼,她明白的,有人比她更懂。   ……   张延亭语意轻快,显然满意她的自觉,突然话锋一转,“张若愚下月初毕业。”   她同林眠商量,“等他回来,我打算让他给你打打下手,你觉得怎么样?”   “……”   林眠一愣。   当即明白这通电话的意义。   前头全是铺垫,实际张延亭就为说这一句。   安排张若愚跟着她,一是眼线,就像当初郭淮和TarcyWu;二嘛,是接班人定了。   趣可传统,有话不直说。   这哪里是征求意见,摆明是通知。   林眠知趣表态,“我听您安排。”   果然,那边表示:“那你辛苦辛苦,带带他,都是自己人。”   “没问题,应该的嘛。”   短暂寒暄几句,通话结束。   ……   翻看日程。   离张若愚回国还有不到一个月。   二十年前,张延亭上海拓荒,花了两年;林眠操办直播事业部,用了三个月。   境星新业务节奏提速,张延亭一再刷新最快产出记录,时间越来越短。   说不上原因,林眠总隐隐有种不安。   -   又过了几天。   行政助理小王敲门,拿着一沓考勤表。   她特意用红笔圈出重点,“林总,彭姗姗上个月开始,考勤极其不正常。”   林眠偏头扫一眼。   自三月开始,彭姗姗每周五必然请假,周一上班必然迟到,相当有规律。   只有南湖公馆那周例外。   “他假请得也太频繁了。”小王含沙射影。   “我知道了。”   林眠让她把表留下,替他解释,“年轻人爱玩,可以理解,将心比心嘛。”   小王张了张嘴,无奈笑笑带上门离开。   ……   林眠揉揉额角。   她懂小王的顾虑。   都在外头大开间办公,《Cute》编辑早晚打卡,境星不打,本身就厚此薄彼,若再自由散漫,属实过分。   人言可畏。   小王也是聪明了,没直接捅到19层。   看看时间,林眠从玻璃隔断望出去,彭姗姗手撑头发呆,还时不时咧嘴傻笑。   “……”   她在电脑上叫他:【来一下。】   ……   彭姗姗敲门。   林眠把考勤表压在键盘底下,旁敲侧击问:“最近工作压力大?瞧你没精打采的。”   黑眼圈浓重像穿了夜行服。   “还行。”彭姗姗敷衍,大长腿打直斜倚沙发,十分闲散。   林眠权当没看见。   排除法试探。   “彭教授自驾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再来凤城?”   “青海湖。”   “现在去青海很冷的。”   “也就那样吧。”   忍无可忍,林眠警告吼他,“彭姗姗!”   他像还没睡醒,眼神迷离“啊”了一声。   “拜托!有点敬业精神好伐啦!”   “……”   彭姗姗坐直,烦乱地用力挠挠头,欲言又止。   林眠警觉,“你被电信诈骗了?”   他半死不活的状态,简直和《孤注一掷》里王大陆一模一样。   “没有!我……可能谈恋爱了。”   “……”   那比电信诈骗还可怕。   等等。   她发现盲点,“什么叫可能?”   谈就谈,没谈就没谈,“可能谈”是什么阶段。   crush?   “……就是,就是女方还没答应。”   林眠不理解,“一头热?”   彭姗姗吸吸鼻子,手摸向裤兜烟盒,“倒也不算。”   林眠着急,“咱们能不能一次说完。”   孩子坠入爱河,怎么性情还大变了呢。   “册那!”   彭姗姗挽起袖口,一拍大腿,“我跟你说了吧!亲了睡了非常和谐。”   “就是……她还没答应我,所以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恋爱。”   “也可能是……”   她眼神示意,没好意思直说炮友。   “我很认真的好伐啦!”   “谁呀,哪儿认识的,靠谱不靠谱?”   林眠三连问,最后一问是关键,万一他遇见杀猪盘,如何向彭教授交代。   “必须靠谱!”   彭姗姗仰望烟雾报警器,犹豫要不要抽一根,“别毒奶,我先保密!”   “自己有数就行!”林眠瞧出他心思,摆手放他出去,“两点!第一别上当受骗,第二别影响工作。”   “收到!”   彭姗姗跑走。   -   凤城的春天像三国乱斗,各种天气轮番上阵。   更像凑满减,气温满30减15,小雨淅淅沥沥,厚外套脱脱穿穿。   这天周六,罕见天朗气清。   难得趣可不相亲,默乐没有会,林眠终于有机会和谢逍过个周末。   还不到七点,谢逍晨跑回来,薅她起床,“帐篷音乐节,该出发了!”   “真要去啊……”林眠甩着他的手耍赖。   说好的睡懒觉呢。   谢逍架着她,“车上睡。”   ……   昨晚秦北望打电话,说电台组织音乐节,有她喜欢的摇滚乐队,强烈邀约。   两天一晚,刚好凑个整周末。   地点选在当下最火的露营地火烧店,国内星空旅游目的地榜单前几名。   离凤城市区将近三百公里,一路限速。   林眠不爱动弹,本能不想去。   谢逍倒是一反常态,爽快应下秦北望。   她以为他开玩笑。   ……   直到谢逍拿出行李箱,开始整理随身物品,又电话阿亮让小高备车。   赶鸭子上架。   “……草率了。”   “可以发展电台客户。”谢逍解释。   “行吧……”   谢总果然敬业。   不是,境星谁给谁打工啊。   ……   凤城到火烧店,得开三个多小时。   半路,秦北望打来视频,问彭姗姗为什么爽约。   “说好要来,早上突然变卦,孩子咋回事,你给他安排活儿了?”   没说原因,大半夜发了条消息,说有事不去了。   俩人不打不相识,秦北望特别喜欢彭姗姗的爽利,有局总惦记着他。   “谈恋爱了,”林眠和谢逍对视,又纠正措辞,“可能谈了。”   秦北望狡黠笑出声,“孩子长大了哈……你作为他领导,有没有嘱咐他?”   “什么?”林眠没懂他脑回路。   “注意行车安全啊!”   “……”   “不行!哥得亲自传道受业……”秦北望怪笑着挂断电话。   “……”   收线。   “行车安全……”谢逍默念两遍。   林眠余光发觉他看她,抿唇直笑。   天杀的秦北望啊。   -   埃尔法一路向南疾驰,到达火烧店营地时,正午已过。   营地停车场。   秦北望的百万新车扎眼,林眠觉得奇怪,他居然挑了沉稳大气的黑色。   火烧店位于一片山坳,三面环山一面抱水,堪称龙脉最美小镇。   电台活动包场,宾客凭电子邀请函进入,级别不同露营地规格也不一样,人虽多却井井有条。   远处,音乐节主舞台早已搭好,两边布置了篝火,舞台上有乐队在试音。   ……   看到林眠和谢逍,秦北望叼着烟,一路小跑打招呼。   电台主任正和别人聊天,见状也走过来,扬手让他介绍。   “我们台李主任。”秦北望点了下头。   “谢逍,我哥,亲亲儿的!”他透着自豪,待目光转至林眠,肉眼可见一噎。   谢逍忍笑睨他。   挖个坑给自己跳的只有那货。   秦北望无奈舔嘴唇,吐出烟圈,把心一横,“林眠。”   他话音一顿,飞速接道,“我嫂子……哎呀我去!”   ……   不似城市喧闹,微凉山风吹过发梢,让人忍不住想大口呼吸。   躺椅上,林眠惬意眯眼,感受溪流叮咚,云海翻滚。   秦北望坐她身边,“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林眠没睁眼。   “相亲搞挺成功哈,听说成了两对?”   “你有想法?”   “……”   没见人出声,林眠坐起身,警惕问他:“你是想相亲还是想睡姑娘。”   “哥不睡圈里人,我有底线。”   秦北望口中的“圈儿”,自然是他们A11富二代。   林眠撇嘴,“肖海初恋不是在追你嘛。”   言下之意是还相什么亲。   “你说小尹啊……”秦北望咧嘴苦笑。   一言难尽。 第276章 你俩继续   谢逍收拾好行李箱出来,见秦北望找她,顺势坐另一侧,淡淡道:“你俩继续。”   他手机横屏,继续研究柳叶刀的一篇鼻颅底论文,上周五没看完。   秦北望怀疑他装模作样,抻长脖子瞄向谢逍屏幕。   好家伙。   一秒刹停。   再看高低得瞎。   英文密密麻麻像小蚂蚁爬,秦北望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他揶揄笑,“哥,你戴个老花镜呗。”   谢逍眼皮一掀。   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来袭。   秦北望挪开目光,吹着口哨摇头晃脑,缓解尴尬。   林眠踢他躺椅,催说正事,“别贫嘴!”   ……   刚起个头就被谢逍打断,秦北望咂咂嘴,“我说到哪儿了?”   “说Evelyn一言难尽。”谢逍开口。   “……”   秦北望瞪大双眼,好气又好笑,“哥,听咱就大大方方听!”偷听算什么爷们。   “婉拒了哈。”谢逍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屏幕,气定神闲回他。   “我去!哥你学坏了!”秦北望哀嚎。   他知道林眠最爱这么说。   谢逍依然没看他,眼光从左往右游移阅读,“近朱者赤,回去补补脑子。”   “哥你不然看我一眼,要不我很惶恐。”   谢逍:“Last page.”   “什么玩意?”秦北望不明就里。   林眠忍不住抢答,“他说还剩一页。”   秦北望哭笑不得,一副“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表情。   他英文再烂好歹也是海归。   林眠解释,“哦,谢总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说,等他忙完你就没机会说了。”   “Bingo!”谢逍宠溺看她。   “我操!”   秦北望生无可恋。   ……   听他俩打嘴仗,林眠相当感慨。   近一年来,她见过无数种不同的谢逍。   此时,他是她熟悉的,当年母亲相机镜头下的他。   全英文视频会议,是专业的谢主任;请林建设吃饭,是谦逊有礼的女婿小谢;   和崔秉文讨论病情,是据理力争的谢老二;瀚海咄咄逼人,他是睥睨一切的逍总;   他对她说,“只要你想赢,就没人能让你输”,是霸道谢总。   现在,她在他深邃瞳孔中找到自己。   他是她的谢逍。   林眠心意动,抬头找他的眼光,正巧,谢逍也望向她。   他满溢温柔笑意的眼睛看着她。   四目相对。   心跳震耳欲聋。   林眠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宛如回到魔都的圣诞街头。   等烟火,等霓虹,等人群紧紧相拥,等你从人海走向我。   ……   目光是心无旁骛的抚摸。   “我说!我还在呢!”秦北望打断情绪。   谢逍收起手机,“好,那请你继续。”   他看完了。   “……”   林眠重启,“Evelyn亲口说她在追你。”   “她追她的,哥相哥的,又不冲突,谁规定她说追哥,哥就被绑定了!”   “你是怎么打算的?”   “玩归玩!结婚嘛,我们老秦要知道我买一送一,你觉得他会不会打死我!”   他逻辑清醒无懈可击。   林眠一愣,没接话。   其实,她和秦家并不熟,只熟悉秦北望外婆,因为儿时同住一个大院。   秦北望觉察到她变化,顿了顿。   不动声色扭头转问谢逍:“你觉得老秦会不会打死我。”   谢逍颔首,“老秦说,我不要你觉得。”   “让我死了算了!”   秦北望又一噎。   ……   “所以跟Evelyn是玩玩?”林眠追问。   “饮食男女,你情我愿,你道德感不要那么高。”   “你继续。”   超级富二代现场剖白爱情观,机会难得,对境星业务梳理很有帮助。   谢逍没说话。   “她想找个长期饭票,哥理解,人嘛,不想奋斗了,想躺平,无伤大雅。”   秦北望摊手吐槽,“哥图她什么?真当哥脑子长裤裆里了?”   “……”   谢逍一脸黑线,轻咳提醒他注意素质。   “哥不缺妹子睡,人苏南宁快六张了,还能睡二十的,那你看看……”   秦北望伸手比个“二”,连连咋舌。   谁。   林眠头皮一紧,拧眉确认,“苏南宁?”   闻言,谢逍神情微变。   苏南宁给她发消息时咄咄逼人。   他不喜欢他。   “能有几个苏南宁,‘老友’嘛,老跟你们趣可对着干的朋友,咋滴,你还不知道?”   “哦对,这事确实不该你知道……”秦北望打哈哈。   “还别说!就你这副敬业的嘴脸,哥把终身大事交给你就特放心!”   “……”   谢逍纠正,“敬业精神。”   他强迫症犯了。   秦北望滔滔不绝正上头,完全没注意,“让哥谈谈具体需求。”   林眠疑关注点在“苏南宁身体这么好吗?”   咳咳。   两声不约而同的干咳。   “……”她收声。   “睡了谁我忘了,回头哥打听了告诉你。”秦北望懂她。   林眠偷觑谢主任,悄悄点头。   正说着,阿亮从远处过来,提醒谢逍和林眠去营地餐厅用饭。   秦北望意犹未尽,“给哥上点心!过滤掉心比天高的货哈!”   林眠朝他摆手。   -   晚上八点多,帐篷音乐节。   篝火高燃,烟花绽放,吉他扫弦的悠扬,久久回荡在山谷。   一顶顶帐篷,挂着橘黄色夜灯,如同星子点亮夜空。   林眠手挽谢逍,依偎他肩头,耳畔传来《静止》的旋律。   听得入迷,全然没留意秦北望悄然出现。   ……   “哥,生日快乐。”秦北望托着一块四寸蛋糕,插着蜡烛,硬凑过来。   林眠目瞪口呆,看向谢逍。   今天居然是他生日?   “我也不过生日。”谢逍懂她眼里的震惊,特意用了个“也”字。   他知道,自从赵红去世,林眠就再不过生日。   听他这样说,林眠心下熨帖。   秦北望起哄,“不过不过,你俩都不过,愿总是要许的,来来,一会灭了。”   忽略谢逍生日,林眠有些自责,附和道:“许个愿吧。”   “好。”谢逍应下。   闭眼许愿,他吹灭蜡烛。   夜风拂过和弦动人。   “空虚敲打着意志/仿佛这时间已静止/我怀疑人们的生活/有所掩饰……”   ……   山里气温低,虽名曰“帐篷音乐节”,还不到五月,到底不能睡在帐篷里。   凌晨已过,林眠困得睁不开眼,谢逍抱她回营地房间,轻轻锁上房门。   屋顶有一扇巨大的天窗,躺在床上恰好能仰望夜空。   月光倾泻而下。   将他侧脸线条勾勒的丝滑顺畅。   她伸出手,指尖沿曲线从上到下一点点抚摸,他嘴唇柔软,下巴带点微扎的胡渣。   谢逍喉结滚动。   他的温柔将她吞没。   ……   一折腾,林眠困劲儿过了。   “我给你唱歌生日歌吧,”她想把仪式感补上,“别嫌我五音不全……”   比不了谢总是标准的六边形战士。   谢逍饶有兴致,“唱吧。”   林眠清嗓。   于是,他听到了此生最难忘的生日歌。   “今天你生日/送上我祝福……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对所有的快乐说Hi~Hi/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   “挺……特别的。”谢逍配合捧哏。   林眠促狭笑,“海底捞练好多遍了……”   笑着笑着。   她嘴角倏地收住,“对不起。”   我不过生日,也忽视了你。   “别这么说,我确实不过生日,小时候父母都很忙,我和裴遥连家都很少回,何况过生日。”   “你会不会某天发现选错了人?”   “当然不会。”他斩钉截铁。   她追问,“这么自信?”   “傻瓜。”他避而不答。   “……”   “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   “……”   “其实呢,生日是提醒你,在某一时刻,把当下的不甘熬成了回甘。”   “……谢主任好文采。”   “……”   明明是煽情时刻。   谢逍低声笑,捧起她脸颊轻啜嘴角。   情意渐浓。   枕边,林眠手机屏幕一闪。   她特意拨下静音。   ……   换床睡不踏实,睡眠质量直线下降,等林眠看见消息,已经是次日清晨。   秦北望只发了三个字:【关乐乐。】   ??? 第277章 皇后,杀了皇后   山里气候多变,离开营地时突降暴雨,赶巧高速临时封路,回到凤城天色已晚。   埃尔法驶进玫瑰园地库。   副驾阿亮眼尖,瞅见彭姗姗蹲在B3岗亭门口,无精打采垂着头。   车子停下,林眠忙招呼他上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发个消息也行,起码不用守株待兔。   她记起秦北望昨天的话,他刻意蹲守,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   彭姗姗支支吾吾,颇难为情道:“必须得见面说。”   果然有事。   -   告别阿亮和小高,三人上楼。   不是第一次来,彭姗姗很懂规矩,换鞋洗手脱外套全套流程丝滑。   客厅里。   “说吧,出什么事情了?”林眠问。   彭姗姗弓着背,手肘搭在膝盖上,不敢抬头,“我周末和她表白了。”   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林眠以为他被拒绝,拍着肩膀宽慰,“没事哈。”   “天涯何处无芳草!况且,咱们就是干相亲的,再找好的,不难过不难过……”   她现在是典型的男方家属思维。   如果“林有用”活着,她或许也是这样。   “不是,”彭姗姗咽口水,“她,她同意了。”   “……”   林眠无语。   气得顺手扇他后脖颈,笑嗔,“同意了你还这副鬼样子!”   真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   “她说要结婚。”   彭姗姗苦着嘴角,依旧惊魂未定。   林眠一愣,这么快?   “领证吗?”她目瞪口呆。   “对啊。”   “就服气你们新生代的效率!”   没确定关系敢连亲带睡,刚确定关系就要领证,是要预备婚宴和满月酒一起办?   彭姗姗沉默。   ……   谢逍坐旁边一直没言语,适时递给彭姗姗一瓶水,气氛稍许尴尬。   他听出关窍,委婉打听,“你有困难?”   说罢眼神示意林眠,她是关心则乱。   用秦北望的思路举一反三,林眠试探,“她不配你?”   孩子不说相貌堂堂,起码身型魁梧高大,父母双医学博士,家庭开明,家底丰厚,他还是独子,又和裴家沾亲带故。   搁相亲市场属于妥妥的第一梯队。   能让他辗转反侧,性情大变,林眠越发好奇对面是什么样的姑娘。   “你俩不懂。”   林眠好气又着急,揶揄道:“难不成你要娶王母娘娘?”   吞吞吐吐完全不是他的性格。   闻言,谢逍手肘轻碰她,“别闹。”   “姗姗你想好慢慢说,不着急。”   “……”   谢主任把他当患者,极具耐心。   ……   彭姗姗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多半瓶水,手背用力一抹嘴角,“她比我大。”   林眠顺气,“蛮好,女大三抱金砖。”   “大很多吗?”谢逍再次提取重点。   林眠回神。   谢主任面诊经验果然丰富。   “十一岁。”   “……”   “你在顾虑什么?”谢逍问。   “我想送她个礼物。”   “结婚礼物吗,买婚戒啊?”林眠提眸看向谢逍。   他俩领证客气得像同事。   “不不不不不,”彭姗姗头摇得像拨浪鼓,“个么就简单纪念一下相识。”   林眠关心,“证不领了吗?”   “我怕她是受刺激一时兴起。”   “……”   受多大刺激一上头就领证。   信息量有点大。   林眠不禁与谢逍对视。   她正想追问,他示意别轻举妄动。   ……   林眠秒懂。   边界感很重要,彭姗姗明显不想多提。   她险些失控,于是回归正题,“送你预算内性价比最低的。”   “什么意思?”谢逍配合发问。   彭姗姗也等她上课。   “如果你预算是500,就送口红;预算是2000,就送钢笔或水杯;预算是1万,就买围巾或胸针,主打越不实用越好。”   奢侈品里挑性价比越低的。   “……”   彭姗姗消化信息。   “是嘛,”谢逍眼眸深邃,若有所思望向她,玩味笑问,“你就是这样送的袖扣?”   林眠语塞,“我在教他。”   ……   没一会。   彭姗姗默默翻出一张图,手机凑近给谢逍看,“浩南哥,这个怎么样?”   CHANEL新款套裙。   林眠瞄一眼,调侃道:“你们男生怎么都喜欢白裙子。”   “……”   话音未落,笑意僵在脸上。   白裙子。   林眠一时想不起来还听谁说过。   她看着谢逍,穿过骨相皮肉,眼前浮现相似的脸——裴遥。   倏地。   电光火石闪过一个画面。   她跳起来冲向书房。   没留神大拇脚趾磕着茶几沿,钻心酥麻,疼得她双眼飙泪,原地蹲下说不出话。   谢逍赶忙一把抱住她。   林眠撞进他怀里,发泄般头杵他胸口。   疼,好疼。   缓了足足两分钟,疼劲儿才逐渐过去。   她挣扎单腿跳,谢逍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打横抱进书房,“想找什么?”   “影集。”   ……   提起白裙子,林眠知道原委了。   南湖公馆相亲,大哥提过一嘴,她当时没多想,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皇后,杀了皇后。”   穿白裙子,真是异曲同工之妙啊。   林眠找到两张照片,对比。   高马尾白裙子。   原来答案一直藏在这本旧影集里。   孟棠。   居然是大哥的“纯元皇后”。   ……   林眠心跳一百八,兴奋地扯着谢逍脖颈,拼命摇晃,“老公!老公!”   谜题终于破解了!   她激动得说不完整。   “嗯?”   谢逍许久没听她喊老公,嘴角含春跟着乐,她活像个兔子欢腾,忍不住低头吻住。   还没在书房做过。   他心旌动摇。   林眠敷衍浅啜,从他怀中挣脱,跳脚去找手机,“我要给大哥报信!!”   “不着急!”   谢逍一把拽住她。   锁门。   ……   听到落锁,彭姗姗在客厅扬声,“浩南哥,我的事儿呢?”   到底送胸针还是送套裙啊。   个么触发什么关键词了,提白裙子就炸。   “都买!我支持你!”林眠声线紧绷。   “……”   气氛突然旖旎。   彭姗姗心领神会,带上门悄悄离开。   -   翌日周一,各种例会总结排山倒海。   林眠没时间摸鱼干别的。   转天周二,得去默乐耳鼻喉。   本来送文件这种小事该彭姗姗去,她惦着大哥,就亲自跑一趟。   ……   下午两点半,林眠准时到默乐耳鼻喉,电梯间,遇见来接她的裴遥助理。   “林总,裴院长临时出去一趟。”   林眠随他往办公室走,“有说是去外头还是在院里?”   助理揣测,“好像是住院部。”   院长去哪儿不会跟他细说,没脱白大褂,显然不是外出。   林眠坐在沙发上,“我等他。”   “有事您叫我。”助理倒过茶客气走开。   ……   裴遥助理客气,隔五分钟进来添茶,搞得她很不好意思。   眼瞧着进来第四趟了。   突然,她手机响。   【裴遥:你来住院部。】   林眠起身,敲了敲隔壁玻璃门,“谢谢。”谢他好意提醒裴遥。   职场潜规则,总归她是不方便催的。   ……   默乐耳鼻喉是一家专科医院。   当初开业庆典,声势浩大邀请了全国前百的顶尖耳鼻喉教授站台,林眠做过采访。   离新图大厦倒不远,体量不大,占地约四层楼,住院部在三楼。   出电梯,门厅直对护士站,林眠摁铃,有人从里头打开门。   按裴遥给的床号数过去。   病房门半掩着。   林眠敲敲门,“裴院长?”   裴遥身穿白大褂,闻声回头,“进。”   她往里走。   套间,裴遥双手插兜站在床尾。   他身型高大挺拔。   逆光,她看不清他表情,单凭感觉,他应该是满含春意望向床头。   “林眠!”有人惊喜出声。   她错愕,下意识看向裴遥。   有点脸盲。   一时记不起名字,“等我想想。” 第278章 我看人不准   “余春山!”   林眠叫出声,呆愣原地手背掩住嘴。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见二人情状恰如久别重逢,裴遥略懂,低声问林眠,“你俩认识?”   “记忆里的拉萨火车站!”余春山抢白。   拉萨。   裴遥即刻想起谢逍的铁人三项,勾唇一笑,“这世界真小。”   林眠点头附和。   余春山比她激动,“你不够意思!群里聚会每次都不来!急死肖海了哈哈哈哈。”   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   “……”   突然提到肖海,林眠转移话题,见余春山左手打着吊瓶,忙问,“你怎么了?”   闻言,余春山笑笑,“突发性耳聋,都十天了,应该快好了。”   她偏头看裴遥,极自然地下巴一抬问道,“是吧,老公。”   ???   林眠震惊。   瞳孔急剧收缩,口水咽不急呛住,咳咳低嗽起来。   她半张嘴,视线死盯余春山,缓缓挪向裴遥,伸手一指,“这是叫谁?”   此刻。   林眠觉得她也突聋了。   拉萨火车站一别,再见居然如此荒唐。   裴遥抬颔,“别乱叫。”   余春山揉揉外耳廓,反驳他,“我叫我的,老公你受不了不听就行。”   “……”   老公。   余春山叫得顺嘴又娴熟。   和谢逍领证将满一年,“老公”这称呼,林眠正经也没喊过几回。   要不是她清楚大哥为人,真会以为裴遥出轨了。   瞧这小嗓门。   林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连忙把着沙发扶手坐下。   平复半晌。   她想想还是悄悄问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月初还在相亲,月底就成别人老公了,世界未免太疯癫。   ……   就在这时。   余春山看向床边柜的水杯,努嘴示意。   裴遥走过去拿起吸管杯,递在她嘴边。   公开秀恩爱?   她错过了什么。   林眠目瞪口呆。   见状,余春山爽朗笑,“老公,是你说还是我说?”   裴遥委婉,“你是病人。”言下之意是少说点话吧。   余春山抿着吸管,“老公对我真好!”   “……”   “好好休息。”   说完,裴遥抬手看腕表,带林眠离开。   -   非探视时间,住院部走廊很安静。   裴遥大步流星在前,林眠默默紧随其后,一起走出住院部,搭电梯上四楼。   明明被撞破秘密是大哥,为什么她会觉得尴尬,林眠不由攥紧手机。   不行。   她急需和谢逍分享。   ……   回到院长办公室,裴遥带上门。   林眠坐回先前位置,仰头等他解释。   她神情凝重,眉头紧锁肩膀生硬,宛然一副战斗姿态。   裴遥想笑,“……弟妹你放轻松。”   林眠心道,大哥你心可真大。   不愧是宫斗剧爱好者,好家伙,心态比熹贵妃滴血验亲还稳。   “我哪有紧张。”林眠笑着驳他。   “……”   裴遥一愣,倚着桌沿,先将案上一沓文件放进抽屉,淡淡笑道,“别多想。”   很难不多想。   林眠咬紧后槽牙,挤出假笑。   “是这么回事,”裴遥开口,“余不群,你认识吧。”   “……”   名字耳熟。   林眠想起来,“是那位也住在玫瑰园的余医生吗?”   余不群,现任耳鼻喉B超室副主任,据说是从省人民医院挖过来的。   和裴遥大几岁。   三年前,默乐耳鼻喉开业庆典,林眠采访过余不群。   她对玫瑰园印象深刻,一是业主非富即贵,二是领证时看到谢逍身份证地址。   “是他,”裴遥确认,进一步表示,“他和余春山是兄妹,亲的。”   “……”   林眠再次震惊。   裴遥讲述来龙去脉。   ……   大约十天前。   裴遥接到余不群电话,说余春山突聋在耳鼻喉住院,他在外头开会赶不回来。   “麻烦裴院长关照一下舍妹。”   “……”   哪知余不群话锋一转,竟道起歉来。   “院长,对不起,我不该替温总隐瞒,省略异常检查结果。”   趣可每年两次体检,上半年机构搞错报告,温慈借机将团检交给了默乐耳鼻喉。   全套项目,其中包括腹部B超检查。   温慈拜托他,报告单不要提及异常。   不看僧面看佛面,顺水人情而已,余不群一口答应。   直到上个月,余不群偶然得知裴遥离婚,听说是为了孩子,他才后知后觉。   为虎作伥。   与其让院长查出来,不如先发制人,只是,主动提太刻意,得有个铺垫。   十天前,亲妹子余春山突发性耳聋。   机会终于来了。   ……   宫斗剧看得多,裴遥立即听出余不群的弦外之音。   举手之劳本无可厚非,但被群起效仿,还怎么开展工作。   余不群的请求,裴遥不置可否,“余主任不必介怀。”   都是人精。   余不群明白裴遥说场面话,越推脱,证明心里越膈应。   最终软磨硬泡,外加道德绑架,裴遥才勉强答应。   “院长您放心!我保证保密!”余不群发誓。   ……   突发性耳聋,SuddenDeafness,治疗最讲究“黄金72小时”。   发病越早送医恢复越好。   裴遥在导诊台见到余春山,大大咧咧,洒脱爽利,一点不像“突聋”的病症。   心可真大。   安排一系列检查,报告显示鼓膜混浊内陷,光锥消失,纯音听阈数据明显下降。   诊断结果:突发性耳聋(右)。   ……   余春山住院。   她对裴遥一见钟情。   荷尔蒙和多巴胺瞬间抵达峰值。   忠人之事。   裴遥隔三差五来住院部看她。   住院第四天,余春山大方表示,“裴遥,我要追你。”   “……”   裴遥哭笑不得,“我离过婚。”   “离婚算什么!二婚更香!”   裴遥自嘲,“我看人不准。”   “我看人准就行!”   “……”   几回合连连败下阵来。   裴遥无话可说。   ……   因为要发之前的检查报告,余春山顺利加上了裴遥好友。   开口直接强制爱:【老公我来啦!】   裴遥险些摔了手机。   余春山求知若渴:【老公,巴曲酶是什么,我今天还要打屁股针,好疼。】   【老公,泼尼松是不是激素啊,我不想变胖子。】   有时候分享欲爆棚:【老公,病区新来小护士真好看。】   【老公,今天主任来查房,说我恢复不错哎,都是老公的功劳!】   【老公,你有好看的剧推荐吗,我在病房好无聊。】   【老公我知道一家麻辣香锅超级好吃,等我出院,一起去吃啊。】   一连几天。   裴遥始终没回消息。   余春山锲而不舍。   直到今天。   余春山隐约觉得右耳听力比之前好,【老公我好像能听见了!我是不是快好了!】   裴遥:【是。】   虽然很冷漠,还是乖乖回答问题。   余春山趁热打铁,【护士说让叫家属,我哥说他走不开,老公你来一下。】   裴遥:【好。】   ……   “就是这样。”   裴遥摸了下鼻子,长吁口气。   霸总被人强制爱。   林眠忽然明白他为何让她去住院部。   想借她过桥,没想到淹了自己。   林眠憋着笑,和他对视一眼,抿唇正色,一语双关道:“打直球挺好的。”   秒懂。   裴遥转移话题,“送文件你还亲自来?”潜台词是她也有话不直说。   林眠促狭笑,“来看热闹。”   “……” 第279章 你相亲就相来这么个货吗?   因为余春山的意外插曲,林眠将资料文件交给裴遥就离开了。   境星不打卡,下班直接回家。   司机送来几箱有机净菜和水果,说是谢挽秋交代的,林眠电话过去表示感谢。   “跟妈客气什么!马上五一了,放假记得回来,奶奶想你们了。”   林眠正寒暄,门廊响动,谢逍进来,拎着两个硕大的食盒,她下意识伸手去接。   电话里,谢挽秋听见,连忙收线挂断,生怕打扰他俩。   ……   餐厅,收拾碗筷吃饭。   领证将近一年,彼此愈发熟悉,在谢逍面前,林眠憋不住事。   谢逍来回看她好几眼,“下午和大哥说了吗?”   关于孟棠,她去耳鼻喉前特意跟他打过招呼。   他心底虽不太赞同,却还是尊重她决定,并没有阻止。   林眠摇头,“本来想说,后来没开口,时机不对,你不知道简直太刺激了!”   倏地。   她手里筷子一顿。   谢总习惯食不言寝不语。   林眠收声。   “想说就说吧。”谢逍淡定夹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他也没发觉,就餐习惯悄然改变。   他开始和她聊天,分享见闻和感受。   饭桌上多了烟火气。   林眠眼底亮晶晶的。   ……   谢逍放下筷子,是以专心听她说话。   林眠看他,神秘兮兮抿嘴笑,“余春山追大哥!好家伙!我还以为是段子。”   “什么段子?”谢逍从不刷短视频。   “网上说男的不用追,强制爱就行,直接叫老公,叫着叫着他自然就默认了。”   “……”   林眠声情并茂转述裴遥的话。   还特意向他介绍余春山,拉萨火车上的大嗓门,“他们家也住玫瑰园。”   “我知道。”   当初调查肖海,谢逍“盘”了视频无数遍,印象格外深刻。   “大哥这回遇上对手了。”   有意思。   -   临睡前,林眠想想觉得不对劲。   喜欢或讨厌一个人,身体很诚实。   她有经验。   “买猪看圈”,她跟谢逍说过,门第阶级、交际圈子、生活习惯和父母层次。   她强调过诸多外部条件,却从没说过不喜欢他。   大哥也是。   林眠直觉他并不排斥余春山。   不排斥的人,可以慢慢相处一下看看,这是和谢逍相亲后,熟人告诉她的。   ……   可是,孟棠的事怎么办。   林眠看着他,“你说,我还跟大哥说吗?”   “我要是你,至少会先打听一下孟棠。”   “……对哦,我怎么忘记了!”   谢逍笑,“你是关心则乱。”   “……”   强执行力体现在方方面面。   林眠抓起手机,翻找聊天记录,和孟棠的对话,停留在去年四月。   “我去九寨沟那会,师姐正陪一个考察团去美国参观电影工厂,说给人当翻译。”   点开朋友圈。   系统提示最近三天没有更新。   也是。   世界万千,有人赶海,有人上岸,时隔多年,谁会走马观花等在原地。   回忆,像一种没有结果的刻舟求剑。   ……   房间安静下来。   谢逍紧贴她耳后,“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她索性翻身坐起,摸到手机,“不行,我得问问师姐。”   谢逍连忙摁住她,“现在是三点。”   “哦,那有点晚,明天白天发。”   -   第二天清早。   谢逍送她上班,路上,林眠给孟棠发消息:【师姐!五一快乐!好久没见啦!】   “怎么不直接问?”谢逍瞄一眼。   “战术。”林眠笑而不答。   “祝你成功。”谢逍预备看好戏。   一直没有回复。   库里南开进新图地库,林眠下车,垂头关上车门。   谢逍宽慰,“好事多磨,别灰心。”   林眠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   CBD路口,谢逍一把方向,蓝牙耳机里知会裴遥,“五分钟后门口见。”   新图大厦离默乐耳鼻喉不远。   车子靠边,裴遥接过助理递来的包,拉开副驾驶车门。   今天默乐有会,谢逍特意告诉他别开车,他来接。   “老二你又使什么坏?”   又。   “你太敏感。”   谢逍听出话内机锋,唇角微勾。   打左转向并线切入主道,径直开向默乐资本。   一个眼神,裴遥顷刻晓得原委。   弟妹全交代了。   ……   路口等红灯。   裴遥手机振动,有消息进来。他迟疑了一瞬,故作松乏耸肩,低头瞅屏幕。   【余春山:老公我今天出院你来吗?】   咳咳。   裴遥警惕瞥谢逍,按下静音键,单手大拇指戳字:【今天开会。】   谢逍左手把着方向盘,余光瞟他。   很快。   屏幕又一亮。   【余春山:老公那我等你来了再说。】   “……”   裴遥摁灭手机。   变灯。   “想笑就笑。”谢逍意有所指。   “……”   裴遥目视前方,“珍惜驾照。”   驾照的梗过不去了,谢逍一脸黑线。   亲哥血脉压制,不服不行。   -   与此同时,默乐耳鼻喉住院部。   余春山放下手机,交代走廊护士,“我老公今天来不了,出院明天再说吧。”   护士脚下一滞,倒推护理车退了两步,满脸讳莫如深,“你是说……”   口型是裴。   “麻烦啦。”余春山微笑。   护士倒吸一口气,连忙离开。   ……   默乐耳鼻喉两位院长,裴遥管行政,还有一位分管业务的院长,医疗专业出身。   裴遥鲜少来住院部,这几天例外。   于是,“裴院长有了第二春”从耳鼻喉病区悄然传出,消息不胫而走。   -   隔了一天。   余春山照例给裴遥发消息:【老公我今天出院吗?】   西装口袋外兜,裴遥虚握手机,草草看了眼内容,摁灭没回。   彼时,他人已经来到病房门外。   轻敲两声,然后从外头推开,站在门廊尽头,微笑插兜看她。   “老公你来接我出院啊!”   余春山大喜过望,眼睛闪闪发光。   “走吧。”   裴遥顺手拎起茶几上的旅行袋,搁在行李箱上扣好,然后站下步子等她。   突聋出院后有定期复查,护士站会发指南,方便患者复诊。   余春山激动,没仔细听护士讲解,裴遥拿起册子,“再给你讲一遍,认真听。”   几个当班护士互相交换眼神。   工作时间来病区,还没穿白大褂,明显是私事。   -   默乐耳鼻喉这栋楼前身是家酒店,停车场在后院,离门口有段距离。   余春候在招牌下,等裴遥取车。   百无聊赖中,老远瞅见一个女的,站在裴遥黑色大G前,拉扯气氛剑拔弩张。   突聋恢复期,她听不清。   悄悄走近,一眼认出裴遥前妻。   追一个人当然要做好准备,余春山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半晌,见前妻气急败坏,她猜出几分,走过去道,“老公我累了,还走不走。”   余春山声调清软。   落在温慈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一瞬间。   温慈面容瞬间失色。   她冷声诘问:“你是谁!”   “我是谁关你屁事!”余春山哂笑。   温慈占有欲上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关我屁事!”   温慈气得眼前发黑,胸口剧烈起伏,望向裴遥,“你相亲就相来这么个货吗?” 第280章 你可以闭嘴吗   醉酒引诱那夜后,她再没见过裴遥,手术、离婚、返工,甚至没时间做小月子。   “裴院长第二春”像尖刀刺入心脏,他避而不见,她就专程来堵他。   焦急上头,一时口不择言,待话音落地,温慈先愣了愣。   倔强清冷的目光逼视裴遥。   剑拔弩张。   余春山一贯大嗓门,“温女士,你说话挺脏啊,上厕所没擦嘴吧!你来解释解释,什么叫‘货’!”   她双臂抱胸,斜斜打量温慈,“网友骂得没错,现在杂志编辑水平是真不行。”   余春山调查功课做得足够扎实。   连《Cute》深陷负面舆情也一清二楚。   ……   温慈一噎。   习惯了高高在上,脱离底层生活太久,瞬间被怼得哑口无言。   “裴遥!”温慈警告叫他,“你还要装傻吗!”   昔日在裴家,偶尔和谢挽秋争执,他总是眼不见为净躲出去。   她好歹是他前妻,任由人欺负,到底连他的脸面也不顾了。   余春山抢前一步,“选择性失聪,持续性装愣,我老公摆明不想理你,别——”   还没说完,裴遥伸手捞住她胳膊。   他缓缓抬眸,声线冷峻,平静不带一丝波澜,“你自己选的路,我们已经结束了,以后不要再见面,对彼此都好。”   “愿赌服输吧,温慈。”   “……”   我们。   温慈眼眶泛酸。   迷蒙中,好似回到那年国槐树下,花瓣雨打湿肩膀,她笑着跳脚躲避。   “我不服!我不相信!我们十四年夫妻,你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温慈慌忙拉住裴遥手腕,不由分说十指扣紧,小臂依偎,将整个人贴上去。   “裴遥你爱的是我,你追的我忘了吗!”   “有完没完前妻!”余春山拨开她的手。   前妻。   一秒点燃温慈心火。   她扬手照余春山脸颊一巴掌掴下去。   一道颀长阴影面前闪过。   裴遥慢了一步。   只见余春山抬手一挡,干净利落反扣住温慈手腕,指腹运力捏紧,下颌一抬。   “就凭你?”   “放开我!”温慈疼得脚下踉跄,险些站不稳。   她常年坐办公室养尊处优,疏于锻炼,十指不沾阳春水,多走两步路就喊脚疼。   手腕被钳住,整条手臂从上到下一阵麻酥酥的灼痛。   “哎呀,怎么回事,我的手不听使唤了呢!”余春山咯咯笑出声,嘲讽拉满。   她手劲大,体质好,得益于常年旅游和爬山。   尤其热衷自我挑战,去年夏天,她刚登顶川西四姑娘山大峰,海拔五千米。   此刻。   温慈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   僵持几秒,各不相让。   “好了,”裴遥眼眸清亮,温言提醒余春山,“别忘了你还在恢复期。”   余春山手腕朝后一带,温慈高跟鞋趔趄,狼狈前扑两步。   她松开手。   如果不是顾及裴遥,余春山真想扇她。   额前一缕碎发,遮住温慈半张脸,她眸中凌厉,死盯余春山,“裴遥,你何必破罐子破摔呢。”   闻言,裴遥淡漠笑笑。   “老公我们走!”   余春山回头,踮起脚,轻啜裴遥嘴角,然后拉开大G副驾驶门,利落坐进去。   很快,车子驶出停车场。   ……   久久凝视。   温慈眼底晦暗不明。   柔软微凉的嘴唇,曾经是属于她的。   怔怔垂下头,恨意呼吸循环,顷刻溢满心肺。   余春山那一吻,裴遥并没躲避。   卑微的不甘,抵达顶峰。   -   裴遥开车,一路目不斜视。   余春山揪着安全带,时不时轻抿下唇,嘴角的得意藏不住。   车子驶进玫瑰园地库B2。   倒库,熄火。   车里安静下来。   裴遥的手握着方向盘没松开,余春山拽着安全带,两人沉默着,一动不动。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一切尘埃落定。   ……   裴遥垂眸。   十天前,她大喇喇说要追他,隔天就喊老公,刚刚还猝不及防吻了他。   这吻,如同带刺的开场白。   她像玫瑰,热烈澎湃。   在盛春浓墨重彩地盛开,万花皆败。   半晌。   裴遥喉结轻滚,“走吧,我送你上去。”   看她一眼,画蛇添足补了一句,“行李多,你刚出院。”   “老公你真细心!”余春山笑着跳下车。   裴遥从后备箱探出头,“小心点。”   ……   玫瑰园F区,12楼,一梯两户,朝东。   裴遥眼风淡定扫过。   余春山摁密码,推门进屋,“随便坐。”   裴遥将行李搁在门廊,往里走,坐在沙发上。   客厅装修大方,柔光砖通铺,灰白两色软装,和她敲锣打鼓的张扬性格迥然不同。   余春山从岛台过来,拿着两瓶水,大方介绍,“这本来是我婚房。”   裴遥抬眸。   “婚礼前半个月,他出轨了,网上没说错,没人能从男朋友手机里全身而退。”   “及时止损。”   “损?我和他领证了哎!亏了吧,变二婚了,哈哈哈哈哈。”余春山大嗓门笑。   “……”   余春山拿水给他。   裴遥接过,拧开,然后夺下她手里没开的那瓶,倒手递给她。   余春山一愣,眼睛湿润亮闪闪的,“谢谢老公。”   “……”   “刚事发突然,老公你别在意啊。”   裴遥喉结轻滚。   他没有回答,仰面凝视她,眼眸渐渐深沉,宛如海浪翻涌,温柔而撩人。   余春山战术性喝水。   一口,两口。   ……   突然。   裴遥站起来,走过去揽住余春山后腰,手臂力道收紧,滚烫气息覆住她的嘴唇。   “唔!”余春山惊叫。   她刚喝了一口水还没咽,裴遥猝然一吻,水流从嘴角溢出,滑过下巴洇湿脖子和领口。   不止她,他衬衫也沾湿一小块。   裴遥浑然未觉,炽热吮吸。   唇齿相碰,呼吸相撞。   绵长热吻陡然爆发。   余春山拽他衬衫,别过唇角呢喃,“老公我突聋刚好不影响吗?”   裴遥喘息一滞,“影响什么?”   “影响我们发挥。”   “你可以闭嘴吗。”   “……”   余春山一秒噤声。   她踮脚双手攀上他脖颈,仰面贴紧,最大程度迎上去。   裴遥脸颊微凉,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包裹着她。   他好会吻。   余春山脚软,天旋地转挂在他身上,裴遥结实的手臂托起她。   玫瑰在这场大雨里盛放。   千娇百媚,肆意疯长。   汗水层叠流淌,滴落进明晃晃的梦。   ……   一切偃旗息鼓。   骤然而来的亲密,空气中暧昧蔓延。   “老公。”余春山叫他。   “嗯?”裴遥下意识回应。   “你答应了?”   “……”   裴遥微怔。   倏地反应过来。   他是习惯了,“老公”仿佛是一个代码,触发就会自动应答。   余春山缩在裴遥怀里,手指划过他腹肌,“老公我就当你答应了哈!”   指腹深浅逡巡,拂过的每一处,无一例外悸动起来。   “嗯……”裴遥声线低哑,搂她在臂弯,紧了紧。   余春山回味起刚才的亲密画面,意犹未尽,“老公我还要。”   “……”   不等裴遥回答,余春山已经强势而上。   玫瑰与枪的缠绵。   他只剩风雨里翻滚的惊叹,和意乱情迷的慌乱。   真正的亲密关系,是想要什么,都敢跟对方直接表达。   -   周三下午,林眠和朱芳华从省妇联汇报工作回来。   电梯里,她收到孟棠回信。   轿厢信号不好,一直显示收取中,林眠握紧手机,指甲盖泛白。   朱芳华瞄了一眼,打听,“等谁的信儿呢!这么要紧哦。”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   林眠压低声音,“有件事儿您老知道吗?”   朱芳华嗅到八卦,凑过来,“什么事?”   “小关让人包养了。”   “谁?”朱芳华一脸震惊。   正说着,19层到了,电梯门开。   系统恰好收取信息完毕。   【孟棠:Sorry宝贝,我最近搬家,好忙好忙,我很好很好哦。】   师姐还是老样子,喜欢用叠词表示强调。   林眠嘴角带笑:【师姐你还在北京吗?】   轿厢关闭。   信号又变差,林眠收起手机,抬眼吓了一跳。   朱芳华盯着她。   “关乐乐被谁包养了?多少钱?”   老朱家钱是第一。   林眠总算看出来了。 第281章 凤城地方邪   轿厢门开,24层到了。   林眠走出电梯,朱芳华紧随其后,打趣说,“瞧你说话还留一半,跟谁学的。”   “咱们优良传统嘛。”林眠打哈哈。   指纹验证成功。   朱芳华伸手一挡,半个身子拦住她拉门,关切道:“到底谁包养了关乐乐?”   林眠看她。   朱芳华的关心,不像亲戚间的担忧与疼惜,更像一种大仇得报的幸灾乐祸。   “你不知道,当年为了从山里出来,她妈就是未婚先孕,真是老鼠儿子会打洞,她是一点好的不学……”   为了套话,朱芳华不惜先自爆。   林眠没搭腔后退一步。   里头有人推门,朱芳华不得不让出通道,林眠顺势闪身进去,头也不回朝里冲。   “小林你嘴真严!”闹了个没趣,朱芳华又坐电梯下楼。   ……   回到办公室,顾不上放下手袋,林眠斜倚桌沿先看手机。   【孟棠:我回凤城啦!我先生的新公司开业,我先帮他打理一段时间。】   先生。   敏感字眼戳中内心。   果然,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欣赏日渐模糊的风景。   林眠旁敲侧击问:【我找到一本旧影集,常二中上学时候的,里面有你好几张,我翻拍给你呀。】   孟棠回复很快:【好的好的,谢谢宝贝!我有点点忙,我们回头再聊哦~】   点开相册,林眠特意挑选出修复过的照片,连带裴遥国槐树下那张,一起发过去。   有些话不用多说。   ……   午后下起了雨,连心也跟着潮湿而困闷。   直到回家,失落感始终萦绕着她。   天忌盈,人忌满,世事最忌十全十美,可人偏偏总是渴望圆满。   “师姐果然结婚了。”   情难却,意难平,心不甘。   谢逍安抚她,“遗憾才是人间常态。”   “……”   林眠偏头看他,“谢主任近来文采斐然啊。”   “林老师教得好。”谢逍抚摸她毛茸茸的发顶,轻轻落下一吻。   比起年少轻狂的冲动,成熟后,随遇而安的从容和坦然,更加难得。   -   按照工作进度,五一长假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有场相亲活动。   面谈时,林眠见到一个男生。   择偶标准相当苛刻,居然严格要求生日范围。   “我妈说了,别的都是附加条件,生辰八字一定要符合,不然克我们家。”   “……还有什么要求吗?”   “长得丑不要,学历低不行,没有稳定工作也不行,对了,我不要25岁以上的。”   “……”   没有为什么。   服务行业,不能质疑,只能尽力满足客户的各种奇葩需求。   见的人越多,林眠越觉得,人与人之间,不需要相互理解,各自安好就行。   和做直播不同,她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和人打交道,真的好难。   -   五一长假前晚。   裴家家庭群突然惊现重磅消息。   裴三叔发了张请帖,【我要结婚了!不准备大操大办,全家吃个饭意思一下。】   【恭喜三叔!】裴遥第一时间捧哏。   【恭喜三哥!】四叔裴季读保持队形。   林眠依样画葫芦:【恭喜三叔!】   【三叔发个红包?】谢逍不走寻常路。   彼时,两人窝在沙发上看《死神来了》,正演到浴缸前马桶诡异漏水。   林眠踹他一脚。   点开请帖,氛围感拉满的逆光照。   一看便知是特意挑选的角度,啧啧,文艺圈会的真多。   “谢主任,你不是说三叔不结婚吗?”   “各人体质问题,凡事总有例外。”   林眠深以为然。   TarcyWu北上追爱勇气可嘉。   她预备给arcyWu发句恭喜,切出聊天后,却鬼使神差点开她朋友圈。   一目十行扫过。   TarcyWu删掉很多内容,包括之前宣示主权那张照片。   她心下莫名一沉。   正巧,谢逍递来水杯,林眠手没接稳。   咣铛。   玻璃杯摔在地上。   像某种暗示。   一整夜,林眠心不在焉。   -   五一家宴。   回高山流水别墅途中。   谢逍道:“大哥托我和你说,相亲不用再考虑他了。”   “怎么呢?”昨晚失眠,林眠反应慢半拍,“他和余春山确定在一起了?”   “应该是。”谢主任很罕见地模棱两可。   “他为什么不自己和我说?”   “害羞吧。”   “你没告诉他孟棠的事情吧。”   “没有。”   林眠靠着车窗,眼前鲜艳的绿色窗景疾驰而过,若有所思。   天雷勾地火,谁也拦不住。   希望大哥这一回能修成正果。   -   四十分钟后。   库里南开进院子,车库已经停了几台车,两辆眼熟的大G,三叔和裴遥到了。   勤姨出来迎人,轻快走下台阶,亲亲热热道,“快来,今儿可热闹了!”   “我又迟到了?”林眠舔嘴唇。   “那不能,是他们到得忒早,这会都在厅里呢,老大带女朋友回来了。”   “是嘛!”林眠假装惊喜配合。   “快去吧。”   ……   客厅里,谢逍轻咳两声,一堆人转头看向她。   林眠挨个打招呼。   “上回那菜还新鲜吧,家里还有,晚上回去再带点。”谢挽秋扬手让她坐过去。   “像刚下地摘的。”林眠乖巧捧哏。   谢挽秋笑,拉着她手来回看,“怎么又瘦了?新工作那么辛苦吗?”   她在在座的人里找合适的,看像谁抱怨比较好。   余春山笑眯眯道:“阿姨,你out了,瘦点将来穿婚纱才好看呀!”   “是嘛?”   “当然了,您看那婚纱模特,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上镜才漂亮嘛!”   闻言,谢挽秋后知后觉,满意望向余春山,“多亏小余提醒!”   她拍拍林眠手背,“这个月,我们娘俩配合,咱们争取一定把婚纱款式定下!”   “定制现做估计也得好几个月,这事可不能再拖,你听我的!”谢挽秋嘱咐。   余春山朗笑附和,“就是!我还想当伴娘呢!手捧花得给我啊!”   她下巴一抬,瞅着裴遥眼波流转。   裴遥也看她,无奈中带着宠溺,温和一笑。   “安全措施可要到位啊!不然婚纱穿不上了!”余春山打趣。   大家笑得讳莫如深。   “……”   冷不丁提起婚纱,林眠完全没准备,尤其余春山又说怀孕,她脸皮薄,靠着谢逍肩膀,抿嘴偏过头。   “别不好意思嘛。”余春山笑个不停。   “小余!”谢挽秋眼神示意她。   “好好好,换个话题。”   “这孩子……”   看谢挽秋对余春山的态度,林眠知道她和大哥应该成了。   爽利的姑娘人人爱,尤其是她毫不避讳地亲昵,林眠看着备受启发。   在爱情里,勇敢表达也是亲密关系的又一种升华。   ……   裴遥怕余春山再口无遮拦,忙拉她到另一边的沙发。   余春山闹着要吃苹果,面前摆了四五个,非要裴遥手动削皮。   裴遥长长应一声,老实照办。   余春山拿起他削好的,切成小块,装盘子里端给谢挽秋,“我去厨房帮忙!”   说着一溜烟跑开。   谢挽秋瞅着她背影欣慰不已。   老大心思重,正缺个热烈高调的姑娘,匹配清醒克制的他。   她打听过,余教授家的小女儿,小裴遥五岁,人品过硬性子直爽。   最重要的是知情识趣。   不像当初的温慈,独断又刚愎自用。   一段完整的婚姻必须经历打磨。   像初尝烈酒,入喉后八分灼烧心口,剩两分湿漉漉的上头。   ……   “老公。”林眠头枕着他肩膀。   谢逍伸手拨她鬓边碎发,“在呢。”   “家里今天真热闹。”   没等他开口,远处,三叔裴叔耕从楼上书房下来,身后跟着裴伯渔。   两人边走边聊。   起身打过招呼,重新坐下。   林眠听不懂,依稀是三叔在请教专业耳鼻喉知识。   “三叔,我三婶呢?”她故意问。   裴叔耕:“公司临时有事,一会来。”   林眠点点头,收住话头。   谢逍看出她心思,借揽住她扬手背过身。   俩人宛如地下党接头。   谢逍悄声道:“有什么不对?”   “Tarcy不会插手三叔公司的事。”   “或许总有例外。”   “……”   这时,裴三叔手机响了。   他接听,没说几句挂断,起身去接人,无比感慨,“凤城地方邪,不能背后说人!”   别墅大门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娉婷而立。   “孟棠!”裴三叔扬声。   林眠正下台阶,脚下一软。 第282章 再看就露馅了   林眠正下台阶,听见裴三叔喊人,脚下一软,谢逍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后背。   震惊。   脑仁木然发胀,手臂轻微颤抖,连带整个人陷入一片空洞之中。   林眠下意识怔怔望着谢逍,然后视线越过他,瞥向身后裴遥。   裴三叔穿过人群,紧步走下台矶,去院中迎人,他揽过孟棠,脸上如向日葵绽放。   众人随其回到客厅。   裴三叔一向不拘小节,此刻,倒很正经向孟棠介绍起家人。   林眠站在后头,紧攥谢逍的手。   一眼瞅见孟棠左手婚戒,无名指的硕大钻石,显眼的有些刺眼。   ……   见完其他人,裴三叔扭头寻找裴遥哥俩,冲他扬手,“来,叫人。”   “孟棠以后就是一家人。”他腮帮子笑得几乎颤抖,“这是咱家老大。”   余春山手挽裴遥,笑眯眯招招手,“三婶真好看。”   孟棠点颔微笑。   “小余同学很会聊天哈哈哈哈!”裴三叔爽朗大笑,“老大你开窍了。”   三叔意有所指。   裴遥秒懂,唇角微勾扯出一丝了然。   他收回视线。   “裴遥。”   “孟棠。”   两人对视,目光平静疏离。   恍若大千世界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灯会灭,雾会散。   人总要和无法握住的东西说再见。   林眠知晓谜底。   她一个局外人,比当事人还激动。   这一刻,她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格外澎湃,呼吸急促,手心不受控制地出汗。   谢逍用力握着她的手,指尖一片冰凉。   ……   “这是我女朋友——”   裴遥话说了一半,身旁人脆生生抢答,“三婶我叫余春山。”   “你好。”孟棠温婉一笑,礼貌中带着得宜的客套。   裴遥委婉,“她太活泼,抱歉唐突了。”   “不会不会,春山很可爱。”   闻言,余春山头贴裴遥,下巴微扬,“多谢三婶慧眼!我也是这样想的。”   “……”   裴遥视线停在余春山面上,无奈宠溺轻笑,摇摇头,随后侧身一指,“那是老二。”   孟棠随他手指方向望去。   远处林眠正发呆,她眼睛一亮,快步奔来搂住,“宝贝!你傻啦!”   谢逍识趣后退半步。   孟棠注意力全在林眠身上,抬手替她抹眼泪,“别哭呀宝贝!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   林眠说不出半个字。   像浸了一把鲜辣洋葱,呛得直冲颅底,不由自主泪眼狂飙。   举动反常,众人目光不由看过来。   短暂安静。   余春山想开口解围,被裴遥紧紧拽住,“你别说话。”   “好的老公。”她踮脚亲他脸颊。   裴遥:“……”   ……   此刻。   林眠表情复杂无法形容。   谢逍知道原委,牵起她的手,对孟棠道:“我老婆多愁善感,久别重逢太高兴。”   他自报家门,“谢逍。”   孟棠点颔。   轻抚林眠脸颊,“宝贝是我不好,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咱们不哭了哦。”   她越温柔,林眠越难过。   曾经以为念念不忘,后来多少人来人往。   场面一时有些微妙。   裴三叔略一皱眉,“甭打哑谜,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   谢逍提眸,看一眼孟棠,轻描淡写表示,“我老婆和三婶认识。”   措辞点到为止,进可攻退可守。   金牌编剧慧眼如炬,他可不想林眠成为短剧素材。   “就是这样。”孟棠默契读懂了暗示。   职业习惯,裴三叔将信将疑,眼光逡巡众人,定在林眠脸上,考校笑说:“侄媳妇重感情,难得。”   理智勉强残存。   林眠头抵住谢逍胸口,遮住表情,再让裴三叔瞧见,准得露底。   “吃饭了。”勤姨适时开口。   众人朝后头餐厅走。   总算得个空档,林眠长吁出一口气,抽噎哽咽不停。   谢逍心疼,双臂环紧林眠。   她在替大哥遗憾。   那是肆意青春里的一个秘密,藏在骄阳似火的盛夏。   或是对或是错,或是没结果。   -   长桌家宴。   林眠忍不住眼神徘徊。   桌下,谢逍膝盖贴着她,凑过去悄声提醒,“再看就露馅了。”   裴三叔这几年兼顾筛选演员,阅人无数,最擅长观察微表情。   见状,林眠收回目光,低头吃菜。   后面他们在聊些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   ……   吃完饭,孟棠和余春山在厨房帮忙。   喝茶时间。   林眠无精打采,谢挽秋以为她困了,示意谢逍带她去楼上休息。   裴三叔忽然叫住她,“侄媳妇。”   林眠抬眼。   “你那个相亲节目,挺好玩儿的,有没有兴趣加入一下文艺圈筛选呀,我们自带话题流量的那种。”   “三叔别开玩笑。”   “那我跟你说个正经事,有没有兴趣一起做短剧?比相亲有意思,适合你。”   “……”   “我不催你,慢慢考虑嘛,来日方长。”   谢逍不乐意,“你这是公然挖人。”   裴三叔眼皮一掀,“呦老二着急了还!”   ……   回到二楼谢逍从前的房间。   洗手间,林眠拧开水龙头,借水流放声大哭。   金牌编剧都写不出的最刀遗憾。   那一眼,裴遥和孟棠错过十四年,从此阴错阳差,渐行渐远。   林眠哭到缺氧,抱着谢逍脖子不撒手。   心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灭。   明白与释怀,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在人海里相遇,各自转身。   怦然心动交织的瞬间,只能是画面,最终被填进生活的褶皱里。   谢逍看着她,视线一刻没离开。   他一下下摩挲她后背,无声陪伴着她。   他们之间,很少有如此刻,相拥却并不想做某些事。   身体赤裸触达内心,在经历过同频心跳,更为亲密的是在彼此面前袒露痛苦,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不止缠绵,缠绵不止。   在谢逍温柔而有力的臂弯,林眠哭的累了,沉沉睡去。   他环着她,像捧着稀世奇珍,伸手轻抚她眉骨,手掌翻转,指背爱怜地擦过脸颊,停在她心口。   ……   不知过了多久,林眠睁开眼睛。   谢逍抱着她始终没动,见林眠醒了,低头吻她额头。   “Tarcy!”林眠惊坐而起。   她北上追爱未遂,一定备受打击。   “不知道她好不好。”   谢逍下巴轻轻支在她肩膀,偏头吻她耳后,“如果是你,爱而不得会大张旗鼓吗?”   “我会人间消失。”林眠坚定。   “推己及人,顺其自然吧。”他劝她。   人性经不起考验,共情是大忌,要时刻保持冷静。   林眠深呼吸。   ……   换了件衣服,调整好情绪,林眠重新画了个淡妆,开门出去。   谢逍房间斜对面,书房门紧闭,不时有余春山的爽利笑声传出。   林眠醍醐灌顶。   或许,命运只让他们遇见,仅此而已。   裴遥根本没有失去,何谈刻舟求剑。   出场顺序很重要,与其太着急想求一个结果,倒不如顺其自然。   人生无常,才是世间常态。   -   厨房岛台,孟棠帮勤姨切水果,林眠过去打下手。   勤姨不动声色躲开。   孟棠拿小叉子扎起一块玫龙蜜瓜,送到林眠嘴边,嗔她,“宝贝你偷偷领证也不告诉我!”   林眠一口咬下,“你在美国嘛!”   “江寒后来还有找你吗?”   “没有。”   “没有就好,我听说他后来又谈了两个,都不怎么样,还好你及时抽身。”   “他说要会过日子,就是想每个月给我5000块,除了日常花销年底还得有10万的存款,比资本家还心黑。”   孟棠笑,又扎起一块蜜瓜。   “师姐,你和三叔怎么认识的?”她没憋住,还是问了出来。   其实,林眠想确认时间。   苏西说过Tarcy倒追裴叔耕蛮久。   孟棠开始摆盘,“我是他的翻译。”   林眠秒懂。   “三叔不是不结婚吗?”   孟棠微怔,“他说的吗?我不知道哎,他从没有跟我说过。”   “幸福就好!”   林眠没有再追问。   “你也是。”孟棠笑容温柔,比春风和煦。   -   五一长假很快过去。   走出考场,演出经纪人证十拿九稳。   林眠收到TarcyWu消息:【来上海!男模睡衣单身趴,后天我要结婚了!】   好家伙。   林眠手抖:【你和谁结婚?】   【一个男的如果说不想结婚,他只是不想和你结婚。】 第283章 年上也不差   林眠生怕TarcyWu受刺激上头,提醒她:【人生大事,千万别草率。】   【你在传授经验吗,小眠眠。】   “……”   分明影射她和谢逍相亲两面就领证。   林眠还没回复,又收到一段视频。   点开,刚看一眼险些摔掉手机。   是一个视频。   洪量时下最火的情侣接吻合拍。   画面拍摄角度刁钻,大逆光仰拍,香肩腹肌,让人血脉贲张。   俊男靓女登对。   细看之下,赫然是彭姗姗!   好家伙。   他口中强调的“亲了睡了还没确定关系”“比她大的”居然是TarcyWu!   林眠彻底凌乱。   ……   “你谁呀!”   “这位姐,你搭讪方式有点老土哈。”   “Tarcy老师。”   “这位姐,你去哪儿?”   “册那!男人不能说不行!”   ……   回想起彭姗姗和TarcyWu相见的片段,林眠恍如隔世。   聊天框光标闪烁,她打字又删掉,来回反复数次。   对面仿佛耐不住性子,连续发来三条新消息。   【年下弟弟还是香。】   【册那!我过去吃的都是什么!】   【你没机会体验了,小眠眠~】   “……”   TarcyWu最后一条。   都是专业搞文字工作的,波浪号非常耐人寻味。   她一秒精准脑补TarcyWu娇俏的笑。   红裙明艳,一如吴友之性格。   最快告别失恋,莫过于无缝衔接。   聊聊数语。   看得出来TarcyWu是真的开心。   林眠心底平复不少。   明明,想安慰TarcyWu的是她,怎么到头来反被Tarcy不经意宽慰。   回想起彭姗姗近期的反常,林眠恍然大悟,原来一切早有征兆。   无比规律的请假迟到,他显然是搭周一最早班的高铁,从北京赶回凤城。   难为孩子了。   -   晚上回家,林眠告诉了谢逍。   她没好意思给他看视频,截取了一张图,彭姗姗相对好辨认的,拿给他看。   “这世界太疯狂。”林眠感叹。   谢逍依旧冷静,“挺好,欢喜冤家。”   他在场的那次见面,鼎悦门口,彭姗姗从Boxster上下来,和吴友之斗嘴。   就着屏幕,谢逍看到另一句。   他嘴角漾起弧度,眼神悠悠停在林眠身上,慢条斯理放下手机,眉峰轻动。   “年上也不差。”   “……”   她还没反应,谢逍的吻已经扑面而来。   谢总要命的胜负欲啊。   -   时间太紧,加之和境星周末活动撞车,林眠没去上海参加单身趴。   TarcyWu遗憾她错过睡衣男模。   林眠转手发了个大红包,万里挑一。   ……   转眼又到新一周。   境星办公室。   林眠倒了杯冰水,放在彭姗姗面前,问他:“想好了?”   彭姗姗比当初坦然不少,既然林眠开腔,他早预备了答案,“结就结呗。”   他抓起水杯,一口喝掉,长舒一口气。   “其实,我没想到会喜欢她。”   那天送TarcyWu回酒店,她坚持要付车费,彭姗姗才加了她好友。   点赞之交,俩人活跃在对方的朋友圈里,第一时间互相捧哏。   TarcyWu宣示主权的照片,彭姗姗头一个点赞。   直到三月底某天深夜。   彭姗姗刷短视频。   突然收到TarcyWu消息:【来凤城机场接我,现在!】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条1000块转账。   还有这好事儿。   他点击收款,二话不说冲下酒店地库开车:【马上到!】   ……   凤城深夜,倒春寒治好一切嘴硬。   TarcyWu扬眉笑他,“速度挺快。”   “不能夸男人快!”彭姗姗脑回路清奇。   “说你车速快!”   “你怎么知道。”   “试试?”   “试试就试试。”   星光朦胧,大地战栗,树桠轻叹。   月色被流云掩住,翻滚低吟,羽化成仙。   ……   讲完来龙去脉,他留出时间给她消化。   林眠兀自小口喝水,一口接一口,填满不知如何开口的空隙。   五分钟过去。   彭姗姗把玩水杯,轻舔嘴唇,“林总,我要辞职,我要去北京。”   不等她回答,他补充道:“关司长说的,人生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林眠靠在椅背上。   她并不意外,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好样的!”林眠点个赞。   始料未及的喜欢,突如其来的遇见,猝不及防的再见,以及毫不挽留的散场。   有朋自远方来,又赴远方,人生聚散,本质是一场接一场的告别。   习惯就好。   -   有林眠绿色通道保驾护航,彭姗姗离职手续像坐了火箭。   散伙饭熟人局,TarcyWu突袭凤城。   她亮起Harry Winston钻戒对林眠说:“漂亮伐,我自己买的!”   “我也买了好伐啦!”彭姗姗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侧,灼热呼吸洒过,埋首深吻。   大家起哄。   彭姗姗意犹未尽,“是你嫌弃!”   “他买的什么?”林眠好奇。   TarcyWu白眼一翻,笑嗔,“金项圈。”   彭姗姗委屈,“我问浩南哥,他给我出的主意,说Tarcy老师喜欢‘大的’。”   “……”   林眠和TarcyWu相视一笑,异口同声,“他敢说你也敢信!”   那晚,闹到凌晨才散。   ……   不到一周,彭姗姗朋友圈新添了八达岭打卡照,TarcyWu高调出镜。   他配文:哥何德何能!   小满前几天,张若愚毕业回国,正式接替彭姗姗工作,成为林眠的新助理。   Remi满脸艳羡,“年下弟弟真香。”   -   五月下旬,凤城一夜炽热。   朱梦华终于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关乐乐热泪盈眶,哪怕有漫长复健等待着她。   钱总算没白花。   朱梦华人是清醒了,可说不出话,只能眨眼示意,左半边身子完全没有知觉。   时不时哈喇子就不受控制流下来。   关乐乐雇了个护工,王大姐人好勤快,重要的是话不多,不爱瞎打听。   ……   苏南宁告诫她少去武汉,关乐乐听话,只在他有需要的时候,随传随到。   老友的凤城新公司,她一手操持。   不晓得他是不是故意为之,居然在新图大厦隔壁租了半层,打对台的心昭然若揭。   好在苏南宁知道疼人,凡事工作中让她不痛快的,通通在床上弥补回来。   关乐乐容光焕发,又像孔雀,走路昂着头,炫耀她引以为傲的俊俏下巴。   ……   这天下班后,她照例去看朱梦华。   医院走廊,王大姐神秘兮兮叫住她,“小关,有人来看朱姐,说是她外甥。”   哪里来的外甥。   推门。   病床旁一个陌生背影,正捏着纸巾,娴熟替朱梦华揩拭嘴角。   “你是谁?”   来人身形一顿,回头哂笑:“不记得我了?”   关乐乐紧走几步,拽掉他手中纸巾,从床边柜旁取下小毛巾,重新沾沾嘴角。   “贵人多忘事啊关乐乐!当初你爸胃癌,是我忙前忙后陪着,你不记得了?”   “是你。”   关乐乐想起来。   他是姨妈朱英华的儿子,原则上,她该叫一声表哥。   那时候,老朱家兄弟姊妹还一团和气。   得知老关生病,全家着急想办法。   为挂一个消化科大主任的门诊号,表哥陪朱梦华一大清早去蹲专家。   后来,老关去世,因为钱,朱梦华和老朱家彻底闹翻,就再不往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来干什么,江寒。” 第284章 你没有,你男人有   老关去世后,为了钱,朱梦华不惜和朱家兄妹对簿公堂。   一审败诉,法院判她八十万一分四份,朱梦华无视判决,装疯卖傻死活不还钱。   强制执行上门,她红着眼手拿菜刀,不惜自残威胁,放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事情闹大,派出所民警三番四次上门,社区来人也劝,朱梦华不为所动。   二十万对老百姓讲,不是小数目,朱家兄妹不想放弃。   偏偏朱梦华油盐不进,活像铜墙铁壁。   她不知从哪搞了一瓶百草枯,手里拿着,谁敢提分钱,她就发疯要喝。   到底不能真把她逼死。   最后,人人身心俱疲,实在没辙,事情不了了之。   朱家兄妹三人商量,就当朱梦华死了,从此再没这个亲戚。   ……   这些破事,关乐乐知道的不多。   那时她刚上研究生,师门很卷,再加上伺候癌症病人本就劳心费神,她能躲就躲。   老关临终前痛苦不已,1米8的个子瘦到只剩80斤,两颊凹陷,双眼无神,远看就像一具骨架躺在病床上。   她去看他,老关说疼,想吃安眠药。   后来老关没了,朱梦华哭得数度昏厥,关乐乐觉得,死对他来说算个解脱。   她虽然伤心,却仅限于伤心。   头七刚过,亲戚上门索要卖房子的钱。   朱梦华身穿孝服,抱着相片往楼下一坐,涕泪横流,指摘他们欺负她孤儿寡母。   于是,在朱梦华的版本里,朱英华、朱芳华和朱培军要抢老关的救命钱。   所有亲情,都靠钱来维系。   被朱梦华一闹,老朱家分崩离析。   -   一表三千里。   何况,朱英华早年离婚时,江寒判给了他爸,亲情淡漠,又能分给朱梦华多少。   江寒骤然上门,关乐乐本能警觉。   “你来干什么,江寒。”   “难得,你还记得我叫什么。”江寒拽过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手肘搭着膝盖。   他右手指缝因长期抽烟变得微焦发黄。   关乐乐看他一眼。   从床边柜取出纸杯,接了半杯温水,递给他,“你是我表哥,我还能忘了?”   以不变应万变。   江寒没接,摆手拒绝,“听说小姨住院了,我妈让我来看看。”   “上个月脑溢血,做了开颅手术,出血量90ml,万幸捡回一条命。”   关乐乐将纸杯放在窗台上,顺势坐在床尾,把流哈喇子的朱梦华挡在身后。   江寒半信半疑,仰头眼风扫过病房各个角落,啧啧发笑。   “这地方住着,得花不少钱吧。”   “这可是我亲妈!”言下之意是钱算什么,命最要紧。   提到钱,关乐乐条件反射紧张。   “表哥你喝水。”她转移话题。   呵呵。   江寒话锋一转,“当初你爸胃癌,为给他治病,你妈可是把家里亲戚都借了一遍,谁家不出个几万的,你妈还赖着不走。”   他搓着发黄的指尖,“你们现在好过了,不能忘了当初的恩情吧。”   关乐乐一愣,“你什么意思?”   “还钱啊,你听不明白吗?”   “你看我妈这样子,我像有钱吗?”   江寒哂笑,“你别哄我,就你这包儿,香奈儿!少说也得——”他比了个“3”。   “你妈ICU住着,这么些天,打底20个货,你那么富贵,还跟我哭穷。”   他说的头头是道,关乐乐明白他是有备而来,只能虚与委蛇。   ……   “你想要多少?”   “五百万。”   关乐乐眼珠掉地上,“江寒你疯了吧!”   “我不白要,借,你借我五百万。”   “不是!江寒,你凭什么觉得我有那么多钱。”   “你没有,你男人有。”江寒一语中的。   关乐乐笑容收紧。   病房里还有其他家属,话题太敏感,她不想惹人注目,“出来说。”   江寒跟她出去。   -   医院消防楼梯间。   江寒摸出一支黄鹤楼,点燃深吸一口。   “你怎么会找来?”关乐乐思路清晰。   她和朱英华一家多年不来往,江寒不可能顺藤摸瓜。   “我们是一家人,你忘了。”江寒笑里藏刀,“别废话,我又不多要你的。”   他退一步,“这样,五百万,我分一百万给你,可以吧。”   关乐乐气笑无语,“我真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江寒吐出烟圈,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点到为止。   “……”   关乐乐深呼吸别过视线。   没摸清他底细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周围安静下来,声控灯自动熄灭。   江寒抽完一支烟,“走吧。”   “干什么?”   “探视时间到了,你今天来晚了。”江寒用力拽开防火门,推关乐乐走在前面。   ……   走廊里,护士推着治疗车挨个通知,让家属抓紧离开。   江寒摇晃车钥匙,“表哥送你回家。”   “不用,我走回去。”   “再近也没有开车快。”江寒要挟,话意很清楚,他知道她住在那儿。   -   关乐乐家楼下。   江寒熄火,手把着方向盘,头探出驾驶窗,望一眼楼上,“大热天的,不请我上去坐坐?”   “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我们是亲戚。”   关乐乐想了想,“行。”   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就放他上去仔细看清楚,什么环境,她是真没钱。   ……   二人上楼。   万方医院周边的老小区,绝大多数租给了陪护的家属,人来人往,各不相识。   老式锁芯,薄薄一片黄铜钥匙。   关乐乐拧开门锁,使劲向上一提再朝外一拽,才推开门。   两室一厅,窗帘乱糟糟敞着,许久没人打扫,茶几上一层浮灰。   江寒随手点燃一支烟,满屋子溜达,参观似的东看西看。   沙发背上散乱搭着两件黑色胸罩,关乐乐奔过去,将它窝在一堆衣服里。   江寒余光瞟过,浮起一丝暧昧的笑。   突然。   他停在一张照片面前,弯下腰凑近,看得仔细又认真。   “你看什么?”   江寒手指杵在玻璃框上,“我前女友。”   关乐乐一愣。   这时。   江寒手机响,他蹙眉直接挂断。   “我过两天再来,你尽快准备。”   “准备什么?”关乐乐心不在焉,眼睛盯着照片。   “钱啊!”江寒出门,“这个,你找他想办法。”   临走前他放下一张名片。   关门。   ……   关乐乐狐疑过去,乍看脸色大变。   苏南宁。   !!!   她冲向阳台,拉开纱窗探头向下张望,不一会,江寒从楼道走出来。   倏地。   他仰头朝上看,扬手。   江寒预判了她的预判。   关乐乐吓了一跳,慌忙缩回来。   足足一分钟,她才再次壮胆向外看去。   楼下,早已不见江寒博越的身影。   关乐乐回神。   名片被她攥的稀烂。   ……   她手机响。   一条新的陌生短信,【通过一下我好友,表妹。】   是江寒。   关乐乐点开软件,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HANS.   她犹豫再三,点击通过。   很快,消息振动。   江寒发来一条新消息,是张照片,索菲特酒店门口,她从苏南宁车上下来。   车牌和她的脸,影得清清楚楚。   【表妹,你说这值不值五百万。】   “……”   关乐乐头皮发麻。   她失神跌坐一堆脏衣服上,双眼空洞迷离,茫然扫过电视柜上照片。   那是去年九月趣可林芝广告会,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合影。   她的高光时刻。   前女友。   关乐乐双手颤抖。   适才江寒随意一指,她没看清是谁。   灵光一闪。   她将照片斜侧。   玻璃相框上一层浮灰,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江寒指腹擦过。   那里。   林眠。   关乐乐喜出望外。 第285章 我不给,你不能要   张若愚毕业,从美国回来,看他规矩端坐办公室,林眠差点以为走错了房间。   “林总,好久不见。”他抬颔看她。   林眠随手放下包,谙熟应道:“来了。”   敲门声。   行政助理小王端来一杯冰咖啡,轻轻搁在茶几上。   “谢谢。”张若愚声线疏离,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小王脖子一缩,没说话带上门出去。   ……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眠问。   他换掉了喜欢的AJ,穿高定西装打领带,运动腕表和裴遥的是同一个牌子。   剪短头发,戴着细框眼镜,很有斯文败类的既视感。   “我需要做什么?”张若愚避而不答,工作罗会林早安排过了,他转而问道,“有既往活动视频吗,或者其他资料,我想先熟悉起来,可以吗?”   林眠微怔,拉开抽屉柜首层,拿出一个U盘,递给他。   张若愚盯着她指尖,垂下眼帘。   林眠将U盘放在办公桌一角。   “我会好好研究的。”张若愚欠身,拿起来扬一扬。   一时无话。   他抻平西装下摆,“林总,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不等她回答,张若愚反手带上门。   透过落地玻璃窗,林眠追视他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沉静少言的他,与从前大相径庭。   -   这天下午在万丽有客户面谈,林眠叫上张若愚同去。   车上,他沉默地看她给的资料,时不时低声问些沟通中的注意事项。   其余时间一言不发。   半小时路程,林眠坐出一万年的熬煎。   ……   酒店小会议室,有男有女,至少A8起步,面谈现场有些沉闷。   先进来的是个百亿富二代,双眼皮大高个,身材健硕,胸肌在衬衫下呼之欲出。   资料显示,他家里是挖矿的,个人做人工智能,净资产10个亿,无不良嗜好。   林眠交给张若愚问需求。   他转着笔,扫视眼前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下颌微扬,“想找个什么样的?”   起手问门槛,能迅速识别认知领域,便于精准匹配。   “能主内又能主外,不说养得起自己,起码别衣来伸手,我讨厌不劳而获。”   “有没有禁忌,比如特殊的生肖,星座或者血型什么的。”   “没有,我只强调一点,我要的是独立女性,不是捞女。”   “有什么区别?”   “我可不想被人当成上升渠道,你懂吧!”胸肌男颐指气使,语气不太好。   呵呵。   张若愚突然问:“之前谈过恋爱吗?”   “……”   闻言,林眠不由提眸。   不打听客户隐私是基本原则,尤其现在富二代玩得花,都怕被长辈揪住,不管其他渠道怎样,反正境星不能背锅。   胸肌男冷脸笑笑,“谈恋爱和结婚不冲突,玩归玩,结婚还是要认真一点的。”   富二代大多人间清醒,他们往往都有锚定的异性模型。   面谈过很多人,林眠才得出这个结论。   她终于醒悟为什么有人说,谢逍当初相亲像招聘。   “你说呢?”胸肌男倨傲看他。   “……”   张若愚没回应,兀自摩挲着腕表。   见气氛不对,林眠接过话头,“这点您放心,我们有严苛的筛选标准,只会匹配和你门当户对。”   “那就好。”   ……   见完一组十个高净值男性,张若愚肉眼可见不耐烦,转笔速度陡然加快。   “去拿瓶水。”林眠暗示他回避一下。   张若愚翘起二郎腿,手肘搭在桌面上,笔花转得眼花缭乱,“我不渴。”   林眠:“……”   论眼力见他真不如彭姗姗。   她直接安排:“你出去转转。”   正说着,身后有人递来一瓶Oravida兰维乐,大喇喇站在他俩之间。   林眠和张若愚同时回头。   他眉心微皱,凌厉眼神充满被打断的反感,斜瞥来人一眼。   “Evelyn,”林眠起身,“好巧。”   潜台词是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Evelyn拧松铝箔瓶盖,将水递给她,毫不避讳道:“我专程找你。”   她有话说。   见状,张若愚靠在椅背上,抬手松了松领带,又摆弄袖扣,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林眠瞟他,他眼皮也不抬。   Evelyn把心一横,语气稍显急躁,“你为什么要安排让小秦总相亲?”   “安排?”林眠无语。   闻言,张若愚接过林眠手里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咚地一声戳在桌上。   闷响不大,却足以让近处人听见。   林眠瞬间了解Evelyn动机。   敢情今天是故意来万丽堵她的。   ……   上个月那场相亲,直接搬进昆仑饮料总部写字楼,秦北望学到了瀚海炒作的精髓,50万冠名全程品牌曝光。   因为麻花不甜的毒舌,还冲上了热搜。   “老昆仑新春天”,网上爆发了一阵怀旧风,竟然带动昆仑饮料线上销售火了一把。   还搞出了一个国货饮料口味排名,“KONLUN”昆仑断层领先。   事后,秦北望包了个超大红包给林眠,“我家老秦的心意。”   还调侃她,“你简直是招财猫体质。”   ……   “我和你说过我在追他!”Evelyn低声急吼。   林眠想笑,“你追你的,他相他的,我一个中间商,难不成还能赚差价。”   张若愚低头无声笑。   还真敢说。   “你以为秦北望真能收心?不瞒你说,相亲是他要求的,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Evelyn脸色微变,“不可能。”   “……”   客户当前,林眠不想和她无谓争执。   张若愚又喝了几口,浅淡一笑,“别太把男人的话当真,你给不了人家想要的价值,sorry,我讲话比较直接。”   他摇晃瓶底,“谢谢你的水。”   明摆的送客。   Evelyn还想再辩解,张若愚俯身,手肘撑台面,露出一个生人勿近的凛冽侧脸。   林眠打圆场,“或者你和他再谈谈。”   “不用了,我还有事,失陪。”Evelyn尴尬笑笑,攥着手机匆匆离去。   -   结束面谈下班时间已过。   万丽门口,林眠和张若愚分别,朝相反方向各回各家。   期间,他再没多说一句话。   林眠自我安慰,他虽然冷淡,但总好过喋喋不休。   成熟,就是少言寡语开始。   -   睡前,林眠和谢逍说起张若愚反常。   谢逍提醒她,“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做的,不是他喜欢的,当然提不起兴趣。”   “消极自由或者积极自由,无论怎样,真正的自由,是有做选择的能力。”   “话说回来,他不一定是针对你。”   林眠醍醐灌顶。   张若愚回国,被迫成为张延亭手中的棋子,他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接受。   富二代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的又岂止婚姻。   所谓自由,从来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   和谢逍相处越久,林眠越觉得他身上有种超级稳定的力量,是格局,更是实力。   不管是谢总,还是谢主任,他都是自由的。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索菲特酒店,关乐乐照例等苏南宁,自从收到江寒偷拍照后,她草木皆兵。   房间窗帘全部拉紧,防止光线透进来。   这几天,江寒陆续打来电话,催她抓紧筹钱,关乐乐不想激怒他,只得一再拖延。   受他启发,关乐乐决心试探苏南宁。   ……   晚上九点刚过,苏南宁如约而至,酱香酒气混合着熟悉的雪茄味。   没有前戏,直奔主题。   待苏南宁餍足,关乐乐假意表示,“我朋友有个稳赚不赔的项目,想拉我入伙。”   “什么朋友?男朋友?”苏南宁轻笑。   “难道你不该关心是什么项目吗?”   他瞟她一眼,没有点破,配合地敷衍,“什么项目?”   “什么项目能稳赚不赔?”苏南宁吐槽,摩挲大腿根,发泄般地狠掐几下。   过分天真。   关乐乐咬唇强忍,边求饶边继续道,“跟投阶段,回报率150%!”   大地生机勃勃,拂过花蕊,娇嫩摇曳。   苏南宁手下发狠,眼中带笑嘲讽,“巨额利润只有高利贷!”   “……”   关乐乐扭动身体躲他,“我多赚一点,你也少操心我一点,不好吗?”   苏南宁顶上,“我说过,我不给,你不能要。”   疼。   她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   苏南宁两指捏她下巴,施力抬起,“我再强调一遍,做好你该做的。”   说完,他抽身躺平,眯眼看她,眼里像裹着刀子,仿佛她只是玩具,“到你了。”   这一刻。   关乐乐倔强上头,脖颈硬挺不肯动弹。   苏南宁轻蔑紧了紧嘴角,忽地收敛笑意,一把扣住她后脑强压下去。   一日三复。   关乐乐呜呜咽咽说不出话,眼角飙泪,唇边绯红连成一片。   “不要试探我!”苏南宁拍拍她脸颊,扳起额头一吻,起身去浴室洗澡。   关乐乐浑身颤栗,双手捂着嘴,眼泪无声滑落。   ……   不一会,浴室水声停止。   “小关!”苏南宁在里头叫她,“进来。”   关乐乐裹着浴袍,水汽氤氲,苏南宁从身后抱住她。   “我心疼你。”他呼吸洒在她耳畔。   打一巴掌给个糖吃。   关乐乐转身,严丝合缝贴着他,“……你是为我好。”   “知道就好。”苏南宁撬开她齿间。   关乐乐本能别过脸,她不喜欢雪茄的味道,哪怕为他主动,却从不接吻。   “不愿意?”   “……我还没洗。”关乐乐实话实说,确实不算找借口。   “乐乐,生意上的事你少沾染,我不想你辛苦。”苏南宁利他话术。   “我不想租房住了。”   “那就住酒店,这套间不就是给你留的嘛!我好随时过来。”   “我不想住酒店。”   苏南宁不接茬。   “不然买个房子吧,起码比住酒店好,我会做饭,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关乐乐半开玩笑。   “……”   苏南宁不置可否。   气氛彻底冷掉。   他松开她。   浴袍洇湿,潮津津粘在她身上,像被包裹住灵魂的蛹,动弹不得,除了束手就擒。   “未来两周我去昆明开会。”苏南宁拉开浴室门,钱夹里抽出一张黑卡,“转账太麻烦,副卡给你,没有密码。”   他把卡放在床头柜,穿好衣服头也不回。   手机屏幕一亮。   江寒:【表妹,钱什么时候给。】   关乐乐气得摔了电话。 第286章 帮我搞定她!   隔天,苏南宁出差昆明,走前给关乐乐转了一笔钱,交代她去旅游散散心。   关乐乐数着余额,心说朱梦华还在医院,哪有条件出去玩。   她随意回个“知道了”,继续我行我素。   没过几天,正上着班,关乐乐接到前台内线,“小关总,有位蒋女士找您。”   老友凤城分公司,几乎全是苏南宁心腹,关乐乐和他的关系,人人讳莫如深。   为避嫌,大家隐晦称呼她“小关总”。   “谁?”关乐乐问。   “蒋宛然。”   苏南宁他妈来干什么。   关乐乐一愣,清清嗓,“让她进来。”   不多时,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透过落地玻璃窗,关乐乐瞄见大象灰RV方扣,心道苏南宁老母亲还真时髦。   ……   办公室门虚掩。   蒋宛然轻敲,熟稔称呼道:“小关。”   关乐乐放下手机,起身绕过桌角,礼貌招呼道,“蒋阿姨,您请坐。”   “阿姨?”蒋宛然惊讶一瞬。   一定是苏南宁搞的鬼。   闻言,关乐乐哑然,眨眨眼睛,装懵懂无知。   蒋宛然妆容精致,哑光口红浓淡得宜,大光明发型脑后挽一个低发髻,没有丁点毛躁碎发,整体无懈可击。   脸颊看不到法令纹,眼角不见细纹,就连最容易暴露年龄的颈纹,她也没有。   苏南宁快六十,他老母亲少说得八十,建国后不许成精,眼前这女人,撑死四十。   蒋宛然很快平静下来,不由发笑,“怎么,是他告诉你的?”   他。   当然是说苏南宁。   ……   她的笑容咄咄逼人。   关乐乐有种抄作业被揪住的错觉,恍惚间还以为听见张延亭在说话。   “是。”她语塞。   蒋宛然惊讶于她的直接,笑笑,“自我介绍一下,苏南宁是我丈夫。”   结婚三十年,对外,她从不以“苏太太”自居,她更喜欢别人叫她“蒋宛然”。   老友传媒集团董事长蒋天扬的蒋。   苏南宁,他不过是蒋家的上门女婿。   “如果没有蒋家提携,苏南宁——”蒋宛然轻描淡写,话意稍顿,眼角流露出些许轻蔑,“他且在凤城出不来呢!”   “……”   关乐乐错愕。   蒋家。   武汉老友传媒话事人姓蒋。   一切茅塞顿开。   苏南宁非要和趣可一争高下,是为了他在蒋家的地位和话语权。   亏他还骗她说蒋宛然是他妈。   ……   登时反应过来,关乐乐又气又急,脸颊烧疼,局促搓着手重新打招呼。   “蒋总。”   蒋宛然反客为主,抬手让她坐。   开门见山道:“别紧张,我不是逼你离开苏南宁。”   普通人的婚姻,像小孩搭积木,搭不好可以拆了重新来。   她和苏南宁,利益纠葛,事业捆绑,一旦离婚,老友传媒就会地动山摇。   圈里心照不宣的默契,夫妻各玩各的,商业互相合作,生活互不打扰。   只不过,有底线。   正宫不按套路出牌,没有手撕小三,和她预想的截然不同。   关乐乐有点懵。   她嘴比脑子快,“您有什么吩咐。”   见状,蒋宛然点起一支细烟,漫不经心打量,颇意外她识趣的表态。   “苏南宁的武汉话是不是很地道,其实,他是凤城人,是不是一点听不出来?”   “你知道他在凤城有家吗?”   “他是不是每次只让你去酒店,然后从不过夜?”   “……”   关乐乐沉默。   她一片怔忪,口唇发白,四肢沉重而瘫软,宛如提线木偶,丧失思考的能力。   蒋宛然缓缓吐出烟圈。   关乐乐反应在她意料之中,苏南宁好面子,世故圆滑,绝不会轻易透漏底牌。   “我们没有孩子,所以他再怎么玩,我都无所谓,但是,他另一个情人怀孕了。”   蒋宛然一顿,提眸看她,“你懂我意思吗?”   “我不懂。”   “帮我搞定她。”   蒋宛然唇角笑意收紧,“你拥有的,是我们的婚内共同财产,我可以要求你还回来,包括你母亲看病的钱。”   “……”   关乐乐身形一晃。   果然来者不善。   她忽然想通苏南宁让她去散心的原因。   “年轻人喜欢走捷径无可厚非,但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   蒋宛然掏出一只钢笔,就着关乐乐的记事本,写下一串数字,“想清楚打这个电话找我助理,我不会等你太久。”   说完,她款步离开。   ……   关乐乐松口气。   在座位上呆坐许久,渐渐思路回神。   说好丁克,苏南宁突然后继有人,提到分家产,蒋宛然急了。   关乐乐想起《Cute》时尚版封面出事,温慈针对TarcyWu时,说过的话——   “当规则对你有利,就谈规则;当道德对你有利,就谈道德;当什么都对你不利,就把水搅浑。”   蒋宛然如法炮制,拉她入局,想把水搅浑,然后连消带打,一箭双雕,好坐收渔翁之利。   信蒋宛然的话,才是自掘坟墓。   她心念一动。   苏南宁老奸巨猾,他会不会故意骗她说去开会,实际是躲起来,不然蒋宛然为什么会那么巧突然出现。   尾大不掉。   或许是她的试探让他起了疑心。   无论怎样,由奢入俭难。   蒋宛然不可信,苏南宁不可靠,那张黑卡就是证明。   要尽快抽身,另寻出路。   ……   一整天,关乐乐不吃不喝不动。   秘书偷偷看她好几回,桌上冰咖啡化成水,水渍凝在台面,形成斑驳的印迹。   直到太阳落山,夕阳泼洒进玻璃窗,整个房间被圣洁的金光笼罩。   俨然是她一念错失的光明未来。   回不去了。   关乐乐闭上眼。   ……   CBD景观灯渐次亮起,五光十色的灯幕拼成绚烂的街景,流光璀璨。   落地窗倒映出她落寞僵硬的身影。   这时,手机振动。   接连进来几条新消息。   关乐乐漠然无视。   一定是江寒问她要钱。   他这几天阴魂不散。   ……   房间没开灯。   关乐乐注视着那串蓝黑色数字。   周琛,温慈,苏南宁,蒋宛然,江寒……   做了太久的枪,这一回,她想做主。   倏地。   一个大胆的念头跃上。   关乐乐深吸一口气,拨通温慈电话。   省略寒暄,她单刀直入,“师姐,我要1000万,我有一个人和你交换。”   听筒里传来几声冷笑。   “口气不小,怕是你要交给我玉皇大帝才行。” 第287章 算不算一本万利?   转眼两天后,关乐乐约江寒到新图大厦楼下咖啡馆见。   她穿了件风格迥异的套裙,戴着墨镜。   远远瞧见江寒走进咖啡馆落座,才给温慈发消息。   不到五分钟。   温慈走出电梯,满脸不耐烦。   关乐乐摘掉墨镜迎上去,礼貌寒暄,“师姐,好久没见。”   温慈敷衍“嗯”了声,哂笑道:“什么人能值一千万,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   师姐反应在意料之中,关乐乐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她引温慈到新图大堂靠背的挑高落地窗,抬手一指,正好能看到咖啡馆。   影影绰绰。   “窗边那个,你眼熟吗?”关乐乐问。   温慈眯目凝望片刻,一个猥琐的轮廓有什么稀奇,“不认识。”   真是信了关乐乐的邪!   《Cute》两本刊全压在身上,自己居然会下楼陪她发疯!   关乐乐打开摄像头,调长焦放大,邀请温慈看取景框。   温慈没心情浪费时间,催促,“别跟我打哑谜!”   “你再仔细看看。”   “……”温慈没好气地挪回视线。   下意识眉心紧锁,忽而眼睛一亮,眉宇舒展,笑问:“江什么来着……”   “江寒。”   “林眠前男友!”   关乐乐大吃一惊,“师姐认识?”   温慈纠正,“不认识。见过。”   “趣可从来没有秘密,”她双臂抱胸解释,“毕竟当初都要谈婚论嫁了。”   “那么好的机会能留在署里,留在北京,她为了他,放弃了。”   温慈语调上扬,苦笑夹杂着愠怒,和抹不去的匪夷所思。   时隔多年,她至今无法释怀。   从地方到中央,新闻出版总署,不是每个借调的人都能留下。   人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林眠竟然为了个男人放弃了!   她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咳咳。   温慈轻咳,掩饰此刻的失态。   关乐乐捕捉到她嘴角的不自然,低声笑问,“这个人,值不值一千万。”   本来她还没有十足把握,但看师姐反应,她便知道有戏。   “……”   温慈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关乐乐识趣没再搭腔,死盯咖啡馆里的江寒,给温慈留出思考时间。   一千万对现在的温慈来说不算少。   却也不能算多。   她找专业人士打听过,玫瑰园那栋别墅标的,起价3个亿。   所以,叫价一千万合情合理。   既不会让温慈伤筋动骨,又能保证她和朱梦华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亏吃得多了,心眼自然也多。   关乐乐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半晌。   温慈捏着手机轻点下巴,眼底阴沉难辨,“你说了不算,我要看他怎么想。”   “如果他值,别说一千万,我再多给你五百万!”   话音未落,关乐乐倒吸一口气,错愕中,她偏头注视温慈。   原来,比爱更强大的,是肆意攀援的恨。   情天恨海,像左灯右行的冲突,疯狂且没有退路。   ……   温慈恨林眠。   替他相亲,让裴遥有了余春山,彻底断送她复婚的念想。   裴遥越幸福,她就越扭曲。   前不久,她在家里发现一个旧ipad,原本是裴遥不用的,没电黑屏一直丢在书房。   温慈鬼使神差充上电,打开发现,竟然还登录着他的ID。   相册里,秀恩爱的照片眼花缭乱。   他和余春山夜爬华山,在北峰挂同心锁,迎着东峰的日出激情拥吻。   在余春山镜头下,裴遥血脉贲张的下颌线和喉结,连空气中都流淌着情欲。   怨恨将她撕扯成碎片。   她嫉妒,她疯狂,她愤怒。   那一刻,温慈的恨和不甘,抵达巅峰。   ……   宿命,有时候像死囚的鞋带,开赴刑场时,系或不系都无伤大雅。   她痛不欲生的恨无处发泄,关乐乐居然把江寒送到她面前。   和林眠共事十年,她太清楚她个性。   当初和江寒分手后,如果林眠很快走出来,就不会时隔半年还去九寨沟散心。   当然,她不可能和关乐乐讲这些。   一千万而已,她给得起。   江寒这把开刃的刀,一刀扎进心脏。   林眠,你害我得不到裴遥,我就让你失去谢逍。   -   关乐乐手机振动,江寒发消息催她:【人呢!还来不来了!】   她扬起屏幕,招呼温慈,“还不去吗?”   温慈拨下手机静音,走出几步,见她原地没动,诧异问:“你不进去吗?”   “我有事。”关乐乐找借口。   这一回她不再当别人的枪。   闻话,温慈深深瞥她一眼,转身走出新图大堂。   凝视她背影,关乐乐回复:【来了。】   这一回我要自己扣扳机。   -   上班时间咖啡馆人少。   窗边正对新图大厦的卡座,江寒垂头横屏玩手机。   温慈走过去,屈指轻敲桌面,居高临下看他。   江寒抬头,视线定了定,不太确认地打招呼,“温总?”   “江总好记性。”温慈搭话,顺势侧身坐在对面,背对窗户。   “什么总!我就是一瞎胡混!”江寒有些局促,“你怎么在这里?我约了我表妹。”   温慈不跟他废话,“我知道你缺钱,有个门路,保你一夜暴富,看你敢不敢。”   “骗我去缅北啊,电信诈骗我可不干!”江寒揶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和温慈不熟。   他是缺钱,但不缺智商。   温慈笑笑,滑开手机找出一张照片,调高屏幕亮度,推到江寒面前,“你先看看。”   江寒狐疑瞄一眼。   长焦镜头,告别厅门外,谢逍左臂佩戴黑纱,满脸凝重搂着林眠。   “这是谁?”江寒放大照片。   温慈挖苦他,“才多久这就不认识了?”   “……”   江寒恨不得钻进屏幕去。   “林眠!!”他惊叫出声。   “看旁边那个。”温慈提醒他。   跟他说话好累,怪不得林眠要分手。   江寒摇头。   “谢逍!默乐资本!裴家!”   凤城裴家无人不知。   江寒面色微变,舔舔嘴唇,“你是说,前阵子裴家太子爷……是我前女友?”   他措辞凌乱。   “算不算一本万利?”温慈点着照片,抬颔眺笑。   “……”   江寒沉默。   温慈要了一杯冰水,慢条斯理地喝,边喝边观察他微表情。   无人说话。   周围飘荡着Bossa Nova,小野丽莎声线轻柔慵懒,如同午后暧昧浪漫的阳光。   江寒摸出一支利群。   “先生。”服务生上前制止。   “我出去抽根烟。”江寒放下手机,起身离开座位。   窗外,他低头耷脑若有所思。   -   江寒归座,带着利群的呛人烟气。   “怎么样,想好了吗?”温慈屏息问他。   江寒捻着大拇指,垂眸沉思,“她很谨慎,我们没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温慈一笑。   她忽然觉得江寒挺上道。   和她想法不谋而合。   “都谈婚论嫁了,有没有的,你还不清楚吗?”   新闻采访中最忌带着预设立场提问。   “江寒?”温慈提醒他。   江寒一怔,“我知道了。”   一杯水喝完,温慈埋单,走之前,她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收好。”   江寒目送她,直到走进新图大厦再也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原以为今天是关乐乐约她,没想到居然见的是温慈。   他知道凤城裴家,和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眠居然能一登龙门。   江寒又想抽烟。   都说利群劲儿大,也压不住心里的事。   -   回去路上,车开到一半,江寒停在路边,滑下驾驶室车窗,抽着烟。   他是真喜欢林眠,当初手欠发完“录娶通知书”他也后悔。   想学网上段子抖个机灵,没想到林眠直接提了分手。   他点开照片,手不受控制颤抖。   分手半年她就和谢某人领证,江寒忽然暗搓搓地想,她是不是出轨在先。   豪门又不是城门,说进就进。   一定是林眠绿了自己!   越想越上头。   江寒不由怒火中烧。   -   半夜,他睡不着。   翻出温慈给的电话号码,直接拨过去。   嘟嘟嘟。嘟嘟嘟。   接通。   江寒迫不及待,“眠眠,眠眠是我,我错了,我好想你。”   “你打错了。”对面一个声音,低沉微哑,冷峻倨傲。   江寒一愣,条件反射挂断。   怎么是个男人。   他暗骂给错号码,忽地,豁然开朗。   温慈这女人还是高明。   疑心生暗鬼。   一旦开始怀疑,罪名已经成立。   江寒嘴角微扬。   这个电话,是谢逍的。 第288章 不是送,是陪   江寒手边满地利群烟头,捏扁的空烟盒,宣泄着他满腔愤懑。   最荒唐的浪漫与忠诚,是执迷不悟。   凌晨静谧,微醺上头,容易让人想起那些错过的风景和爱过的人。   清醒的午夜,比失眠更难熬。   回忆像隐晦的蝮蛇,在灵魂与欲望间游移穿梭,留下冰冷黏腻的不甘。   抽完最后一支烟,江寒嘴里苦喇喇的,拉开冰箱,还剩半瓶白啤,他一饮而尽。   手机短信响。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消息,是一串数字。   电话号码?   他没有温慈好友,犹豫片刻,对照号码拨过去。   通话音在深夜尤为刺耳。   心脏像让人紧攥,一股濒死的窒息快感冲抵大脑,他不由抬了抬后腰,喉结滚动。   嘟嘟。嘟嘟。   通话被挂断。   江寒确认号码再拨。   那种熟悉的贲张刺激再度袭来。   “喂。”   耳熟的声音灌入鼓膜。   “眠眠!是我!”江寒颤抖贴唇过去,“眠眠对不起,我想你我好想你。”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   “有毛病吧!”   猝然收线。   江寒愣在原地,一声入魂,在麻木与清醒边缘试探巡回。   突然,窗台外传来“噗”地闷响,几秒后,楼下有人哀嚎咒骂,格外凄厉。   -   玫瑰园同一时刻。   “你打错了。”   谢逍从浴室出来,阴沉一张脸,手指湿漉漉夹着电话,随意甩在床上。   林眠仰头,习惯性问他,“是医院有事吗?”   “没事。”   谢逍上身半裸,前胸后背还挂着水珠,一抹湿嗒嗒的滑过马甲线,隐入腰肌。   他从不坐床,林眠半跪在床边,伸手替他抹去水痕,谢逍扣住她手腕,略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起,他埋首身前。   林眠低呼,双手攀住他脖颈,身体架在他肩上,发髻松散倾泻,毛绒绒擦过肩背。   今晚月色甚美,纱帘掩映,朦胧浪漫。   唇齿相交。   忽然。   房间明亮。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闪烁。   林眠张望一眼,见是陌生号码来电,又是深夜,本能地不想接。   嗡嗡。   低频锲而不舍振动,抓心挠肝地心烦。   她捞过连摁两下挂断。   ……   亲吻渐深。   不到一分钟,屏幕再次闪烁。   林眠推开谢逍,憋屈盯着手机低喘。   谢逍起身去厨房岛台倒水。   林眠滑动接听。   “眠眠!”   昨日和明日在今日交叠。   她一秒惊醒。   挂断几乎形成了生理反应。   ……   “喝水吗?”谢逍将水杯递在她唇边。   林眠回神,就着杯沿轻抿,一股冰水沿嘴角滑下,谢逍探身覆唇吻掉。   近距离四目相对。   谢逍放下水杯,欺身而上。   他状态汹涌,林眠头一次心不在焉。   她抱紧他,谢逍以为她还想要,摩拳擦掌预备再战一回。   林眠睁着眼,“江寒找我。”   “谁?”谢逍没听清,喘息戛然而止,扣紧她手腕。   林眠只当他有情绪,小小解释,“我前男友。”   谢逍:“……”   我知道。   “我小号绑定的是原来的手机号,换号他不知道,没打原来的那张卡,显然是有人告诉他新号。”   到底是谁。   谢逍立即想起适才那通电话。   打开手机对比,号码相同。   江寒。   “他想干什么……”林眠望向谢逍。   她莫名心慌。   按照之前的预判,这贼老天啊!   每当她觉得日子稍微有点盼头的时候,要么当头一棒,要么兜头一盆。   谢逍看穿她心思,轻抚她发顶,俯身吻住,“你有我!”   ……   林眠辗转反侧。   谢逍看了一眼手表,打给柴乐,“查一下江寒,独钓寒江雪的江寒。”   “速度要快。”他补充。   “多快算快?”   谢逍看林眠,“天亮以前。”   “……”柴乐嗓子一紧,“收到。”   就不该多余问。   -   次日清早。   谢逍晨跑,收到柴乐资料,汇报如下:【逍总,凤城的天亮得也忒早了!】   等绕着南湖跑完,谢逍才打开邮箱。   一目十行看完,心中大定。   不得不说,柴乐“凤城必胜客”名不虚传,调查报告细致入微。   前男友江寒。   谢逍相信,他的洗底资料,很多大概连林眠都不知道。   -   私人电梯上行。   谢逍再次翻看资料,有一份通话记录引起他注意,其中被柴律圈出一个红圈。   关乐乐。   谢逍二话不说,给柴乐发了个:【?】   秒回。   柴乐直接发进一个PDF,文件名关乐乐,后缀详细到具体日期。   谢逍:【不错,会抢答了。】   柴乐无语:【……】   -   江寒,去年底网络赌博借高利贷,恶性循环,拆东墙补西墙累计欠款700余万。   催债公司上门,眼见瞒不住,他骗家里说是做生意,投资失败。   朱英华卖了套小户型,替他填了120万,朱家兄妹凑钱不过50万。   杯水车薪。   老江身体不好,退休金还不够吃药。   另一份文件,关乐乐亲妈,朱梦华女士,被人下套被骗光了全部身家,包括赵红当年的赔偿款,以及常二中的拆迁款。   骗她那人谢逍眼熟,圈里的老淫棍,在凤城有些人脉,经常和朱梦华跳广场舞。   文件末尾,提到苏南宁包养关乐乐。   一想到苏南宁在林眠跟前盛气凌人,谢逍生理性恶心。   他交代柴乐:【安排人盯着江寒。】   -   谢逍回家,林眠做好早餐在岛台等他。   她眼下乌青明显。   “我今天陪你上班。”   “不用送我。”   “不是送,是陪。”谢逍纠正。   林眠一怔,“要去境星?”   “嗯,我可以移动办公。”   “查到了什么吗?”林眠意会。   谢逍解锁手机给她,“自己看。”   林眠放下咖啡杯,拿起手机,端坐一旁,横屏看得仔细。   谢逍一动不动盯着她。   ……   好家伙。   林眠倒吸一口凉气。   “我从来不知道他妈叫朱英华!他只说父母在小学就离婚了。”   “原来我认识江寒那天,他陪朱梦华去给关乐乐他爸做检查!”   消化科门诊。   一切完成闭环。   -   上班途中,谢逍电话知会唐秘书,“三点。第一今天高层例会改线上。”   “第二我最近在境星办公,归期不定,除了约好的改到新图大厦,其余先推掉。”   “第三紧急的签字审批可以直接来,但不要扎堆,剩下的走线上流程。”   听他安排,林眠有种大敌当前的错觉。   ……   埃尔法拐进新图大厦楼下。   罗会林候在大堂,看清车牌,忙笑眯眯迎上来,“张董特意交代了,您跟我来。”   谢逍颔首,将林眠让在身前。   罗会林下意识看了一眼,识趣噤声。   半小时前,张延亭交代,说谢逍指名要来境星办公,让她酌情安排。   罗会林虽有疑问,却并不多话。   境星总经理办公室不小,俩人独处一室门一关,不知道算不算“酌情”。   -   路过大开间,编辑们瞠目结舌。   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目送,然后打字声劈啪作响。   张若愚坐在彭姗姗原本的工位上,往椅背里一靠,右手转着笔花,视线跟随谢逍。   直到总经理室关门。   他悻悻收回视线。   ……   罗会林前脚刚走,行政助理小王殷勤,端着冰咖啡进来。   待客有道,林眠让出老板位,谢逍不客气,示意阿亮放下笔记本,摆手让离开。   落地玻璃窗明几净。   外头目光交汇。   林眠拉下百叶窗,反锁上门,坐在老板桌对面的沙发上。   办公室安静下来。   林眠手撑沙发扶手,支起下颌,偏头盯着谢逍。   还没见过谢总的工作状态。   昨晚失眠,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像极了白噪音,她眼皮打架,双眼逐渐迷离。   “林眠?”谢逍注意力从屏幕前挪开。   林眠应一声。   “我五分钟后有会。”   林眠没细想,以为他要谈商业秘密,恐隔墙有耳,乖乖摸出耳机塞好。   谢逍哭笑不得。   默乐开会全是大嗓门,他提醒她是怕等会吓到她。   行吧,戴耳机也算有错着。   ……   电脑里陆续有声音传出。   谢逍侃侃而谈。   “哪些属于新质生产力,生物医药、人工智能或者低空经济?它并非单一行业属性,而是产学研一整套系统工程。”   “可以是对传统行业的升级改造,也可以是新供给产业,前沿领域。”   “……”   隔行如隔山。   林眠换了个姿势,开始带薪发呆。   忽然。   手机振动,一封新邮件提示。   随手点开附件,画面刺眼。   一张大尺度亲密合照,男的露出下巴,女的鼻部有贴纸遮挡,隔靴搔痒的打码。   眉眼……像她。   ???   邮件正文寥寥数语:2000万现金,今晚8点交收,没见到钱,照片无码自动群发,HANS.   “……”   什么法外狂徒。   HANS.   林眠从黑名单里点出江寒:【学会敲诈勒索了!嫌自己活太长是吧!!】   【你知道两千万现金有多重吗!!提的动吗!】 第289章 出事了!   仔细翻看邮件,林眠强逼自己冷静。   2000万,现金!   江寒怕是不知道钱有多重!   100万新钞11公斤左右,2000万现金超过220公斤,400多斤。   他要是能轻松扛走,都能参加奥运举重为国争光了。   林眠咬牙切齿。   再看那张恶心又刺眼的亲密合照,肾上腺素一秒飙升。   【你AI换脸玩挺好!】   【证明不了是我就是你造谣!】   【寻衅滋事加敲诈勒索三年以上!】   林眠气得手哆嗦,打字失控,敲不了长句,连骂他都觉得没气势。   她了解江寒。   虽然他小心眼又大男子主义,但他有底线,违法犯罪的事他且不敢。   林眠本能觉得他受人挑唆。   留意到收信提示,她之前设置过,只有趣可的内部邮件才会有系统横屏。   升任主编后,她申请关闭了投稿邮箱,特意找IT部门处理过。   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人利用借他的名,发给她这封勒索信。   【江寒你动动脑子!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不要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谁家敲诈勒索会署名啊。   “……”   一连发了好几条,始终没有回复。   林眠烦躁地四下张望,瞥谢逍一眼,他正专注开会。   谢逍手肘撑着桌面,抵住下颌沉默不语,视线由上到下扫过,应该是在看资料。   电脑里异常安静,都在等他表态。   林眠没打扰他,悄悄推门出去。   -   刻意多走两层,22层消防楼梯间。   林眠手机响。   一条陌生号码短信:【你好歹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啊。】   她一愣。   原来拉黑发消息对方只能看不能回。   林眠没理他,继续单方面骂。   江寒用短信辩解,【我没要那么多,我就想借500万。】   林眠被气笑,【你知不知道电话卡银行卡都是实名制???】   没富过不要紧,穷也不清楚嘛!   何况,突然大额进账会触发银行反洗钱风控模型,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林眠心里舒了口气。   看来江寒是让人当枪使了。   ……   不知过去多久。   楼上传来脚步声,停在23层拐角。   小王欠身喊她,“林总,逍总叫你。”   切回大号,林眠才看到十分钟前,谢逍发了两条消息。   -   途经大开间,像路过嗑瓜子嚼舌根的村头,林眠走得脚下生风。   张若愚见她脸色不好,一蹬转椅滑轮,拦住她仰头搭话,“吵架了?”   “没有。”   “那你一副死了老公的样子。”   “……”   林眠剜他一眼,绕过椅子。   “林总!”张若愚在身后扬声。   林眠半回头停下,“还有事?”   “……没事。”张若愚欲言又止,双脚又一瞪滑轮,稳稳卡在工位上。   故弄玄虚。   林眠敲门。   -   桌上笔记本电脑合着,手机和眼镜放在旁边,谢逍靠着椅背,仰头揉捏眉心。   见她进来,谢逍走过来,单臂抵住沙发,在她旁边坐下,捞起她的手把玩。   “你有心事?”   林眠点开邮件,手机递给他。   谢逍沉默。   如同回归工作状态,冷峻强势,不近人情,上位者的压迫感,像刚领证时还不熟。   “我没有拍过,这不是我,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我,我向党发誓!”   “……”   傻瓜。   谢逍没说话,撑住沙发的手揽过她后脑,往怀里一带,她撞进他胸膛。   他低头,吻压下来。   另一只手缠绵覆住她掌心,十指紧扣,骨节稍稍用力,随他吻的力度加深。   深吻结束。   林眠枕在他腿上,不小心硌到衬衫夹,头往胸口挪了挪。   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让她心绪渐平。   谢逍轻抚她脸颊,“我相信你,爱你,不会因为一张照片而改变。”   “情到浓时也要保持理智,保护自己,不想就是不能,不能就是不想。”   林眠没抬头,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他合成了多少。”   “相信我就交给我处理。”   “好。”她搂紧他。   ……   谢逍摸到手机,“柴律,你去调查。”   他又补充,“要快。”   “多快算快?”   谢逍看一眼窗外,“太阳落山前。”   “……”   -   六月凤城湿热,气温直逼四十度,低气压仿佛憋着一场暴雨。   中午,为分散她注意力,谢逍提出陪她去顶楼餐厅,“味道和默乐比怎么样?”   林眠捂着脸,“不想去,看见人就烦。”   谢逍:“……”   她这是在撒娇。   他唇边若隐若现的偷笑,叫阿亮进来,交代去楼下鼎悦买了送上来。   ……   简单吃完,阿亮知趣带上门。   境星办公室装修时,罗会林特意在里头留了间休息室,方便林眠午休。   一米二的单人床。   “挤挤,睡得下。”林眠指着小床。   谢逍没说话,拽了下衬衫,手忽地一松。   他穿了衬衫夹。   “你睡吧。”他握着她手腕。   林眠以为他怕揉皱衬衣,心说谢总还真是强迫症,“你陪着我。”   “好。”他小心翼翼坐在床尾,拍拍床沿示意。   林眠侧躺着,手搭在他大腿上,谢逍有节奏地缓缓轻拍她肩膀。   空调发出细响,室内静谧。   他垂眸看她。   直觉整件事不止让他介意照片。   -   下午刚上班,默乐总裁办唐秘书带人来,门口,等谢逍签字的高管排起长队。   临时来个面谈,林眠叫上张若愚外出。   再回来时,夕阳西下,排队的人正好散了。   林眠放下手机,去洗手间洗把脸。   ……   办公室里。   柴乐电话进来,“江寒找到了!已经控制起来,据他交代是有人教唆。”   在他住处,找到一台笔记本电脑,有合成的各种照片。   柴乐话里有顾忌。   谢逍猜出几分,“是谁?”   “哇——”   还没说出来。   外头大开间爆发震天惊呼,宛如趣可上市人人实现财务自由的癫狂。   谢逍身形一顿。   透过百叶窗缝隙,人影绰绰,三五人围在一起。   下一秒,张若愚变脸失色,攥着手机冲进来,破音大吼:“林眠呢!”   谢逍示意柴乐别挂,扫他一眼,淡淡道,“洗手间。”   “出事了!”   张若愚抢步奔来,一把拽走谢逍手机,把自己的塞给他,“你看!!”   他声线仓皇,像狼狈大雨中绷紧的琴弦,荒腔走板。   趣可内部邮件。   不打码亲密照全集团群发。   几乎同时。   桌上那部座机响铃震耳欲聋。   林眠的手机,屏幕闪烁,条条消息犹如春节拜年短信,低频压迫,击穿感官。   谢逍恍然大悟。   要钱是幌子。   众口铄金才是目的。 第290章 一个也别放过   “逍总。”柴乐在电话里提醒他。   谢逍喉结微动,“挂了吧,我知道了。”   温慈。   她针对的不止林眠,而是裴家。   这是她的报复。   张若愚满脸慌张,在屋里挠头踱步,鞋跟摩擦地板发出哒哒声,平添几分烦躁。   “这它妈谁干的!我弄死他!”他向空气挥拳,不耐烦地拽松领带。   谢逍瞥他一眼。   桌上手机振动,屏幕赫然是大哥来电。   张若愚扫见,不由提眸张望。   谢逍挂断,切进软件交代:【我们没事。不要让爸妈知道。】   聊天框顶部持续显示对方输入中。   仿佛是要即兴一篇小作文。   不多时,裴遥艰难回复:【给你打电话就是……老爷子知道了。】   他今天带余春山复诊,正巧裴伯渔来默乐耳鼻喉做颞骨手术示教。   刚出手术室,裴教授白大褂才脱了一个袖子,就被乔装的八卦记者堵在门口。   无码大尺度亲密照,堂而皇之变成屏保,大喇喇戳在裴伯渔眼前。   “裴教授,照片上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裴家儿媳,请您确认一下。”   “裴家向来家风严谨,赤裸裸拍亲密照,还不是跟谢逍,您觉得合适吗?”   “您知道照片是婚前还是婚后拍的吗?”   “……”   助理和其他医生人不少,哪怕安保第一时间拉开记者,气得裴伯渔手抖,大骂无良记者唯恐天下不乱。   【……】   桌上,林眠手机持续有消息涌入。   电量肉眼可见下降。   谢逍看腕表,和张若愚对视,两人不约而同朝洗手间方向看去。   -   林眠背靠洗手间门,死死捂着嘴。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几分钟前,三四个年轻编辑进来,边洗手边聊天,对话听得她头皮发麻。   “人不可貌相,她玩得可真花,还拍床照,简直就是十几年前的艳照门!”   “拍就拍呗,就那点器官,大家生理构造都差不多那样!”   “不是,你们不觉得恶心吗,原来她道貌岸然啊!”   “我不信,林眠不会这么做,搞不好是合成的,AI现在都能写稿了!”   “傻了吧你!舆论和键盘侠才不管真假!有热闹看就行!”   “可是……”   “管好自己吧!何必没事找事!”   “……”   水声戛然而止,几个人嘻嘻哈哈走出洗手间。   沉默螺旋。   实话说,裸照威胁,她不担心自己。   一旦发出,就相当于传播淫秽色情信息,报警拘留跑不了,如果数量足够,够他吃牢饭了。   谁主张谁举证,江寒如果证明不了这照片里的人是她,他就是污蔑诽谤。   林眠第一时间想到,积毁销骨。   事件对谢逍,对裴家的影响。   她是学新闻的,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乌合之众》里写道,影响大众想象力的,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它所扩散和传播的方式。   舆情无论大小,都会严重危及“默乐”声誉和品牌形象。   网民不会判断真假,只会站在道德或利益的制高点,盲目跟风批判。   人性的“恶”,在此时淋漓尽致。   ……   时间不同寻常,见林眠还不回来,谢逍直觉不好,冲向洗手间,张若愚紧随其后。   “林眠。”谢逍扬声敲门。   连叫几声无人应答,他敲门频率明显变快。   “哥你让开!”张若愚一声吼。   助跑两步,鞋跟抵住门锁,闭气一脚踹开,“能动手就别逼逼!”   谢逍后退一步,“大侠。”   推门进去。   洗手台隔间空旷,谢逍挨个寻找,最后一间门掩着,她满脸泪痕,垂头无精打采。   “还好吗?”谢逍架林眠起身。   她知道了。   林眠脚麻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前倾,谢逍打横抱起她,她闭上眼埋在他颈窝,低声请求,“我想回家。”   “回家。”谢逍嗓音沙哑。   “你们走!我善后!”张若愚拨弄门锁,大手一挥。   ……   踹门动静响,大开间编辑们交换眼神,各个讳莫如深,叠罗汉般挤在门边看热闹。   张若愚一把拉下电闸,多个电脑瞬间黑屏,惊叫声四起。   “看谁他妈敢落井下石!!”他骂骂咧咧,“咣”地一声将锁头摔在前台。   “……”   编辑们顾忌他大少爷身份,敢怒不敢言,悻悻回座。   未几,阿亮先一步上来,迅速收拾东西,手提电脑包,摁下地库电梯。   谢逍早候在电梯厅,手臂一抬,将林眠抱紧,冷静安排阿亮,“通知柴律来我家。”   -   事情发酵迅速。   像提前写好代码,有人点击return,程序自动运行,事态如病毒扩散。   车上,谢逍握着她的手,再次嘱咐,“相信我就交给我处理。”   林眠眼神发直,愣愣望向车窗外。   簇簇绿色交织浓夜闯入,恐惧与茫然宛如生出枝桠,凶悍地,硌得眼睛生疼。   她像染上秋色的银杏,飘飘摇摇悬在半空挣扎,生怕波澜被碾碎。   ……   玫瑰园书房,默乐金牌法务全员出动。   柴乐在电脑前忙碌,不停去阳台接电话,几人交换信息,整理好预备汇报。   “等一下,”柴乐拦住,提笔修改了几个关键词,“虚拟私人网络不就是VPN,老板知道,不用刻意解释。”   众人感叹柴律拿捏死死的。   “原始邮件用ProtonMail通过VPN翻墙匿名自动发送的,服务器在瑞士,追踪邮件发的IP地址难度很大。”   “不止趣可集团,所有一线传媒都收到了类似邮件,还有自媒体,这是详单。”   柴乐递过平板。   谢逍斜瞥一眼,“报警吧。”   旧社会血仇讲究同态复仇,这事不止敲诈勒索,有人势必要付出代价。   “证据已经收集好了,随时可以起诉,刑事跑不了。”   “另外,”柴乐补充,“全网所有平台,各个渠道已经下架或封号,露头必被抓。”   话音未落,谢逍突然想起一个人,“苏南宁。”   “他更好办,老友传媒偷税漏税,得占应纳税额百分之四十,去年你交代过,我资料齐全,他至少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好。”谢逍抬眸。   他点柴乐,“一个也别放过。”   言下之意是可以收割了。   -   房间安静下来。   窗户开了一条缝,远处南湖的景观灯照进来,影影绰绰,张牙舞爪。   林眠醒来,依稀听见隔壁书房,谢逍在和谁据理力争。   她悄悄起身。   “她怎么不小心一点呢!《Cute》刚恢复的正面形象,现在又陷入负面舆情,我怎么向股东交代!”   “我不管真的假的,网民和市场不会判断真假,他们只会批判趣可低俗恶趣味!”   “现在追究是不是造谣诽谤有什么意义!主管部门已经电话约谈了!我不管!这件事她必须要负全责!”   “……”   “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受害者!”   “老二!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不管她是不是受害者,我只知道《Cute》最无辜!立场不同,我不想和你争!”   “操!”   谢逍终于绷不住了。 第291章 千里不同风   书房外有响动,房门半掩,谢逍警惕回头,凌厉眼神一秒切换,温和道:“醒了?”   他吵醒她了。   时近午夜,舆论持续发酵,张延亭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他再情绪稳定也绷不住。   林眠紧咬下唇,站在门口没进去。   谢逍快步走出来,牵着她手回到主卧,拉好窗帘,伸手轻抚她脸颊,“饿不饿。”   “是谁?”林眠强打精神。   以他的执行力,定然查出结果了。   “温慈。”   林眠呼吸顿挫,指尖发麻。   果然和她设想的一样,为了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温慈不顾一切,极端疯狂。   “我手机呢?”   谢逍犹豫片刻,拉开床头柜。   “关机了?”林眠看他。   谢逍看了一眼屏幕,连默乐公关部电话都被打爆,何况她的。   他不想让垃圾打扰她。   对视。   林眠懂他心思,眼底湿漉漉的,沉默抱住他,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她眼泪滑落。   每个人,在网络世界都是孤独的。   恶意穿透屏幕和键盘,肆意蔓延。   黑黢黢的屏幕,像巨大的垃圾场,藏着魑魅魍魉,鬼蜮狼藉,是无法描述的晦涩。   舆论,幻化成一把迸射无数回声的锤子,连绵不绝地在拥挤的网络敲响。   ……   谢逍手机响,又是裴遥来电。   “老二,让弟妹听电话。”   他点开免提,余春山声音传出。   “千万别怕啊!我们都相信你!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几张破AI合成照,还能倒反天罡了还!   “别怕!我跟你讲,我开了二十个小号和人对线,你放心!肖海那边也有小号,大家都忙着呢,你别操心了哦!”   “那什么!我突聋还在恢复呢,我老公看得紧,先挂了哈!”   收线前,林眠听见大哥一句低声嗔怪,“谁家恢复期还去爬华山。”   “……”   余春山的热情像一把利刃,划破恶言恶语的天罗地网。   林眠心下沉重,却感觉正在积蓄力量。   这一晚,她听谢逍的,放弃手机,离开网络,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   ……   人们在表达想法和观点时,如果看到自己赞同的观点受到欢迎,就会积极参与。   相反,如果某一观点无人理会,有群起攻之的危险,即使再赞同,也会噤口不言。   长此以往,声量不平等,一方声音越来越强大,换来另一方越来越沉默。   键盘侠的恶意狂欢,他们不在乎真假,导致真相被淹没。   螺旋发展下去,成为传播学上最著名的理论——沉默的螺旋。   -   翌日。   默乐官网始终保持新闻缄默。   不自证不回应。   冷处理让不甘寂寞的自媒体愈发欢腾,公然调侃起裴家太子爷离婚倒计时。   更胆大的为博流量,堵在默乐资本楼下直播,猖狂叫嚣享有新闻自由。   豪门弃妇。   【这种居心不良靠手段上位的女人也该倒霉了!】   【早晚得离婚!赌什么时候!】   ……   林眠没去上班,谢逍没有晨跑,他寸步不离守着她。   中午,管家提醒有辖区民警上来问询。   四个民警,全程摄像头,客气询问事情经过,表示江寒已经全部交代了。   民警问她认不认识温慈,“是我上司,”林眠补充,“前上司。”   “调查取证期间,可能会需要你到所里协助配合。”   “我可以。”   柴律提供的资料证据完整,立案侦查阶段,抓人刑拘不会超过三天。   ……   送走民警,谢逍手机像热线。   林眠关机这段时间,凡是找她的电话,识趣的都打给了谢逍。   他甄别接听,这一通,谢挽秋来电。   实际昨天半夜打来过一回,裴伯渔叮嘱谢逍不要冲动,别的没多说。   “老二,你可得把我儿媳妇看好了!让她别胡思乱想。”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没有过不去的坎!不用理会别人怎么想,活自己的!”   “我听小余说是温慈,她是不是疯了!”   “……啊你等等,你爸找小林。”   谢逍依旧开着免提。   “裴教授……”林眠声线轻柔,满是心虚与自责。   一想到国内耳鼻喉领域的顶尖专家,为她的破事,回回让人堵在手术室门外,林眠恨不得抽死自己。   “小林,不要害怕,裴家永远为你兜底,我马上要出门诊,先挂了。”   裴伯渔言简意赅。   林眠听着想哭。   -   负面舆论持续发酵。   照片无法再传播,但吃瓜群众情绪高涨,陷入键盘狂欢,网暴开骂。   不明真相冲击好几波CuteLive直播间,逼得苏西数次中断直播,张延亭下令紧急公关,试图撇清和林眠的关系。   直播间文字贴片来回滚动,“林眠女士的个人行为不代表趣可立场……”   林眠在谢逍手机看到这一幕。   在趣可,所有人都是张延亭的棋子。   职场如战场,任何人都能轻易舍弃,哪怕众叛亲离,也不能输了《Cute》。   -   事件第三天,柴乐带来最新消息。   警察手持刑事拘留证,从总编办公室带走了温慈。   混乱是阶梯,舆论升级,撕开了趣可传媒的权斗真相。   大批记者堵在默乐资本楼下,谢逍罕见回应了五个字:“我们好着呢!”   ……   事件第五天。   林眠在社交媒体发布了一段视频。   “整件事因我而起,对默乐和《Cute》造成的负面影响我深表抱歉。   从即日起,我会辞去境星总经理一职,同时离开趣可传媒。   感谢十年来的相遇相知,于道各努力,千里不同风。”   此言一出,所有人震惊。   尤其最后那句,周行己《送友人东归》中,本来是“千里自同风”,林眠改动一个字,意思千差万别。   犹如在趣可贫瘠的土地上放纵一把火。   虚伪和荒诞,蓬勃且自由。   ……   离开那天,烈日当空。   大开间的编辑们起身目送,眼神复杂,或震惊或戏谑,无论怎样,都与她无关了。   走出新图大厦,林眠很平静。   她想起,有一年趣可团建去香港,黄大仙庙,她求了个签,问事业。   签文是太白捞月。   蜃楼海市幻无边,万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风忽吹散,有时仍聚结青烟。   经年峥嵘,换来一无所有的富有。   凤城地方邪。 第292章 其实,林秘书挺好   仓促出事始料未及,一切归零,林眠从没想过,她会以自动请辞的方式离开趣可。   曾经向往的杂志编辑部工作和生活,恍若一个遥远的梦。   让凤城的晚风一吹,散场毫不留情。   不上班和休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前者不用担心突然被cue到。   退掉所有相关的工作群,清理完软件内存,手机腾出近80G空间。   林眠如释重负。   ……   为了防止她在家胡思乱想,在余春山强烈建议下,四人组团去奥兰多环球影城。   林眠忙工作疏于锻炼,倒时差下飞机就吐,每天暴走两万步,脚踝生疼。   倒是余春山,全程精神抖擞,待机超强,裴遥都受不了了。   看得谢逍羡慕不已,继而暗下决心,回国一定让她锻炼身体。   钱是第一生产力,不需要额外做攻略,佛系游玩,主打一个舒心又惬意。   等四人从美东回到凤城,半个月过去。   暴风雨彻底过境。   刚下飞机,头条爆老友传媒偷税漏税,武汉当地税务机关稽查,蒋天扬被控制。   八卦记者挖出蒋宛然苏南宁开放式婚姻,不正当性关系,突破道德底线。   更有蒋家买通医院主刀大夫,私自切除产妇卵巢,遗弃新生儿,瞬间冲上热搜。   网友关注点明显跑偏,居然全在讨论苏南宁体力好。   明明年过五旬,还能保持六块腹肌,精力充沛,在小三小四小五间游刃有余。   -   阿亮接机,一行人回到玫瑰园。   地库电梯厅,裴遥打开后备箱,取下行李后,直接摁下12层,和余春山先走一步。   一趟奥兰多之行,俩人关系如胶似漆,林眠直觉好事将近,真心为大哥祝福。   等谢逍抽烟时,林眠手机响。   经历过消息轰炸,看见来电就想挂,听到铃声就害怕。   她条件反射头皮发麻,忧心忡忡看他一眼,“张延亭。”   见状,谢逍捻灭烟蒂,抽出湿巾擦手,不紧不慢地,却毫不犹豫先点下挂断。   “不接。”   他不记仇,为了她除外。   ……   进门没几分钟,林眠忙着收拾行李箱,张延亭电话再次进来。   她挣扎片刻,滑开接听。   张延亭一贯倨傲,“怎么,还学会挂领导电话了!”起手甩锅,她笑得勉强。   “都是一家人,你有脾气我能理解,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风头过了,回来吧。”   在她眼里,林眠请辞是壮士断腕之举,弃车保帅,自我牺牲她十分满意。   林眠是她亲自挑选,当初调任直播事业部总监,被一众股东指责她冒险,不顾趣可前程,事实证明,林眠没有让她失望。   温慈作茧自缚,彻底成了死棋,眼下她无人可用,与其招人磨合,不如召回林眠。   “趣可不容易,我的苦衷你知道的。”   张延亭了解林眠,她从来重义不重利,利益无法撼动她。   唯一能赌的,就是对趣可的感情。   “今年是《Cute》创刊三十二年,你知道对一本杂志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见证过趣可的二十年,《Cute》是你身上永远也撕不掉标签。”   “林眠,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你要勇敢拿回自己的人生!”   “……”   林眠沉默。   任凭张延亭长篇大论,她一言不发。   在商言商,受情势所迫,张董想打造顾念旧情的人设,走也是她,留也是她。   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蝴蝶翅膀掀起海啸,声声惊涛,人在巨浪里殊死挣扎。   “张老师,我不会回趣可了。”   “你……”张延亭错愕一瞬,“你再考虑考虑,不着急。”   林眠少有表态,她理解为故作姿态。   “……”   谢逍抓过手机,径直挂断,他提醒她,“轻舟已过万重山。”   确实。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挂了电话,林眠继续收拾,谢逍揉捏她肩膀,“不用着急想工作的事。”   忽然眼睛一亮,“要么你来默乐,给我当秘书,或者品牌部公关部,随你挑。”   他是她老公,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得起。   “谢总别开玩笑。”   林眠看他一眼,没接话茬。   她懂他心意,可她下意识排斥办公室恋情,好好的工作成为play的一环,太羞耻。   ……   这时,电话又响。   罗会林。   林眠索性点开免提。   话术和张延亭大致相同,就在她预备挂断时,罗会林提醒,“别忘了竞业协议。”   “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张董的提议,闹脾气归闹脾气,不要意气用事。”   林眠无奈,“为什么觉得我闹意气?”   “难不成你是变相威胁?”   “……”   “听我的,罗姐不会害你,你大可以去市场看看,看看大环境到底怎么样,不着急下结论,你先了解了解。”   罗会林拖延怀柔,以退为进。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必要和她闹僵,林眠没有明确表态。   -   当天晚上,林眠悄悄刷新简历。   十年里,每每工作遭遇困境,做得不开心,她就刷简历,缓解内心的愤怒。   十分钟望梅止渴,十分钟满血复活。   这是属于打工人特有的精神胜利法。   ……   谢逍翻身时瞅见她背身,屏幕微亮,一把捞过她,“不来默乐想自己找工作?”   被抓个现行,林眠大窘,硬着头皮表示,“我随便看看。”   “不可以吗?”她面对着他,反客为主,脚心踩着他脚背,双腿交缠。   谢逍好整以暇看她,“当然可以。”   他埋首一吻,“我永远为你兜底。”   闻言,林眠心下柔软,贴上他嘴唇,动情回吻,“谢谢。”   谢逍摩挲后背,“其实,林秘书挺好。”   “……”   话音未落,林眠膝盖顶他,无声宣泄。   谢逍摆手噤声,不再多提。   -   周末,回高山流水别墅。   难得孟棠也在。   一家人围在客厅拆环球的伴手礼。   谢挽秋隐讳告诉林眠,“她是替你三叔来的,有事找你,去吧。”   厨房岛台,孟棠在洗葡萄,她手下不停,温柔问:“最近怎么样?”   林眠递过剪刀,半倚着台面,悻悻道:“无所事事。”   “怎么呢?”   “为什么企业都歧视已婚未育的女性,30岁已婚未育,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林眠气哭,“有个HR,跟我说,你已经不年轻了,姨,她叫我姨!!怎么她是活不到20了吗!”   待业这几天,她亲历了罗会林口中大环境的毒打。   凤城职场怪现状,无力吐槽。   嫌应届生没有经验,怕年龄大的跟不上节奏,担心已婚未育生小孩,未婚未育不稳定,已婚已育怕二胎。   孟棠用手臂蹭她,“不急不急。”   “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原野,三哥托我问你,他说之前同你提过,看你怎么想。”   林眠等她继续说。   “原野MCN凤城分公司,高强度节奏快,对你来说是全新的领域,想试试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林眠苦笑。   余春山忽然凑过来,“一定要试试!不要给自己设限!你的能力超乎想象!”   谢挽秋递来果盘,“我也支持。”   林眠:“……”   手机振动,一条新短信进来。   【年度全国演出经纪人员资格认定考试结果现已开放查询。】 第293章 我喜欢自己在路上   演出经纪人证资格认定考试一共两门,《思想政治与法律基础》和《演出市场整治与经济实务》,像考科目一,多背多练。   登录官网查成绩,双70,完美通关。   有国家补贴,年底还能退税,凭本事考的证,不管钱多钱少,林眠喜滋滋的。   她牢记墨菲定律,考场十拿九稳的感觉和谁也没说,直到考试合格,才彻底放松。   “回头我也考一个,省得我老公说我不学无术。”余春山笑闹着,说风就是雨。   孟棠目光温柔,征求林眠意见,“你看,这就是缘分,对吧。”   林眠点点头。   做任何决定之前,她觉得有必要和谢逍商量,他信任她,她也要尊重他。   ……   中午吃完饭,谢挽秋放下茶杯,主动提及婚礼,“十月或十一月都好。”   全家刚经历过暴风雨,尤其裴伯渔被堵在手术室门外,犀利八卦突破道德底线,与其被无良记者揣测,不如早日办婚礼。   谢逍颔首,看向林眠,“我听老婆的。”   “我没经验,不知道都要准备什么。”林眠嘴巴没跟上脑子,说完被自己逗笑。   办就办吧,不然领证马上快一年了。   谢挽秋摆摆手,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不用准备,全权交给我!”   老艺术家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裴遥结婚那会,考虑到温慈怀孕,仓促得很,这回谢逍结婚,非得大操大办一回。   说着,谢挽秋立马让勤姨翻找名片,酒店婚纱珠宝,联系各大品牌先来家里聊聊。   余春山最爱热闹,自告奋勇要帮忙。   看来,谢总的强大执行力一定是遗传。   -   七月初的凤城游人如织。   晚风习习,谢逍带林眠夜游南湖。   两人位的小型脚踏船,他先上船坐好,伸手扶她,“小心头。”   “记不记得去年今天?”谢逍笑得温柔。   林眠眼眶一酸。   去年此时,和谢逍相亲第二面,谢总定了一艘三层楼高的豪华画舫,浮夸至极。   当时社死又尴尬。   “像在做梦。”林眠靠着他肩膀。   从趣可离开后,她时常有错觉,自己像世界的NPC,徘徊在亘古的旷野里。   明明有五感的真实,却仍觉得虚幻,仿佛是平行时空中的一场假寐。   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没人蹬船,船身随涟漪飘荡,四周是南湖的璀璨夜景,光影偶尔扫过,五光十色。   谢逍侧身吮吸一吻,呼吸清醒而克制,盯着她眼睛,“还像做梦吗?”   短暂窒息,林眠长吁换气。   人只有在穿过暴雨的那一刻,才能真正成为自己。   “我想去原野试试看。”她回归正题。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无条件支持,你开心最重要。”   谢逍开玩笑补充,“大不了不高兴就回来做我的林秘书。”   “……”林眠手肘怼他。   谢逍托住她手臂,稍一停顿正色道:“MCN和杂志是不同的领域,对你来说,等于从零开始,重启你的职业生涯。”   “哪怕你考了证,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你明白吗?”   林眠深呼吸,“我就是想试试,已婚未育到底行不行,我喜欢自己在路上。”   “父权社会造成女性面临职场的压迫和歧视,越来越多的女性正在不断觉醒,去认清这个社会,这本身就很难能可贵。”   “所以,我可以去试试?”   谢逍宠溺看她,“当然。”   突然。   绚烂如繁星点亮整个南湖。   林眠探头望向夜空,焰火熙攘明灭,婉转像点点碎钻,澎湃似千军万马。   一半波澜,一半平淡。   宛如她人生下半场沉默寡言的开篇。   -   游客中心响铃,停船靠岸。南湖景区离玫瑰园不远,两人挽手走回家。   手机振动,林眠松手掏出一看,秦北望消息:【哥看到你俩了!芙蕖桥见。】   他话里有话,仿佛在刻意等她。   南湖地势低洼,不多会,林眠和谢逍绕坡上来,她走过去,“秦北望!”   秦北望双肘搭栏杆,眯眼远眺,嘴里叼着烟,闻声回头,紧走两步,递烟给谢逍。   “不抽中华。”谢逍皱眉。   他有强迫症,因为肖海也抽软中华。   秦北望掸掉烟灰,撇嘴哼道,“德性!”   “有事说事。”林眠踢他小腿。   不知是不是烟气呛人,秦北望双眼迷濛,“快给哥出个主意!真要命了!”   “尹思源居然怀孕了!”他烦躁挠头,烟灰掉在手上,烫得他嗷一嗓子。   Evelyn。   林眠和谢逍对视一眼。   秦北望老实交代,“就那天,也就见鬼了!刚好用完……我确定没内——”   “……”   谢逍轻咳。   他戛然收住,话锋一转,“烦死了!”   林眠问:“所以你打算?”   “什么所以?没有所以!我怎么可能娶她,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你就要出血了。”   “她他妈狮子大张口怎么办?”秦北望不敢想。   昆仑IPO已经到证监会最后审核阶段,此时爆出负面新闻,他得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帮哥劝劝她。”   林眠哭笑不得,“你凭什么觉得她会听我的?别给我找事了,求你。”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小眠眠!”   “……”   秦北望是她发小,哪怕不同阶层,真要道德绑架,林眠也没辙。   “你预算多少?”   “我操!她真当自己是奇货可居!”   “要么给钱,要么娶她,你自己选。”   秦北望又点燃一支软中华,“我死了算了……”   谢逍身型挺拔,站在旁边一直没开口。   “哥,你没点建设性意见吗?”   谢逍:“恭喜你当爹!求仁得仁。”   “……”   秦北望一噎,挣扎几秒,咬牙表示,“500万,打掉孩子,多得没有!”   “还有,让她从我眼前消失!”   他急于摆脱Evelyn纠缠。   她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床伴,她却想靠他走捷径。   见他焦躁猛吐烟圈,林眠戏谑笑问:“我有什么好处?”   “你跟他学坏了!”秦北望狠狠捻灭烟蒂。   谢逍下颌稍扬,嘴角带笑,懒散瞥他,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   “先欠着!等我想好再说!”林眠说。   原野MCN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秦北望这个人情保不齐用得上。   -   还没约Evelyn,林眠先去原野报到。   “短剧行业上游IP,中游制作,下游分销,凤城是短剧沃野,算是制作重镇。”   “原野在凤城,目前主要做三分钟一集的微短剧。”   会议室里,孟棠交代林眠,“你先适应适应,然后再决定到底做什么。”   “谢谢孟总。”   HR递来一沓入职文件。   作息时间早10晚8,林眠眼前一黑。 第294章 不抢活不了!   作息时间朝十晚八。   “有什么问题吗?”HR瞥见林眠眼底不小的惊愕,下意识防御性反问。   林眠笑笑,“没有。”   她初来乍到,不能给师姐添麻烦。   孟棠朝HR摆摆手,示意待会再过来。   等人离开会议室,她解释,“MCN相对特殊,团队年轻人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他们习惯了这个作息,你可以例外。”   林眠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原野北京算传统的MCN,以孵化为主,行业这两年在陆续洗牌,靠裴总的江湖地位倒算尚可。”   “凤城地域特色明显,裴总计划将重点放在短剧制作上,目前凤城整体演员市场太乱,他希望规范,打造演员工厂。”   “你知道的,裴家都是强迫症。”   说完,孟棠温婉一笑。   遗传也是一门玄学。   林眠心领神会。   “其实,我也是半路出家,我做翻译的嘛,临时替裴总打理下公司。”   “三叔他,”工作的时候称职务,林眠立即纠正,“裴总,不常来凤城吗?”   “不来,这边有他的合伙人,”孟棠看腕表,“约好十点开会的,人还没到。”   她站起来,“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吧。”   说着,拉开会议室门。   HR还候在外头,见两人出来,尴尬笑笑,低声提醒,“孟总,入职手续……”   “不着急。”孟棠在前引路。   林眠朝HR点头示意,紧走几步跟上。   “这里年轻人多,都是98后00后,心思没那么重,应该比你在趣可轻松点。”   “希望吧。”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让子弹飞一会。   -   原野凤城公司在南湖腹地,沿湖边就坡而上,有一排三层别墅,原野在东边那栋。   整体装修简约,好莱坞工业风,原始管线裸露,搭配水泥色砖墙,算是独具特色。   孟棠带林眠由上而下参观。   顶层有个开放式大露台,视野极佳,远眺可见W酒店,甚至她玫瑰园山顶大宅。   里间是影棚和会议室,二楼隔出几个独立房间,包括财务和行政人事。   “我在二楼,那边是其他合伙人的,有事才来,没事基本都在外头。”孟棠补充。   转下一楼,她指着一溜工位,七八个人在电脑前忙碌,“现在流行通式办公。”   “一般工作开会就在一楼,大家嫌麻烦,很少去楼上正儿八经坐着。”   林眠随她视线。   恍惚还以为回到趣可的大开间。   ……   “大家集中一下。”孟棠扬声招呼众人。   几张年轻的面孔笑着围拢,“孟总,这就是小林姐吗?”   突然被cue,林眠点颔。   小林姐。   看样子孟棠已经先期和他们通过气。   “真人比照片好看!”一个浑身logo的年轻女孩搭腔,眼神上下打量。   话音未落,旁边戴发带的瘦高个立马拿手肘怼她,无语又赧然对林眠笑笑。   “……”   亲密照余音未消,所有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显然孟棠提过注意忌讳。   倏地。   气氛冷下来。   适才还说全是年轻人氛围nice。   林眠一言不发,面不改色。   如果换做从前的她,此时绝对会自嘲化解,现在,她却不想再委屈自己。   孟棠瞧出她心思,斜瞥logo女孩一眼,嗔怒,“没大没小。”   logo女孩上前一步,傲娇抬起下颌,扬手,“李臻臻,演员统筹。”   受她启发,发带瘦高个同样自报家门,“徐英才,和她同岗位。”   林眠一向脸盲,没记住名字,倒是记住了各自的特点。   ……   短暂插曲过后,孟棠将林眠郑重介绍给大家,“请小林姐讲几句吧。”   大家鼓掌。   林眠环顾四周,“谢谢孟总。”   “我是中途转行来的,在MCN领域还是新人,请各位老师多指教。”   她不卑不亢,礼节到位,却透出距离感,言简意赅,还不到三十个字。   所有人颇感意外,怔愣一瞬。   徐英才带头鼓掌。   林眠昂首看他,小伙得有一米九五,果然年轻有为,她忽然想起彭姗姗。   正说着话,有人推门疾步进来,带起一股外头扑面而来的热浪。   “对不起!我来迟了!好好的今天突然开什么会?”   一声发牢骚式吐槽。   潜台词是抱怨添乱还忙着呢。   见到来人,徐英才和李臻臻一秒噤声,不约而同换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大朵老师,”孟棠引荐林眠,又向她介绍,“你三叔的合伙人,原野的剧组统筹,在凤城演员圈里很有名望。”   趣可十年养成的听话听音。   林眠迅速捕捉关键词。   之前孟棠提到裴叔耕称“裴总”,刻意换成“三叔”,明显是委婉提醒她的身份。   林眠会意,放低姿态主动伸手,“大朵老师好。”   大朵审视一番,略抬了抬手,大笑道:“什么鬼统筹!他妈我就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啥都得会!”   所有人陪笑。   “新人之前做什么的?”   “纸媒。”   大朵擦了把汗,微哂点评道:“跳出舒适圈不容易哦。”   林眠拿不准她意图,场面话寒暄,“以后还得麻烦大朵老师多指点。”   “指点谈不上,”大朵挑眉睨孟棠,拖长尾音窃笑,“裴三哥的人,我可不敢僭越。”   “……”   林眠听出画外音,不动声色瞟孟棠,刚巧孟棠也看她。   两人交换眼神,孟棠几不可察地摇头,示意她不要吱声。   ……   林眠笑呵呵装傻。   大朵长得很有特点,五官男性化,寸头,说话声音中气十足。   个子不高,略有些微胖,皮肤黝黑,手腕套个大金镯子,虎口有一块纹身。   冷不丁。   “那个谁!”大朵用凤城话高喊,“没说给我倒杯水!个眼里么活的货!”   徐英才连忙递来个搪瓷茶缸。   她抓过一股脑喝净,手背一抹嘴角,抄起背包朝后一甩,“走!收拾东西去片场!”   “你也去!”大朵食指朝林眠一点,压迫感十足。   林眠飞速收拾东西,紧随其后。   ……   院子里,一辆老款丰田霸道正在掉头,不偏不倚停在原野门口。   车没熄火,司机下车顺手抛给她一包软玉溪,“快没油了。”   “羞你先人!”大朵骂一句,坐进驾驶室,将背包扔在副驾驶座位上。   见状,林眠坐到后排。   下一秒,徐英才也坐进来。   两人对望,没时间搭话。   大朵单手猛搓方向盘,一脚油驶出院子,她滑下车窗,点燃一支玉溪。   “那个谁!”大朵抬眼看倒后镜,“你不要像个死人!看一下群里演员齐了么!”   凤城话生冷蹭倔,落在林眠耳朵里,仿佛有情绪,含沙射影。   徐英才以最快速度打开手机,工作群里找到群头,发语音联系。   等红灯时,大朵转头问她:“你们纸媒不抢吗?”   抢什么。   不等她开口,大朵已经直视前方,脚搭在油门上,预备随时起步。   那一瞬间。   林眠想起温慈的话。   从林芝回来,温慈嫌她不在工作状态。   “公司不养闲人,赚钱的本质就是抢。纸媒和短视频抢资源,抢流量,抢市场,抢客户群体。抢别人不敢做,不愿做,不想做的事。”   “不抢活不了!”大朵踩油门。   她的速度,让林眠想掐人中。   -   黑虎塬片场。   霸道甩尾漂移停车,大朵拔掉车钥匙,跳下车大声叫唤,“演员老师来了没!”   徐英才替她背包,“今天新来一个女配老师,资料我同步了。”   大朵抓过他手机借瞄,“我操!之前拍大电影的啊,乔……斯羽……他妈这谁?”   徐英才摇头,“没听过。”   “《霍总性冷淡后,我的极品女神杀疯了!》……”林眠开口。   世界真小。 第295章 只要不违法,良心算什么!   乔斯羽居然回来了。   林眠头皮发麻。   原以为乔佳宜被抓一切尘埃落定,没想到她居然从瑞士杀回来。   上位者做事,不看行为,看动机。   要么佳宜美妆事过境迁,要么是国外待不下去。   互联网听风就是雨,真相总被淹没。   无论如何,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乔斯羽又憋着什么坏,难不成还觊觎谢总?   这贼老天果然没有轻易放过她。   峰回路转竟然在这里。   林眠无语长叹,仓促调整好表情,追上大朵老师步伐。   “霍总性冷淡后,我的极品女神杀疯了。”   大朵回神,“他妈谁起的逼名儿,够恶心的,就这还能获奖,什么野鸡评委。”   她瞄林眠一眼,没有初见时的审视,取而代之一个“你很懂”的眼神。   徐英才翻出资料,照本宣科,边走边说。   ……   短剧拍摄现场凌乱,流水线作业“抢时间”,见大朵进来,气势逼人,工作人员纷纷主动打招呼。   大朵左右搭眼,实景影棚书房景别,她挑了个无人的角落,示意林眠跟上。   一张低矮的欧式圆桌,两边各有一张暗红色丝绒沙发,扶手上落着一层浮灰。   大朵坐下,她胖,翘不起二郎腿,只好手肘搭着膝盖,把玩打火机。   “你是裴三哥的人,孟棠主管行政,原野实际运作她不熟,我简单跟你讲两句。”   林眠浅浅坐在边沿。   “原野,去年夏天入局短剧市场,不能武断评价时机如何,起码他裴叔耕金牌编剧的头像是吸睛的。”   “凤城公司是泛内容型MCN,主要业务就是制作和孵化,制作内容,挖掘新人。”   大朵指着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三分钟一集,五天拍完一部,一个月上线。”   “就是一个字,快。”   “短剧和你们杂志不一样,本质就是又土又爽还没有营养,纯粹为了让观众上瘾而快节奏反转,密集快感,你懂吧?”   林眠配合地点点头。   她分得清场合,绝不会刻意与人争执。   哪怕她从来不是短剧的目标受众,当下大朵科普,她只会不耻下问。   有人递来冰矿泉水,大朵拧开,又自觉替林眠拧开。   林眠点颔致谢,生怕打断她思路。   “我们重在大众消费,不追求艺术。”   “文艺、体面、高端,那都需要土壤,短剧市场下沉,大部分人狰狞到不体面。”   “要么点燃情绪,要么狗血离奇,主打一个抓住眼球,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要的就是脸谱化人物,没有过渡,没有伏笔,只要关键情节和情绪,你懂吧?”   行内目前普遍存在的问题,核心剧本跟不上,演员良莠不齐。   大朵没说这些,因为林眠暂时用不到。   “……”   大朵疯狂牛饮,林眠小口轻抿。   生命中所有的重要告别,都是突如其来的。   离开熟悉的纸媒,相当于将自己打碎重组,周身风雨翻腾,犹如重历八十一难。   骤然的生理性不适,让她莫名心跳加速,指尖颤抖。   她仰脖大口喝水。   大朵拧紧瓶盖,将空瓶子顺手扔门外,“你刚入行,记住一句话,只要不违法,良心算什么!”   话音未落,周围人哈哈大笑。   林眠嘴角抿成直线,挤出配合的假笑。   不能不合群。   ……   见时间差不多,马上要拍书房的戏,大朵站起来,让人去找徐英才过来。   逮住空档,她又扭头对林眠说,“我们最近在尝试一个新玩法,网络热梗短剧。”   “靠爆梗和段子加持,和你们在洋柿子看的融梗小说类似,全是高流量爽点。”   林眠若有所思。   职业习惯,她不看没营养的快餐小说。   每个人在合适的年龄,会遇到属于自己的书,余华说的,这一刻,她感同身受。   “体面的生意不挣钱,抢热点,你说裁员裁到大动脉,我们已经City不City了。”   “哦对,还有,新闻热点也可以改爆款短剧,底层逻辑还是一个字,抢!”   “对你来说,这是个新领域,我说的话你好好消化,能不能入行,看你造化。”   大朵含蓄表示,“裴叔耕转型比你还痛苦,呵呵。”   ……   正说着,灯光进来架灯。   大朵指挥压缩转场,争取三个景搞定,“今天必须拍完!明天转大华拍现代。”   一场民国戏,黑虎塬影视基地置景,大华,是凤城另一个热门拍摄场景。   竖屏短剧对场景要求不高,服化道身兼数职,节省成本。   大朵想了想,“既然你熟乔斯羽,你就负责带她。”   “……”林眠勉强答应。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何必多嘴。   徐英才将资料递给林眠,“小林姐,演员老师到位了。”   “你去吧。”大朵挥手。   她又招呼徐英才,“那个谁!你先跟她半天。”   “谢谢大朵老师,我会尽快熟悉。”   林眠秒懂。   大朵这是给裴三叔面子。   -   流火七月,空气里充斥低气压的潮热。   林眠深呼吸,步伐沉重,走向不远处的蓝色遮阳棚。   两台超大的风扇,来回摇摆吹风,温度丝毫不减,原来只是通风换气的。   徐英才提醒她,“乔老师还没和原野签约,另一家也在积极争取她。”   “她这么受欢迎吗?”林眠看过乔斯羽电影,演技浮夸一无是处。   “短剧嘛,不需要演技,情绪直给,她特别能演出拉扯感,尤其是恶俗反派,她上一部剧上线一周充值超过1个亿,名副其实短剧女王。”   “……”   徐英才有点东西。   十几分钟前,他还完全不认识乔斯羽,现在居然能如数家珍。   难怪大朵挑剔又爱又恨。   徐英才自学能力相当强,最重要的,他“抢”时间。   林眠赞同,“她反派简直是本色出演。”   徐英才眼皮一挑,“哦”了声,讳莫如深笑笑,话锋一转,“小林姐你快进去吧。”   -   背对着一张露营椅,旁边摆着一个淡蓝色保冷箱。   凭借一个后脑勺,林眠一眼认出乔斯羽。   分外眼红。   林眠打招呼,“乔老师,我是……”   她犹豫该怎么介绍自己。   乔斯羽偏头仰视,目光充满疑惑,轻描淡写交代,“你去买杯冰咖啡。”   林眠愣了下。   “你不是原野的吗?大朵就派你来带我?”   熟悉的咄咄逼人。   言外之意指责她没有眼力见。   乔斯羽自问自答,“别愣着,我只有十分钟休息时间。”   “好,请您稍等。”   林眠心下打鼓,不过大半年没见,她装聋作哑为得什么。   ……   从遮阳棚钻出来,林眠一身汗。   太阳正盛,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掏出墨镜戴上,逡巡四周。   黑虎塬影视城,最早是为某个电视剧搭建的民国场景,后来开放成收费景区,短剧火爆后,逐渐成为实景拍摄基地。   林眠是头一次来。   打开导航搜索,最近的星巴克8公里。 第296章 接呀,怎么不接!   八公里,十分钟,直升飞机也来不及。   林眠收起手机。   徐英才见她没守着乔斯羽,悄悄跟过来看情况,“你怎么出来了?”   “女王要喝冰咖啡。”   一瞬间,林眠忽然回想起上海直播Ada的无可奈何,乔斯羽要吃大闸蟹。   情景再现。   真是死性不改。   当时不满还能硬刚,现在身份对调,她演员经纪初入行,她是短剧女王。   网友就喜欢看乔斯羽的恶毒女配。   谁和钱有仇。   别说区区冰咖啡,哪怕她要吃满汉全席,估计大朵老师只会照办。   “听说她巨难缠,气走了五六个带她的,还没签约估计和脾气有关。”   徐英才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小林姐,你可能是第七个。”   林眠自嘲,“那刚好,不用伺候她了。”   “……”   还没聊两句,大朵在遮阳棚外跳脚,歇斯底里的凤城话,“有么有活的!都死了吧!愣着干撒呢!”   林眠提眸望过去,嘴角漫出笑意。   事缓则圆,事缓则没。   不想干的活拖一拖就没了,一杯咖啡而已,真喝不到也要不了命。   没必要再恶心自己,成全别人。   ……   十分钟后进场拍摄。   乔斯羽没再提咖啡的事。   短剧拍摄打乱集数,林眠看过拍摄通告单,今天拍40场7页半纸,主要跨度在剧集中后部,矛盾集中。   三个小场景,全是内景,男主家卧室,书房和餐厅,演员除了男主和乔斯羽的女配,还有一个特约。   今天的重头戏在最后一场。   特约虽然没台词,但和乔斯羽有场激烈冲突的对手戏,拍摄内容是扇耳光。   短剧主打浮夸,不用打磨演技,矫揉造作的表演,刚好掩盖了表演上的短板。   有大朵老师统筹,拍摄进度推进很快,太阳还没落山,只剩不到十场。   ……   转眼,最后一场扇耳光的戏。   特约情绪不够饱满,掌掴像闹着玩,耳光没打对,倒把乔斯羽妆蹭花了。   现场逐渐焦躁。   导演肉眼可见不耐烦,大朵抽完一包玉溪,恶狠狠盯着特约。   特约外形好,刚从群演混上来,圈子不大,生怕惹怒导演,惶恐得不行,一个劲儿道歉。   “最后一遍!”导演发话,“打就完了!”   啪。   清脆一声。   特约表情狰狞,手掌猛地抡向乔斯羽,打得她身体不受控制向后甩脱。   半边脸顷刻殷红,掌印明显。   乔斯羽撑头蹲在原地,半晌没缓过来,站起身时,不由自主脚下虚浮,几步趔趄。   “这条可以,来再保一条。”   “……”   忙中出错,特约节奏正常,乔斯羽慢半拍,情绪断档。   “乔老师行不行?”大朵扬声,颇有威胁的意味。   “有点耳鸣。”乔斯羽不太肯定。   大朵与导演对视,“来!最后一条。”   ……   拍完,乔斯羽不时用手按揉外耳廓,林眠冷眼旁观,直觉不太对劲。   近朱者赤。   她第一反应会不会是鼓膜穿孔,那几下耳光确实下了狠手。   剧组没有医护。   为保证拍摄效率和尽可能压缩成本,每天分秒必争。   只要死不了,就得往死里拍。   场租按天算钱,一旦耽误,增加成本不说,更会延误进度,多米诺骨牌似的,影响下一个剧拍摄。   本以为要收工,忽然又说前头有一段道具穿帮,后期弥补不了,只能重新拍。   大朵气得骂娘又跳脚。   乔斯羽主动表态,“我可以的。”   林眠在监视器后围观,心说倒别小瞧她,从瑞士回来,乔老师真心敬业不少。   ……   “收工。”导演发话。   林眠松口气。   低头看表,晚上七点半,手机有一条谢逍的未读:【怎么样?】   细瞧发现是下午四点发的,那会她压根顾不上看消息,正要回过去,大朵喊她。   “林眠,你带乔老师去趟医院。”   “怎么了?”林眠摁灭手机。   乔斯羽手捏纸巾,上头血痕斑斑,“我刚觉得耳朵里有水,一擦是血。”   在剧组,临时突发状况亟待解决是常态,大朵特别强调,“别影响进度。”   言外之意是明天还得继续拍摄。   林眠觉得口说无凭,“耳朵出血可大可小,先去医院再说。”   万一真有点意外,那也说不准。   谁让凤城地方邪,乔斯羽自带玄学。   -   黑虎塬在凤城以东,距市区三十公里。   车上,乔斯羽坚持要去默乐医院。   林眠坐在副驾驶,朝后瞥她,“乔老师,看病不能舍近求远。”   乔斯羽耐人寻味一笑。   司机按里程计费,调好导航就走。   爱谁谁吧。   林眠懒得跟她计较,反正耳朵疼的又不是自己。   环山路不堵车,走三环倒也顺畅,不到个半小时,车停在默乐医院门口。   熟悉的急诊大厅。   林眠忙前跑后挂号,乔斯羽坐在候诊区刷手机。   耳镜检查。   果不其然,外伤性鼓膜穿孔,轻微伤。   大朵特意交代不能影响进度,林眠委婉表示,能不能保守治疗。   乔斯羽满脸不高兴,“不住院吗?穿孔哎!很严重吧。”   医生看看林眠,“不用住院。”   “别哄我!我查资料了,六周不能自愈打我那个特约就要负刑事责任!”乔斯羽递过手机。   敢情她玩手机是干这事。   “……”   医生无奈,“不能以偏概全。”   乔斯羽手机屏幕亮了下,她拧眉看完消息,竟不再坚持,“行吧,我听医生的。”   林眠趁热打铁,“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想下班的心刻不容缓。   乔斯羽没客气,报上地址。   ……   网约车到。   司机滑下副驾驶车窗,面带歉意,“麻烦你俩坐后面吧,我前座有东西。”   见状,对视。   各自拉开后车门,两人坐到后排。   密闭空间,空调冷风里透着似有若无的烟味。   林眠晕电车,她把车窗开条窄缝,别过脸看窗外。   乔斯羽生怕自己听不见,将装药的塑料袋揉搓得滋啦作响。   途中,林眠手机振动。   谢逍来电。   她瞥一眼挂断,飞速回他:【在忙。】   “接呀,怎么不接。”   乔斯羽哂笑。   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也就她敢明目张胆挂谢逍电话。   “……”   这话一出,林眠确定她是故意装聋作哑,没搭理她。   送到小区门口,她隔着车窗叮嘱,“晚点会同步拍摄通告单,明天大华见。”   乔斯羽摆手,目送林眠离开。   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乔斯羽没回家,她打开叫车软件。   目的地熟稔选定凤城一家新开的会所。   -   玫瑰园门口,林眠下车,仰头望向山顶大宅,朝北的客厅漆黑一片。   谢总还没回家。   林眠下意识看表,快十点。   手机又响,她收回视线。   原野工作群,大朵老师发来文件,指名要提炼爆款。   内容涉及霸总、婆媳、战神、萌宝大乱炖,还要加网络热梗,简直是buff叠满。   正要切出去,大朵@所有人:【十分钟后开会!头脑风暴一下。】   林眠没反应过来。   十分钟后,应该不包括她吧。   下一秒。   大朵单独@林眠,【你也来。】   “……”   林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算是早十晚八,现在也该下班了!   她烦躁地揉揉额角。   “弟妹。”身后有人叫她。   林眠转身,“大哥。”   裴遥搂着余春山,从东边遛弯过来。   他俩同居状态,在余春山12层的婚房,有事没事会上来蹭饭。   “怎么不回家?”   裴遥以为她在等谢逍,“老二今天晚上有应酬。”   林眠苦笑,扬起手机屏幕,“没下班,还有个会。”   “什么破公司啊!几点了还不让人休息!”余春山张口就来。   裴遥蹙眉,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裴三叔的新公司。   余春山会意,连连打嘴,“不卷的公司不是好公司!”   “……”   没敢耽误,林眠去开会。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私人会所,包厢灯光昏暗。   乔斯羽举起酒杯,举目四望,眼波流转,“我先干为敬!”   一大杯洋酒混合白酒,她一干而尽。   卡座响起叫好声,各个眼神潮热,不怀好意。   “乔小姐年轻有为啊!”   “为救母出来卖艺,让人刮目相看!”   “卖艺?”有人借酒醉嘲讽,“大胆点,把‘艺’去掉!”   又是一阵哄笑。   有人顺势将手伸进她衣摆,“乔小姐,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297章 玩你是看得起你!   南湖别墅,林眠推门进去,年轻的互联网创业公司在那一刻形成了具象。   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工作氛围。   桌上,没喝完的奶茶随意堆放,空的达美乐披萨纸盒,还有染了咖啡渍的水杯。   多看一眼就要心梗的程度。   敞阔开间,每个人对着电脑不苟言笑,打字音此起彼伏。   林眠随意拉了张椅子,刚坐下不到一秒,院子里响起尖锐刹车声。   大朵叼着烟,挎包走得大步流星,视线扫过,停在林眠脸上,“乔斯羽怎么样?”   “外伤性鼓膜穿孔。”林眠挑重点。   大朵抬颔,明显在等后续,她又道:“保守治疗,开了药,明天正常进组。”   忽然安静几秒。   “开会!”大朵招呼人,顺手包甩在桌面上,解锁手机打开备忘录。   “隔壁‘直进女’爆了,抓紧这波!”   所有人围过来。   林眠微怔,“什么叫直进女?”   她在桌下拿手机查资料。   大朵瞄她一眼,“《美人鱼》看过吧,李若兰那个人设,就是顶级直进女。”   “我有钱有身材,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我拿300亿出来和你玩,你当我空气啊,居然去泡一条鱼!”   霸道女富豪,性感美艳。   林眠秒懂。   “谁来微创新一下,开局女主大胆示爱,第二集必须直接求婚,融合赘婿,豪门千金,或者穿越逆袭,重生第九次……”   “最近火的九九八十一难取经梗也能加进去,那个谁,你记一下!”   大朵只顾发散思维,半截烟燃尽,烟灰明灭摇摇欲坠。   在座诸位各个摩拳擦掌,七嘴八舌,讨论愈发热烈。   热梗一个接一个。   林眠不错眼盯着烟灰,格格不入。   越听越觉得“直进女”人设分外熟悉。   打直球不茶,勇敢追爱,强势告白,恋爱没有暧昧期,主动会撩又会玩。   余春山。   林眠不由发笑。   “你有想法?有就大胆提,小白搞不好有新思路。”大朵捕捉到她不自然。   林眠摆手婉拒。   初入行保险起见还是得谨慎。   ……   头脑风暴终于结束。   大朵翻看日程表,乔斯羽变数有点大,“明后天在大华,林眠你盯紧点,她能不能签就看这部戏。”   “谁还有问题?”   李臻臻举手,“check一下需求。”   林眠看表,十一点半整。   她背身掩口打了个呵欠。   “小林姐,你是无聊还是困了?”李臻臻突然开口,扬眉看她。   林眠笑得泰然自若,“生物钟习惯了。”   -   午夜十二点,锁门下班。   南湖景区回归沉寂,偶有夜跑人擦肩而过,夜风潮热,吹在脸上扎得毛茸茸的。   林眠长吁口气,沿景观步道走回家。   手机振动。   孟棠消息进来:【今天怎么样?】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林眠语音。   累到不想打字。   没几秒,孟棠打来视频,瞧见她身后街景,先是一愣,“第一天就加班呀。”   林眠举着手机,边走边自我安慰,“节奏不同嘛,可以理解啦,就是不太适应。”   和师姐不需要虚与委蛇。   “大朵欺负你啦?”孟棠声音轻柔,落在她耳中,如极大的慰藉,抚平长日的劳累。   裴叔耕几个合伙人里,只有大朵不近人情性子直,见谁怼谁,毫不留情。   林眠听懂她画外音,一笑揭过,“有能力的人都有脾气,师姐别担心啦。”   孟棠又叮嘱几句,才挂断视频。   寥寥数语,师姐没明说,她却明白几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原野也不例外。   彼时,林眠已经重新回到玫瑰园楼下。   仰头黑灯瞎火的,谢总还没回家。   什么应酬。   -   私人会所包厢。   乔斯羽又干掉一大杯混合酒,这回喝得有点急,她捂嘴缓了半晌。   有人借机摸上她的腰,用力一掐,“乔小姐短剧女王名不虚传!”   “女配硬是把女主风头抢了!”   乔斯羽抓住那人手腕,“喝酒就喝酒,别动手。”   周围嗅到不寻常,眼光纷纷投射过来。   “罗总,行不行啊!”有人窃笑起哄。   圈里笑贫不笑娼,茶余饭后的谈资,昔日堂堂佳宜美妆千金沦落到酒吧作陪。   赚快钱不丢人,但别立贞洁牌坊。   “真把自己当三金影后了,老子明告诉你,玩你是看得起你!”   罗总反扣她手臂,猛地一拽,将乔斯羽拉进怀里,作势要摁她后脑勺。   讪笑声四起。   包厢音乐震耳欲聋,乔斯羽耳内如水流潺潺,她听不清,下意识偏头用正常的耳朵,落在老板们眼中,添了些生冷的孤傲。   “说到底,你们还是不敢!”乔斯羽呛声,“没种!”   “你搞搞清楚!谁敢给他下药,为你?”   罗总认怂的话又引来奸笑连连。   “我把话撂下,谁帮我得手,我就听谁的,想干什么都奉陪。”乔斯羽又喝一杯。   闻听这话,众人相互对望,眼底忌惮传递,默契地避而不谈。   这女人疯了。   上位者的酒局,女人就是一盘菜,菜是没有资格和食客谈条件的。   何况,她要的那人,他们根本惹不起。   ……   短暂情绪断档。   见气氛不对,有人接续话题,“来来!今天罗总包场,别停!酒水管够!”   躁动音乐重新响起。   乔斯羽歪头靠在软包边沿,眼神迷离,喝太快酒劲上头,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罗总揽过她松软腰肢,“乔小姐,你既然来了,就得让大家尽兴。”   言外之意是既然做外围就别假清高。   乔斯羽来之前,他们赌五十万,要么一人得手,要么大家嗨皮。   “喝了它!我这块劳力士就是你的。”   他摘下手表,拎起在乔斯羽眼前一晃,醉话拖长音调,“缺钱嘛,我有,我给!”   不等回答,罗总视线越过她,朝身后使个眼色,隐晦一笑。   马仔心领神会,摸出一粒蓝白色药片丢进酒杯,拿起来摇匀。   “来!干了!”罗总捏住她下颌,灌酒。   乔斯羽头重脚轻,呜咽几下,酒渍沿脖颈顺流而下。   她一把推开,啪地,一巴掌扇他脸上,厌恶地狠剜一眼。   这时,包厢一亮,门从外头推开。   服务生送酒进来。   刹那。   如同那年生命罅隙中的一束光。   一个日思夜想的挺拔身影一闪即过。   是他。   乔斯羽心脏骤然收紧。   肾上腺素飙升。   仓皇踉跄,挣扎着扑进他怀里,死死不撒手,“谢逍!!” 第298章 让我老婆接电话   乔斯羽斜刺里冲出来,一整个贴在谢逍身上,箍住他脖子死不松手。   猝不及防,她口红蹭上他月白色衬衫衣领,仓促间无人留意。   谢逍条件反射推开,蹙眉后退半步,锐利划过眼底。   乔斯羽有气无力,脚下虚浮,一种酒醉的放松感支配着她,踉跄沉倚他手臂。   包厢门开着,谢逍淡淡扫一眼。   老罗。   和裴家有过节,那个老淫棍。   凤城地方邪。   见谢逍出现,包厢里的人尽数站起身,互有生意往来,彼此客气,不乏有项目捏在默乐,惊骇眼神局促乱飘。   阿亮看老板眼色,径直走进包厢,拿走乔斯羽的手袋和随身物品,最后带上门。   会所走廊。   谢逍左手臂撑着乔斯羽,右手食指画个圈,示意阿亮转身。   “……”   “知啦……大佬。”   阿亮肩挎Goyard Saint louis,打横抱起乔斯羽,跟在大步流星的谢逍身后。   不远处走廊尽头,镜头一闪。   -   会所正门,黑色埃尔法从停车场驶来。   小高手把方向盘,透过车窗,乍然瞧见乔斯羽,瞪如牛铃,浑身汗毛根根直立。   肌肉记忆顷刻回到印尼追车的恐惧,头皮发痒,伸手抓挠几下。   谢逍坐定,眼角轻瞟一眼。   倏地,阿亮手下一滞,立刻将乔斯羽从二排挪至副驾驶,扣好安全带。   小高松刹车,刻意没给油,车子怠速。   “二哥,你准备把她弄哪儿去?不能带回家吧。”他瞄后视镜。   谢逍眼皮一掀。   小高抽自己,“让我多嘴!!”   “包厢里都有谁?”谢逍问。   阿亮想了想,“罗生嘅朋友,同埋佢细佬,仲有嚟间club係罗生嘅,啱啱开业。”   谢逍正在看手机,闻言,摁灭屏幕,松开一粒衬衫纽扣。   阿亮递水,不小心带倒手袋,里头东西洒出来,一个小盒子掉在谢逍脚边。   “甲钴胺……”阿亮就着光念,拾起递给他,连带还有几页医生纸。   默乐医院Logo显眼。   谢逍细看。   两张报告单,耳镜和纯音听阈测定,传导听力损失,日期是今晚早些时候。   外伤性鼓膜穿孔。   沉吟片刻,他示意,“去默乐医院。”   考虑到乔斯羽不似一般醉酒,稳妥起见,谢逍打给耳鼻喉病区。   “门诊留观转住院,姓名……乔斯羽,”他补充,“晚上刚挂的急诊。”   等红灯。   小高瞥见乔斯羽面颊淡淡的五指印,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她果然克二哥。   -   翌日清早。   林眠被闹钟吵醒,睁眼稍缓数秒,忽觉不对劲。   平时,谢逍晨跑回来后会叫她起床,今天他居然没吱声。   还以为他没跑完,林眠绕着家里走了一大圈。   好家伙。   谢总一夜未归。   没报备,没解释,什么应酬能让人夜不归宿。   林眠抓起手机,尚未解锁,大朵电话率先挤进来。   “乔斯羽还没到片场!通告她七点半化妆,九点开工,她人哪里去了!”   大嗓门直接把林眠问懵了。   “所有人都到了!乔斯羽人呢!她电话也不接!你咋带的她!”   今天48场8页半,女配戏份直逼女主。   林眠血气上涌,下意识反应,“我马上联系。”   大朵骂骂咧咧挂断电话。   林眠揉揉额角,略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拨号。   持续数段响铃,始终无人接听。   凤城地方邪。   昨天刚夸她敬业,扭头就出幺蛾子。   林眠宛如新兵连的女兵,以最快速度洗漱收拾,一边锲而不舍打电话。   杂志编辑的职业习惯。   衣帽间顺手拿了件不带logo的小领口灰T,一条深蓝色直筒亚麻裤,配银灰色小羊皮仙本那凉鞋。   电话一直没人听。   乔斯羽到底存没存她号码,林眠心里打鼓。   她翻出打车软件,预备直接去家里找人,多亏昨天送人回家。   拉开房门,车钥匙掉了,她低头去捡。   电话突然接通,“你好。”   !!!   晴天霹雳。   林眠头顶闪过一个炸雷。   声线清冷低沉,刻入骨髓的耳熟。   谢逍。   “乔斯羽电话怎么……”林眠尾音带颤,震惊语塞,说不出完整句子。   突然。   耳中爆发出一阵尖锐耳鸣,须臾天旋地转,像开了2倍速,整个世界地震般摇晃。   少顷,呼吸困难,指尖发麻。   她紧闭双眼,贴门廊蹭坐,硌到尾巴骨,钻心酥麻,疼得她将嘴唇咬出血痕。   眩晕恶心胃痉挛。   坏了。   耳石症又又又犯了。   手机里,她完全听不见谢逍在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通话切换,大朵电话进来,跳出选择界面。   林眠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从响铃到挂断,重复数次。   随着眩晕感减轻,一切回归宁静。   她浑身冷汗,犹如从水池刚捞出来。   ……   耳石症一旦发作,突如其来的眩晕就会反复,每次十几秒到一分钟不等。   她有经验。   要么长时间不动等它彻底不晕,要么就得去门诊手法复位。   无论怎么选,都不算她现在的最优解。   犹豫再三,林眠强忍晕眩,发消息给裴遥:【sos】   大哥上班应该没那么早。   听天由命吧。   ……   不一会,依稀听见管家轻柔的提示音:“裴先生上来了。”   电梯厅急促脚步声。   房门大开,林眠脸色惨白四肢瘫软。   耳石症。   耳鼻喉医院近朱者赤。   裴遥秒懂。   当初就因为裴伯渔给她复位才结识。   他朝屋里瞅一眼,老二不在家。   “快打120!”余春山紧随其后,拉回裴遥思绪。   林眠垂死惊坐抬手。   千万别。   不敢大张旗鼓。   亲密照风波勉强过境,八卦记者约好了似的,裴家有点风吹草动就上本地新闻。   裴遥心领神会,拽住余春山。   手法复位找老二就行,他掏出手机打给谢逍。   接通。   裴遥一愣,“老二呢?”   阿亮表示谢逍手机没电他正给充电呢。   “老二人在哪儿?”   “默乐医院。”   “什么?”裴遥皱眉,本能看向林眠。   短暂眩晕过去,林眠艰难开口,“乔斯羽……在默乐。”   “谁?”裴遥提声。   他不认识乔斯羽,“不管了,先去医院再说!”   放下电话,他站起身左右巡看。   余春山手肘戳他,“抱呀!犹豫什么!救人呢!”   “……”   裴遥醍醐灌顶,绅士手抱起林眠,直冲地库开车。   -   凤城早高峰拥堵,裴遥想骂街。   眩晕再加剧,林眠身形微蜷,贴拽着安全带,一声不吭。   走走停停。   余春山替她擦拭额头冷汗,不时朝车窗外张望,“真不如叫救护车!”   “……”裴遥拨动换挡拨片。   这时,林眠手机振动,谢逍来电。   余春山接起,撒气嚷道:“你怎么回事!林眠要死了!你在干嘛!陪什么妖精那么要紧!”   “……”   谢逍迟疑一瞬,“让我老婆接电话。”   他音调微哑,带着浅浅倦意,像水汽滋润过的轻柔。   “她接不了!”   最见不得他不紧不慢的模样。   余春山忿忿,“我们马上到默乐!就这样!”   猝然收线。   “……”   谢逍抓狂,“蹭”地起身,叫上阿亮,边跑边脱白大褂,直奔院长专梯而去。   医院奔跑是大忌。   下一秒。   病区走廊闪过谢主任百米冲刺的身影。 第299章 学医共情是大忌   车上,林眠耳石症又来,她晕得三魂不见七魄,领口被汗洇湿。   谢逍电话再次进来。   见她拧眉强忍,痛苦不已,余春山越发气不忿,“怎么回事!打打打!没完了是吧!”   正说着,大G一脚刹停,余春山低呼,手机划道抛物线飞向副驾驶。   谢逍冲将出来,一把拽开车门。   后座上,林眠双眼紧闭,冷汗打湿额头碎发,凌乱贴在脸颊。   他心中陡然一乱,二话不说抱起她直奔诊室。   -   医不自医。   谢逍将林眠交给同事,眩晕门诊治疗室,手法复位干净利落。   “不要熬夜,一周内不要剧烈运动,躺下起来动作要慢。”医生交代林眠。   余春山斜倚门框,有一搭没一搭磕着鞋跟,附和表态,“我收回之前的话。”   “与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马。”   打工而已,责任心太重只剩发疯。   高敏感易焦虑,世界从来没有真正快乐的人,只有想得开的人。   林眠听懂余春山的潜台词,抿唇看向她,缓慢眨眼示意,然后攥紧谢逍左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像电视里出镜的男明星手模。   电视里。   林眠心口仿佛被针尖扎了一下。   大朵老师。   全剧组都在等乔斯羽开工。   她倒吸一口凉气,轻轻摇晃他手臂,谢逍俯下身,方便她说话。   “乔斯羽人在哪里,她电话怎么——”   还未说完,余春山将林眠手机递来,“有人找。”   【徐英才:大朵要杀人,你可千万别出现!】   紧接着弹出一张照片,赫然是孟棠和大朵对线。   此时无声胜有声。   切出对话框,聊天列表里,许久不见的关乐乐有一条未读,昨天半夜。   之前设置过她的消息免打扰。   林眠点进去,蹭蹭跳出来好几张偷拍照,画面上乔斯羽搂紧谢逍。   “……”   “谁呀?”余春山好奇凑过来。   林眠摁灭手机,摆摆手。   谢逍一直保持沉默,是个人都能瞧出他心情不怎么好。   裴遥识趣,连拉带拽催余春山离开。   ……   耳石症手法复位治疗后,需要静坐至少半个小时。   门诊大厅一角,沙发等候区,林眠头枕着谢逍,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脑中,乔斯羽身影反复出现。   “老公。”林眠叫他。   “嗯。”谢逍吻她发顶回应。   她声音闷闷的,小小发问,“你和乔斯羽,到底有什么过往。”   她实在太好奇了。   从他替乔斯羽隐瞒追车事件开始。   到底是什么。   比他外科医生的手还要重要。   谢逍摩挲她手背,另一手轻抚她后脑勺,“回家说。”   林眠心中莫名柔软,听着他搏动有力的心跳,搂着他愈发用力。   人生三大幸事,“被”字当头。   被理解,被惦记,被偏爱,足够的安全感,给予双向奔赴的坦诚。   -   小高开车回玫瑰园。   路上,谢逍电话交代阿亮,“等她验血报告出来发给我。”   她。   应该是乔斯羽。   怪不得阿亮单独留在医院。   ……   B3地库,谢逍抱她上楼,回家打开门,门廊处玻璃画框碎片散落一地。   林眠吓了一跳,揣测定是突然眩晕无意识撞上了,还好没割伤手。   谢逍将她放在主卧床上,褪下腕表,搁在他那边床头柜上,绕过床尾,扬手拉上窗帘,解开衬衫纽扣。   “不洗了,擦擦再睡。”   医生特别嘱咐要侧躺,林眠大喇喇,任由谢总伺候擦身更衣,他动作轻柔干练,她舒服得快睡着了。   想到他还没“交代”,她眼皮用力一挑,强打精神,“我不困。”   谢逍憋着笑,给她套上睡衣,“我洗个澡。”   留观室守了一夜,他强迫症,回家不换衣服不舒服。   “我现在就想听。”   “……”谢逍站下步子。   林眠迂回,“不然你边洗边说。”   谢逍哭笑不得,“行。”   “……”   行什么行,到底没说清。   ……   等谢逍从浴室出来,林眠呼吸均匀,睡得正踏实,他走过去俯身吻住她额头。   身上潮热清香的沐浴露香气,林眠没睁眼,忽地双手箍住他脖子。   怕她仰头眩晕,谢逍胳膊撑在枕畔,尽量让她保持仰卧位,呼吸交错。   谢逍手机响。   阿亮发来乔斯羽的验血报告。   他偏头看完,把手机扔在一边,情绪明显低落,“氟硝西泮。”   “那是什么?”   “精二类管制药品,镇静催眠,顺行性遗忘。”谢逍顿了下。   林眠眉心一跳,“乔斯羽自杀了?”   这还得了!她说话就要坐起来。   “……”谢逍吸口气,一把摁下林眠肩膀,刮了下鼻尖。   她是不是霸总短剧看多了。   ……   林眠眼神游移,从他望不到底的深邃瞳孔中,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是不是迷幻药?”   谢逍不置可否。   林眠语塞。   徐英才给她看的对标短剧,爆款开头无一例外全是下药失身禁忌之恋。   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突然。   她想起件事,要来手机,点开关乐乐发的照片,给他看屏幕,“是昨晚吗?”   “嗯。”谢逍点头。   “……”   林眠逐渐捋顺经过,摸着他手腕,“昨晚我送她回家,然后她又去了这里?”   她指着偷拍照。   “所以……”林眠抽回手,嫌弃瞥他,“你昨天也在……”那种龌龊地方。   谢逍苦笑,知道她想歪了,耐心解释,“我是正经去应酬的。”   他朝她勾勾手。   林眠犹豫片刻,手覆上他掌心。   “以后不去了。”谢逍骨节狰狞,仿佛怕失去她。   ……   “乔斯羽……”   他眼眸黑沉沉的,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无声幽深的暗河,长过夜色。   “我博士第二年认识她,今年整十年。”   “她……”谢逍沉默。   他松开林眠,垂眸欲言又止,嘴角微颤暴露出挣扎纠结的内心。   她心疼。   抚摸他的脸颊,他偏头亲吻她掌心。   “那是个雨天,暴雨,她眼角撕裂,耳内神经损伤,右耳挫伤。”   “她撞在我车前,没有钱没带手机,我帮她挂号开药,她哭着说被继父性侵,请求我帮忙报警。”   “学医共情是大忌。”   谢逍喉结滚动。 第300章 你是我人生的奖赏   那天暴雨如注,医院停车场,浑身带伤的乔斯羽误打误撞,狼狈倒在谢逍车前。   学医的人有颗仁心,敏感与柔软并存。   眼见患者昏倒,年轻的医学博士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替她看病,找其他科室帮忙,却被乔斯羽继父倒打一耙,指控谢逍撞人在先。   当命悬一线,什么礼义廉耻,道德教养,通通不重要,共情会被拉入深渊,人性的恶,永远没有底限。   “如果不是他撞的,他为什么要帮她?就是他,他摆明心虚!”   好巧不巧。   车是谢逍临时借崔秉文的,旧车,没有装行车记录仪。   乔斯羽冲出来的地方,是监控死角。   浸淫医院一辈子,崔秉文一眼瞧出端倪,评价了两个字:“冲动。”   “我只是觉得她可怜。”谢逍如是说。   莫名其妙的怜悯。   “老二啊,人其实还是要活得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   “少管别人,你不需要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不要去介入他人的因果,不要去背负别人的命运。”   崔秉文送给他一本书,太宰治的《候鸟》。   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理解,也不是每道题都有答案。   人世种种锤炼,随时随地在医院上演。   医生只能救人,不能医心,没有佛口金身,就别妄图度化苍生。   崔秉文的话,动摇了谢逍学医的心,从那天起,他陷入自我怀疑。   学霸拼命想做好,不过是不服输。   后来,崔秉文出面协调,耽误谢逍同年去比利时进修。   -   再后来,柴乐查到事情真相。   乔斯羽幼年父亲车祸去世,母亲乔佳宜是典型的女强人,眼里只有事业。   金融危机爆发后,国货美妆风光不再,研发瓶颈,财务受困,乔佳宜为生意再婚。   她无暇照顾乔斯羽,除了固定打钱,几乎没有时间陪她。   乔斯羽出落得明艳张扬,禽兽继父受人挑唆,趁乔佳宜不在,数次猥亵,更是恶向胆边生,性侵了她,还不止一次。   继父威胁乔斯羽,如果敢让乔佳宜知道,他就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   乔斯羽撞见谢逍那天,继父酒醉,他嫌胯下的她不配合,拳打脚踢。   暴雨里,她跌跌撞撞冲出家门。   那天的谢逍,像她生命罅隙的一束光。   她不顾乔佳宜反对去国外读书,过往不堪回首,她疯狂得肆无忌惮。   仿佛多年前打了一针免疫,再也感受不到爱。   她只信他。   乔斯羽不知道的是,谢逍那日不忍的怜悯,也是他职业生涯的转折。   崔秉文劝谢逍,不要和社会底层打交道,否则会被消耗磋磨,一定要往上走,更大的世界才是他的归宿。   裴伯渔不再坚持他接耳鼻喉衣钵。   终于,时机成熟,谢逍空降默乐资本,成为最年轻的掌舵人。   造化弄人,他只会开玩笑惋惜,“比起看财务报表,我更喜欢拿手术刀。”   -   谢逍说得轻描淡写,林眠听得五味杂陈。   人生非乐土,各有各的苦。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顽强过冬。   “乔佳宜洗钱判了,”谢逍解锁手机,选中一个PDF文件,发给她,“柴律作业。”   “涉嫌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犯罪,判了十年,没收非法所得,拍卖名下所有资产。”   林眠打开。   二婚没有真心只有钱心。   继父很早就在布局。   乔斯羽的“极品女神杀疯了”经查明确为洗钱之作,事发之前,继父带乔斯羽逃亡瑞士,美其名曰去滑雪,实际是资产转移完毕,出境潜逃。   东窗事发,他用乔斯羽的命相胁,要求乔佳宜一人扛下所有。   等判决下来,继父翻脸不认人,踢乔斯羽回国,她一无所有。   佳宜美妆跳楼的高管赵某,法院判乔佳宜人道主义赔偿他八十五万。   乔佳宜进去了,乔斯羽还在,赵家人不可肯善罢甘休,要求母债子还。   为赚快钱,富家千金沦为外围女,昔日和乔斯羽关系好的二代们,避之不及。   什么短剧女王,她才不在乎头衔,只要叠buff能提高客单价就行。   命运馈赠的所有,果然早标注了价格。   时代车轮裹挟向前,跌宕起伏,没有人能选择原地不前。   ……   “所以,你当初为她隐瞒追车真相,是……”林眠哽咽。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她不由想起林建设,泪在眼眶里打转,抬手擦拭眼角。   谢逍叹气,“也是可怜人。”   “可是,可是她的悲剧又不是你造成的!”林眠反驳,她脑子虽晕,思路却无比清晰。   “你纵容她,让她丧心病狂,变本加厉!你——”   林眠倏地收住。   她看向他。   从前觉得谢逍像小说里走出来的,完美无瑕,永远情绪稳定,永远笃定与自信。   相处后渐渐发现,他也有心里的偏执,先入为主的固执,以及她无法理解的坚持。   顶级霸总走下神坛。   不完美的他,才是无限趋近真实的他。   ……   气氛有些沉重。   谢逍猜透她心中所想,“如果你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会怎么样?”   林眠打他掌心,狡黠笑道:“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   每个女生都曾在少女时期幻想过未来丈夫的模型,他是谁,他是什么样的。   谢逍把所有的偏爱和例外都给了她,在绵绵不绝的爱里,她感受到踏实且富有。   她将谢逍的手放在心口,“你是我人生的奖赏。”   知足常乐。   相比起乔斯羽,她还是很幸福的。   -   与此同时,默乐医院病房。   氟硝西泮药效过去,乔斯羽睁开眼,完全断片,用力按揉太阳穴,根本无济于事。   她舔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拿过床边柜上的手机。   果然,满屏未接来电。   乔斯羽闭上眼,定了定心神,忐忑联系大朵,“……”   一顿高能臭骂输出,连带林眠。   寄人篱下。   “给你半小时!如果来不了,乔老师,你等着被封杀吧!”   “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乔斯羽火速收拾东西,预备逃离医院。   默乐,现在的她可住不起。   护士站人来人往,值班护士见她游移不定,见怪不怪表示,“有人安排好了,你要走的话,签了字就行。”   乔斯羽怔愣。   有人。   这个世界只有他。   下行电梯里,乔斯羽点开谢逍头像,思潮起伏,敲下两个字:【谢了。】   发送信号转啊转的。   走出轿厢,她低头,红点提示刺眼。   “发送失败,显示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   乔斯羽失笑。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人生不一定要赢,但绝不能输给过去。   -   立秋后,凤城有了早晚,夜风凉凉的。   南湖步道,谢逍陪林眠遛弯,顺便慢走锻炼身体。   这时,谢逍手机响,柴乐电话进来。   “苏南宁判了!七年,情节特别严重,且有黑社会性质。”   老友传媒尘埃落定,财务造假偷税漏税,刊号注销,公司破产。   盘踞三十年的传媒巨头一夜轰塌。   霓虹闪烁。   林眠望着新图大厦的方向,百感交集。   时间列车,驶向汹涌未知的站台。   她不知道下一站将要去哪里。 第301章 还跟老子玩抽象!   近一周休息,林眠耳石症好转,起坐仰卧转换姿势时不再犯晕,谢主任终于松口。   她给大朵老师发消息,除了表达抱歉,着重表示可以复工。   大朵一直没回复,林眠瞅着手机,自我安慰她在忙,来不及看不见也情有可原。   将近午夜,手机振动,大朵言简意赅:【明早公司开会。】   林眠悬着一颗心终于放下:【收到。】   ……   谢逍今晚有视频会,正在书房忙碌。   放下手机,林眠拿起平板,研究起最近的短剧市场动态。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关乐乐身影。   刷热搜看爆款,查热力榜看趋势,世界宛如是个轮回,不变的只有紧抓流量密码。   现在的短剧,严重套路化,看了开头就能想到结局,千篇一律。   她记得大朵说过,现在原创剧本跟不上速度,短剧绝大多数会选择二创。   榜单上,除了甜宠就是爽剧。   网民挑剔,纯套路化二传无法满足胃口,还是要在精神状态上脑洞大开。   林眠有点茅塞顿开的意思。   -   翌日清早,谢逍晨跑回来叫她起床。   得益于“朝十晚八”的作息,林眠终于和谢总同步了上班时间。   两人一起下电梯到车库,谢逍开车载她出门,水温还没热,一脚刹车停在芙蕖桥。   本来就脸盲,又一周没去,原野人不多,林眠却叫不上名字。   实在不熟。   茶水间,林眠洗杯子,巧遇李臻臻,她点颔示意。   唯二能记住的人名。   李臻臻眼角浅浅瞟她一眼,拉开冰箱倒冰格,和旁边人感慨,“难怪现在招聘都要年轻牛马,市场真卷啊。”   “有靠山真好,想来就来。”她特意补了一句。   林眠关上水龙头,“年轻真好,有话就直说,整顿职场还得靠你们。”   说完挤出个笑,搭眼看李臻臻,转身离开。   “她……”李臻臻语塞,和同事对望一眼,不可思议地瞅着林眠背影,舔舔嘴唇。   都说新来的小林姐像棉花包没脾气,可她刚刚分明是踢在了铁板上。   天杀的。   情报有误。   ……   孟棠出差去北京三天,汇报阶段性工作,她不在,一楼肉眼可见地闲散。   十点半刚过,院子里响起刹车声。   下一秒,浓郁的玉溪烟气袭来,大朵大步流星进来,“咣”地将随身背包摔在桌面。   先抬手抹一把汗,张望一圈,捞过矿泉水拧开,咕咚咚咚喝完,“开会。”   林眠坐在大朵对面,歪头端着水杯有一搭没一搭轻抿,全身心松弛。   来之前她挺内疚,但听见李臻臻说话,她瞬间觉得应该借鉴短剧,取其精华。   精神状态一定要遥遥领先。   可能是她太过松弛,大朵明显一怔,搜肠刮肚憋出来一句,“来了?”   潜台词是问你不说点什么意思一下。   热闹人人爱看。   所有人目光向她集中,答案人尽皆知,各个绷着笑。   “嗯。”林眠颔首,一脸坦然地放下水杯,右手开始转笔花。   “……”   见状,李臻臻嘴角微扬,幸灾乐祸偷觑大朵。在原野,有且只有孟棠敢和她对线。   不接话茬。   大朵狠摸一把下巴,抵住下颌委婉表示,“来了就好。”   所有人目瞪口呆。   大朵老师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也太不像她风格了。   一周前,林眠和乔斯羽无故翘班,大朵电话被打爆,片场所有人都问她要人。   她冲回办公室破口大骂。   “不行就趁早滚蛋!”   “她懂不懂什么叫低成本高效率!”   “还跟老子玩抽象!”   大朵战斗力爆表,在原野没有对手。   孟棠为什么突然去北京总部,不年不节的,大家伙心知肚明,肯定告状呗。   ……   接收到周遭情绪变化,林眠当即明白几分。   她藏起表面松弛,正襟危坐,“隔壁恶女逆袭又爆了,我们其实可以换个思路。”   大朵抬颔,示意她继续说。   “隔壁那部本子至少翻拍了四遍,换了四个CP,再拍观众肯定要吐了,我们没必要跟风。”   “甜宠赛道也相当饱和,不如另辟蹊径,搞职场短剧,社畜不敢说的话,演员替观众吐槽。”   “既能通过台词收获共鸣,提供情绪价值,又能拍出差异化。”   “满屏鲍参翅肚,替观众偶尔换换口味也蛮好,大朵老师,你觉得呢?”   在场所有人一言不发。   眼光再次望向大朵。   大朵什么也没说,摸出一支笔芯在纸上写写画画。   足足一分钟,她才抬眸环视四周。   林眠若无其事地喝水。   “不错。”大朵惜字如金。   李臻臻眼球差点掉地上。   怎么大朵老师让谁附身了嘛,哪儿还像个女煞神。   ……   继续开会讨论。   例会最后,大朵叫住林眠,“不想去片场,就这儿琢磨剧本,你杂志出身嘛!”   轮到林眠错愕,定定看她。   大朵说着欠身拿包,她没工夫瞎耗,多一秒就浪费一分钱。   她淡淡提示:“注意尺度。”   “徐英才!”大朵嚎一嗓子,抢步出门。   阳光里,身影交错,刺痛林眠双眼。   好一个注意尺度。   回过味来,她顿时哭笑不得。   大朵口中的注意适度是叮嘱她不能阳春白雪,再全球热议的噱头话题,放短剧上,也得无限接地气。   剧情不爽,观众不会有充值欲望;节奏不快,观众直接失去耐心弃剧。   短剧本质是大众情绪的收割。   林眠有种巨大的撕裂感。   -   这天下午,林眠没去片场,她坐在三楼顶层的露台眺望南湖。   徐英才在群里共享业内动态,【乔斯羽在恶毒女配赛道简直没有对手!】   他发来数据表,【上个本子她戏份直接女配变女主,评论区全是说她神演技。】   林眠点开平台讨论区,饶有兴致跳着看。   【乔斯羽最近买了多少通稿!她没那么突出啊,差不多得了。】   【没看过很多短剧,但是我觉得乔的颜值放在电影里也能撑住,不像有些短剧女主一股塑料感。】   【乔还可以,无脑土味短剧就该这种人拍,下药一夜情简直是本色出演!】   【乔斯羽很有气质眼前一亮,希望演技再能琢磨一下,有点千篇一律了。】   果然,选赛道就是选命。   ……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林眠准时下班。   不得不说,不去片场坐办公室还是更适合自己,可能她还是不适合跟人打交道。   “林眠。”   她抬眸,谢逍站在坡道顶端平台,眼带笑意嘴角含春,正不错眼盯着她。   林眠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接你下班。”他接过她电脑包。   林眠顺势挽他手臂。   两人沿步道从芙蕖桥底下穿行而过。   “晚饭吃什么?”   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谢逍牵着她。   看她情绪正常,想来是三叔的电话起了作用,大朵没有再为难她。   他懂她当前的左右为难。   土味短剧,并不是她热爱且擅长的领域,甚至和她学新闻的初心背道而驰。   受三叔邀请去原野,不管能不能适应,现在有点骑虎难下的意味。   她没明说,他却明白。   谢逍攥紧了紧她的手,偏头看她。   林眠狐疑,仰头也看他。   两人正深情对视,林眠手机振动。   原野工作群被各种震惊表情包刷屏。   【我操!家人们铁汁们!扫黄扫到短剧女王!全平台下架!隔壁赔死了!!】 第302章 来拘留所体验生活呀   原野工作群消息爬楼还没看完,下一秒,突兀铃声响起,视频会议进来。   下班时间,林眠犹豫一秒,本能地不想参与会议。   耳石症治疗时,余春山跟她说过,与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马。   都是打工人,何必那么卷。   尤其杂志转行MCN,短剧适应期,对原野没有归属感,不像在趣可为爱发电。   林眠下意识看向谢逍,半吐槽表示,“真想装看不见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翻找电脑包,外兜掏出耳机,插好,关掉摄像头,点击确认。   陆续有头像加入视频。   除了一楼常见的几个同事,这回还有总部法务部、公关部和制作公司的人。   “事发紧急,我讲两句。”大朵开口。   看身后的背景她还在大华片场,她点了两三个人名,林眠没听过的。   “先不管乔斯羽私人问题,通知制作公司截档,法务起草文件准备追偿。”   “另外,公关部抓紧处理舆情,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结果。”   “……”   后面剩细节讨论,林眠宛如局外人,谨慎而克制,绝不轻易发表观点。   偶尔有征求大众意见环节,她从善如流,闻问就是“我没有其他不同意见。”   林眠并没避讳他,谢逍耐心等她,全程围观,他直觉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起码,比起趣可的收放自如,现在的她,判若两人。   -   猎奇事件总能引发最大关注。   不到一小时,网友陷入新的狂欢,各种社交平台无数内幕爆料,如雨后春笋。   有号称乔斯羽中学同学的,同剧组同事的,多角度猛料,不明真假满天飞。   林眠点开评论区,拿手机给谢逍看,“这都能被无缝蹭热度??”   有人发了花式二维码,声称有乔斯羽十八禁镜头,九块九进群分享。   其中一条评论,说乔斯羽下药一夜情本色出演,留言点赞破万,戏称“未卜先知。”   公众号跟风,“人生没有逆袭”“昔日富家千金为何沦为外围女”“恶毒女配演自己”,甚至有人抓紧热度写起了短文。   网上热闹得像过年。   互联网时代,每个人根本毫无隐私。   乔斯羽社交账号,手机号,大学毕业照,甚至她家庭住址,被扒得一点不剩。   事态持续发酵。   在这个夜晚,还有人醒着。   -   新图大厦,趣可董事长办公室。   张延亭坐在真皮老板椅中,沉默地盯着一副旧相框,趣可最新的全家福。   拍摄于今年社庆,刚刚过去的七月,《Cute》创刊正式满三十一年。   照片上,不变的是一张张笑逐颜开的面孔,随着《老友》崩塌,趣可一枝独秀。   张延亭微眯双眼,试图寻找某些熟悉的身影,画面交叠,不由眼前一阵重影。   抬手用力揉捏眉心,她心底掠过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   过去的岁月中,她曾无数次在深夜惊醒,为趣可的未来辗转反侧。   今晚,她再次感受到了那抹让人不安的悸动。   桌面手机振动。   发行部副总监王乐来电,她瞥一眼,别过脸望向落地窗。   玻璃窗折射,屏幕有节奏地闪烁。   张延亭长吁一口气,滑动接听,语调沉重,“说吧。”   对面一愣,活似咬牙汇报,“九月刊下印15万册,已经交付85%,紧急停工怕是来不及了。”   “……”   佳宜美妆虽然没和趣可再续约,但不影响从前合同履约。   眼下九月即将出刊的,是乔斯羽各版本封二广告的最后一本。   “领导,您看这事……”王乐小心试探,非常时期,他不敢轻易多说一个字。   “……”张延亭一口恶气堵在心口,攥拳拼命捶打胸口,深感造化弄人。   就差一个月。   偏偏赶在最后收尾爆出涉黄丑闻。   纸媒不同网络,印厂一旦开机下印,完全没有转圜余地。   财大气粗全部作废,只有没上过班的编剧,才会臆想出如此不靠谱的桥段。   成本,每一张铜版纸都他妈是钱。   一想到报表,张延亭恨不得冲进屏幕掐死乔斯羽。   现在的趣可,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   长达五分钟的沉默里,张延亭咒骂了乔家母女千百遍。   “通知邮发九月暂缓,印好的先拉回库房,剩下……手动弥补吧。”   “好的领导,我现在落实,明天上班前给您答复。”   放下手机,张延亭拉开抽屉柜,摸出一盒泰山茉莉,她手下一顿。   顷刻想起从前温慈和乔佳宜最喜欢抽,迟疑片刻,又扬手关上柜门。   不能吃哑巴亏。   张延亭打给法务,“索赔!你马上联系佳宜美妆!”   她长叹。   窗外月色如银,没有一丝风,安静得像被笼罩在真空中。   同样境遇,像极了几年前。   生活版刚下印,封面男女明星突然被爆离婚,来不及替换,只得硬着头皮出刊。   当年,《老友》大做文章,深扒明星的爱恨情仇,封面俨然还是这一对,却将《Cute》嘲讽拉满。   今天,没有《老友》,却有无数网友。   张延亭在直播工作群@苏西,【两个选择,第一CuteLive停播三天,以观后效;第二正常开播,关闭评论区。】   等了十分钟,群里无人回复。   她看看表,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现在年轻人啊,和她们过去真是不能比。   张延亭不小心碰到鼠标,屏保消失,赫然露出她的电脑桌面。   文件随意排布,大量表格占据,唯一没被遮挡的,是林眠的笑脸。   去年九月林芝广告会合影。   怔愣稍许,张延亭果断拉开抽屉柜,点燃一支烟。   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   时代是流动的,世界永远不缺新故事,只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   -   乔斯羽涉黄事件在业内掀起风波。   短剧擦边屡见不鲜,时机巧合,广电总局下发新规,要求内容领域去芜存菁,从野蛮生长逐渐向有序发展转变。   平台重申严把签约演员门槛关,短剧不是劣迹艺人的法外之地,该封杀绝不姑息。   有网友笑称,乔斯羽简直是短剧行业的翟某某,凭一己之力,拉动行业规范。   ……   涉黄行政拘留长短视情节严重而论。   五天后,交完罚款,乔斯羽走出拘留所,眼下乌青,肉眼可见地憔悴。   所里不关灯,睡觉灯火通明,她每晚失眠,居然是最后一夜睡得安稳。   24小时全方位监控,上厕所也不例外。   想起被叠豆腐块支配的恐惧,乔斯羽抬手吸了吸鼻子。   掏出包里的手机,意料之中没电黑屏,她悻悻暗骂一句。   “呦!千金小姐,短剧女王,来拘留所体验生活呀!”身后有人阴阳怪气。   乔斯羽拧眉狠剜一眼,“你是谁?” 第303章 善有善报   拘留所,一晚算一天。   整整五天,乔斯羽放出来那日,天空飘起雨丝,她仰望,如羽毛轻柔滑过皮肤。   门口东边绿化带,市政工人手持绿篱机,正给景观树造型,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青草香。   她微眯双眼,长长吁出一口气。   突然。   “呦!千金小姐,短剧女王,来拘留所体验生活呀!”身后有人阴阳怪气。   话音未落,乔斯羽下意识警惕,攥紧包包手柄,拧眉狠剜一眼,“你是谁?”   关乐乐上前一步,摇晃着手中湿巾,装模作样揩拭指尖,“乔小姐贵人多忘事呢!”   她生理性讨厌乔斯羽。   去年广告会见识了乔佳宜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又目睹了乔斯羽狗屎般的浮夸演技。   恶心得她几天吃不下饭。   后来林眠上海搞直播,她在CuteLive围观过乔斯羽别有用心的挑衅。   她是不喜欢林眠,但更厌恶乔斯羽。   烂片凭什么挤占市场,花瓶凭什么耀武扬威,像乔斯羽那种货色,拥有资源与顺畅的人生,难道就因为投了个好胎?   一颗忿忿不平的心再次被点燃。   无数次午夜梦回,眼泪打湿枕畔,关乐乐总会想起洪量引擎触手可及的offer。   因为那些人有北京户口,她被迫沦为陪衬的分母。   有人出生在罗马,而她,只能成为现实的牛马。   凭什么。   关乐乐不甘,不忿,不服。   不平等的人生,她努力读书,抵不过富二代轻飘飘一句话。   前几天傍晚,等客人时,她无意间瞄到社会新闻推送:短剧女王涉黄。   兴奋到根本没细看标题和内容。   视频里,她一眼认出带着手铐体态闪躲的乔斯羽,哪怕后期模糊了面部表情。   人生真是比土味短剧还反转。   谁能想到昔日骄矜不可一世的富家千金,居然会因扫黄打非冲上热搜。   关乐乐瞬间气就顺了。   ……   乔斯羽一听她口气,顿时明白是“故人”,绕着关乐乐走了半圈,“我认识你。”   “……”   “你是温慈的狗。”   关乐乐下颌一缩,斜眼瞥她,看不出来喜怒。   “你主人呢?”   “进去了。”关乐乐轻描淡写。   如果放平时,听见这些话她必定跳脚,今天她竟有几分可怜乔斯羽。   “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她故意说了一句囫囵话,似笑非笑抽动嘴角。   乔斯羽没反应过来,黑脸瞥她,“什么弯弯绕绕的。”   关乐乐肆意打量一番,揶揄道:“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呀,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狂笑出声,直至笑出眼泪。   半晌。   关乐乐猛地收住,目露凌厉,“我比你稍微好一点,起码不用担惊受怕,你去的那种地方,抽成又高又危险,太不划算。”   “你要真想赚快钱,我可以不计前嫌。”她扬起引以为傲的漂亮下巴,宣示胜利者的微笑。   “……”   闻言,乔斯羽突兀摇了摇头,垂下头抿嘴轻笑,还以关乐乐的眼神给她。   “关小姐,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和你不一样。”   “笑死!都是卖肉,谁比谁高贵!”   “你富没富过我不知道,起码,我没穷过。”   潜台词是你还不配跟我比。   法院拍卖的是乔佳宜名下资产,乔斯羽尚有乔佳宜留给她的房产,房产证是她的。   所谓一无所有,是相对意义上的。   比起她骄奢淫逸的前二十几年,现在,确实是潦倒了。   习惯了富贵无极,无力承担各种生活开销,不想吃苦想走捷径,只有出卖自己。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关乐乐哑口无言。   苏南宁被抓后,她彻底失去经济来源,朱梦华还在康复医院。   每天睁眼倒欠医院3000块,一个月大抵花费9万,哪怕是印钱,都没有那么快。   何况,对她来说,学新闻的,做什么工作能轻松月入这个数。   一旦体验到挣快钱的速度,就再也回不去了。   关乐乐顺手把湿巾丢进草丛,“别自欺欺人,就你,还不是殊途同归!”   “是吧,姐妹。”   她狡黠一笑,不等人回应,径直绕过乔斯羽大步离开。   “你……”   乔斯羽盯着关乐乐背影,咬牙切齿。   -   与此同时,原野南湖办公室。   一楼敞厅人满为患。   今天是新一批签约演员和博主线下培训的日子。   受涉黄风波影响,广电总局新规出台,省广播电视局下令短剧行业停工整顿。   严查演员经纪人证挂靠,同时,要求各公司法人和主要负责人强制参与线下学习。   除提交心得体会,还要参与考试,另外,明确要求各单位自行组织培训,且不少于16学时。   半个月整顿期,才刚过半,唱衰短剧的言论甚嚣尘上。   风口浪尖,林眠仿佛回到当年的纸媒。   ……   来原野有段时日,林眠虽然总是叫不出人名,起码能混个眼熟。   现下打眼一瞧,乌泱泱全是整容脸,各类博主美得极其相似,同一个流水线的产物。   自从亲密照事件后,林眠对人多有阴影,看见人就烦,索性夹着电脑去三楼。   露台门敞开,前头听闻身后响动,回头看她。   “林眠!”方娜率先脱口而出。   “……”林眠一怔。   “怎么!才多久就不认识我了!”方娜预判了她的反应。   “娜姐嘛……”林眠寒暄。   三月初《Cute》版本调整,办公室组织面谈,方娜离职,成为改革的首个牺牲品。   她当时忙着境星业务,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人就火速办完了手续。   “方娜”,其实是她笔名,真名叫什么,林眠早不记得了。   李臻臻好奇,“你俩认识?”   方娜笑笑,“这是我们主编,共事六七年,你说算不算认识?”   “简直是老相识。”林眠补充。   李臻臻哦了声,“Nana,我新签的博主,女性职场成长赛道,专做职场心眼子吐槽,社交媒体有20万粉丝。”   “你没关注吗?”李臻臻觉得不可思议。   Nana的毒舌吐槽她很早就留意了,粉丝积累不是一朝一夕,最开始并不露脸,直到今年四月才展露真容。   一定有变故,李臻臻职业敏感度乖觉。   二话不说向公司力争签下Nana。   林眠坦然,耸肩表示确实不知情,“蛮好的,我确实不太关注这些。”   她不爱打探同事隐私,最近满脑子都是短剧,更没空管别人。   作为经纪,李臻臻还以为林眠说反话,忍不住替她出头,还没开口,先被方娜眼神阻拦。   “人总要为自己考虑,在《Cute》斗生斗死,还不是被人一脚踢开,你说是吧。”   方娜含沙射影,话里有话。   林眠点头,“善有善报。”   “下一句是恶有恶报?”李臻臻没听懂她俩机锋,忍不住插一句。   话音未落,林眠和方娜对视,异口同声,“我可没说。”   “……”   两人不约而同笑。   “既然都认识,不如等下一起吃个午饭吧。”李臻臻提议。   “没必要。”   再次神同步。   在李臻臻震惊的眼神中,两人又一笑。   此时的感同身受,不是共振,而是余波。   前同事而已,何必再有瓜葛。   -   培训持续到下午。   林眠手掌撑头,昏昏欲睡,相似的内容,她去年在常熟会议上听过一遍。   正无聊之际,收到Ada的消息。   Ada:【姐!我真后悔没去干红娘!你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可怕!】 第304章 谁会嫌钱烫手!   培训昏昏欲睡,林眠收到Ada消息。   Ada:【姐!我真后悔没去干红娘!你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可怕!】   林眠:“……”   【什么时候不可怕了。】   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才是趣可本质,张延亭的脑回路始终遥遥领先。   Ada:【封二乔斯羽广告,马上Q4轮到瀚海,时间卡点真邪门,说没点阴谋论我都不相信。】   看到Ada有了心眼子,林眠欣慰不已。   佳宜美妆广告九月刊截止,瀚海车企投放了第四季度,偏偏,老友传媒前脚出事,乔斯羽就被曝涉黄牵连趣可。   想也知道为什么。   Ada:【我们现在干的是手工活!】   不等林眠回复,她发进来一段视频。   林眠点开。   看环境是趣可发行部的库房,在员工宿舍一层车库。   满屏全是熟人,各个苦大仇深,标准流水线作业,身侧摆着一摞摞当期杂志,旁边还有不干胶贴。   她立即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只有张延亭想出如此原始的补救方式。   Ada口中的“手工活”,实际就是用不粘胶贴住乔斯羽的脸,勉强算眼不见为净吧。   受乔斯羽劣迹艺人影响,出刊杂志必须下掉她广告。   然而,现阶段新刊印厂已经交付,凭对张延亭的了解,她自然不肯重新再印。   之所以号召趣可广大员工动起来,不用说,绝对是张董心疼钱。   张延亭将财务出身诠释得淋漓尽致。   Ada:【这叫什么事!她太颠了!】   林眠:【知足吧!这顶多算planB,我赌她本来打算撕掉的。】   Ada:【天呀!姐你太懂她了!】   林眠:“……”   了解张延亭作风,更源于林眠对杂志装订方式的熟悉。   《Cute》杂志创刊之初采用骑马钉,便于平铺,但翻得多了容易掉页。   后来趣可为提高定价,增加了页码,也改成了相对牢固的无线胶订。   胶订易撕且不留痕。   但乔斯羽广告条件不允许。   封二,又叫封里,其实就是封面背后。   杂志封面有讲究,不仅有杂志中英文名称,标明ISSN国际标准刊号,邮发代号,定价以及其他代表杂志身份的特定内容。   没有封面,和无头僵尸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早几年间,趣可只有亏本处理库存杂志时,才会要求撕毁封面。   Ada补充:【上头下了封口令,姐你可千万别卖了我。】   林眠笑笑,摁灭屏幕反扣下手机。   《Cute》九月印量将近15万册,不粘胶要贴到猴年马月。   张延亭简直太疯狂了!   -   转眼到周末,林眠和谢逍回高山流水别墅,正巧裴三叔和孟棠也在。   裴叔耕是原野法人,忙里偷闲从北京来回来,培训学习他和大朵参加。   这回,捎带着变更法人。   名义上是方便属地管理,大朵本身就是凤城人。   “实际是短剧擦边容易出事,对他金牌编剧的形象有影响。”孟棠悄悄告诉林眠。   行业规范逐渐成型,政策逐步收紧,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   吃饭前,裴三叔特意叫住林眠。   他一如既往爽朗,“抱歉啊,让你耳石症犯了,大哥已经狠狠批评教育了我。”   “三叔客气了,”林眠笑得委婉。   去原野受裴三叔邀请,遇点事就要死要活显得不识好歹。   “是我缺乏锻炼,您别放在心上。”   裴三叔话锋一转,“不过你要理解,娱乐圈嘛,行业习惯如此,不能因噎废食。”   “……”   林眠礼貌笑笑,习惯性点头装傻。   长辈的话,再不认同也不好当面反驳。   求同存异吧。   “这是什么话!”   闻言,裴伯渔从二楼书房下来,数落道:“老三赚钱没下限!那什么短剧!恶俗低俗庸俗,纯属荼毒年轻人。”   林眠眼皮一跳,识趣噤声。   “电子毒物!精神鸦片!伤眼伤身,侵蚀大脑!如果人人都丧失深度思考的能力,社会还怎么进步!”   裴伯渔眼风扫过众人,“咚”一声闷响,将手机搁在客厅茶几上。   裴叔耕斜斜瞥一眼电话,鼻腔里哼出声,摆摆手不以为然,调侃道:   “看看!到底是博士生导师,怀揣家国天下,裴教授的觉悟不是人人都有的。”   “文艺娱乐大众,我们当然要充分照顾下沉市场,满足广大基层群众娱乐生活,才是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嘛!”   “再说,谁会嫌钱烫手!”裴叔耕挑眉。   “……”   他扬了扬手机,“裴教授,你玩直播吗,刷洪量嘛,你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你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不管他们想什么,作为内容产出者,你的社会责任和担当呢!”   “短视频用词扁平局限,我知道你们那套,理解成本越低,你得到的关注就越多,假以时日,会让年轻人失去表达能力!”   “语言是构成思维的官能,一个人连精准用词都做不到,还怎么搞学术,怎么接触复杂话题!”   裴三叔嬉皮笑脸,“教授你放心吧!搞学术的人且没时间刷短剧呢!”   “强词夺理!”裴伯渔恨地一拍茶几。   气氛陡然凝重。   此时,客厅只有他们三人,林眠垂下眼帘,战术性沉默。   “我去抽根烟。”裴三叔起身离开,走之前瞄她一眼。   林眠偷觑。   第一次见裴伯渔发火。   在她印象里,公公话不多,只有和患者在一起时才“话痨”。   他甚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刻。   上回听裴教授说直播,还是在上海吐槽平台封了万方直播间。   “……”   林眠若有所思。   裴教授看似在说三叔,实际在点她。   肤浅的快乐,短暂的爽,紧绷生活中最直白的刺激。   小部分人创造的热梗,替代了传统的精准表述。   短剧吸睛吸金,依赖于平台强大的算法,深刻洞察人性弱点,从而设计出毫无漏洞的成瘾性机制。   浮华世界,保持初心不容易。   在一个习惯快进的年代,杂志也好,短剧也罢,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内容。   习惯碎片化。   不可避免地随波逐流,丧失专注和思考,然后可悲地被浮躁所同化。   她再次想起《娱乐至死》。   互联网的海洋,到处都是水,却没有一滴能解渴。   -   新一周,省广电局组织的企业负责人学习暂告一个段落。   裴三叔重返北京,孟棠陪大朵去工商局变更法人。   原野依旧人满为患,签约演员和博主的专题培训还在继续。   这天,下午三点刚过,院子里响起刹车声,下一秒,大朵背包从外头回来。   她飞快点了几个人,“三楼讨论剧本!”   最近来的人多,开会都在楼上。   会议室鸦雀无声。   大朵随意点燃一根玉溪,打火机和烟盒摞起,把玩归整,嘴里含糊道:   “你上回说的职场,倒是挺有搞头,噱头也够。”   她两指夹烟,吐出烟圈,“我说一下我的想法,你听听看。”   林眠正襟危坐。   大朵入行多年颇有人望,能得到她指点实属罕见。 第305章 花园里百花齐放才正常   “尺度问题,你要嫁接短剧爆火的元素,相当于自带流量,事半功倍。”   “女战神,好运圣体,甜宠和霸总,选你擅长的,排列组合会吧。”   “不用担心梗,直接融就行,就用最寻常的套路梗,你要记住!网友热梗就是短剧最好的爽点!”   大朵侃侃而谈。   她夹着烟重点强调,“人物一定要脸谱化!”   “……”   烟灰摇摇欲坠,林眠伸手把烟灰缸递她跟前。   “不要有情绪嘛。”大朵意有所指。   林眠没说话。   ……   剧本讨论继续推进。   后面谈到一些细节问题时,林眠再度如坐针毡。   相较大朵的浮夸,她更偏现实向,“我们可以再打磨下人设,让逻辑更自然。”   大朵婉拒,“剧情一带而过就行,没人会深究。”   “至少我们应该对受众负责,不是吗?”林眠坚持。   裴伯渔的话在耳畔回荡。   在短剧里,委屈从不过夜,主角绝不内耗,性格极度跳脱。   短剧之于受众,如同运动出汗后的冰可乐,健不健康不重要,猝不猝死不关心,喝下去爽就行了。   怎么会有人认死理,其他同事个个讳莫如深,眼光游移不定,谁也不敢劝。   ……   瞥见她表情不对,大朵压下心火,耐着性子道:“消遣而已,人们只是从刷短视频变成了看短剧。”   她探手反问:“很难被理解吗?”   大朵抬眼示意其他人。   “当然不难!短剧多解压啊!”   “就是,新闻都娱乐化了,我们难道短剧新闻化,开什么玩笑!”   “小林姐,别对短剧有偏见嘛,隔壁版权单月分账破千万,头部日活3000万了。”   “网友眼光雪亮的,我给你念念评论,”有人打开app,抑扬顿挫道,“建议大家不要随便看,因为看了你根本停不下来,会熬夜通宵看完。”   “从京圈禁欲佛子,到相差10岁的大叔萝莉先婚后爱,孕期被霸总宠上天,两眼一睁就是刷。”   “……”   林眠低头查资料。   大朵捻灭烟蒂,拿起杯子喝水,拧紧保温杯盖,归整放在桌上。   “大众娱乐,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无脑爽,刺激充值,至于怎么思考,能不能思考,那是社会学家的事,不用杞人忧天。”   她是裴叔耕的人。   大朵强迫自己冷静,尽量和她讲道理。   林眠找到准备好的资料,将手机推到大朵跟前,提醒她看哪一行。   “美兰德数据显示,热播短剧用户中,15~29岁群体占比64.8%。”   “So?”   “……”林眠一噎。   她长吁一口气,没再继续话题。   两人明显不在同一个维度思考问题。   ……   大朵又点了根烟,“短剧不像杂志,编剧随便写写,观众随便看看,我们赚了钱,他们得到快感,双赢!”   “就这么简单!”她摊手。   林眠憋屈,“可是……”   “别可是了!!既然选择干这行,就要接受这行的特性。”   大朵把手机还给林眠,“你信不信,不出一个月,乔斯羽就杀回来了。”   “乔斯羽还能回来?”林眠一时没反应过来,封杀劣迹艺人不出镜是底线。   大朵深吸一口玉溪,缓缓吐出烟圈,哂笑看她,满脸习以为常。   “涉黄嘛,顶多行政拘留几天,网民都是鱼的记忆,换个名字披个马甲再次回归,没人深究。”   “世界不是只有黑和白,短剧,恰好处在灰色地带,我说得够直白了吧。”   林眠觉得人生价值观被颠覆。   见她沉默,大朵索性换了个座位,坐林眠边上,手臂打直把着椅背。   “不怕告诉你,我也是学新闻的,我以前也拧巴,鄙视狗血剧本,觉得自己写的才牛X,高低得奥斯卡。”   “市场是残酷的,按照自己的喜好写的东西,它不赚钱!”   “短剧就是要夸张到毫无逻辑,无脑爽!!狠狠充值!”   林眠抿唇垂下头。   大朵继续说。   “之前有个贩卖焦虑的,被封杀了,后来入行短剧,三个月充值一个亿,其实他干的还是以前的行当,换个形式而已。”   “他狙击中心一直是同一拨人的喜好,把人心琢磨透了,很容易大爆。”   “你想想,上一天班累成狗,看看短剧消遣消遣多好,是吧。”   “……”   林眠没有接话。   读了那么多年书建构起来的人生价值观,被大朵轻描淡写几句话抹杀。   她不是道德感强,而是底线高。   或许是看在裴三叔的面子,大朵没再计较她的纠结,会议气氛也算和谐。   但凡换个人,升级争吵不可避免。   -   道理侃侃而谈,实际操作完全是另一回事,转型的阵痛,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下班回家,林眠明显情绪不高,等谢逍回来,她挤出假笑。   不想把压力带回家,生怕谢主任再提秘书的事。   从南湖夜跑回来,朝北的落地窗,两人席地而坐。   谢逍开了瓶2014年的罗曼尼康帝,各自斟一杯,问她:“有心事就说。”   “没有。”林眠苍白辩解。   谢逍轻碰她杯沿,“我听说了,为了剧本和人吵架。”   “……”   林眠叹气,“这个真没有。”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   好一个call back。   半杯深红,透着紫色光泽,幽微的山楂和红茶香味萦绕。   林眠轻轻摇晃酒杯,仰脖一饮而尽,像是狠狠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葡萄。   谢逍:“……”   一口喝不尽,勉强咽下,她捶胸顺气。   林眠背靠落地窗,享受酒意麻痹神经的瞬间。   “我之前工作是不是太顺了,以至于现在受不了挫折,大朵说了,这不算跨行,可我为什么进入短剧领域非常不适应。”   “我说服不了自己,有愧疚感,我做不到无脑爽,我可能真的吃不了这碗饭。”   谢逍:“嗯。”   林眠一愣。   “你不劝我一下?”   “如果你主意已定,多说无益。”谢逍了解她脾气。   “……”   “不如……”他卖个关子。   林眠提着一口气,生怕他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不如你创业吧,随便做什么,做你擅长的,或者能让你开心的。”   “创业?”林眠偏头沉思,“我从没考虑过还有这个选项。”   “度量衡里,‘权’代表标准,做制定标准的人,就不用精疲力尽去迎合标准。”   “你有这个自由!支配自我,遵从本心,而不是迫于生活。”   窗外南湖闪闪发亮,林眠眼中也亮晶晶的。   谢逍举杯,“Life is a wilderness,not a track.”   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   去年,就在这里,他说过相同的话。   谢逍看着她眼睛,对她对视,眼神渐渐温柔,爱欲融化空气。   月色微醺。   他低头吻住她。   烟花绚烂,夜风温柔,沉溺在此刻的幸福里。   -   第二天傍晚,挑了个适合谈话的时机,林眠和裴三叔视频,交代她想离开原野。   三叔并不意外,“有气节很好!可是,我得提醒你,花园里百花齐放才正常。”   “如果全天24小时播放的都是新闻联播,和朝鲜有什么区别,是吧。”   “你不要有压力,证明你还年轻,还有底线,你三叔我二十岁入行,今年整二十四年,在圈里浸泡久了,早看开了。”   “行了!放轻松!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将来有什么好项目,带上三叔啊。”   “……”   临睡前,林眠收到孟棠消息。   【对不起宝贝,我没让你找到归属感。没关系,咱们再出发,你只要开心就好。】   师姐一如既往懂她。   -   隔天,林眠提前和大朵约好,赶在她去片场前再见一面。   刚穿过芙蕖桥洞,手机屏幕一闪。   一则新闻推送:昆仑饮料IPO成功,香港主板上市。   ……   P.S 大结局将近,番外准备中,新书预备。 第306章 他是你,谢逍   一则新闻推送:昆仑饮料IPO成功,香港主板上市。   赴港敲钟。   视频里,秦北望西装革履,笑得看不见眼睛,俨然标准成功企业家的模样。   电光火石一个念头。   Evelyn。   在原野连轴转完全没顾上她。   手机振动,秦北望发消息嘚瑟:【新闻看了没!哥帅不帅!!!!!】   嗡嗡,他一连发进来四、五张照片,同一组各个角度都有。   短暂职业习惯,林眠差点以为是短剧演员自荐照。   “……”   林眠:【别自恋求你!】   秦北望心情大好,顺手发进来一条大额转账,【忘了跟你说,哥辞职了。】   走出桥洞,不到十点的阳光直射,她条件反射抬手遮挡,没打完的消息发出去。   【?封口】   【封什么口!沾沾喜气好不好!你没在群里,哥单发你。】   群里。   他们A11富二代的群。   林眠没客气,点击收款,【谢谢秦总的仨瓜俩枣!】   【会说就多说点。】   倏地,秦北望切换一条语音,“哥做了无创亲子鉴定,不是哥的种!哈哈哈哈哈!”   “……”   林眠脑补他猥琐的狂喜。   在省电台放纵恣意这几年,秦北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有种俯瞰一切的轻狂。   KONLUN饮料上市,迫于老秦压力,他从省电台辞职,正式接管昆仑。   和从美国回来的张若愚一样,按部就班跳入父母预设的未来。   生活,从来不会按照你想要的剧本推进,努力扮演好不同角色,让现实这场戏,随波逐流地唱下去。   至于你愿不愿意,其实并不重要。   -   南湖院子里,丰田霸道发动着,大朵夹烟倚着车门。   林眠快走几步,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大朵老师,我随便不起来。”   她耿耿于怀那句“编剧随便写写,观众随便看看”。   “意料之中。”大朵评价了四个字。   “纸媒嘛,看不上我们靠流量吃饭也正常,相互尊重。”   像林眠来时没有寒暄,现在也没过多客套,一句“我知道了”,大朵转头就跳上霸道驾驶室。   ……   车子开出老远,林眠收回视线。   徐英才站在门里,扶着门框惊得合不拢嘴,连连感慨,“小林姐,我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什么?”   徐英才喉结滚动,郑重其事表示:“自由,来去自如的自由。”   他轻舔嘴唇,右手一指,想想又补充一句,“还有!能做自己的自由!”   林眠笑笑,没有回答。   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   歌德说,世界会给那些,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人让路。   卢梭说,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赵红说,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谢逍说,只要你想赢,就没人能让你输。   自由。   自由是创造,是经历,更是交出自己。   人生经历越宽广,看待问题就会越清醒,不被他人裹挟。   有能力做回真正的自己,就是自由。   -   翌日办完手续,走出原野,仰望南湖的落日,林眠心里格外轻松。   第一时间删除各种平台短剧App。   回家时,人行步道BGM正播放《富士山下》,Eason温柔性感的声音,如同走进绵绵细雨天。   ……   得知林眠最近失业在家,谢挽秋安排小高接她回高山流水。   一见面直奔主题,“领证都一年了,婚礼不能再拖啦!”   谢挽秋捧着一大摞精装品牌宣传册,“打算去哪儿拍婚纱照,想好了吗?”   她拉林眠坐下,又示意勤姨。   一张硕大的世界地图,平铺在茶几上。   “我看他们小年轻都流行旅拍,倒是蛮好的,你和老二也能出去逛逛,散散心。”   “……夸张了。”林眠错愕。   世界地图可还行。   余春山在旁跃跃欲试,拼命给她使眼色。   谢挽秋下颌一沉,正色叮嘱道:“以后尽量不要一起出去。”   “……”   林眠眉心一紧,和余春山对视。   当即明白原委,不恰当的例子,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余春山凑过来,“何必这么麻烦!掷飞镖吧,扎到哪儿就去哪儿。”   “要不就抽签,主打一个开盲盒,要多刺激有多刺激,我还可以帮忙。”   林眠哭笑不得,随口问:“谢主任是什么想法。”   “老二你还不了解嘛。”谢挽秋嗔怪,言下之意是不用理他。   余春山抢答:“我听我老婆的!他还能怎么说……”   谢挽秋笑得乐不可支,点她脑门,“你别逗她。”   ……   晚上,谢逍来接林眠回家。   余春山故意提起相同的问题,“谢总,你想去哪里拍婚纱照?”   闻言,谢逍看林眠一眼,淡定表示,“我听我老婆的。”   “……”   客厅茶几,勤姨特地没收拾世界地图。   谢逍遥遥扫过,好奇道:“谁这么爱学地理?”   “下午跟你媳妇讨论去哪里拍婚纱照呢。”谢挽秋忍俊不禁。   谢逍哦了声,“有结果了?”   林眠起身,弯腰在世界地图里伸手一点,“这里。”   她回望谢逍。   “怎么在凤城啊……”余春山颇为失望,不好玩了。   “凤城好。”   谢逍心领神会默契看她一眼。   拍城墙王畿,拍暮鼓晨钟,拍诗人笔下的云端之梦,拍峪口与群山的人文自然。   镜头里一眼望千年,何必再舍近求远。   -   创业没那么轻巧,忙碌十年,林眠终于能沉淀下来,想透彻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过去只能承受,现在可以主动选择。   人生在世,摇摇晃晃,在自由与安稳间,无论怎么选都有遗憾。   女性的命运,有三个转折点,原生家庭、婚姻和觉醒的自己。   婚姻,将是她下一个课题。   “我想做个播客,女性视角对话,女性叙事,以及女性意识觉醒。”   林眠在纸上写写画画。   “想好就去做!”谢逍轻抚她毛茸茸的发顶,提升参与感,“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做你自己。”   ……   说干就干,一周后,林眠播客《晚风会打蝴蝶结》上线。   心结解不开就系成蝴蝶结,有事缓缓忙,没事好好浪。   不熟没关系,这个世界,做自己才是最好的答案。   转眼,夏天过完。   -   有谢挽秋筹备婚礼,一切如同开了倍速。   林眠要求,不设司仪,婉拒裴伯渔陪她入场的环节,只要了一架钢琴。   十一月三日,国宴丈八沟。   林眠一袭婚纱,与谢逍遥遥相对,左手Harry Winston粉钻闪闪发光。   舞台灯光渐次黯淡。   琴音倾泻,壮阔磅礴。   “Cornfield Chase!”张若愚叫出来。   《星际穿越》主题曲。   只有她干得出来。   ……   潺潺钢琴声似潮水,蔓延在宴会厅的每一处。   现场安静下来。   射灯亮起,林眠开口。   “在我的少女时期,曾无数次幻想未来的丈夫,他是谁,他有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声音,想来想去,他都是一个谜。”   “后来,你出现在我身旁。他是你的样子,你的性格,你的声音。”   “他是你,谢逍。”   “我拧巴憋屈,是你,包容我,让我做自己。”   “原本我孤身独行,现在,多了一位爱人、知己、战友。”   “不管未来面对什么困难,你奋不顾身保护我,我也会奋不顾身的保护你。”   “今天,我想给你读一首诗,时间有限,节选一下,舒婷的《致橡树》。”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能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   还差最后一句时,林眠哽咽。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谢逍自然接上,目光温柔坚定。   他居然一直记得。   她总认为,与其制式化地宣读誓言,不如选取最有纪念意义的内容。   为了给他惊喜,她没有告诉他要把《致橡树》作为结婚誓词。   闻言,林眠不禁潸然泪下。   “别哭。”谢逍悄悄说。   他替她拭去泪痕,握紧她的手。   “高中时,我的班主任赵红老师教会我这首诗,它是我爱情的启蒙,我很高兴你用它做婚礼致辞。”   “它代表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对婚姻生活的承诺。”   谢逍凝视她,“我爱你,林眠。”   (正文完) 第307章 番外一:普通人赵百合   什么是纸媒时代的落幕。   街角报刊亭突然消失,各大书店再没有杂志专区,上厕所不再看《故事会》,废品站称重只有快递纸箱而没有过期杂志。   要知道,在互联网飞速发展以前,人们造梦主要源于各类时尚杂志。   光鲜亮丽的外表,纸醉金迷的生活,时尚杂志编辑一度成为无数女孩向往的职业。   我曾听林眠说,她刚来趣可那年,有年轻读者打电话,说想来参观编辑部。   “快把人拦住!一栋破楼有什么好看的!”老编辑见怪不怪。   那时,趣可与主管单位在同一处办公,保留着传统事业单位的风格。   不管从哪个角度,完全不像想象中的样子。   读者来了,梦一定会幻灭。   我也不例外。   哦对,忘了说,我叫赵百合。   我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   在《DressM》我是Susie,来到《Cute》,我叫苏西。   笔名,是入行的第一步。   不是杂志编辑自矜身份,而是,既然要“造梦”,当然要全方位无死角充实人设。   版权页,只有总编辑才配“真名”出刊。   -   资本把控杂志,金融危机后,几乎所有的高码洋杂志每况愈下,广告入不敷出。   圈子不大,流言满天飞,《DressM》停刊早有预兆,我们只不过坚持自欺欺人。   杂志停刊容易,人员何去何从。   一夜之间,我们从令人神往的编辑,变成待价而沽的商品。   直到有一天,TacryWu突然告诉我,她和《Cute》谈妥了,趣可愿意整建制接受我们的团队。   整建制。   我们的采编团队,发行,广告,市场,林林总总38人。   放眼整个传媒圈亘古未有。   TarcyWu表示,趣可的人事团队已经抵达上海,提交资料,即刻办理入职手续。   “别担心,铁打的我们,流水的盘子,叫《DressM》和《Cute》有什么区别。”   “外来资本办刊始终水土不服,你眼光要放长远。”   TarcyWu着重强调,“裙带关系而已,华夏传统国情特色,easy,easy!”   跳出舒适圈很难。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这是人性,无法改变。   TarcyWu后来用同行外刊做例子劝我们,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何况,《Cute》算是国内生活类期刊的头把交椅。   论资排辈,趣可行业地位无可撼动。   “张董答应我,会改革编辑系统,总编无权插手我们的具体事务,所有人事任免与总部无关。”   “还有,每年固定涨薪10%,不得以任何理由冻薪,广告收入我们要分10%。”   “最重要的,办公场地只能买不能租,必须配套有大型实景影棚。”   “对了,环宇国际,北外滩那个,张董已经付定金了。”   “……”   前面的我都不怎么不关心,只有写字楼,最让我心动。   高端的商战,往往都采用朴实的方式,如同杂志停刊,真实原因离谱到超乎想象。   《DressM》破产前,尚欠大厦房租3000万,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记得还有什么其他条件,基本上,TarcyWu狮子大开口,张延亭全盘接收。   就这样,我们摇身一变,成了《Cute》时尚版。   -   有人来,势必有人走。   趣可人事团队雷厉风行,一周时间,清退了原本时尚版的所有人。   环宇国际装修,我们暂且在原本大厦办公,据说,那是张延亭当年的发迹地。   其实,张延亭这个人业界风评一直不好,说她抠门,做事不够大气。   可单看她为拿下TarcyWu所付出的,我又觉得她也挺大方的。   得知我们要加入《Cute》,有同行爆料,说趣可内部权斗厉害,裙带关系严重。   我那会正上头,觉得或许是外界以讹传讹也说不定。   能做凤头,谁还会在乎其他细枝末节。   -   交接工作进展很快。   《Cute》有每年举办广告会的传统。   张延亭为带动内部参与积极性,要求广告会每年由不同部门承办。   我们加入趣可那年,光荣使命交给了TarcyWu。   她一个电话,对接了4A公司凌美。   苏州拙政园旁,四天五晚,开会游玩一条龙,大客户交口称赞。   广告会结束后不到一周,总部行政办公室主任罗会林来电话,说从凤城派来一个人,做编辑部主任。   “郭淮,从前的《Cute》海外版主编,北京人,熟悉趣可运作,张董专门派他来协助开展工作,别辜负了张董好意。”   挂掉电话,TarcyWu一脸懵,“她,她什么意思?”   我们对视一眼。   办公室斗争,说来就来了。   -   郭淮,当然是笔名。   他本名叫关博达,就是那个祖上是瓜尔佳氏的“关”。   TarcyWu讳莫如深一笑,“北京来的,新闻报刊司司长也姓关。”   说好的人事独立,张延亭突然强塞进来一个郭淮,TarcyWu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偏偏,恶心人的事她一点脾气没有。   “估计和广告会有关,从来没人说过不能请广告公司代劳……”   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理由,“熟悉趣可运作,熟悉,这个词太值得推敲。”   谨慎如罗会林。   张延亭摆明借机安插眼线。   事实证明,我推测没错。   后面几年间,连生活版都承办了两次广告会,时尚版却再没机会。   -   虽然防不胜防,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编辑部主任而已,名头职责照旧,实际还要多干一份总监助理的活。   郭淮随和,不争不抢,简直就是被生活磋磨完全没脾气的中年男人,无欲无求。   TarcyWu颐指气使,他照单全收,脾气好到编辑部每个人都能指挥他。   -   磨合熟悉七年后,前年圣诞节,温慈突然将我调去凤城,直接下达异动通知。   那时TarcyWu在巴黎跨年,郭淮借OA不稳定,影响日常审批,说由他代处理。   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坐在生活版大开间里了。   直到去年,张延亭调林眠去上海,我总算看清了她的每一步的铺垫。   温慈一枝独秀时,她引入TarcyWu;两虎相争时,她强送林眠入局。   当《老友》彻底失去竞争力,张延亭再毫不费力地抽回一切。   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我也不例外。   有人说一份工作而已,何必让自己那么累,不行再换就是了。   如果世界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没有TarcyWu的家世,没有林眠的加特林谢总,没有关乐乐豁得出去,更没有温慈疯狂不顾一切。   可我,有自知之明。   事实上,我就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受时代裹挟,被动向前。   TarcyWu说,恭喜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其实高看了我。   世界留给普通人的选择不多,在有限的机会里,我尽量不让自己遗憾吧。   或许,我离开趣可,才会记得自己叫什么。   如果我忘记了,麻烦你们替我记得。   我是赵百合,一个普通人。 第308章 番外二:温慈,忽然一场阵雨   其实,我和孟棠并不算闺蜜。   充其量只是她众多朋友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我比她大四岁。   她长相成熟,个子又高,长期跳芭蕾,天鹅颈漂亮,看上去像我的同龄人。   孟棠家是做进口汽车配件生意的,中国区总代,千禧年前后完成了财富积累。   我父亲曾是她家若干分销商中的一个,业务往来,慢慢地我和她才有了交集。   原本,常二中是不轻易接收转学生的。   她算个例,因为金钱的力量。   -   那是2003年高考前。   我数学不好,恰好对门邻居是常二中高中数学教研组长的亲戚,托这层关系,我每周三、五会去常二中补习数学。   对外,我是孙老师侄女,等她一起回家,实际补一节课九十分钟,她收三百块。   奈何我在数学完全没有天赋,无论如何恶补,一百分标准,我考二十分,一百五十分标准,我考六十分。   高考将近,模拟考分数一出,越补越没自信,真心不想再浪费钱。   直到某一天,我在办公室偶遇一个男生,来送数学卷子。   “同学你好,请问孙老师在吗?”   “她去洗手间了。”   我正在做题,连头也没抬。   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好闻的味道冲进鼻腔,像晒过被子踏实饱满的甜香。   “谢谢你。”   等我抬头时,他已经快走出办公室,门口穿衣镜反射,我看清了那张阳光的面孔。   心跳一秒加速。   他身材高大,笑起来温润如玉,让人一眼难忘。   怔忡片刻,我听见走廊上孙老师和他说话,叫他的名字。   裴遥。   -   为了再见到他,我补课更有精神。   我向孟棠暗里打听高中部的事。   孟棠笑我,“别开玩笑!你居然不认识裴家大公子?”   裴家。   原来他是裴家人。   万方国际医院耳鼻喉科大主任裴伯渔,凤城无人不知。   “他长得真好看。”   孟棠笑眯眯,“怎么,这就喜欢了?”   “……”我脸红,没好意思说出口。   “总有机会见的,要不然我帮你约他?”   “得了吧,人家都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你。”   “喜欢就去追呗,阿慈!勇敢一点!”   “……我……我还是先高考吧。”   直到填志愿放榜,期间,我再没机会见到裴遥。   当然,我数学完全没有长进。   只差一分,不得已选了F大新闻传播学院下设的一个三级学院。   还好,是我喜欢的新闻专业。   军训过后,寝室四个人中,其他三人相继有了男朋友。   我成了被调侃对象,“憋着劲奇货可居嘛!还看不上男大?”   说实话,追我的男生不少,可我总会想起裴遥。   一眼万年。   ……   转眼,第二年孟棠生日。   可能我家那年下游分销业绩出色,她父亲居然主动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会。   那天,我特意去常二中等她放学。   猝不及防,突然一场阵雨。   凤城夏天满街国槐,槐花沉甸甸地缀满枝头,像弥漫的淡黄色的梦。   孟棠还没来。   学校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   裴遥。   他发梢湿漉漉的,一看就被刚才的暴雨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这就是命。   金簪子掉在井里头,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正想着,孟棠蹑手蹑脚过来,“阿慈!”   “嘘。”我噤声,眼神示意她看裴遥。   “还没忘呀!”孟棠揶揄笑道。   我盯了他好半天,他好像是在等人。   徘徊片刻,我拉着孟棠往前走。   路过国槐树下,倏地,簇簇花瓣包裹雨滴纷纷扬扬,我俩跳着脚躲避。   槐花潮湿,黏在鬓角和发尾,清醒又狼狈。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裴遥脸一红。   “算了……”我拦住她。   孟棠看我一眼,然后回头打量他。   四目交接。   她抽回视线,手肘蹭我,低声道:“他害羞哎!”   我箍住她手臂,用力拽了拽,“别逗他。”   “同学,你叫什么?”裴遥忽然发问。   闻言,孟棠咯咯笑出声,挑眉看我一眼,好像在说看吧,搭讪多简单。   那一刻,我浑身血液瞬间凝结。   裴遥完全不记得我。   “……”   “我叫温慈!!”孟棠扬声,说罢手肘又轻轻怼我一下,抿唇戏谑笑得灿烂。   我既惊又喜,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慌忙甩手走掉。   她揪着我追上来,“瞧你!”   ……   半个月后,常二中校际音乐节。   孟棠送我一张门票。   我从F大赶到礼堂,节目已经过半。   台阶下,隐约听见电吉他狂热扫弦声,门刚拉开一条缝,音乐震耳欲聋。   “空虚敲打着意志/仿佛这时间已静止/我怀疑人们的生活/有所掩饰……”   舞台上,手把墨绿色电吉他的男生脚踩音箱,手腕翻飞,狂傲得不可一世。   射灯五光十色来回变换,氛围感拉满,台下尖叫声不断。   高频吵得我头疼,忍不住堵住耳朵。   突然。   舞台转暗,现场安静下来。   钢琴前奏缓缓倾泻,清脆恍若雨滴,紧接着,一拍空白后,温润声线滑入心房。   一束射灯怦然亮起。   “忽然一场阵雨/世界缩为屋檐/你熟悉的侧脸/回头就在眼前/一分神丢了手里烟/坠落了燃烧的岁月……”   光晕中,裴遥遗世独立,哼唱情歌。   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每个音符都钻进我骨血里,如同老电影一帧接一帧,眼前闪过我初次见他的那个画面。   明明是夏天,我却手脚冰凉。   他唱的歌,名叫《恋上另一个人》。   -   没心情听完。   我给孟棠发消息,谎称今天有课就不过去了。   回到学校,在楼下小卖部买了四罐百威,我躲在寝室一口气喝完。   之后,我接受了其中一个追求者。   金融系大三的学长,人长得像土豆,却是个富二代,出手大方,确定关系当天,送了我一百朵玫瑰和一台最新款的ipod。   再后来,我意外怀孕。   宫外孕。   土豆出钱又托关系,让我打掉孩子,又替我请了半年长假。   之后,我再没有主动发信息给孟棠。   她身边永远不缺像我这样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声无息就散了。   再回学校上课,F大樱花漫天,我格外不适应。   土豆搂着新女友,目不斜视从我跟前走过,明明恨得拇指掐出血痕,却无计可施。   “温慈。”   身后有人叫我。   我本能回头。   于是,心跳在那一秒恢复搏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手捏F大校徽,单手插兜逆光而立。   “好久不见,我是裴遥。”   我佯装一脸淡定,抬起下颌,“裴什么?我可不认识你。”   他嘴角含春,一动不动注视着我,仿若久别重逢。   我莫名想起游鸿明的歌。   后来的你好吗/有比较快乐吗/我应该高兴吧/却又说不上话……   “做我女朋友吧!”裴遥掷地有声。   “……”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将一切抛诸脑后。   《恋上另一个人》的最后一句:是我先转身爱上了错的人。 第309章 番外三:关乐乐,人生处处是围城   苏南宁上一次和我联系,已经是十七天前,他就像凭空消失一般,音信全无。   要不是医院催费短信提醒,我差点忘记他很久没出现了。   昆明开会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不能主动找他,发消息、打电话通通不行,这是我们和谐相处的底线。   “我可以给,你不能要。”苏南宁强调。   他心血来潮时,会提前一天发短信约我见面,内容无比简单,只有一个时间。   我要做的,就是提前去索菲特长包房。   至于他到底来不来,什么时候来,我说不准,甚至他也说不准。   百无聊赖等个几小时简直是家常便饭。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无论哪一行,基本的职业素质要有。   又当又立只会变成四不像。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没去趣可,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   F大,凤城最好的211大学。   新闻系,更是F大数一数二的强专业,哪怕本身逐渐没落,它含金量依然足够。   我大学时没有谈过恋爱,因为我想出国深造,男欢女爱只会浪费时间。   世界不公平,我很早就发现了。   研一时,原本有机会去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交换,因为老关胃癌急等钱用,瞒着所有人,我2万块钱把名额悄悄卖给了同门。   我导不知情,还为我遗憾,研二时,特意推荐我去洪量引擎实习。   大厂,比婚姻还像围城。   进不去的想进去,进去的,拼命内耗。   我一个月换了五个工种,没有人带,同组实习生每个人都忙到飞起,所有人都在朝前走,但不知道走向哪里。   同组老人表示,大家都靠概率活着,尽人事,听天命。   确认Offer那天,转正答辩主管特意把我叫到一边,“乐乐,你挺好的,就是不太合适。”   “什么叫合适?”我当场变脸。   天知道我为了顺利留在北京,甚至没来得及见老关闭眼前最后一面。   然后居然告诉我不太合适。   看看,像不像渣男语录,先给你发好人卡,再各种理由搪塞。   “综合评判下来,相对其他人而言,你还有一定差距。”   “你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不是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们更希望看到你的思考,而不仅仅是进度。”   “你的产出,和同组其他人比,是有些单薄的,不可否认吧。”   “其实,我对你是有一些失望的,我本来希望你进来后,能够拼一把,快速成长起来的。”   说完,主管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   我可能遗传了朱梦华能闹腾的基因。   “我一个实习生,到哪里迅速培养体系化思考的能力,这不是P7你搞清楚!!!”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谁能闹腾谁就能有额外的补偿,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后来没过多久,周琛打了一通电话,替我联系了《Cute》杂志。   -   我其实不太想回凤城。   老关去世以后,朱梦华变得神经兮兮,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忙些什么。   她只会没完没了地问我要钱。   一旦我不给,她就哭天抢地抹泪,埋怨我没良心,说我为了破工作什么都不顾了。   我不知道周琛和温慈具体怎么说的。   和温慈面谈那天,是个下午,聊了还不到十分钟,她突然说有会,让我先在总编办公室等她。   见她回来,我礼节性起身到门口相迎。   还没来得及开口,猛然“噗”地闷响,LV的Neverfull砸在手臂上,吓我一跳。   那人扬起手机,“不好意思,我客户等着急了……”   碍于温慈,我不好发作,微笑表示,“没关系,以后看路就行。”   “什么客户非要今天见!”温慈腹诽着,示意我回座,望了一眼那人背影,勾唇轻笑,“林眠,生活版的主编。”   我捕捉到笑容中一丝明显的不屑。   温慈点起一支烟,手里把玩打火机,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我,“你以后就是主编助理,名义上的,懂我的意思吗?”   来不及深想,我先拼命点头,“谢谢温总,我会努力的。”   “算起来我是你师姐,别那么生分。”   “多谢师姐给我机会。”   “趣可和洪量不一样,在这里,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师姐,我需要做什么?”   “乱世出英雄,趣可生态圈越乱,你越有机会,想办法逼走她,如果你能取她而代之,我会给你想要的。”   “别怕!我会帮你的,下个月广告会,轮到生活版主办,我会全权交给你,投名状也好,军功章也罢,看你表演了。”   我下意识犹豫,因为我还不清楚“林眠”是什么样的人。   温慈似乎看透我心思,吐出烟圈,又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她就是个傀儡,脾气软性子柔,不信回头你亲自试试,她肯定不会和你计较。”   -   入职手续很快办妥。   正式和林眠见面那天,我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她。   皮肤白瓜子脸,眼角微微上扬,五官轮廓鲜明,一看就是凤城女娃。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说不上来的让人忍不住想看第二眼。   我当时就想,如果没有温慈,或许,她是我想去结交的那类人。   她似乎记性不好,还有点脸盲,全然没觉得我和她不久前刚见过面。   温慈叫住她,“来认识一下,这是新来的——主编助理。”   我起身,礼貌微笑,正想寒暄,却被她打断,“哪个版的?”   “拜托,时尚版在上海,你说呢!”   我听出师姐的不满,立刻明白该轮自己出手了,“林主编你好,我叫关乐乐。”   “叫我萧红就行。”她不动声色纠正。   我只当没听见,“萧红主编好。”   萧红。   真把自己当民国才女了。   师姐和我讲过杂志编辑自矜身份的称呼,我屡次三番出错,就为试探她性格。   果然,她笑而不语。   -   手机振动,一则新闻推送:老友传媒涉嫌财务造假,蒋天扬等被刑拘。   上门女婿苏南宁,被划在了“等”里。   他被抓,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轻松。   如果我听信了蒋宛然的话,如果我没遇到江寒上门要钱,如果我继续当温慈的枪,可能,我下场会和他们一样。   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怅然。   这一秒,比起优渥的生活,当然是自由更重要。   我也没想到温慈会疯狂到癫狂。   听苏南宁心腹透漏,温慈以利用信息网络诽谤罪被判了一年半。   新闻没报,极少人知道,应该是张延亭紧急公关了。   不然一旦传扬出去,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只会笑趣可权斗烂到根里了。   -   人生处处是围城,永远会羡慕自己没走过的路。   不管怎么选,总会有遗憾。   前两天,脑病康复医院大夫说,朱梦华除了不能自理,瘫在床上,其他体征正常。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理解。   护工王大姐解释,“能不能恢复正常得看命了,如果不能,那你还有一二十年的熬煎,想方设法赚钱去填这个坑。”   “……”   我的笑戛然而止。 第310章 番外四:TarcyWu来凤城了   十二月,圣诞节前夜,凤城机场落地。   刚走出机舱,下一秒,冷冽寒意穿透冗长廊桥,带着扑面而来的尖锐。   彭姗姗打了个寒颤,单手压了压帽檐,不由脚下一滞,身后随即撞上来一个人。   “册那!好好走路不要停下来好伐啦!”TarcyWu掌根推他一把。   彭姗姗反手攥住她手腕,顺势掌心相对,十指紧扣,“吴老师你当真想好啦?”   TarcyWu:“老有意思了!个么飞机都落地了!”   言外之意是让他别再说马后炮的话题。   彭姗姗嘿嘿一笑,抓起她手背蹭一蹭他鬓角,松弛又宠溺,“我就是确认一下。”   “……”   TarcyWu靠着他大臂,另一手在航旅纵横里查看行李转盘号码。   手机信号不太好,持续转啊转的,TarcyWu收起手机,两人随大流走向到达厅。   ……   凤城是个著名的旅游城市,不分季节,甚至不分时间,永远人潮汹涌。   夜航班机上,游客占了绝大多数。   听到他们低声商量接下来的安排,彭姗姗陡然有种“回娘家”的错觉。   他偏头望TarcyWu一眼,谁知她也正看自己。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等行李间隙。   “姗姗,小眠眠如果知道我们杀回来了,会怎么想?”TarcyWu突然满脸兴奋。   再来凤城前,她瞒着所有人,有私心,但更想给某些人一个惊喜。   彭姗姗目不斜视,微蹙眉盯着正前方行李转盘出口,生怕抢不到第一位。   听她说起,顺嘴搭话,“不好说,林总那性格,永远不按套路出牌。”   “打赌!”TarcyWu强行搬正他肩膀,强行将视线闯入他眼底。   “赌多少?”   “一千。”   “少了。”   “那你说。”   “一万!”   “好你个彭姗姗!你是不是提前泄露秘密了!”TarcyWu反应过来。   事实胜于雄辩,彭姗姗把手机给她,“没有!我现在只有你一个领导好伐!”   “个么赌那么大?”   彭姗姗没回答,霸道地捧起TarcyWu脸颊,低头吻她,“刺激!”   说完,余光瞥见行李转盘活动,他大步奔向前头。   凝望彭姗姗挺拔背影,TarcyWu咬唇回味一笑。   年下果然香。   -   T3机场B2停车场。   按照托运公司给的位置,两人拖着三个28寸的行李箱,在停车场转了二十分钟,终于找到了彭姗姗那台深灰色的718。   TarcyWu手撑车顶,下颌一抬。   彭姗姗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册那!我忘了还有行李!”   “……”   三个箱子是无论如何也放不进去的。   两人再度对望,不约而同又笑出声来。   “外头冷,坐车里等,”彭姗姗又看了看行李箱,操作软件临时叫车。   TarcyWu早就被冻得不行,裹紧水貂,低头钻进车里。   彭姗姗想抽烟,透过车窗看到她,悻悻缩回手,扭脸兴奋拉开车门坐进去。   停车场灯光幽暗。   车内逼仄。   网约车来的时间里,两人谁也没刷手机,静静靠着座椅,一言不发。   十分钟过去。   彭姗姗嗓音微哑,“吴老师想什么呢?”   他盯着她。   一如那晚深夜接机时的忐忑,熟悉的一切,熟悉的她,全然是当日的翻版。   车窗映出TarcyWu俊俏的侧脸,她低哼一声,手指轻轻拨弄Dior车挂,沙沙声入耳。   彭姗姗喉结滚动,手把着副驾驶靠背,欺身贴近。   呼吸潮热。   ……   “先生……”机场保安巡视过来,强光手电扫过。   彭姗姗滑下车窗,不自然拽好领口,欲盖弥彰揭示,“我亲的是我老婆!”   两个保安讳莫如深,瞄一眼飞速走掉。   正说着,他手机响,网约车到了。   彭姗姗指挥司机开进来,又帮忙把行李搬进后备箱放好,“行了,走吧!一会见。”   “……”司机咂咂嘴。   世界无奇不有。   专门给三个行李箱叫个车,拉活儿以来没这么干过,同行会怎么想。   “老哥,我们等阵W酒店见好伐啦?”彭姗姗敲敲车窗,提醒司机。   “你说了算!”司机一口凤城话,干脆应下,“你前头走着!”   该说不说这有钱人还是多。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从高山流水别墅回玫瑰园的车上,林眠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忽然提示有更新。   TarcyWu发了个朋友圈。   仍旧是典型吴友之式风格,只有照片,不配图说。   “TarcyWu来凤城了?”林眠不可思议看谢逍,“她都没来观礼……这回来做什么?”   发请柬时,彭姗姗特意打来视频解释,说俩人正在北海道看雪,按照行程还有半个月,铁定是赶不及回来了。   她那么怕冷,去日本看什么雪。   Tarcy没来,始终是林眠不小的遗憾。   不过,她完全理解Tarcy试图避开裴三叔的尴尬。   谢挽秋策划婚礼相当贴心,考虑到前不久的全家风波,嘉宾邀请并不像裴遥结婚时那样,各路宾朋悉数到场。   能来现场的,几乎全是亲近的人。   那天,张延亭人在北京开会,安排罗会林代为出席,随了888888的礼金,还有一套《Cute》杂志三十一年的合订本。   Ada热泪盈眶,哭得眼睛肿成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什么可深度挖掘的故事。   原野那边,林眠工作时间过于短暂,只邀请了大朵,结果,短剧平台出事,她临时去杭州救火。   徐英才替大朵观礼,他大为感慨,“难怪能如此自由,有人托底就是不一样……”   ……   等红灯时,林眠将手机拿给谢逍看。   TarcyWu一个背影,远方背景赫然可见航站楼上方,红色灯箱亮起的凤城二字。   看看发布时间,一个小时前。   下一秒,林眠手机振动。   TarcyWu消息进来:【小眠眠,楼下来喝一杯?】   还附带了张门头照片,古色古香的,南湖畔Enjoy酒吧,从前下班经常路过。   谢逍瞥一眼,气定神闲表示,“十分钟到。” 第311章 番外五:转行!世界真奇妙   库里南停在酒吧门口时,林眠低头看腕表,整十分钟,时间分毫不差。   谢总强迫症果然不同凡响。   林眠很少去酒吧,还保留着古早那些声色犬马的刻板印象。   推门进去,倒是没听见一丝吵闹,似有若无的爵士乐声由远及近。   时下流行的工业风装修,壁灯散发出蓝色光晕,穿过幽暗长廊,面前豁然开朗。   谢逍习惯性走在前头,林眠虚扶他手臂,左右逡看,在卡座中寻找TarcyWu。   “小眠眠!”   林眠循声望去,朝北的角落终于又再见到TarcyWu。   几个月没见,此刻居然会喜极而泣。   TarcyWu剪短了头发,眉眼弯弯的,整个人看上去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比上海和三叔吃饭时更有风情。   爱情,真是天然的医美。   射灯下,彭姗姗却还是老样子,就是比之前黑了点,不晓得他们这个夏天都做了什么。   “快来!快来!”TarcyWu热情摇手,将手袋顺势丢在另一边,拍了拍身旁位置。   林眠坐下,仰头佯装环视四周,不想让她看见眼泪打转。   彭姗姗起身,先抽出一张湿巾擦手,然后伸手打招呼,“浩南哥。”   谢逍点颔。   “册那!别乱叫好伐啦!我比她大!”TarcyWu抢白,手肘撞彭姗姗,指着林眠给他解释。   在吴友之眼里,没有裴叔耕的牵绊,她和林眠才算同一个阵营。   作为彭姗姗,在称呼上,当然要随她的“辈分”,毕竟,她曾自诩“小三婶”。   “……”   谢逍手一摆,径直落座,浅睇TarcyWu笑而不语。   “艺名不分高低,是吧,浩南哥。”彭姗姗接话。   言下之意是我们各论各的。   TarcyWu白他一眼,拽了张抽纸,单手折叠,轻沾林眠眼角,嗔道,“个么哭什么!看看你出息呦喂!”   林眠别过头接过,吸吸鼻子。   自从亲密照风波过后,她变得格外敏感,稍微一丁点情绪就能触动情肠。   TarcyWu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那事当天,她霸气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大意是通知圈内好友,不信谣不传谣,谁敢向她打听八卦,一律拉黑单删,还特别强调“够胆就试试看”。   圈子不大,新闻本质是猎奇,什么都可以不看,但热闹不行。   行业八卦那一刻到达顶点。   当时,林眠被迫关机并不知情,事后Ada提了一嘴,给她看了截图,“姐!该说不说吴老师真够意思!”   她特意去翻朋友圈,却没找到那条。   一定是怕她看见扎心,才故意删掉的,想明白这点,更深感吴老师用心良苦。   所以,当TarcyWu表示来不及观礼,她难过好久。   ……   彭姗姗启开两瓶喜力,微欠身,递给她和谢逍。   林眠摆手。   TarcyWu调侃谢逍,“管这么严?”   她讳莫如深一笑,眼风放肆打量,低低问,“你有啦?”   “我没有!”林眠斩钉截铁,她眼神示意谢总,你快解释啊。   谢逍放下喜力,面无表情淡然表示,“可以有。”   “噗……”彭姗姗没忍住喷了一口啤酒。   神他的可以有。   “……”   林眠一噎。   TarcyWu搂住她,邀她碰杯,“生育不是目的,欢愉才是!”   说完,狂饮一大口。   林眠悄然发现,红晕爬上她脸颊,一种爱情浪漫的灼热,在她眉眼间恣意流转。   澄澈酒杯中,波光粼粼的分明是沉溺其中的荷尔蒙。   就在林眠举杯时,TarcyWu一把拦住,换给她一杯果汁。   “大侄……咳,个么浩南哥发话了,让他替你喝。”   “……”   林眠笑嘻嘻接过来。   只当没听见那声下意识的称呼。   “吴老师来凤城预备待多久?”谢逍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闻言,林眠和他对望一眼,心领神会接话,“故地重游,还是中转路过?”   真正放下一个人真的好难。   怕TarcyWu尴尬,林眠看向彭姗姗。   “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和浩南哥学的,一切都听我老婆的。”彭姗姗回话。   谢逍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   “……”   “我辞职了。”TarcyWu又喝一口酒,愤愤不平,“苟延残喘啊!老大个烂摊子交给我,看我脑子瓦特啦!”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眠关心,她认识的TarcyWu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十年期刊人,哪怕已踏出围城,关注行业动态早成为骨子里的习惯。   本土杂志尚且垂死挣扎,奄奄一息,遑论卷土重来的高码洋。   现在的期刊,传媒集团卖创意、卖资源、卖IP、卖服务,甚至卖团队。   丧失深度思考与观点引领,严格说,不像媒体和刊物,更像一家广告公司。   《Cute》如此,《NEWLOOK》不过是借尸还魂。   林眠相信,TarcyWu定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选择急流勇退。   ……   话音未落,TarcyWu神秘笑笑,故意停顿几秒才揭晓谜底,“文旅,我预备转行。”   “佳途云策,耳熟吧,新图大厦顶层那家,想挖我过去,我回来谈细节的。”   “跨行啊……”林眠心有余悸,莫名想起被短剧支配的日子。   “人生是一场伟大的冒险,你忘了吗?”TarcyWu微笑看她。   林眠下意识点头。   JiaToYunCo,佳途云策。   凤城旅游行业风头正劲的大牌文旅公司,第一学历人均985起步。   她当年报的夕阳红旅行团,正是它家。   世界真奇妙。   “高端旅游是下一个风口,”谢逍突然开口,他顿了一下,纠正措辞,“不,风口已经来了。”   “传统旅行社和传统导游江河日下,旅游行业却是朝阳,服务高端定制人群,个性化愉悦旅游体验,将会非常稀缺。”   TarcyWu连连拊掌,“还是你会的多,浩南哥。”   “常规操作。”谢逍眼皮一掀。   “……”   还得是谢总。   林眠崇拜更甚。   “如果各方面能谈妥,不出意外的话,理论上我会留在凤城。”TarcyWu说。   彭姗姗立马表态,“我也会。”   林眠干掉一整杯果汁,倒反杯子,“凤城欢迎你!”   ……   酒吧洗手间。   林眠拧开龙头,水流潺潺。   她偷觑一眼,耐心等人主动搭腔。   TarcyWu掏出气垫粉扑轻摁嘴角,似是无意顺嘴道,“三哥的……太太你见着了?” 第312章 番外六: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南湖Enjoy酒吧。   酒过三巡,醉意蔓延,TarcyWu双眼迷离,嘴角漫漫浮起一丝笑。   射灯下,林眠不经意扫过,落在她脸上,视线顿了一瞬。   “我去洗手间。”TarcyWu起身。   她脚下趔趄,彭姗姗连忙搀住她右臂,“吴老师怎么还上头了?”   秒懂。   “我去看看。”林眠错身追她背影而去。   ……   酒吧洗手间,一推门灯光敞亮,像隔绝了两个世界。   一个迷幻,一个现实。   林眠拧开水龙头,流水潺潺。   她偷觑TarcyWu,耐心等她主动搭腔,毕竟,吴老师的暗示相当明显。   短暂几秒安静。   TarcyWu掏出气垫粉扑轻摁嘴角,似是无意顺嘴道,“三哥的……太太你见着了?”   终于来了。   林眠太阳穴突跳。   憋了一整晚,这一句问话,将她所有的掩饰和强撑刹那击溃。   不等林眠回答,TarcyWu又接上句,“她,什么样的?”   “嗯。”   这让她怎么回答。   林眠学谢逍的模棱两可。   yes or no中,选择or。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回应TarcyWu的第一问,实际不动声色紧急回避问题。   又是两三秒的沉默。   “我太强势吗?”TarcyWu突兀道。   “不会啊,你有强势的资本。”   “别安慰我。”   “不然你看我,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   TarcyWu挤出苦涩一笑。   此刻,林眠倒是相当坦然。   对她来说,早该明白的一个道理,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在谁身边。   可像TarcyWu那样的人,出生即在罗马,自带光环,她所谓的强势,只是她最习以为常的本能反应。   TarcyWu缓缓吁出一口气,“其实,他并不知道我专程北上找他。”   他。   TarcyWu口中有少年感的爹,裴叔耕。   林眠缄默。   她终于知道了TarcyWu不甘心的原因。   战场上,最上乘的莫过于兵不血刃。   偏偏人在情场,最难以释怀的,也是这样。   -   北京,春寒料峭。   北方早春的风,裹挟着砂砾,有种横冲直撞的脾性,给每个外来闯入者当头一击。   走出机场,TarcyWu发丝凌乱,拉开车门一刹那,静电打得她指尖痛痒。   旅游和定居,是迥异的选择。   决定接受《NEWLOOK》邀请来北京工作,从趣可离职,对接细节,所有一切TarcyWu始终瞒着裴叔耕。   与其说她想给三哥一个惊喜,倒不如说,她心底并不自信,甚至心虚。   为破除不该有的执念,她花了一个月时间,理顺内容中心大部分工作。   事业逐渐走上正轨,思想上才有了稍微的松懈。   ……   亮马桥使馆区。   她今天工作上有应酬,喝了二两白酒,微醺上头,身体忽然格外想念裴叔耕。   等她彻底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裴叔耕家楼下。   说来也巧,一辆月光石灰大G呼啸而过,京A,再一细看,赫然是裴三哥的车。   TarcyWu莫名兴奋,甩着手袋踩着高跟鞋踉跄朝前。   不远处,大G熄火。   裴叔耕从主驾驶下来,绕过车尾,谙熟拉开另一侧副驾驶车门,殷勤伸出手。   没过几秒。   TarcyWu全身血液直冲脑顶。   裴三哥居然牵着一个女的,看那亲密架势,应该是非常熟悉。   很快,TarcyWu说服自己。   娱乐圈嘛,演员和编剧深夜聊聊剧本,谈谈心得体会,也不是不可以。   行业本就如此,何必大惊小怪。   白裙入眼,TarcyWu突然瞥见那人左手婚戒闪闪发亮,深觉刺眼。   那一刻,她如同被人点穴,左右动弹不能,只得呆愣愣失神站在原地。   脚尖缓慢向上传来阵阵潮水般的酥麻,密密麻麻像无数虫子啃噬。   膝盖失去知觉,挪不动,移不开。   TarcyWu最喜欢穿红裙,象征过往的恣意人生,繁花着锦,当仁不让。   可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中。   ……   前头,裴叔耕不知与人说些什么。   那人似乎从门厅的倒影中看见TarcyWu的不自然,以为她也是找裴叔耕说戏的演员,宣示主权般贴面一吻,转身上楼。   “我先上去,你慢慢聊。”   “嗯。”   ……   月光洒下,TarcyWu脚下一团深灰色的阴影。   裴叔耕看到她,抬颔招呼,“小吴。”   没有解释,更没有多余表情,没事人一般收放自如。   TarcyWu一愣。   小吴。   这称呼分明是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   “三……哥?”   她猛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上去坐坐?”裴叔耕顺嘴寒暄,抬手一指楼上,像极了“来都来了”的摆烂式聊天。   TarcyWu婉拒,“不用了。”   “来北京出差?”裴叔耕问。   TarcyWu笑笑,“是呀,就住隔壁。”   她扬手朝身后一甩,酒意上头,带动半个身子向后仰,动作幅度夸张。   光线折叠,阴影里TarcyWu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   裴叔耕没有搭腔。   两人相隔不到一米的社交安全距离,看上去疏离又陌生。   北方晚春的夜风依旧生硬,卷起TarcyWu的鲜红裙摆,猎猎飞扬。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无声对峙。   裴叔耕小退半步,侧身点燃一支烟,火光明灭。   TarcyWu垂手定在原地,偏头凝视他。   空气中,烟草味混合酒醉,让人想起上海的圣诞街头。   ……   转眼,一支烟尽。   裴叔耕捻灭烟蒂,丢在近旁垃圾桶里。   他作势欲轻拍她肩膀,“走吧,太晚了。”   TarcyWu扭身躲开。   裴叔耕的手晾在空中,稍一顿,尴尬攥拳收回去。   TarcyWu仰头望月色。   “有空再见。”   “得嘞!回头再约。”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成年人的社交潜台词。   ……   TarcyWu掉头就走,掏手机订票。   两个小时后。   彭姗姗收到一条消息:【来凤城机场接我,现在!】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条1000块转账。   还有这好事儿。   他点击收款,二话不说冲下酒店地库开车:【马上到!】 第313章 番外七:阳光万里,逍遥尽欢   我比裴遥小两岁。   念小学以前,我叫裴远,因为觉得不好听,在我软磨硬泡下,裴教授终于松口。   不是同意我改名,而是同意和我针对此事辩论一下。   裴教授的“家”在万方国际医院,他对弟子的培养和关注,远远大于关心我和大哥。   别看他不常在家,此时,竟是十分了解我的心思,晓得我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想改名?你预备叫什么?”   “谢逍。”   “谢字不用说,倒是逍,有什么说法?”   不等我回答,裴教授紧接着补充提醒道,“不要掉书袋。”   言下之意是如果说不出什么新鲜内容,改名就不用考虑了。   我早有准备,“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光明左使杨逍,跟他同一个字。”   “……”   裴教授哼笑出声,半晌没说话。   我心虚,自然不敢随便搭话。   “光明右使范遥,是吧。”   裴教授似笑非笑,丢出一句话,视线瞥向不远处的裴遥,他正陪谢老师看电视,还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叫裴逍不好吗?”   赔笑。   我也哼一声,无声宣泄不满。   “谢逍……”裴教授喃喃自语,反复默念几遍,眼神在我和裴遥之间来回徘徊。   这时,我像他无影灯下麻醉的患者,静静等待主刀上台。   “啧……似乎是比裴远好听一点……”裴教授缓缓点颔,“我同意了不算,这事派出所说了算,你自己想办法协调去吧。”   “监护人同意就行!”我早打听清楚了。   于是,一周后,裴家户口本上,我多了一个曾用名,裴远。   我到处跟人炫耀,我叫谢逍。   裴遥后知后觉,甩开膀子想抽我,“好你个老二!你占我便宜!”   “老大!”裴教授拦住大哥,“让他改,他自己做的主,希望他将来记住!”   “什么意思啊爸?”裴遥一知半解。   裴教授故作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   我当时并不懂什么意思,还以为裴教授纯属偏袒,直到高中会考结束,文理分科。   “谢逍,你将来选临床医学。”   “……”   少年的子弹正中眉心。   裴教授一直希望裴遥或者我接他的班,偏偏我俩叛逆,小时候谁也没当回事。   当年我主动要求改名,荒诞至极的举动,竟然让他发觉我比裴遥更适合。   “为什么是我?”   “洞小腔深乾坤大,任重道远天地宽,耳鼻喉科工作特点,以后自己揣摩吧。”   “……”   -   华西临床医学本科第四年。   初夏,我接到大哥电话,声线犹如八百里加急,“赵红老师去世了。”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遥兀自说着,“明天火化,你有时间吗,没时间就算了,也不差你一个,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电话挂断。   怔忡中,鼓膜膨胀,响起高频尖锐的耳鸣声。   赵红老师去世了。   这消息无异于当头一棒。   《东坡梦》有云,得遇良师,三生有幸。   赵红,我高中时的班主任,拥有个性化的灵魂,她的语文课,永远鲜活有趣。   她能在坚壁上开窗,让我们学生摆脱僵化和规训的标尺,给予知识上的启蒙,更是生活的聆听者。   我永远记得,她说,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遇到什么样的人。   -   那是我第一次跟赵红老师回家。   老式筒子楼,回字形。   楼高七层,一梯四户,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各有一家,统一都是五十来平方的大小。   “欢仔!家里来人了!”赵红开锁,向里头招呼。   “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随便坐哈。”她把钥匙搁在门口鞋柜上,朝我摆手,示意我往里走。   “谁呀!”   我眼前闪过一个影子。   双马尾,鹅蛋脸,眼睛又大又亮,她下颌一扬,诘问:“你就是谢逍?”   “欢仔!别没大没小!”赵红吼她。   我一愣,“你见过我?”   明明才只到我肩膀,但她那气势竟像是高人一截。   她瞪我一眼,像是有深仇大恨,“我妈天天为了你头疼,常二中的纨绔,铜锣湾扛把子,陈浩南,浩南哥嘛!”   “你懂得倒挺多。”   “那是!”她说着拉开冰箱,递给我一瓶冰的昆仑饮料,“起子在茶几上。”   我循声去寻。   白色茶几上有一本翻开的《Cute》,底下压着红色的起子,我拿起来,打开饮料,又递回去,“你喝吧。”   她眼睛一亮,显然没想到我会给她。   “妈!他不识好歹,我喝了啊!”她朝厨房扬声,戏谑一笑,仰脖喝了一大口,调侃我,“浩南哥哦。”   “……”   我坐下,顺手翻看杂志。   封面是当下最新一期,或许因为翻得次数多,铜版纸间咔咔作响,再细看中,不少页面还用红笔标记出来。   “呦!分析句子成分呀!”我打趣她。   昆仑是碳酸饮料,二氧化碳汽儿大,她打了个嗝,“你懂什么!”   我放下杂志,“欢仔,你叫欢什么?”   她着意纠正,“不是欢什么,是尽欢,林尽欢。”   “好名字!”   人生得意须尽欢。   -   凤城是个旅游城市,一年四季游客如织。   飞机晚点。   到凤城市殡仪馆时,黑压压人山人海,献花悼念的人一直排到大门口。   我甚至不用多问,跟着人群径直走,最大的悼念厅,黄白色菊花幻化成花海,簇拥着赵红老师的遗像。   悲伤感染着每个人。   穿越人群。   我终于在告别厅一角看到她。   林尽欢。   她一袭孝衣,躬身垂头跪地而坐,脸上空洞没有表情,宛如行尸走肉。   只有在答谢来人时,才勉强挣扎起身,机械地下意识鞠躬,然后低低应一句。   很快轮到我上前告别。   “节哀。”   “谢谢。”   她低头行礼,踉跄不稳,我条件反射,一把托住她手臂。   “……”   她清醒几分,提眸看我。   我在她湿漉漉的瞳仁中,找到自己。   眼前如同泛起薄雾。   我松开她,喉结滚动憋出半句,“珍重。”   来不及再多说,后头和家属告别的人已经短暂拥挤,我被人潮涌出告别厅。   回头。   目光所及之处,她正好向我望来。   那一刻。   时间被光阴拉扯得很慢,她的眼睛像凤城沉默的夜晚。   一眼万年。   -   阳光万里,逍遥尽欢。 第314章 番外的番外   补一点“林逍”的快问快答和可能存在的某些call back。   问题一:作为工作十年的职场人,住在逼仄的阳台,为什么没想过出去租房?   林眠:两点吧。第一,家在凤城,特别是凤城本地人,有瓦遮头,一般不会轻易选择租房;第二,房子是母亲当年特级教师的奖励,算是念想和慰藉。   房子不是家,有妈妈在的地方,才是。   -   问题二:工作那么多年,还是知名杂志主编,一点积蓄也没有吗?   林眠:杂志圈有句玩笑话,关于什么是时尚编辑,时尚编辑就是拿着5000块的月薪,教你过5万块的生活的那些人。虽然有些夸张,但挺符合实际。   十年并非一蹴而就,刚进入趣可做编辑,月薪2000块,扣掉五险一金以后到手更少,升级主编不过两三年,开销更大。   杂志圈就是名利场,先敬罗衣后敬人,到哪里都一样。   -   问题三:为什么要屡次忍受林建设和朱梦华的挑衅,还有关乐乐?   林眠:性格和人生阅历吧。   年少失恃的痛苦非亲身经历不能想象,何况,三十而立,立住的不仅仅是事业,还有日渐稳定的情绪。   当争吵不能解决问题,为什么要逞口舌之快,尤其是,很多事情吵赢了就是胜利吗,或许二十出头的我会和他们争辩,但三十岁的我不会。   刚入职时关乐乐的挑衅,在我看来微不足道,因为我要的是队伍团结,表面和谐。   当管理,管得不是事,而是人心。   何况,当时的我,并摸不准关乐乐突然空降的背景。   对于一个一无所知的可能“假想敌”,难道,以不变应万变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   问题四:为什么前期和谢总沟通起来总是“有话不直说”?   林眠:还是性格问题吧。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打直球,尤其是面对一个当时还不怎么熟悉的人,谨小慎微是必要的嘛。   转念一想,与其费劲心力去步步算计,还不如什么也不说省事,后期熟悉起来,嘴也就回来了。   归根结底一句话,领证了,但不熟。   -   问题五:对林建设是恨吗?   林眠:不好说。   你可以理解为我有一种偏执,在这个世界上,母亲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如果她没了,我是真的可以选择陪她而去。   我比较相信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世界一切皆有定数,其实都是命。   想不起来林建设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一旦想到他,还是会忍不住怪他。   如果赵红还在,我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   问题六:是什么时候对谢总情根深种?   林眠:林建设一啤酒瓶打伤黄毛,接他回派出所那晚,谢总说“回家”。   家,母亲去世后,我就没有家了。   林建设胡搅蛮缠的时候,我几乎每次都会选择战术性沉默,因为我知道,一旦和他针锋相对,他就会变本加厉,这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何必跟他吵。   所以,其实长期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再遇到某些两难问题,我本身会习惯性沉默。   -   问题七:在林芝为什么不打电话,对谢总来说不太负责。   林眠:再问真的要生气了!   性格和人生经历导致对待问题的角度和做法不一样,只能说,当时的我,认为“鸵鸟心态”就是最好的方法。   -   问题八:问谢总,你觉得你俩合适吗?   谢逍:合适。下一题。   “……”   -   问题九:还是问谢总,既然是蓄谋已久,为什么赵红老师去世后,你没有认真打听过林眠的消息?   谢逍: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下一题。   “……”   -   问题十:问林眠,有一个片段,你为什么非要执着入党?   林眠:这里涉及到一个我听来的八卦。   我的前任主编,一样的预备党员马上转正,可是她在转正前一天提了离职,张延亭就以此拒绝了她的转正。   我不知道具体转正流程是什么样的,但后来我听前任主编讲,那是她人生的最大遗憾,所以,本着吃一堑长一智,我死也会选择入党。   在这里,我真心奉劝所有年轻的同学们,如果有机会入党,一定要毫不犹豫加入,别问为什么。   -   最后的最后。   非常感激大家将近八个月的陪伴,《领证了,但不熟》今天正式完结。   这本书的灵感,源于《感官先生》那首歌,原本的书名叫《有话不直说》。   其中有一句点题的歌词,“爱的越多,越没把握,越是有话不直说。”   现在想来,每一次谢逍和林眠为了某件事沉默,焉知不是印证了这句话。   我很喜欢书里的配角们,他们同样有血有肉,有自己的生活和目标,而并非推动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   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在成长。   比如在关乐乐的人生里。   她一共和温慈提过三次条件,第一次的懵懂无知,第二次学会了价值交换,第三次轮到她主动开价,这就是进步。   比如苏西,她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到坚定自己的选择;吴友之,天之骄女,任性有能力,有拒绝的底气,也有主动的勇气;   温慈,野心配不上能力,曾经的纯爱,化为内心的执念。   至于张延亭,标准的上位者,她心里只有趣可,只有利益,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着墨不多的孟棠,符合裴三叔对妻子的定义,我猜想,三叔没有选择吴友之的根本原因,大概是吴老师太清醒。   余春山,她像年轻版的林眠,更像赵红还在世的林眠,热情似火,有她配外热内冷的裴遥其实挺合适的。   林眠的成长,相对没有那么显化,她更多是自我突破。   打破外壳,逐渐开始做真正的自己。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肖海和Evelyn的过往,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一百万礼金,只是肖海的一厢情愿。   还有秦北望、张若愚、乔斯羽、Ada、孙大胜、小高、阿亮、关泳玄、方娜、罗会林、苏南宁……   这就是生活。   我相信,在某个平行时空里,眠眠和谢总的生活还在继续。   婚姻,是人生的另一个起点。   祝福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希望在下一个故事里,继续我们和凤城的故事。   2024.8.31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